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禁也有些好奇的沿着男子的视线看去,除了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争相叫卖的商贩,却什么特别的也没看到。
他,是在看什么呢?
良久,卿之才转过头,轻轻垂眸,唇间轻溢出一声淡得几乎没有声音的叹息。
“你先去,不管用什么方法,尽快在最短的时间内散布出消息,祥瑞客栈天字号房住着一位神医,能医百病,解百毒。”
“然后你便回去破庙那边,把那些人统统安置好,尤其是其中一个叫小狗子的瘦弱少年,他那个病重的母亲,还有一位年纪最长的老婆婆。他们的病贤人和贤儒会照看,你只需要负责采购他们需要的一切药材,另外每天晚上来跟我汇报一下情况便好。”
“记住,不必给他们银钱,只需要按照九小姐的意思,先让他们都把身体养好,你只需找个地方把他们都安置好便罢,其余的事,便等九小姐回来自己安排。”
“是,属下谨记。”黑衣少年朗声答道。终于等到自己的任务,眸光一亮,身影一闪,便迫不及待的去执行任务去了。
☆、毒发【八】
卿之感受到少年的气息在房中消散,不由轻轻摇头一笑,澈啊澈,这些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管你的命令是什么,都这般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你的赞许,生怕迟了一步让你不满意。
可是,那个女子,真是值得,你这般为她吗?
炽焰金蟾,虽对毒物的克制和治疗有奇效,但本身却剧毒无比,又是生长在绝顶的高峰之上,世所罕见,你独自去寻,若是有什么万一,那……
卿之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那样的笑容,淡得有些模糊,有些朦胧。似乎夹杂着无数的自嘲,淡讽,或者还有,一种决绝。
“明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越过了你作为一国之主的界限,可是,我却有些微微的庆幸……若真是情根深种,那么来日,你功力达到巅峰,步入瓶颈,心魔反噬之时,也许能……”
呵,原来,我骆卿之,也有这样为了自己心中在意的人去算计无辜的时候。
只是,不知道那时,那个女子,是否也能如你待她这般,待你。
罢了罢了,若你不愿算计她一丝一毫,不愿让她知晓你为她所做的一切,那么,就让卿之来做这算计之人罢。
终究,我们都只是希望,你能得到,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幸福。你,太苦了,却从来把你所有的苦都隐藏在你完美得无懈可击的笑颜之下,藏得连你自己都也许不记得了罢?
午后,安静的阳光透过竹制的帘卷透散进来,丝丝缕缕,给这间摆放雅致的天字号房平添了一份别样的风韵。
卿之唇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指尖轻轻的摩挲着手中竹质的茶杯,带着微微涩意的茶水滑过舌尖,让倾之不免微微眯了眯眼。
已近暮春,天气,已经变得温暖,午后的阳光,也透着丝若有若无的热气,难免会让人觉得有些心烦气躁。
“砰——”
门,被一脚重重的踹开,余力未消,来回的摇晃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让人的心愈加的觉得烦躁。
又是“砰——”的一声,门窗皆是重重的关闭了起来。
☆、毒发【九】
客栈的伙计早得了卿之的交代,若看到有人带着一个女子来找他的话,要记得躲远一点。
老板也曾千叮咛万嘱咐的说了,自己的小命要紧,万一有一个男人带了一个女子来天字号房求医,让他有多远躲多远,不会怪他怠慢客人。
所以此时,伙计都乖乖的呆在楼下,偶尔偷偷的瞄上两眼楼上的状况,却也不敢多说多问。
此时听到这么剧烈的响动,皆是无比感念老板的先见之明和恩德,同时也在心中默默的对儒雅清逸的倾之表示十分的同情。
楼下的客人有几个好奇的,给了不菲的小费想要打听点八卦消息,奈何小二一个个的三缄其口,连小费也不敢要了,只是劝着客人切勿好奇,那是要命的事。
那些好奇的客人也只好忍着心中的好奇默默的静观着。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平日人声鼎沸的祥瑞客栈,今日,此时,特别的安静,安静得近乎诡异。就连不知所以的客人在这样的情况下,点菜的声音都特意放低了。
不过,奇怪的是,竟然没见生意清冷,反而人来的愈加多了。
一袭蓝袍的老板站在天字号房的正对面,一下子看看楼下大堂的诡异情况,一下子又试图瞄一眼天字号房里的情况,奈何隔着那么远,那门窗都紧闭了起来,根本瞧不见丝毫。
那张方方正正的脸上,此刻依旧挂着招牌式的和气笑意,只是,眼中,竟然有一丝怎么也无法隐匿的焦急之色。
张望了半天,终于摇头晃脑的说了一句:“啊,好人难为啊,好人难为!希望不要出事才好啊,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天字号房里。
卿之依旧安静如初的坐着,仿佛丝毫没有听到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也没有听到那样重重的门窗关闭声,安安静静的就着手中的茶杯,饮着清茶,满脸赞叹的神色。
冷凌抱着怀里依旧昏迷不醒的九月,脸上的神情已经是冰寒至极,满脸的杀气横溢。
“治好她!”冰冰冷冷的三个字,毫无商量的余地,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毒发【十】
这将近一天一夜的时间,他已经带着九月跑遍了这整个轩辕都城附近的城镇,大大小小的医馆,连都城的也去过了。
但是每个大夫都只会摇头,摇头,再摇头!根本连原由都检查不出来,若不是急着为九月诊治,恐怕他早已失去耐心的大开杀戒了。
今日还在都城,却听到有人在传言,说是这小镇的祥瑞客栈天字号房有个能医百病、解百毒的神医,他就急急的带着九月赶来了。
如今,哪怕是一丁点的希望,他也要牢牢的抓住。
他是练武之人,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九月的状况一个时辰不如一个时辰的,身体在他清晰可见的情况下在衰弱,生命力似乎就在他眼睁睁的看着下,一点点在逝去。
他真的快要受不了了,他觉得胸口似乎被堵上了一块什么,闷得他的心好难受,好难受,似乎有什么情绪快要控制不住的爆发出来,又似乎是什么东西才刚萌发就要死去般,难受。
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救她,一定要她活下来,一定要,不择手段,不计代价!只要她能活下来。
“治好她!”同样的三个字,再次吐出来,冷凌的声音已经有些微微的暗哑,带着一种决绝和杀气,一字一字似乎能侵入肌肤的冰寒。
卿之只是淡淡一笑,道:“我要知道你能付出什么代价?我治人,需要能够付得起和她命一样重要的代价。”
“一切。”还是两个字,语调无比坚决。
冷凌这时已经冷静下来,这个人敢于跟他谈条件,那么,就是有能力救她。只要能救她,他不介意任何代价。
抱着九月走向倾之,冷凌再次冷冷的开口道:“若没治好,那你也得失去你的一切。”
这不是威胁,在冷凌说来,更像是陈述一件事实。
冷凌此时根本无暇考虑,为什么他要这般不顾一切的救九月,又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在支配着他此时的情绪。他只知道,他想要九月活下去,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只要她活下去。
☆、毒发【十一】
“好。”卿之依旧只是淡淡的笑着,姿态闲雅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拂了拂衣袖,淡淡的笑颜,淡淡的话里却都带着丝不可察觉的疏离:“你不放下她,我怎生诊治?”
冷凌看着卿之此时的笑容和动作,竟然有一瞬间的失神,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好像!真的好像!
他刚刚并没有注意卿之的容貌和神态,此时一看,他不由得又低头看了看此时仍昏迷不醒的九月。
好像!这个所谓的神医,此时的笑容,神情,说话的语气,和九月,给人的感觉这般相像。
疑惑也只是一瞬间,冷凌马上快步走到房中的里阁,动作有些僵硬的将九月轻轻放在床榻之上,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跟着他走进来的倾之,也不再多说其他,径自往桌边一坐。
卿之却轻轻摇头,道:“你出去,在门外守着,不能有任何人打扰。”
冷凌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房中的环境,然后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九月,冷冷的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卿之自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包,然后于床前在凳上坐下,微微俯身摸索九月的手腕,这样的靠近,使得他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
淡淡的莲香萦绕在鼻翼,让他有一种错觉,仿佛澈就在身边。
这个女子的身上,竟然有着和澈一样淡雅的莲香。
这也许,也是一种缘吧。
卿之收敛心神细心把脉,眉心几不可见的微微蹙起。
怎么会这样?
除了“噬心”,她的体内竟然还有另外两种毒!
卿之的指尖沿着血脉从九月的手腕一直摸索到手臂,血脉中的一粒小小的凸起让他的手停顿了下来,银针包被利落的摊开,两指一夹一送间,一根银针已经被利落的插入了那个凸起之上。
一道暗力从握着的指间送入银针,一滴血珠沿着银针滚落在倾之的指尖,送至鼻尖一闻,卿之瞬间色变,原本的淡然变成震惊,然后是隐忍的愤怒。
那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
好好的一个人,进了那个地方,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毒发【十二】
那个地方,太肮脏,太恐怖。
此时的卿之,不禁对眼前这个从未见过的女子生出了一种同情,一种疼惜。
幸好,她体内的三种毒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形成了一种平衡的局势,否则,单单是其中任何两种,就足够让她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深深的叹了口气,卿之开始伸手去解九月的衣襟。
她的毒,比他想象的要眼中百倍,他必须马上为她银针度血,同时封住靠近心脉的重要|岤位,否则,毒入心脉,神仙也无能为力。
疼,全身都在尖锐的疼着。这样的疼痛,撕扯着九月的五脏六腑,让她不得不从一片黑暗中清醒过来。
掀开沉重的眼帘,映入眼帘的情景,却让冷静如她也不免一时间怔住了。
此时的情景,若是换成任何一个其他的女人,估计一睁开眼就直接一巴掌向眼前的人扇过去了,然后嚎啕大哭,或者歇斯底里的大骂。
或者,在这个时代视贞洁远胜过性命的女子,早已直接自我了断了。
一个男人,正面色如常的在她身体上来回摸索,还不时的点点头,神色满意。
而这并不是最主要的问题。
最主要的问题是,她现在,上半身,基本上是一丝不挂。为什么说基本上一丝不挂?因为她的衣襟全部被敞开,正闲闲的挂在两只手臂上,而前面,全无遮挡的暴露在空气中。
九月的神色变了几变,微微蹙眉,仔细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神色又淡了下去。并没有出声询问什么,放松了有些微微紧绷的身体,又闭上了眼睛。
“没有惊叫,没有害怕,没有恐慌,这这样,平静?”淡淡的声音响起,有一种宁静的味道。
卿之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唇角却微微的扬起。
他当然知道九月已经醒来。可是对于九月的反应,却十分出乎他的意料。
一个正常的女子,醒来突然看到这样的一幕,怎么样也应该惊叫几声,或者大哭一场,又或者,再冷静的也应该出声询问一下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吧?
☆、毒发【十三】
还是她就真的不怕,自己是在对她行不轨之事?
而且,一个女子,真的可以,毫不介意自己的身子被“看”去了吗?
九月听到他的声音,这才又睁开眼,正眼的好好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
又是一个长相不俗的男人,儒雅斯文,眉眼安静,又给人一种闲雅清逸之感,连笑容也是淡淡的,他的人和他的声音一般,会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让人的心,也会跟着不自觉的安静下来,觉得舒服,放松。
这个男人,还有一种,给她的感觉,很亲切的气息。
仿佛……仿佛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你的眼睛看不见。更何况,看见又如何,你是大夫。”
九月的话语,语调平淡,声音轻浅,仿佛在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没有一丁点的犹豫和停顿,连看着倾之的眼神也是自然不过。
卿之的手却瞬间顿住,仿佛听见了什么震惊不过的事情,唇角的淡笑也僵住了,那一刹那的表情,竟然难得的有些冰冷,跟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极其不合。
九月却似乎什么也没察觉一般,又淡淡的开口道:“实在是很痛呢,你去帮我倒杯水喝吧,也许会好些。”
嘴里干涩的苦意,让她更加觉得身体的痛楚有些难以忍受。
卿之这次却没有什么反应,继续手中的动作,直到觉得满意,才站直了身子朝房中的桌子走去。
九月忍住剧烈的痛楚,整理好衣襟,随意的将衣带系好,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一只干净而修长的手,将竹质的茶杯送到眼前。
九月毫不客气的接过去一饮而尽,然后把被子又递回给卿之,老实不客气的道:“再要一杯,谢谢。”
卿之也不以为意,直接又去倒了一杯递给九月喝下。
九月又是一饮而尽,喝得好不豪迈。实在是,嘴里的干涩和苦意令她觉得难受。
把杯子随手递给卿之,看了看床头硬梆梆的枕头,有些无语,自己真是被惯坏了。不过现在,她是真的想要一个柔软的软垫让她可以靠一会儿。
☆、毒发【十四】
视线最终落在棉被上,九月忍着身体里的剧痛,随意的把棉被揉在自己的身后,小心的靠上去,倒吸了一口气后,这才满意的眯了眯眼,舒服的叹息一声。
看着一旁怔怔的站在那儿听着她响动的卿之,洒然一笑,好心情的道:“坐啊,别客气。”
卿之依言坐下。
坐下之后卿之才突然反应过来,不由得有些无语。
这个女子,怎么没有一点身为女子的自觉?就这样跟一个陌生的男子这般随意的说话,还叫他坐在自己的床头。
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卿之突然又有些怔住,这似乎是他的房间吧?
九月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也觉得好笑,不过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个时代的男人,大概都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女人。惊奇是难免的。
嗯,还是觉得嘴里有些发苦。她不喜欢这样的苦味。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九月突然闲闲的开口问道,似乎,才记起这个问题。
卿之再次语结,这个女子,与他同处一室这般泰然也就罢了,他可以当他是个奇女子,不计较这些俗世的规矩和男女之防。
可是,同处一室这么久,她醒来还是那样的状况,她好歹也得询问下他的身份,至少,不是应该现在才想起问自己的名字吧?
“骆卿之。”不过,心里的想法是一回事,倾之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对于九月的问题,自然是有礼的回答了。
“嗯,卿之。”九月很自然的叫着他的名字。
“呃……”卿之一时错愕,不是应该叫他骆公子,或者骆大夫吗?
九月不理会他的错愕,继续理所当然的淡淡的道:“卿之,帮我拿些甜味的东西来好吗?我嘴里很苦呢。”
卿之听着他这般理所当然的语气和要求,一时气结,竟然难得的有了些为难的意思:“你都知道我看不见了,是个瞎子,为何一再如此理所当然的要求我为你做这样做那样?你不知道……”
“那又怎样?”九月突然出声打断他,语气依旧那般的理所当然。
☆、毒发【十五】
“呃?”卿之一时怔住,神色竟是少有的一脸疑惑,有些下意识的问道:“什么那又怎样?”
“我说,你看不见,是个瞎子,那又怎样?”九月很好心的把话说得完整,顺便在柔软的棉被中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满意的眯了眯眼,还是很痛呢。
“什么叫那又怎样?什么叫我是瞎子那又怎样?我是瞎子!我是个瞎子!”卿之听到这话却突然难得的激动了起来,“唰”的站起身来,身子微微前倾,紧握的手在微微的颤抖,脸上的神色也是难见的悲愤。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他二十多年来一贯清冷淡漠的性子,就这般激烈了起来,甚至是不受他控制般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
简直让他自己,心中也有些害怕。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会有着如此恐怖而浓烈的愤恨,会隐藏着难以抑制的悲怆。
“那又怎样?”九月依旧是懒懒的看着他,声音也是淡淡的,带着一种毫无疑问的语气。仿佛于她来说,那根本就是不值得一提的事情。事实上,于她来说,那真的是。
“不就是看不见吗?有什么好了不起的?只是身体中的其中一部分不能正常使用而已,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没什么差别啊?”
一句话,如此的云淡风轻。
若卿之能够看见,他一定可以看到九月此时的神色再自然不过。于她来说,真的毫无差别。她真的不觉得,瞎子又怎么了?
尽管看不见九月的神色,可是,这样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卿之的心,顷刻便安静了下来,那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宁静,从心灵深处散发出的一种宁静。
除了澈和他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