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休息。 ”
小伙计这才发现从车上已经出来一位灰衣长衫的高大男子。难道这些绝色女子抛头露面地策马远行,却为了这个汉子坐在马车内?小伙计立时明白自已猜错了。
少年公子已走到车外柔声道:“我们先到这儿歇一晚再走吧?”
车内只传出淡淡一声“嗯”。
温文尔雅的灰衣男子探身进去,缓慢而平稳地,举出一张上好紫檀木,轮椅。那上面端坐一位罗衫层层,白衣似雪的公子模样人物。他身形纤细却俊秀挺拔,叫人扼腕不能看到他站起来。他戴着冷若冰霜的面具遮掩,但露出来那一截肌如凝脂的素手却令人忍不住猜想那里面是怎样的惊艳容貌?
是翩翩公子?亦或是风华绝代的佳人?
大堂内。
小伙计已经不能做主,便叫来了大掌柜的。大掌柜的也不能做主,便叫来了大老板。
大老板看着那一袋金光闪闪的金子,心电如飞地盘算着“画舸楼”要几天才能赚得来……但是只一盏茶的时候,他便咬了咬牙回头下令:“请所有客人们暂且先回。本店此刻起打烊了。”
但是掌柜的又跑了回来:“元都尉在楼上饮酒,只说想与这位公子交个朋友……”
走入笙歌华室。
公子蹙眉浅笑:“我是做买卖的,最瞧不得浪费。”
儒雅的都尉和煦如三月暖风:“我在浪费什么?”
“独酌消愁,是为浪费。”
书生打扮的都尉笑了。佳人相伴,他却说我独酌。人人都觉得都尉大人喜欢珠围翠绕,他却一眼看出我是在消愁。
“你做的什么买卖?”
少年饮了口酒,皱眉不悦道:“味道淡了点。尝尝我们的茶。”
浅抿一口,元都尉赞道:“从未喝过这等好茶。十分特别的香味。”
少年以手支颚,笑容顽皮,故做神秘道:“这可不仅仅是好茶。我那位医术高明的朋友常拿它来当药引子呢,一两值千金。听他们说你是这里的都尉,我瞧着也顺眼,便请你品一品也无妨。”
“哦?”元都尉有些无奈地笑了,贵为将门世子,在他眼里,居然只是“顺眼”而已。
元都尉发觉这个骄傲的俊美少年与众不同地令人感兴趣了起来。
可惜他们的谈话很快就被跑来的侍卫打断,不得不匆匆离去。因为侍卫告诉他连接对岸唯一的通道-天索桥,被一个手执金槊、英武非凡的强人硬闯了过去。
兵临城下
任他是李建成亲自闯到金塘,单枪匹马的,倒正好入了卢楚的虎口。元文都虽然恼怒,却也不着急。更何况李建成大军正在堰师与单雄信对峙,如何□跑来管起这里?
单雄信,当年也曾跟自已交过手,沉稳刚毅、文武双全,而李建成不过是个毛孩子!
元文都下令封住所有进入本镇的关口,通知金塘立即缉拿闯过天索桥的犯人。
“画舸楼”从来没有像今晚一样安静,静得小伙计们和姑娘们都打瞌睡了。以至于官兵来的时候,吓得他们都以为是在梦中。
少年公子皱着眉,从房内走出,手里拿出来张纸对元文都道:“正是无巧不巧遇着我们了。如今依着这方子抓药,都尉所中之毒便可解了。”
元文都接过来一看,随行大夫都傻了眼:“这些个药材,哪里能在这儿找得到?!”
元文都思前想后,到底舍不得独子受苦,只得好言央求。
纠缠半晌,少年才不耐道:“这做生意可是失信不得的事儿,我们好歹也得吃饭不是?若说这救都尉一事,我便代将军央求我那位朋友试试。若是他不愿与你们去为大人施治,可怨不得我了。”
说完转身入内。
这边元文都等人心焦了半天,好容易才盼得那位丰神俊朗的少年出来。只见少年笑意盈盈地朝他们点了点头,这一干人等才松了口气。元文都当即命人抬了爱子,连同那位戴着面具的公子一起送上船,连夜开往金塘。
断云依水,白鸟自愁。
金塘总兵卢楚怎么都想不明白!那昨晚还好端端的五万水师,今早居然不见了踪影!三百里大营空得连战马都还没醒过来!
身经百战的总兵急忙一边派快马去江都求救,一边十万火急地调来全城大夫。中了樱栗花毒而沉睡不醒的五万军士们至少还得一天才能苏醒过来,但是淮水之上已经隐约可见旌旗蔽日,大小战船铺天盖地而来。从未有过的恐惧和孤独,让卢楚握着长矛的手颤抖了起来。
“一百名侍卫想要守住城门?”
身着大将铁甲的卢楚回头盯着轮椅上那个冷若冰霜的面具。那身后的灰衣人专心扶着主人的椅背,平静得好像他的主人只是在和别人聊天。
卢楚怒喝:“你们是什么人?是你们下的药?”
看不见任何表情。是嘲讽,是冰冷,是战胜者的得意?
卢楚只看见那双缠着金线的手。
那是昨夜为元都尉治病的妙手。今天却突然成了最可怕的毒手!就是这双素洁的手,让五万大军,形同虚设,束手待毙!
“他们自会醒来。我只是……免去一场厮杀而已。”
“唐军已经开始登岸了。我知道一百多人已经阻止不了城破。但是,只要有一个人活着,我们就决不开城投敌!”
城外鼓声震天,阵形齐整,士兵踊跃,战马嘶鸣。
漫天旌旗,迎风破浪来到城下。中间一个“李”字,苍劲雄浑,傲气凌人。
高声劝降的喊话,让卢楚痛心疾首。一世英明竟落得如此不明不白的下场!自已竟中了两个少年的计,其中一个还是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半残之人!
长剑拖地。依旧儒生装扮的元都尉慢慢走上城楼。
“他就是李建成吧?”
椅上人点头不语。
“那茶也是他设计好的吧?”
默然不答。
“我还以为元千凤遇到了可以交心的朋友……岂知又是骗局一场。”
一声长叹。元都尉缓缓横剑。云袖翻飞。
“对不起了,父亲……卢大人,抱歉。”
血溅纱衣,淮水透霜。悔恨的无奈尤自写在唇边那抹不肯服输的苦涩。
元千凤慢慢倒了下去……
“我们不会伤害王世充的,只是……”
卢楚悲怆地仰天长叹:“半生奔走,一起反隋,反暴政。我只恨苍天无语。”
突然,杀气凌冽,八丈长矛横扫轮椅坐下!
只听“铿”地一声巨响,火花飞溅,令人窒息的内力撞击在空气中扩散开来。卢楚吃惊之余,右手力道带向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对手身上,想去削他的脖子,突听“嗖”地一声,对方右腿已飞踢向自已小腹要|岤。急忙撤了力,错开脚步跳了出来。定睛一看,这人竟是自已的侍卫!
卢楚压了压翻腾不息的气血,撑着矛拼命站住。
清冷无波的声音流传过来:“无需伤他。烦请单将军先去开了城门吧。”
“侍卫”看了眼卢楚,提着那柄金槊走下城楼。
铁甲将军最后看了眼悠悠天地,纵身跃下城头……
马做的卢,弓如霹雳。无限江山哪须和泪看旌旗?驻守在洛口边城的三万郑军,后无退路前有敌兵,降的降,散的散,亡的亡,总兵元文都也力尽而殁。李建成率领得胜之师,以卷尽残花之势挥师挺进江都。
王世充到底久经沙场,心痛之余,眼见唐军声势浩大却连着两日攻不下江都城,心知只要与他们对峙下去,唐军必然疲惫。再等了朱燮、管崇起兵响应,便可以逸待劳、反败为胜。计效已定,一面高垒深沟死守着,一面与朱、管二人游说。
这天午后建成得了个空当,便跑去明日那里。只见易山正在外面和一名侍卫一边说话一边整理着药草。打了软帘进去一看,明日正歪在床上看书。
建成笑道:“连日里累得我酸疼,也让我歇歇吧?”
说着便要倒下。
明日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自去歇你的,做什么大白天的跑我这里来招人眼目?”
建成只得挨着明日身边坐下:“成天瞧着那些怪腻味的。昨儿又闹了一夜没睡,骨头快散了。”
明日翻过一页书,不再理睬他。建成转了转眼睛,轻手轻脚拿过另外一个枕头在他对面倒下。只瞧见明日本是白晳如玉的脸色竟有些氳红,便欠身凑近了,伸手抚上他的额头道:“怎地竟有些烫?想是着凉了?”
明日拿书拔开建成的手,冷笑道:“又要避实击虚,又要奇正制敌,还要管人冷热着凉,你倒比那如来佛祖管得还宽些。”
建成笑道:“我若有那神通便不再理会这些纷纷纭纭的,这辈子只管着你。”
明日横了他一眼道:“你只管着找我要毒,让我与你搭戏诱骗人家。”
建成撑起身子俯看明日道:“这是我的不是了。只想着如何兵不血刃,少些厮杀尽早统一南方诸郡。到底还是少不了害了人命。这些罪都该应在我身上才是。”
明日眼前又见那元千凤横剑自吻,卢楚壮烈殉主,心中难过。再听建成这么一说,不由盯着建成的脸认认真真地看,建成的面相……
建成以为他生气,但看他愣愣瞧着自已却又似有所思,便伸手拉了拉他衣袖。
明日突然神情认真地说,
“你若知道人命轻重便好。银台金阙如梦中,秦皇汉武空相待。由来争强掠夺的又有谁敌得过这日月天地?终究不过是三尺黄土掩了一世英名。 ”
建成只觉明日说得一派真诚,那清雅出尘的绝美容颜竟带出一份可爱,眉目间淡淡朱砂褪去了平日里的清冷,添上了些娇媚深情。鼻子里再闻着那股幽幽浅香,建成心跳立时“呯呯”加快。
明日只当建成听得仔细,正想开口,忽觉手上一阵温热,已被建成握在手中!顿时慌了心神,下意识地要缩回去。
“别动……”建成低头闻着明日的手,唇瓣轻轻触碰。
暧昧,漾开涟漪……
左手抚上那莹莹粉面,建成深深地看着明日:“我这心意,该怎样才能让你明白?”
明日强自收摄心神,右手挥掌向建成拂去。岂料被建成握着的手上突然一紧,人被带得仰天跌倒。
建成扣住明日的手腕,俯身,左手掩住那微启的溥唇:“对不起!不要生气。不要赶我走……”双臂用尽全力将那柔软的身躯搂在怀里,“明日……”
为什么总是有一种害怕,一种担忧,好像明日随时会离他而去?如果离开,明日会去向哪里?如果打下了整座江山,那明日是不是就走不出去了?
心跳漏拍。明日幽深如夜的双瞳放大。
建成微微颤抖的手细细感受着那完美的脸庞。起伏不稳的胸口泄漏了主人的思绪。倾城绝世的双眸蒙一层淡淡水雾,潋艳无际,叫人沉醉。
多少日子以来,从未像今天这样接近过他。近得就在怀里,就在手心,就在……唇边……
紧咬着的溥唇却忽然开启:“放开我!”明日狠心地破坏了刚刚开始的暖昧……
建成心中一恸,敛眉长叹,千般忍耐地收了心,一个翻身又躺回刚才的枕上。
万种幽怨地声音慢慢说道:“常听人家说伤心。现在我知道这是什么伤了。”
拟回首,又伫立。
走到门口时,建成沉声道:“耗尽一生,我也要等你!对不起!我不想放开你!”
余香未歇
一从外边儿回来,建成就寻了个差使打发走段志炫,喊了唯风来探听消息。
唯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说:“听易山说正在调一味药。”
建成不悦道:“调个方子有什么稀奇的,我是让你瞧瞧公子有没有生气。”
唯风奇道:“好端端的,公子为何要生气?”
建成心中立时又回味了一下昨天的香甜,扭过头却正色瞪了唯风一眼:“你就不会看看他有什么异常的?比如说……有没有和易山说起我?”
唯风想了想,不得其解,还是认真地摇了摇头,继续给他解袍子。
建成绕屋子走了两圈,自已倒上杯酒喝了几口就扔下杯子,又跑去找明日。
“咦?公子越发出息啦。竟会调珠弄粉了……”
建成笑着凑到明日边儿上去。那位只是专心摆弄那些个瓶子盒子的,时不时还调在水里拿银针沾试。
建成只得找上易山搭话:“你们这是做什么?调胭脂水粉不成?”
易山捧着个小研钵,边往里放些个草根树皮似的东西边答说:“哪里闻过这种味道的胭脂水粉?还不把男人都呛跑了?”
建成拿鼻子嗅了嗅道:“那又怎样?脂粉也未见得就多好,无非是装点出来的门面。我偏就喜欢这实实在在的药香。倒也奇特,这药闻起来感觉是不苦的。”
易山笑道:“我可是听人说大公子最怕喝药了。怎么又喜欢起这味道来了?”
建成撇撇嘴道:“那要看谁开的药。明日开的我就喜欢,跟喝酒似的。”
那位依旧事不关已。
易山道:“倒真让你给说中了,这药你也得喝。”
“我又没病。”
“太原来的军士们可是有染病的?爷说这是水土不服,专门调了这药给你们。”
建成恍然道:“倒是有这个这事儿呢。刘将军他们都说过的。有劳有劳,快让我也来打打下手。”
嘴里说着手上早抢过易山的小钵。
“大公子,你不懂……”
“对了易山,唯风刚才找你呢。去看看,想必是要请你喝酒呢。”露出浅浅的酒窝,附带上个亲和异常的微笑。
相比明日,易山可就好对付多啦……
“大公子,你这靴子怎么都是泥?衣服也沾上了。我先给你换换衣裳吧……”
“不碍事不碍事,又不上朝面圣的。”
“爷,那我先去去……”
明日意识到是建成的诡计,正想着怎么回答,建成推着易山竟往外去了:“哎哟,易山兄,你让唯风的酒菜都凉了啊。”
“这有什么打紧的……”
二人推推桑桑地说半晌,建成才得以摆脱易山回来。
他笑嘻嘻地凑到明日边儿上扶着椅子道:“公子是要我砍树还是劈材?小的听侯差遣。”
明日抿了抿嘴,拍掉他的手,扭过头去不看他。
建成跑过去那边,对着明日的脸道:“这又是怎么得罪你了?”
明日心知他是有意,想拿话反击回去,却又觉着无论如何总是落了他的套,便只是垂着眼睛不说话。
建成转过他的椅子来,让他面对着自已,认真道:“这把剑给你。刺我一剑解恨。刺完之后不许再不理我。”
建成俯身,一手撑在椅侧,像小山一样包围住明日。
明日推开建成,想要往后躲去,却无奈只能抵着椅背。
“若是不刺我,便证明你不生气了?”
明日道:“我只当没发生过,不许……”
“不行!就是发生过!”建成忽然拔高了声音,连明日也被他怔住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遇见你的那个早晨,梨花开得像梅花那样美。你看我第一眼时,夜色最迷人。你害得我再无法忘了你……”建成步步紧逼,像急切着要融化冰川的骄阳。
明日喘息着,心弦紊乱的思绪驱赶着紧张的神经。沉沦的慌张再度侵袭……
从来没有过的,慌张。即使死生关头,都能指挥若定。却在这个男子面前慌得想逃!
“画舫上你用金线打我时,我就知道了,你在害怕。你怕我说出来……”
建成突然抓过明日的双臂,用额抵着明日:“那句话是……”
明日开始挣扎。唯一的武器-双手,被钳制住了,无处可逃。
“我喜欢你!刻骨铭心地喜欢上了你!爱上了你!”
清晰,透彻,震慑……
花不语,水空流……渺渺天地之间,只剩下深深浅浅的呼吸声。最安静的,却也是最响亮的呼唤。
建成慢慢放开了明日,跪在他脚下,脸深深地埋在他腿上。
“将来你会是称霸一方的君主,你会有自已的江山社稷和……后宫佳丽。”
建成并不抬头,只是更紧地拥着明日:“我只要你!”
明日的心口闷得像期待清风的六月艳阳。
“奈何你却是李建成……”
建成轻轻地笑了:“世上只有我李建成,才配得上拥有你欧阳明日!”
建成抬起头,又露出那迷人的酒窝。纯真的得像孩子一样无害的笑容,带着将军意气风发的魅力,又透着秀美明艳得像女子一般的妩媚。
失神的瞬间,又陷落在建成怀中。
“我不要坐看缘份了断。”
“放开我……胡说什么拥……”
“拥有你!为什么你的手抓着我?哇,你又真打……”
建成笑看着怀里怒视他的明日,突然仰头叹道:“明日,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怕你生气吗?”
明日睁大眼睛,静了下来。
建成浅浅一笑:“因为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一定会生我的气。”
“即然知道,就不要做出让人气恼的事来。”
“你能原谅我吗?”
“你没有告诉我是什么事……再者,我又何苦留在这里受你气?倒不如早些散了清静。”
“你若走了,谁再为我疗伤解毒?我好像很招刺客喜欢。”
明日轻轻靠在建成胸口:“才刚……从哪里来的?”
建成浑身一冷,
“去外面跑了一趟……突然有点事,我先去一下……”
……
对于秦琼和程咬金而言,瓦岗军是一支视死如归的兄弟军团,但唐军却像整齐如山的盾牌。翟让是带领大家反抗暴政的依靠,而李密是割剧一方的枭雄,但李建成这个实在太过年轻的将军,却像是动静难驯的……猫。
他把管崇的人头送去给王世充,并且让秦琼写信说朱燮已经杀了兄弟,要和唐军两相呼应攻打江都!
程咬金纳罕地看着策马出营而去的背影问道:“朱燮是诈降吗?”
秦琼沉思许久才道:“委实不知了。只是管崇又怎会突然被杀,人头却出现在数百里之外的江都?”
程咬金低声道:“我们究竟只是降将,虽说他也委我们以重任,到底隔着一层。不过单大哥只怕比我们更忧心了。”
秦琼看着那个高大的灰衣人捧着盒子出来,边走边与一个小厮说着话。秦琼朝程咬金努了努嘴小声道:“这个人服侍的那位主儿,才是令我们兵败如山的根由。”
程咬金拉了秦琼转到僻静处才道:“翟大哥被害之后,我只恨无法抛弃瓦岗这一片基业,手刃李密,因而隐忍不发。如今飘泊在此,帮了哪边都觉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