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妙。
笑着笑着,花衬衫的手就摸向了舒眉的下巴。舒眉只觉恶心,她巴不得一巴掌扇开那只狗爪子。可她却并不鲁莽,她知道自己一个人打不过这三人,何况还有弟弟。
舒眉的眼睛瞟向厨房,那里有刀子。可是能动刀吗?外面还站着一堆人呢。
舒眉的手碰到了口袋中的一个硬物——镜子!
9,一点温情不忍看,人心歹过鬼门关
那要怎么样才能带着弟弟溜?
正在舒眉寻思的时候,事情却发生了变化。小弟弟哪里见过自己姐姐受过这样的侮辱,一怒之下,一向顽皮的弟弟,居然一口咬上了花衬衫的手腕!
“哎呦!你妈的狗崽子!”花衬衫吃痛,手上鲜血直冒,火上心头,二话不说拎起舒心。舒心这小家伙也是发了蛮劲,为了保护姐姐居然此时还不松口!
“弟弟!”舒眉眼睁睁地看着弟弟被花衬衫拎起,然后一把摔了出去!
舒心才多大点的孩子,又瘦弱,哪里经得住花衬衫的大力气。花衬衫一甩,他一下就跟个小麻布袋子似的被摔到了一边,头正撞在堂屋进厨房的青石门坎上!顿时鲜血满头!
“弟弟!”舒眉急唤。打开欲阻挠的其他两人,直扑向弟弟。只见弟弟头上的血留个不住,“弟弟!舒心!”舒眉喊。弟弟不知道是不是撞晕了过去,闭着眼并不回答。舒眉连忙用袖子去给弟弟擦拭,却见弟弟头上凹了大口子,血不停地往外冒。
“MB的狗崽子!”那花衬衫居然还不解恨,蹬着他的大皮鞋,上来又是两脚。舒眉连忙护住弟弟。皮鞋重重地踹在她身上,舒眉不觉得背痛,只觉得心在滴血。
此时此刻,什么理智什么计谋统统都变成了浮云。舒眉只知道,她弟弟在流血!而这个人还在打自己弟弟!
“按住这表子!呸,肉债肉还!”花衬衫令道。
眼看两人的影子就朝自己逼了过来。舒眉一抬头,喝道:“慢!”
那两人一怔。或许是舒眉之前的样子温顺极了,这一吼,他们都不知道舒眉要说什么。等他们回过神,舒眉已经从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出来。
三人看到舒眉的眼神,都不由退了一步——那是不要命的眼神。
“你们有本事就动动姑奶奶试试!”纤细的手握着大刀横道,“你们敢走一步,姑奶奶我就敢杀一个人!了不起我们姐弟俩就跟你们陪葬!来啊!过来啊!”
三人以前不是没遇到过横的泼的,但是今天有点不一样,舒眉因为弟弟受伤,完全是红了眼豁出去了。此时此刻,没人怀疑这个娇小姑娘是不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弟弟!”舒眉发现弟弟的小脑袋一偏,口里开始吐泡泡。心中大慌。
“糟了,那小的好像要翘辫子了。”一个小弟见出了人命,开始心虚。
谁知这一句话,几乎让舒眉痛死过去。
三人对视间,只听舒眉悲伤地大吼一声,拿刀冲了过来!花衬衫一躲,那刀子砍在桌子上,是真的剁了进去!再看舒眉的眼神,已经全然没了理智。
三人顿时慌了神。要知道这三个人虽说是混混,平时不过就是打架生事之辈,欺男霸女惯了,哪里遇到过真不要命的!
而舒眉,听到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弟没了。哪里还管其他,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恨不得把这群人活活撕开才好!
“站住!”舒眉挥着刀。三个混混连忙从打开的木门逃了出去。一边逃还一边喊:“疯了!疯了!那小表子疯了!”“挖土机!挖土机!”
舒眉听得轰隆隆地挖土机声音,稍微清醒了些。碰碰弟弟,弟弟还有呼吸。“医生……我要医生!”舒眉浑身发抖地搂过弟弟,无依无靠的她刚才已经用掉了她的勇气与力气。如果那三个坏蛋不走,她其实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听到挖土机轰隆而来,心中想:“糟糕,莫不会活埋了我们?得快走!”
舒眉背起流血的弟弟。将小镜子放进裤袋。夹起妈妈的骨灰盒——将那两张名片也收了。紧接着随便拎起一个布袋。其余东西,根本来不及带,她听见挖土机已经在拆房了!思虑再三,她握上了那把刀——或许就是从这一刻起,她开始明白,要保护自己和弟弟,手中必须有武器。
舒眉背着弟弟夺门而出。
或许是因为弟弟的血,或许是因为她手中闪着寒光的刀。处理事情一向“滴水不漏”的牛大叔居然没拦她。那帮混混们也没拦她。
舒眉就这样,与高贵的牛村官以及众打手擦肩而过。舒眉恨极了这些人。她看了一眼东婆婆的家,但她知道此时她去找东婆婆,只会给东婆婆带来麻烦,更何况东婆婆那几间房子也在“风雨飘摇”中。牛大叔的一个不开心,就会影响道东婆婆一家以后的补偿津贴。舒眉不能给那些疼爱她的人带去麻烦。
舒眉忍了泪,心中念着:“弟弟乖,我们走,我们去找医生!”
“呸!”舒眉听见牛村官在身后不屑地说。
舒眉走向小马路,她要找一个医生!这附近没有医生!
“轰隆”一声,仿佛是应和老天爷的炸雷声——苏陌回头看了一眼,她的家,没了。
天空又飘起了雨。一堆瓦砾在电光下哭泣。
舒眉终于哭了。
她背着弟弟,踏着雨花,在大雨大风中艰难地朝着乡镇医务室的方向走。雨水和泪水交织在一块,从她的脸上滑下。
“妈妈,我们没家了。”舒眉在雨中哭着说。
天色愈发暗沉地可怕,一场大风暴就将来临。“弟弟!快到了!挺住,乖!”舒眉说,可是弟弟已经很久没答她的话了。
舒眉害怕啊,她从内心深处深深滴恐惧。她不停地喊弟弟,她生怕自己唯一的弟弟就这样趴在自己背上去见了妈妈。
终于,见到了乡镇医务室的灯光!
湿淋淋的舒眉加快脚步。丢了刀子,冲到那屋檐下,放下弟弟和行李,她敲门。“大夫!大夫!开门!开门啊!”舒眉几乎是哭着喊出话来。
大雨台风天,许多人都关紧了家门,这医务室也不例外。
终于,门开了,是一个肥胖的中年妇人。
“太好了,太好了,大夫,大夫!请救救我弟弟!”不知道是不是等待太久,舒眉竟然在看到门打开时,心中就涌起了希望。
可是她错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医生。许多医生本身也不过是个生意人。甚至是妇女般计较的生意人。
就在舒眉心中涌起希望的时候,那门居然又关上了!
“妈的,叫花子!还带着个骨灰盒,晦气!”舒眉听见那肥胖女人说。
没错,舒眉和弟弟现在这模样和乞丐也没什么区别。而且乞丐不会带着骨灰盒。
“大夫!大夫!开门啊!”舒眉急了,不停地拍打着那扇卷闸门,“我们不是乞丐!我们有钱!我们有钱啊!救救我弟弟!救救我弟弟!”舒眉感到自己无力,无力到根本做不到任何事,哪怕是请个医生救弟弟。
弟弟额头上的血被雨水冲淡了许多,舒眉只能一边大哭一边疯了似的敲打那扇冷漠的铁门。说来好笑,她平时坚强得连哭都不愿意让人看见,此时此刻却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悲伤。
“吵死了!”终于,那扇卷闸门的小门又开了。刚刚那个女人凶巴巴地站在门口。尽管如此,舒眉仍然心中大慰。
“先拿钱!”那个做生意的大夫说。
“好,好!”舒眉连忙答应,擦去眼睛上的泪水与雨水,从湿淋淋的裤袋中掏出那个早已湿透的信封。
女人颇为嫌弃地用两根肥指头捏起那信封。
舒眉趁着这功夫连忙去抱弟弟。
结果听到那女人一声咒骂:“死叫花子!寻开心是不是!拿假钞来糊弄老娘!”一个信封摔到舒眉面前。门再一次关上。
舒眉顿时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牛村官给的钱是假的!
舒眉的背上泛起一股寒意。她从未想到,人心居然可以坏成这样。
“呜……。”弟弟发出一声梦呓般的呜咽。
“不行,不行,一定要救弟弟!”舒眉再次去拍那铁门。铁门里就跟死了一般没有任何声音。“求求你们了!”舒眉哭。眼看着弟弟越来越虚弱,舒眉觉得自己也快要死了。这时,她看见一辆小车在风雨中驶来。
“对!大医院!城区的红十字医院!说不定会有好人!”舒眉仿佛要淹死的人看见了最后一根稻草。
看了一眼弟弟,舒眉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朝着雨中奔驰的小车冲去!
10,桃李雨潜,耶溪轩边
舒眉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朝着雨中奔驰的小车冲去!正是大雨天,那车开得急,舒眉纯粹就是不要命地往泥泞乡道上一拦!
那车主人显然被吓了一跳,只听一声急刹车,四个轮胎将泥水飚得老高,好容易在舒眉身前停了下来。 舒眉到此时方才醒悟自己的举动有多么危险。
车窗上的雨刷不停地摇动。
舒眉看不清车中的人,只知道跪下。以她最诚恳的姿势跪在那满是泥巴的小车前,哀求道:“求求您送我们去医院!求求老板!”
舒眉知道,在这个人心浮躁的社会,大半人是喜欢听人叫“老板”的。
车窗摇了下来。舒眉似乎看到了一点希望。
“是你!你有拦路打劫的习惯吗小姐?”那车窗里的人说。
舒眉听声音有点熟悉,不由抹了一把雨水,抬头看——正是前几日遇上的古董斋小老板李轩,踩碎她贝壳的那个年轻人。
此时此刻见到他,舒眉竟有些开心。她隐隐感觉到,这人或许会因为那个“骗子大师”所言,帮她一把。而且这年轻人脸上有微笑。
“哎哟喂,小姑娘家怎么淋成这样?”另一边的车窗摇了下来。是个女的,看上去容貌与李轩有几分相似,保养得极好,妆容也很得体,虽然微微有些富态,却显得很和蔼亲近。舒眉猜测,这恐怕是李轩的母亲。
“能不能请您送我弟弟去医院!”舒眉连忙对李轩母亲说。
李太太有些犹豫,李轩靠近他母亲的耳朵嘀咕了两句什么,那太太的脸色立刻多云转晴。舒眉又听到李轩口中有“大师”两字。舒眉心中欣慰,此时此刻,她从内心感激那个骗子。比起那些贪官污吏冠冕堂皇的官话来说,骗子“谎话”反而成了救命的宝贝,不知道这究竟是天下皆一样的现实?还是老天爷安排的讽刺剧。
“小丫头,快带你弟弟上来吧!”李太太发了慈悲心。
“好,谢谢!谢谢!”舒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连她自己都已经分不清这是雨水还是自己欣喜的泪水。
抱起弟弟,收拾好为数不多的行李。舒眉坐上了高级轿车。
看到舒眉拎着的骨灰盒,李太太的眉头明显的一皱。而李轩则是诧异。幸而,两人都没说话,李轩有意无意地将轿车里的空调调暖些。
舒眉心知,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小轿车在乡村路上冒着雨冲向城区。舒眉看见后座上有几件木雕的板子。估计这就是李轩和他母亲出现在乡间的原因——来收货的。
“你弟弟是磕伤了?”李太太似乎觉得闷坐太尴尬,自己找话说。
舒眉打了一个喷嚏,然后道:“今天……我们家的房子被拆了。”舒眉很聪明,她知道,这一句话在现代就已经足以解释她和弟弟的所有状况。
果然,李太太更显不喜。
后座是毛绒的,铺着皮革垫子。舒眉小心地让自己湿淋淋的裤子远离毛绒的座椅,怕弄脏了这高级座椅。李轩道:“后架上有毛巾。擦擦头发吧。”
舒眉感激不尽。回头看,只看到几个铁筒子。好在一道闪电让她看清楚了那上面英文的字。“原来有钱人家的毛巾竟然是装在铁桶子里的,真高级。”舒眉此时受恩于人,难免有些底气不足,何况她不是那种一味虚荣的女孩。于是她挑了个小的,打开盖子,并不给自己擦拭。她想先给弟弟擦了血,一擦,发现洁白柔软的毛巾一下就被血水染红,不由有些忐忑。
李太太显然在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只听她用那种听起来平易近人越又隐隐带着高高在上的语气“和蔼”地说:“没关系,不值什么,你随便用吧。”
舒眉此时自是感激不已。连忙帮弟弟擦拭身子。
“你们没带衣裳吗?带了的话,赶紧换了才是正理。”李轩说。他说得没错,两姐弟都浑身湿透,这样的雨可不是开玩笑的。
舒眉翻看了一下那个布包,这才发现,原来情急之中,她与骨灰盒一块拿出来的竟然是从唐代“顺手”来的那个布包。里面的东西别说不能穿,就算能穿也已经湿透了。
“没有了。”舒眉说。
李轩没说什么。倒是李太太神色间有些不快。
舒眉连声唤着:“弟弟,弟弟。”舒心却只是闭着眼。看得舒眉心慌意乱。只盼着车子快些快些更快些,又担心就算到了,自己也没钱看医生。
好容易进了城区,车子一拐,停在一家医院门口。
李轩先下车打开车门道:“来,你闲下来,我来背!”
舒眉心中感激。拿了东西下了车。
她一下车,隐隐听到李太太拉着李轩在车里说什么,似乎在说“生意不好”、“只当打发叫花子”一类。舒眉心中一痛,可是这时并不允许她逞强要尊严。“弟弟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她心里说。
李轩抱着她弟弟走了出来。急急忙忙挂了号,李轩帮忙出了急诊的钱。
看着弟弟终于被一群白衣天使围住,舒眉只想哭。
李轩拍了拍她的肩,道:“给。”
李轩手中是一叠钱。“出来的匆忙,又收了货,现金不多。……你也别嫌弃。我没别的意思,就当是我……。”
“就当是我借的。”舒眉咬唇说,“我会还的。”水滴从她的发梢淌下,要强的舒眉自有那么一种动人之处。
李轩看着舒眉倔强的小模样,没说什么。倒是他母亲,又“和善”地说:“算了吧贵人,就当我们广结善缘积福积德了。”
显然,这位李太太对李轩给舒眉钱的举动并不是很赞成。
“阿姨,谢谢。李老板,谢谢。”舒眉当做听不懂李太太的讽刺,诚心说,“舒眉说到做到,我会还钱的。”
李轩朝她点点头,他母亲却不以为然地一笑。“走吧!”李太太说,“像你这样的承诺我们听得多了,哪年搞赞助时不听上几百句。结果呢?还不是世态炎凉……。”
“娘!少说两句吧,这关她什么事?”李轩拦住李太太的话头。又对舒眉说:“抱歉,最近我娘有些不太顺心,我们走了,你……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就打电话给我。或者道若耶山庄的111号来找我。”
舒眉点点头。目送李轩母子离开。
心中想:“我会还钱的。”
正在这时,一个护士走了出来,问道:“你是舒心的家人吗?”
“我是他姐姐。他怎么样?”舒眉急忙问。
11,月如霜,繁华灯火人凄凉
“急性失血引起休克。”护士背后的一个医生走出来吐了一串词。
舒眉好歹能猜到一个大概意思。
“要紧吗?”舒眉最关心的是这个。
“你先签字吧,签了字输血。”医生推推眼镜说。舒眉一听,忙不迭去接那护士手中的单子,刚要签字,瞄到那纸上写着:“合计一万三千元。”
舒眉的脑袋里顿时就一片空白。
“交了钱过来。”那医生补充说。
“怎么……怎么要这么多?”舒眉小心翼翼地说出心里话。
那护士看她的眼神本来就不怎么友善,这一听几乎就是嘲笑了。不待医生回答,护士先说:“病人伤在脑袋上,虽然现在不清醒,但是颅内震荡是免不了的。还好你送来得快,否则光血就流光了。就算醒了也得住院观察不是?”
“李丽。问问她交不交。”男医生这回不直接跟浑身湿淋淋的舒眉对话,倒要护士“传话”。
“交……能不能用我的血。”舒眉颤抖着说。
护士还想说什么。男医生皱眉道:“你一个人的哪够啊?你不要命啊?……血站也说今天用量太大,可能不够。这样吧,你先去交钱再去手术室旁边的血站服务窗口验个血,我帮你签个单子,你献血,他们调用相同类型的血,多少帮你省点。”
“你们不能直接输我的吗?”舒眉之前在食堂电视里看到的都是直系亲属直接输血。舒眉心里猜想那样会不会更省钱。
“不能,按我国法律规定,抽血献血都要经由血站。你们是直系亲属,可能会发生‘移植物抗宿主’的现象,就算要用也要处理一下。而血站的存血已经经过放射线照射处理。”男医生冷冰冰的说。
舒眉这时才知道电视剧里直接抽血给亲人的,只不过是个故事而已。
“我,我没那么多钱。”舒眉握着手中的钱说。这个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你先交手术费,其他的明天来交。”小护士翻了个白眼说,“不过可不能欠,欠费不治。”
饶是如此,舒眉已经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