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一人全担了去,可是以侯爷的精明,只怕心里跟明镜似的了。
想到这儿,甘夫人便怨恨地瞪向郁心兰,都是这个死丫头!刚进门时还装柔顺,不过一个月就藏不住狐狸尾巴了!
“夫人这般盯着我媳妇儿,可是要将老二媳妇手中的事分给兰儿?”长公主眼带轻嘲,兴致勃勃地问。
在侯府被禁足,不单受罚者出不来,外人也进不去。二还管着厨房的采买,总不能让全府上下的人饿肚子。
甘夫人本要一口拒绝,她怎么能让那房的人沾后宅的权?可触到三抛过来的一个眼神后,到嘴边的话就变为:“我正有此意。”
郁心兰本不欲接手,可自家婆婆兴致勃勃,总不好不给她面子,随即一想,虽然说过不同几个弟弟争这爵位,也要自己不要争掌事的权利,可自己不要,也不能便宜了居心不良之人,于是含笑从厉妈妈手中接过了厨房的帐册。
二混混畺畺的,她只在意二爷三个月不能进她的房,屋里那几个妾室该有多得意,厉妈妈又被逐出了出去,没人看管着,万一哪个珠胎暗结,岂不是要生生气死她?
相较于庶子庶女会抢先出生,厨房采买那点权利就不那么重要了。
郁心兰颇有些同情地瞧了二一眼,真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如果你不没事先来算计,我也不会与你为难,所以你今日的苦果,不是我给你的,是你自己种下的。
郁心兰暗自摇了摇头,随着长公主一同离开了宜安居。
甘夫人吃瘪,长公主心情无比舒畅,两人同时嫁给定远侯,争了二十几年,在侯爷的心里,甘夫人似乎永远压她一头,难得看到侯爷以厌恶的眼神看甘夫人,怎不叫长公主心花怒放?
连带因王夫人生的那点对郁心兰的隔应,也消了不少,和颜悦色地道:“以后她们再欺负你,你只管来告诉我,我替你出头。”
郁心兰恭顺地道了谢,送婆婆回宜静居后,回自己的院子看帐册。她看完后,又交给紫菱和芜儿看,这两人是她的左膀右臂,当然要熟悉。
紫菱辅助郁老太太理过事,几眼就看完了,不无忧虑地道:“二定会怨恨你,她既与三小姐合谋过,怕不是让您摔一跤滑胎这么简单。”
郁心兰道:“二我尚能防得住,倒是三……”
几件事三可以说一点边也没沾,只是提议用玉棋子当寿礼,十二皇子善弈,这个提议合情合理,而且刚才从头到尾她都变现得很淡然,半点惊慌的神色都没有,比甘夫人还沉得住气,她抛给甘夫人的那个眼色,只怕含义深刻呢。
这侯府的女人真不叫人省心。
与其等她给我使绊子,不如我先给她设个绊子吧!
郁心兰边寻思边低声吩咐紫菱和芜儿几句话。
正文 五十八章
这天,郁心兰刚发完对牌,正指挥着丫鬟们收拾大爷先遣人送回府的行李,忽听得外面传报:“李大求见。”
郁心兰心里了一下亲友名单,恍惚是二的娘家嫂子,她来找我做什么?
忍着惊讶道:“快请。”
锦儿立时引着一位贵妇进了堂屋,浓眉利眼,一身团花云烟罗的深衣,看着贵气爽朗。郁心兰知道朝中多半是武官与武官结亲,这位李大多半也是位将门虎女。
两人客客气气见了礼,依次坐下。李大边打量屋里的摆设,边不住嘴地奉承,又感叹:“大的嫁妆真是丰厚。”
郁心兰听得眼角一抽,声音就冷了几分,“我的嫁妆都在箱子里锁着呢。”
的确是有很多媳妇用陪嫁装饰堂屋主室,为的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多份尊贵,可我不用啊,侯府在吃穿用度上对我极大方,李大却说这种话,传出这院子还不得让夫家埋汰死?
李大想是发觉了不妥之处,忙忙地道歉,话题却还是围着郁心兰的嫁妆转,忽地说到了果园上,“昨儿看到一处园子生机盎然,一打听才知道是大的陪嫁园子。我婆婆就爱吃果子了,所以今日遣了我来商量大的意思,想用四千两银子买下来。”说完殷切地看着郁心兰。
郁心兰却只是淡笑着令丫鬟们换茶。心里还是在琢磨的,自己的嫁妆的确丰厚,但多半是现银和器物,能出产的只有这么一个果庄,离城区也远,全靠陪房佟孝一家在打理。佟孝前几回办事很是妥贴,她也有意在城中再买个铺子,把佟孝调到眼前来听差。
老实说,这年头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碉庄、果庄,所以那个果庄每年并赚不了多少银子,卖出去不是不行。可那果庄顶多也就折个两三千两银子,李大开口就是四千两,仿佛非要买下来不可。
加之锦儿、千荷打听回的消息,兵部尚书大人凄妾众多,儿女成群,所以府上有些入不敷出,怎么可能一下子拿出四千两现银?
李大这么久等不到回复,不免有些急了,又说了几句“若不是婆婆太喜欢那园子的柑桔,也不会出这么高的价”,话里话外都是郁心兰占了便宜。
这个价卖的确是我占便宜,可若是那庄子下有金矿呢?怕就是你们占便宜吧?
秉承着谨慎的原则和天上不会掉馅饼的理念,郁心兰仍是一口回绝了。吞吞吐吐的道:“那庄子离京远,京里若有个疫症什么的,总有个地方躲。”
李大直抽嘴角,嗔道:“从来只有乡野地方才会发瘟疫,京里怎会有?”
“怎么没有?去年西顺街的和成布庄,就由两个伙计得天花去了,要不是主人家马上将人烧了,还不知会怎样呢。”郁心兰一副怕怕的样子道。
李大一闪神,那不是赫云三的陪嫁铺子吗?怎么京里出了天花,居然没人知道,大又是怎么知道的?
郁心兰又急急地抓住李大的手说:“李大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边说边眼神躲闪,似乎有什么隐情。
李大当下觉得有八卦可挖,拍着保证:“我必不会说。”然后又问:“什么时候的事,那铺子的主子打点上下可花了不少银子吧。”
郁心兰支吾道:“就是去年八九月的事……其实哪年不出几个天花?只要没传播开来就行。”
因为医疗条件的限制,官府对天花、麻疯这种病人,一般都是得知后立即隔离开来,并规定亲人或邻舍发觉有这类病人却知情不报的,要徒一年。不过以三的身份,伙计又没传染给别人,自然不会有事。
李大听不到更多的八卦,又买不到果庄,只得起身告辞。
郁心兰忙起身送客,笑问:“李大去瞧瞧二弟妹么?她虽被禁足,但您去,下人不敢拦着。”
侯府对下人的管理接近军事化,因而办事效率高,下人们也不碎嘴,私底下虽会议论耳语几句,但出了府,却决不会说府中的是非,是以二被禁足一事,她娘家人并不知情。
李大闻言一惊,这位姑可是婆婆的心头肉,怎么也得去打听打听是何事被禁足,于是匆忙忙地去了。
郁心兰瞧着李大的背影淡淡一笑。二定会问李大都跟自己说了些什么,自然会疑心嫡子奠花病是怎么回事,加之前几天就让别人往二爷耳边说的几句闲话,只怕这夫妻俩会恨透了三。
以后二和三较劲,三因该没有时间来算计我了吧?反正这两兄弟为了争爵位,日后也要斗的,我不过是将时间往前提了提。
回想起这几天三对自己和顺恭敬,郁心兰心里头就有些发毛,感慨有些人的脸皮真是厚比城墙,明知自己猜忌她,她还能言笑晏晏地殷切问要不要帮忙。等自己真拿厨房上的事去问,她又会拿些明面上的东西讲来听,真需要提点的弯弯绕绕却含糊而过,有的甚至一字不提。
这哪里是真心想帮忙?这分明是试探!
郁心兰又不禁冷笑,还以为这侯府管的多严谨,还不一样诸多猫腻?那些个管事妈妈打量我不懂行,什么东西都多报了一两成,也由得她们去,过些日子一并算总帐。
歇了午后,赫云便回府了,是跟着十四皇子一同回的。
郁心兰忙迎上前行礼,十四皇子却又还了半礼,戏虐地叫了声“表嫂”,郁心兰忙应景地做出新嫁娘的娇羞之态,实则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幼稚!
捉弄人是明子期的最爱,当下故意站在小夫妻中间,笑道:“哥这回立了一大功,父皇想给升他官,将他调到宫里当侍卫呢。”
其实侍卫最高也就是三品官,象赫云这样刚调去的,多半是从四品,算起来只升了半级,不过侍卫是天子近臣,却又不能与一般的从四品相提并论。
郁心兰心里着实为丈夫高兴,转眸笑意盈盈地看向赫云,正巧他也满目温柔地望过来,两人的视线隔着明子期在空中交汇。
被忽视的明子期殿下终于识趣告辞,说胳再来。
赫云只打发了贺尘送他,牵着小妻子的手内室,屏退了左右,方问,“家里好吗?”
本想是问“你好吗”,却有些说不出口。
郁心兰边服侍丈夫更衣,边叽叽喳喳地说了上回之事,见他眸中闪过一丝雄,却并没指责她不友爱妯娌,故作轻松的笑容便多了几分生动,只是暂时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他,自己调拨二和三关系一事,毕竟这种行为很不美。
想了又想,她决定先开个头,“今日二的娘家嫂子李大说要买我在西郊的果庄……”
话没说完,就被赫云打断,“你的果庄在西郊?”
神情很是严肃,还带着一丝焦虑。
正文 五十九章
“果庄要卖,但先别急,看李大后头怎么说,还可以再加几百上千两。”赫云听完郁心兰的话后,就思忖着道,“她是帮别人买,正主儿有钱得很。”
郁心兰倒抽口气,那个庄子一年也就能赚个一两百两,原本李大出的四千两就已经过多了,还要再加一千两。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顿时笑靥如花,可以在城里的繁华地段多开两家铺子了,生意好的铺子,一个月就能赚上几百上千两呢。
看着小财迷两眼放光的模样,赫云觉得好笑,也觉得她真实不做作,比那些一心扑在钱上,还要拿腔拿调的人可爱多了,于是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问了几句日常起居后,就用那双比星辰还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有柔情,但更多的是审视。
郁心兰嘟囔道:“想知道什么就问呗。”
“你派人去西顺街查什么?”
他果然知道了。郁心兰把心一横,就将佟孝查到的事给他说了,其实只是点蛛丝马迹,但先有三害二的这个假设,套用起来就很顺很合理。
赫云听后脸色冷峻片刻,嘱咐道:“都当不得证据,你别说给二弟妹听,免得他们生分了。”
我都已经说了。
郁心兰借换茶逃避回答道,心里叹道,他果然还是重手足之情的。
忽听门外紫菱轻轻地惊叫一声,郁心兰正想问,就听紫菱焦急地道:“大,八少爷被马撞了。”
八少爷就是郁心瑞,自上族谱后,便序了齿,在族中行八。
郁心兰一听便急了,赫云忙握住她的手道:“我陪你去看看。”
转头吩咐备车、备药材,又让贺尘去军中请跌打大夫。
两人先去禀明了长公主,带上长公主赐的药材,才急急忙忙往郁府赶。
到了郁府,先给各位长辈请过安,郁心兰才提出去看看弟弟。
郁老爷满面伤痛,让林管家带四姑爷和四过去。
林管家边引路边道:“茗儿说八少爷已经快到马车旁了,斜里突然冲出一人一马,速度极快,八少爷便被撞倒了,那骑马之人戴着纱帽,看不出样子,只知道很高大。下人们忙着照料八少爷,无法分身去追。八少爷伤得极重,手足都断了,胸肺也有损伤,好在请太医接了骨,开了方子,太医说,性命是无碍的只是……”
不说郁心兰也明白,日后能不能站起来,能不能象个健康的人一样,就很难说了,想到这儿,就觉得心中一阵。
待郁心兰看到裹成木乃伊一般的弟弟时,眼泪刷刷地就流了下来。郁心瑞扯着青肿的嘴角,虚弱的笑道:“姐姐,我不疼了,大夫说躺两个月就会好,你别哭了。”
郁心兰听到这番安慰,雄弟弟的懂事,哭得更厉害了。
赫云素来少言,不知怎么安慰,只好拿块帕子,笨拙的为她擦眼泪。
恰好此时贺尘戴着军中的于大夫赶到,重新为郁心瑞诊治了一番,郁心兰亲耳听于大夫说骨头接得很好,好好休养就行,这才放下一半悬着的心。她细细叮嘱服侍的下人一番,才与赫云回了侯府。
到内室更衣梳洗后,郁心兰吩咐锦儿,“把千荷叫进来,你去门边守着。”
锦儿施礼退了出去,千荷很快就进来了,福了福,也不等郁心兰问话,便将自己在郁府打听到的消息全倒了出来。
“夫人拿出了一支百年老参,说给八少爷补身子,三小姐也送了补药,还亲自去探望了,五小姐……没有。不过夫人和三小姐送的东西,老祖宗让收起来不用。茗儿说,夫人派许嬷嬷一直守在院子里打听消息,听说八少爷四肢都断了,似乎……面露喜色。温姨娘也一直守在院子里,一直哭,大去之前,才被老太太强令回去休息的。”
“碧水说,她前日天黑时,看见厨房的老邵家的悄悄溜进了玫院。岳如姐姐还让带句话,说大前天晚上,菊园来了只野猫,她没追上,要给姨娘上夜。”
然后就是些丫头间的八卦了。紫菱说千荷擅于交际会打听事,看来还真没错,她们在郁府呆了一个时辰的样子,连五少爷郁心和某天下午不读书跟小丫鬟调情的事都被她打听到了。
郁心兰挥手让她退下,转而问,“野猫是?”
“夜探的人。听说王丞相养了一批青衣卫,按皇上的剑龙卫那般训练的。手段狠辣,办事不留痕迹。”
按皇上的暗卫训练,难怪那么厉害。如果要向姨娘下黑手怎么办?只有一个岳如靠不靠得住?还有弟弟心瑞,多乖巧懂事,才十岁,还是一个孩子呢!就遭了这般毒手。
原本只是怀疑,下学的时候那么多学子,骑马的人就应该会控制速度,即使惊了马,也应该会大叫避让,怎么就会撞上?
原来是王夫人和郁玫的诡计,她们怎么就那么狠?郁心兰气得指尖都抖了,一个小孩子,还是个庶子,怎么就得罪她了,要被她害成那样,以后纵使好了,只怕也会落下病根。再者,过两个月就是秋闱了,这次心瑞被童子学的老师合力举荐,才能破例参加,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就只能从童子试一步一步考上来,若只是多花几年时间倒没什么,怕就怕心瑞以后站不起来,或成了瘸子,你就连入考的机会都没了。一个庶子,没功名没有家产,要怎么成家立业?还有姨娘,紧张、忧虑、焦躁,对胎儿都是极不利的。……
赫云在一旁看着小妻子又是怨憎又是伤痛的神情,心底泛起一股浓浓的怜惜,不由将她抱入怀中,安慰道:“这两日皇上就会有恩典下来,我多求些宫里的秘制伤药,瑞哥儿不会有事的,倒是你姨娘,你去看看她,送些药材过去。”
正经的母亲只有嫡母,所以这次回府省亲,郁心兰也只敢差人去看望温姨娘,怕自己逾了矩,姨娘会被人指责,怂恿子女藐视主母。这会儿赫云提了出来,她便师出有名了,出嫁从夫,听丈夫的话总是没错的,加之听说有宫里秘制的伤药,心瑞的腿也当会没事吧?
郁心兰宽了宽心,这才想起忘了问到底是立了什么功。
“抓了一批用次货充当好货,倒卖军粮中饱私囊的蛀虫。其实军中调查已久,我不过是部署抓人罢了。”赫云说得轻描淡写,半点也不居功,只是皱了皱眉:“几名首脑中,有三弟妹的胞兄,她若心情不好,你多忍忍。”
三的胞兄?郁心兰心中一凛,想到近三天三总会过来坐一坐聊领,常会问自己的军务如何了。因为是现代人的灵魂,觉得关心一下亲戚的工作生活都是正常的,不过是找点话题聊而已。现在一细想,这年代女人不能问政事,三只怕是在套话呢。
若真是在套话,说明三也掺了一脚,只怕还有三弟!
郁心兰迟疑了片刻,还是将心中的怀疑告知了丈夫,不论他信不信,总要让他有所防备才好,毕竟断了人家一条财路,人为财死啊……
正文 六十章
过了两日,赫云的升调令和皇上的赏赐果然下来了,圣旨还是十四皇子亲自来宣的,顺道在定远侯府蹭了两餐饭。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位大神,赫云便从一堆御赐物品中找出一个淡青色盒子,拿给郁心兰,告诉她这是伤药,又让贺尘去请了于大夫,连夜去郁府。
为郁心瑞诊治完后,于大夫向赫云拍着保证,“有这个御赐圣药,令舅弟必定能恢复如初。”
郁心兰终于真正放下心,拉着郁心瑞安慰一番,又去看望了温姨娘,这才跟着赫云回府。
“我先去东书房找父亲商量事情。”到了二门,赫云就道。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郁心兰一半感动,一半忐忑。感动他体贴——知道自己有话要单独问紫菱,忐忑他的敏锐与高深——真实做什么都瞒不过他啊。
其实也不是一定要瞒着他。只是自己已经算是赫云家的人,郁府那边再怎么闹腾也是郁府的家事,而自己这回设计的又是当家主母,在这个年代叫大不孝。
这样的事,在还没摸清他脾气性情的情况下,怎么敢告诉他?
回到静思园,郁心兰便更衣梳洗后,令锦儿带丫鬟们退出去,留下紫菱问话。紫菱就将自己是怎么禀明郁老太太的话,一五一十回了。郁心兰听后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