他们听到男仆上楼的声音,一两分钟之后却传来一声惊恐凄厉的尖叫。塞巴斯蒂安立刻冲了出去,缇娅也跟了出去,但等她跑到二楼,早已不见了他的身影。她看到走廊上有一扇敞开着的门,便走了过去。
从里面的布置来看那应该是一间书房,正对着门的那堵墙上开了两扇窗,窗前摆着一张颇大的桃花心木书桌,就像是一条小船一般,吸引住进来的每一个人视线。来为他们开门的男仆坐倒在书桌一侧的地板上,惊恐的目光仍紧盯着桌后,他发青的脸色让人不由担心他下一刻就会昏厥过去。
塞巴斯蒂安则站在桌子的另一边,弯腰查看桌后的某个东西。缇娅正要绕到桌后,一只戴着雪白手套的手轻轻捂住她的眼睛。塞巴斯蒂安将她困在他的怀里。
“别看。”
缇娅忍不住微笑,“怎么了?我又不是没见过死尸。”
“这个和您曾经见过的那些不太一样,我不希望害您吃不下午餐。”
既然执事如此体贴地为她考虑,缇娅也就没有再坚持。
“好吧,不过你至少得告诉我柯尔克先生怎么样了?”
“如果这真的是那位先生的话,恐怕他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塞巴斯蒂安低头看着地板上那堆简直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他全身的血肉像是被什么吸走了。”
缇娅在脑中想象了下,不得不承认那确实不是什么让人食欲大振的场面。从魔物到吸食人类的血肉,细究起来也还是很有逻辑性的。
“你能看出是什么东西干的吗?会不会是……”
缇娅没有说下去,但塞巴斯蒂安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
“不,我不那么认为,至少在尸体上没有那种我们已经熟悉了的伤痕。事实上我只找到一处明显的伤痕。”
“在哪里?”
“就在胸口正中央。”塞巴斯蒂安忽然微笑起来,“您知道吗,这正是最有趣的地方。如果您亲眼看到这个伤痕,您一定会对它的形状感到熟悉——它是十字形的。”
缇娅猛地抬起头,塞巴斯蒂安看着她墨绿色的眼睛,笑道:“没错,就和莱亚德小姐送给您的那枚十字架的形状相仿。”
缇娅亲自打电话到苏格兰场,将这里发生的事告诉奎格利。在等待警方到来的同时,塞巴斯蒂安设法从濒临崩溃状态的男仆口中挖出了一些情况。
当天早些时候,柯尔克给屋里其他仆人放了半天假,只留下男仆一人,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差不多在缇娅和塞巴斯蒂安到达前半小时,有人按响了门铃,柯尔克亲自开的门,并将客人直接带到二楼的书房。男仆事先得到吩咐没有出来,只在他们上楼时,从大厅远远地看了一眼,因此无法说清那人的长相,就连是男是女也不能确定。
之后他一直在厨房忙活,为他的主人准备简单的午餐,没有听到任何人离去的声音,还以为主客二人仍在书房里,直到他带着缇娅的名帖去通报时,却只看到了一具可怕的尸体。
奎格利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同时也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根据缇娅的建议,他派出警员去找莱沃尔牧师,但他既不在家中,也不在教区里,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根据牙科记录确认书房里的尸体属于罗伯特?柯尔克,而神秘访客的身份则依然是个谜,同样成谜的还有莱沃尔牧师的下落,包括奎格利在内,对于他的存活几乎不抱希望。
阴霾的天空中,细细的雨丝连绵飘落,给空气增添了几许阴冷的湿意。这一片老旧街区在潮湿阴冷的天气里就如黑白电影中的场景,散发着一种颓废而寂廖的气息。葬仪社那块破旧并严重褪色的招牌在阴雨中越发陈旧寒酸,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被扔进垃圾桶。
缇娅走进那间肮脏简陋的地下室,黯淡的灯光照亮里面堆得满满的棺材,看上去自她上次来过之后就不曾卖出去一口,房间里满是刨木花和油漆的味道。
“喂?有人在吗?”
她提高声音叫了几声,终于听到房间某处传来木料摩擦的声音。尽管
52、意外转折 ...
她已做好心理准备,仍被从棺材里笨拙爬出的葬仪社老板吓了一跳,必须承认不管看几次这种场景还是一样让人觉得惊悚。
“啊啊,不好意思,我一定又是睡着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躺在棺材里,都特别容易发困,我想您一定能理解吧!”老板摸索着寻找他的眼镜,一边笑嘻嘻地道。
缇娅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保持沉默。老板用衣角擦擦镜片,给自己戴上。
“啊,是您啊,法多姆海恩女伯爵,真高兴又见到您。我就知道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您看我的预感向来很准。”
“是的,尽管我得说我不是那么高兴见到您。”缇娅漠然道。
“没关系,我能理解,我们都逃不过命运的安排,而且时间长了您就会发现我这人一点儿也不难相处,真的,说起来——”
老板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一脸茫然地看看左右,像是在问“我刚才说到哪了”。他抓抓鸟窝一般乱糟糟的头发,用力一拍手掌。
“我说怎么就觉得那么别扭呢,原来是这么回事!怎么没有看到您那位能干的执事?他不是应该与您——呃,寸步不离吗?”
“这就是我来找您的原因,我的执事——塞巴斯蒂安,失踪了!”缇娅回答,脸上露出再也掩藏不住的担忧表情。
53
53、失踪 ...
时间回到一个星期前的晚上。
朗格伍德公爵为了庆祝爱女的十八岁生日,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从下午开始,伦敦社交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便陆续抵达公爵的宅邸,到了晚上,上百位宾客更是将这座古堡式的建筑填得满满当当,乐队奏起欢快的乐曲,年轻的女士先生们翩然起舞。
玛德琳盯着舞池中央,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缇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埃尔西正和一名陌生的年轻男子相拥起舞。她看起来容光焕发,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容。
吉纳看到缇娅脸上奇怪的表情,凑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缇娅顿时明白过来,忍不住好笑地说:“那位一定就是和埃尔西订婚的幸运儿了吧?”
“没错,就是那个家伙!”玛德琳咬牙道,随后醒悟过来,不好意思地收回瞪视的目光。“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埃尔西一定要急着订婚,她又没有多老,再好就算那家伙非常优秀——反正我是没有看出来——也完全用不着这么着急,大可以等个一两年再说,如果对方真的连这点时间也等不了,不就正好可以说他并非好的结婚对象!”
缇娅委婉地回道:“我想埃尔西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她一定很爱他。”
“你说的没错,她被那家伙迷得七荤八素,你看看她脸上的表情!哦,天哪,如果那个家伙敢让埃尔西伤心,我一定会杀了他!”玛德琳愤愤道。
缇娅和吉纳笑了起来,吉纳更是干脆道:“算了吧,我看你压根儿就是嫉妒。”
“胡说,我有什么好嫉妒的!”玛德琳一口否认,只是听起来底气不太足。
“我知道,你只是觉得寂寞了,毕竟心爱的妹妹被别人抢走了。也许你那该考虑像埃尔西那样,找个人正正经经地谈起恋爱!”缇娅说。
“然后呢?像埃尔西那样早早地订婚,把自己给绑死?!我才干呢!我还想多享受几年自由的生活!”玛德琳不以为然地说。
“我也觉得你不会。”吉纳点头,貌似赞同地说,只不过她的语气表情让人觉得更像是挖苦嘲讽。
玛德琳瞪她一眼,正想说什么,注意力却被走进来的几个人吸引住了。
“没想到她也来了。”她喃喃说了一句。
吉纳和缇娅也看到了在朗格伍德公爵陪同下走进来的伊维特。
“你说的是伊维特?莱亚德?”缇娅不是很明白地问。
玛德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认识她?”
“去年夏天在戛纳渡假时认识的,回来后又见过几次。”
“看来你并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
玛德琳凑近过来,压低嗓门,颇为神秘地说:“最近有不少人暗地里称她为‘圣女’呢!”
“什么意思?”吉纳不解地问。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据说她能够召唤天使,展现神迹!”
缇娅心中一动,却没有说什么。吉纳犹带着几分不信说:“这是真的吗?”
玛德琳优雅地耸耸肩,“天晓得,不过我是不信的,什么‘圣女’,还不是一些欺世盗名的家伙!”
吉纳带着几分审视意味地仔细看了看正和他人交谈的伊维特,轻轻摇了摇头。
“不,我想她应该不是那种人。我没有感觉到她身上有什么不好的东西,相反,我感觉到一种圣洁而光明的力量。”
“是吗?”玛德琳怀疑地又看了伊维特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反对的话。尽管嘴上不承认,事实上她对于吉纳那种巫女式的直觉还是很信服的。
“我也觉得她不是什么坏人。”
缇娅也加了一句,但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有的时候好人也会做出坏事,世上的事从来都不是那么绝对的。
这时埃尔西像只快乐的小鸟一般带着她的未婚夫过来,吉纳忍不住开了几句玩笑,刚刚还在埋怨妹妹傻的玛德琳立刻不服地反驳回去——事实上,她的确是非常爱护妹妹的好姐姐。
宴会仍在继续。玛德琳几人纷纷应邀下了舞池,缇娅婉拒邀请她的人,悄悄走到阳台上透口气。尽管已经参加过很多次这样的宴会,她还是觉得不适应,不管怎样伪装,内里的她始终不曾改变过。
忽然,她听到背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转过头,看到伊维特向她走来。
“我看到你一个人往这边过来——嗯,没有打扰到你吧?”伊维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当然没有。”缇娅顿了顿,才说,“我刚才看到你和朗格伍德公爵一起进来,你看起来很忙,也就没有过去打招呼了。”
伊维特放松地笑了,“我也是,刚刚看到你和别人在谈话。”她走到缇娅身边,犹豫了一下,说,“你看起来不是很喜欢参加宴会的样子。”
缇娅苦笑了一下,“是啊,说起来有些奇怪,但我的确不是很喜欢这类活动。”
伊维特理解地一笑,语调变得轻柔起来,“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呢。鲜花啊,美酒啊,音乐啊,谈笑啊,所有这些在经历的时候是很美妙,可是之后却让人觉得十分空虚、无聊,纯粹是浪费时间和金钱。有的时候我甚至感到愤怒——明明有这些时间和精力,为什么不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一些让更多人能快乐的事,而不是只顾着自己高兴。”
她摇了摇头,“不过我也没有资格说别人,我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也许比其他人更糟,因为我明明懂得这个道理,却还是什么都不做。”
缇娅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倾听着。
伊维特忽然意识到她的话题太过沉重,她打起精神,笑道:“不过现在我不再这么想了,你知道吗,我啊觉得我这一生再没有比现在更快乐更满足的时候了!”
她脸上果然露出孩子一般纯粹而发自内心的愉快笑容,双眼因为满足和兴奋而闪闪发亮。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她,缇娅却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这个女孩似乎已经比其他人更早地走到人生的巅峰,往前只有一条路,却是通往生命最后的深渊。
“你——最近身体还好吧?”她突兀地开口问道。
伊维特吃了一惊,深深凝视着缇娅,然后她才轻轻地答道:“很好啊,我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好过!”
或许是她的声音太过平静甚至是淡漠,让缇娅没有再问下去。两人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伊维特才悠悠地开口。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
“如果——如果说有一天我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做了不好的事,可能伤害到你的事,你能原谅我吗?”她看着缇娅,眼中含着企求与不安。
缇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如果我不原谅你,你还会做那些事吗?”
伊维特没有任何犹豫,坚定地回答:“会的!即使得不到缇娅你的原谅,不,哪怕得不到任何人的谅解,我也还是会做的!”
缇娅淡淡地笑,“那不就行了。”
伊维特松了口气,同时又感到几分失落。两人又静静地待了一会儿,伊维特听到有人在找她,便先离开了。
“知道吗,我倒是有点羡慕她了。”缇娅轻轻道。
塞巴斯蒂安修长挺拨的身影自角落的阴影处显现出来,谁也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
“她有奋斗的目标,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为之努力着,不像——”
“不像您,没有任何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塞巴斯蒂安替她说完,“从我认识您的那一天起,您便是这样无欲无求,有的时候我觉得这正是您最吸引人的地方,有的时候我却又觉得这样的您真的很讨厌!”
他虽然说着“讨厌”,语气听起来倒更是一个没得到糖果的小孩在抱怨。
缇娅仰起脸,笑了,“你真是太高估我了,这世上不存在无欲无求的人,只是——当你明白你已经不可能得到你最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其它的一切便显得无所谓了。”
塞巴斯蒂安低头看着她精致美丽的脸庞,那双像藏在深山中隐秘湖泊一般沉寂而神秘的墨绿色眼眸,声音变得低沉起来。
“告诉我,您最想的是什么?”
仿佛湖面上飘来了一片轻雾,缇娅的眼神朦胧起来。
她忽然打破迷障,调皮地笑道:“不行喔,不能告诉你哦!”
“您还是不能相信我吗?”塞巴斯蒂安貌似受伤地说。
缇娅转过身,“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再说总要有点秘密,两个人相处起来才不会觉得无趣。”
塞巴斯蒂安扶着她的肩头,在她耳边低语道:“您不说也没关系,我可以自己猜,我可是很擅长猜谜的!”
说着,他露出狡黠而自信的笑容,仿佛真的已经猜到了什么。
尽管有不少贵族的一天是从床上的一杯早茶开始的,但缇娅宁愿在餐桌上享用这杯茶。对于在床上吃早餐这个习惯,她始终不能理解,更无法接受。
当她享用完一顿丰盛并富有营养价值的早餐之后,塞巴斯蒂安才汇报道:“昨天晚上雷斯塔里克先生打来电话,当时您已经睡下了。”
缇娅微微皱眉,显然并不喜欢这个消息。
“他有什么事吗?”
“是关于贝尔维小姐,他想知道她是不是在我们这里,当然,我告诉他贝尔维小姐一整天都没有来过。”
“他还说了什么吗?”
“没有,不过他的语气听起来很焦虑。”
“我知道了,我要打个电话给亚历克斯——不,等一下,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缇娅和塞巴斯蒂安到达亚历克斯的府邸时,发现玛德琳和埃尔西也在那,这似乎是一个不好的讯号。
“发生什么事了?吉纳怎么了?”缇娅省去客套,直接问道。
“吉纳不见了。”埃尔西眼泪汪汪地说。
“别乱说,我们只是不知道她现在哪里而已。”玛德琳倔强而烦燥地反驳道。
埃尔西吓了一跳,不敢再说下去。缇娅只好转向亚历克斯。
“昨晚格温迪琳婶婶打来电话,说吉纳下午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去。我问了吉纳的几个朋友,但看起来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亚历克斯尽可能平静地回答,却掩饰不了脸上疲倦和担忧的神情。
“吉纳出门前有没有说过会去哪里?”
“她只说去附近买点东西?br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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