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舒眉觉得奇怪。
有人努努嘴道:“红英待烧开水的女人最好,红英十四岁,那女人居然也拿出了一套首饰。”
看来,红英这丫头确实是逗人喜欢。
不得不说舒眉心中有些遗憾,毕竟她跟红英很投缘。以“姐姐”的身份,舒眉朝着烧开水的女人笑一笑,不成礼地一拜。那女人站在阴影里回拜。舒眉离开。
第二天,小弟舒心带回来一套淡水珍珠的首饰。在珍珠还没大量养殖的唐朝,这套首饰,实在给足了红英面子。估计,若是卖出去,也能添置几亩肥田。这笔“娘家”嫁妆,惹得红英哭了出来。
红英生日那天,舒眉又早早去了清韵楼。她看见红英正在打扮。
像每一个出嫁的小娘子一样,红英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瓜子脸,丹凤眼,不画霞妆画梅妆。平时不算太打眼的小姑娘,一下变得明眸生辉,鲜艳动人。
“果然,不是美人胚子,也进不了这清韵楼。”舒眉心想。
红英甜甜一笑,恍若一朵桃花。
“听说,耳垂大些,便有福气。所以我倒是一直想用耳坠把耳垂弄大些。不求别的福气,只求能看着他一生一世便够了。”红英说。难怪这小丫头会挑长耳坠。
“我帮你带上。”舒眉给红英戴上珍珠耳坠。有了珠宝的印衬,红英显得愈发娇俏。轻纱轻裹,雪肌半露,秀发垂云,红英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舒眉喜欢这种清秀的美人儿,不由带笑细看。
舒眉注意到,她的枕边珍重地放着一套大红吉服。那方是真正的新娘装。
“这是什么?”舒眉看到吉服旁有个小小的漆盒。
“我的宝贝。”红英嘻嘻一笑。
清韵楼的重头戏在晚上,舒眉出门时,看见许多小丫头都妆扮一新。舒眉没有宵禁时可以出游的特权,不得不在黄昏时离去。她回头时,看见红英在门口送她。漫天的晚霞把她的脸照成一幅画。
第二天,舒眉听说,红英死了。
“怎么回事?难道是那个人没来?”舒眉问小丫头们。
丫头们摇头哭道:“白公子来了。”
“然后呢?”
“然后白公子和西门公子一起选中了红英姐姐。红英姐姐昨晚实在太漂亮了。”丫头们说。
“是不是那西门公子!”舒眉咬牙道。
“不是啊姐姐,是那个白公子,他把红英姐姐推给了西门公子!就像是推个肉包子!不过也是,我们本来就是不值钱的东西!谁会在乎我们的想法,谁会真的在乎对我们说过的话?呜呜呜呜呜呜。可是红英姐姐傻啊!她无法相信,她一直在喊白公子啊!她是被西门公子强犦的!”小家伙们身在青楼,对男女之事懂得比同龄人多。
舒眉只觉得一股寒意。
“然后,今早上,红英姐姐就站在这门前,当着还未穿戴完毕的白公子的面,拔剑自刎了!呜呜呜呜呜呜。”众丫头从小一起长大,突逢这样的变故,都是哭个不住。
舒眉无法想象,红英是怎样站到那个男人面前去的。她是恨?是怨?是怎样的灰心绝望?
“那个白公子,居然还踢了红英姐姐一脚,说红英姐姐不是玩意!”一个小些的丫头说。
“红英在哪里?”舒眉问。话为说完,泪珠滚下。
舒眉到底赎出了红英,她给红英画上了漂亮的妆,穿上了她期待的那身大红吉服。“红英,走。你自由了。”舒眉说。
舒眉打开了那个小盒子,那里面装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君当如磐石,妾当做蒲草”、一个很小很小的银镯子、另外,还有舒眉送她的耳坠。
“我的宝贝。”红英曾经说。说这句话时,笑若桃花。
舒眉葬了红英。
在她起身时,有个女人说:“谢谢。”
舒眉看着这个女人。
“谢谢你做了我没做的事。”那个女人说。从袖子里掏出另一只小小的银镯子埋进土里。
“你……。”舒眉惊讶。
“我就是她姐姐。她跟我说,她记得姐姐是世界上最美的人……所以……。”女人说。
“所以你就在开水房烧了许多年的开水?所以你会送她嫁妆?”舒眉问。
开水房的女人点头。泪珠落下。
“我叫水如玉。”女人说。
舒眉沉默了一会,道:“……你有地方去吗?如果没有,我那还有房子……本是给红英的。”
女人笑,泪珠却滚落。女人站起身,她说:“我只有一个要求。”
“说。”
“我要亲手杀了那个男的。挖出他的心肝。”
“我杀不了人也不会杀人。”
“可是我知道你会杀了他,你逃不了……这是命。”女人说。她的眸子犀利毒辣。
枯藤老树,新坟青草,两个女子立在斜阳中,身上染着血色的霞光。
舒眉回头说:“如果真有那一天,我答应你。”
于是,夷人的店铺里又多了一个人。不是俏丽活泼的红英,而是一个叫做水如玉的女子。()
55,谁的地头
水如玉来的那天,众人在小小的院子放飞了一盏鲜红的孔明灯。
为了红英。
白竹生一直没说话,但是亲手在那灯笼上为红英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祭词。在文中,他称呼红英为“友”。
舒眉看着白竹生的字,心里想:以红英多年临摹的本事,她拿到那句“君当做磐石,妾当如蒲草”时应该就已经知道,她爱上的定然不是白竹生。可是她还是说服了自己,她为他默默保守了秘密,她说过“认定了就认定了,不管他是谁”。她只想做一个简单的女子,与心上人相遇相知相守,度过一生。可没想到,她的真心,却不过是青楼狭客的一场游戏。这样单纯炽烈的女子,本就不适合青楼。她应该托生花神,化作浓春时节最妖娆的桃花,在春光中恣意绚烂,开成一片花海如火焚烧整片天空。再在春光将离时,毫不留恋地决绝离去,除了满地落红,什么不留给世人。
至于舒眉,倒是知道了一个道理——不要对坏人心存任何幻想。
“若不是以为坏人也是人,也会动情,我当时就该带红英走!”舒眉说。其实,就算她愿意带,当时的红英也未必会走。
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生活不是偶像剧,没有那么多柔情似水的坏蛋。从那以后,舒眉有了一些改变,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一味当好人,面对讨价还价的顾客、面对上门的官差她都比以前果断了许多。
人的心长出了护甲,才会变强。
而蔓菁,那天她哭着跑了出去,半夜才回店里。回来时,一双眼睛空洞无神。舒眉险些以为她鬼上身。
“他一定有苦衷。对吗?”蔓菁对急得团团转的众人说了这么一句不着头脑的话。便游魂一般穿过等待的众人,自去回房睡觉。
“尼玛,神经病啊!不知道人着急啊!又不能出去找。等了大半夜,就等了你这么一句话?我勒个去啊,你知不知道我们几个心肝脾肺肾都快扭成天津大麻花了?知不知道我们会担心啊?你TM这是撞鬼了还是中邪了。明天送张影帝那去喝喝香灰水醒醒脑子好不好!包邮啊亲!”胖二哥气得拍桌子乱骂。
蔓菁没回话。
大家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因为不久后。店中就迎来一件大事。
天朝店的红火引来了一帮人。
这帮人不是做生意的,也不是来天朝店买东西的。
“掌柜生意好。”进门时,舒眉倒没看出这群人有什么特别。为首的是一个短装的男子,豹头圆脸,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留了一嘴的胡子,看上去便有股鲁莽之气。身量比胖二哥稍高。满是结实的肌肉,肌肉不可怕,可怕的是他露出的肉上有密密麻麻的刀疤。他朝舒眉拱拱手,便大摇大摆地带着五六个汉子进了门。
舒眉心中不喜欢这种人,但是打开店铺做生意,又不是当皇后娘娘,不可能说只跟看得顺眼的人做生意。不管喜不喜欢,生意是要做的。好在舒眉从小就练就了一个忍字。
店铺内此时左边柜台里站着何三少,右边站着胖二哥,蔓菁在扫地。书呆子坐在帐台里一下下地敲算珠。正在刚开店,还没有什么客人。
“客官,想要点什么?尽管看,看好了告诉我们一声!”舒眉堆笑说。这段日子来,她也学会说奉迎客人的话了。
“掌柜好气派的店啊!”那人倒不看店里货物,就对着舒眉说话。
舒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还是答应着道:“不过是小门小店,哪里气派。客官见笑了!”
她说得倒是实话,这三四十平米的店面,放现代够大,若是在镇子上,都能开个小超市了。但是在土地资源不紧张的唐朝陌香,不过是小门小户而已。
“哼。”那人不领会舒眉的笑,倒哼了一声。态度十分不善。
舒眉跟众人对视了一眼。不以为怒,反对蔓菁说:“贵客上门,快上茶汤果子!”
“诺!”蔓菁也发觉不对,连忙柔声应道。这群人一个个鼻子看着天,不像是来买东西的。
“掌柜的开张了这么久,想必赚了不少银子吧?”刀疤壮汉问。
舒眉心中一沉,心里想:“这帮人又不是收税的衙役,问这些干嘛?再说了,哪有这么个问话的语气?活像是我欠了他的。”
尽管如此,舒眉连上还是堆笑,道:“不过是勉强过日子罢了。”
“哟,勉强过日子?我真羡慕你们啊,你们能勉强过日子,哥几个连锅都揭不开了!”刀疤壮汉啧啧说。一招手又道:“哥几个,对不对!”
身后几个大汉,都不怀好意地点头道:“对啊对啊。”这时,舒眉才发现,这几个大汉的背后还扛着家伙呢!这个地方的唐朝并未禁刀,街上也偶尔能看到仗剑的游侠,可是一伙壮汉背着大刀涌进来,怎么都不对劲了啊!
舒眉仍然堆笑道:“几位大爷财大福大,真是会开玩笑。”
“呸,财大福大也要你们识相啊!你们要是不识相,我们岂不是只有挨饿的份?一挨饿,哥几个就生气!是不是啊弟兄们!”刀疤壮汉吆喝着。
舒眉听到这,心中原本八分的怀疑也成了十分。
“告诉你,这片地头都是我们龙口堂的。乖的话,每月初一十五,交点孝敬银子,我保你无事,要不然,哼哼。——砸!”刀疤男这次来显然是来立威的。都不给舒眉说“好说好说,慢慢商量。”的机会,直接就开砸。
话音一落,几个大汉就冲向柜面,“棒棒棒”地胡乱砸了一通。店铺里只不过是些木架子货柜,货物一排排地放着,也没有现代那样能上锁的玻璃橱柜。几个大汉长胳膊长腿地一扫,各色货品就一排排下雨似的的往地上落,一时间满屋子都是乒乓之声。
舒眉看着心疼。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背后突然暴起一声“你妹啊!”
“辣块妈妈的!说什么呢!”刀疤大汉顺手抄过一个人的大刀一刀劈在柱子上。
此时,刚巧有客人上门,看到里面闹到这般情景,连忙转头就走。
舒眉心慌地回头。
这话是谁说的?
不可能是何三少。何三少向来比较阴,会直接吼的话,他就不是何三少了。
也不会是胖二哥,胖二哥平素豪爽风趣,爱爆粗口没错但是他好歹是做惯了生意的,不可能傻到会吃眼前亏。
那么就剩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愤青死书呆。原来这位书呆,最近跟着胖二哥跟得太多,不知不觉“学习”了许多“先进知识”,包括流行词汇。
他一向的书呆子脾气,没有何三少阴,没有胖二哥滑头,还没舒眉那样能忍。一见别人来拆店,也不管你有刀没刀,有多少人,只觉血气上涌,一步跨出就义愤填膺地吼出一句“你妹啊!”
他这一吼不要紧,胖二哥忙不迭地去捂他的嘴。
舒眉只觉头疼。
那刀疤大汉怒道:“嚷嚷什么哪!”
胖二哥连忙堆笑道:“没事没事!他他他——看见大爷您生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威武不凡貌若潘安气度昂扬,所以想问候问候您!”
刀疤火道:“问个P!”一边说一边又是一刀剁在柱子上。
舒眉心惊肉跳,连忙接过话道:“问——问您有没有妹妹。若是您有妹妹,那一定是美貌如花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啊对啊,问您有没有妹妹。有道是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胖二哥连卖笑带卖唱,只差没跳舞了。
谁知那刀疤反而很受用地点头道:“啊哈哈哈!别砸了!别砸了!”
一众汉子停了手。
舒眉吁了口气。不过也知道,这群人不过就是来立下马威的,不会真心闹得太过严重。接下来准备银子,把他们送走了事,只当花钱消灾。
舒眉恭恭敬敬地将一包银子送给瘟神。
谁知,刀疤没有走的意思,反倒上下打量了一下屋里的众人,主要是男人。然后转过头,对着舒眉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道:“你屋里的男人们都很特别。”
舒眉一下傻了眼。这人有不良嗜好不成?
可不是,他这么一说,三个男人都不由自主地护住自己胸部。
然后,刀疤大汉缓缓地说了一句让三个男人魂飞魄散的话——“我还真有个妹妹。”()
56,待选之男
刀疤汉子说:“改日带我妹子来看看。叫你的伙计们都打扮打扮,没准我们的关系会更上一层楼。啊哈哈哈!”
刀疤汉子拿着银子笑眯眯地走了。剩下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带妹子来看?
打扮打扮?
关系会更好?
什么意思?
只有一个意思。
于是,在刀疤大汉的身影彻底消失的那一刹那。天朝店里响起几个咆哮的声音。
“小生宁死不从!”
“尼玛,老子长得富态英俊点也是错啊!”
男人们心中震惊啊,真不愧是唐朝,真不愧是女皇治下,难不成只要有权有势甚至是混江湖的都能随意挑男宠不成?本来还想着自己向韦小宝学习,娶上几房娇滴滴的娘子,现在娘子没娶成,反倒还被别人给盯上了!男人们心中悲愤不已。
何三少的声音道:“托书呆的福,本来只是赔点钱,现在倒好,还得赔色。”
书呆子哭道:“你妹啊!”
胖子一听这台词,伤疤再揭,彻底怒了,掐住书呆子的脖子,把书呆子摇得像风中树叶:“我叫你妹!叫你妹!都是你惹得!老子要娶贤惠老婆知道不!万一我被看上怎么办!我还是黄花大闺男呢!我叫你妹!叫你妹!”
书呆子几乎被胖二哥活活掐死。
何三少走到掐架的两人身边。正处在狂暴中的胖二哥怒道:“三少,你别阻止我!小心我咬你!”
何三少看了一眼吐着舌头的书呆子,阴冷地道:“你掐你的,我只是研究下要不要割了他舌头。”
书呆子一听,这下眼泪也流出来了。
“惹上了这帮子人,以后恐怕不得清净。每月一百两能买个平安就算了。只怕胃口越来越大。”原来舒眉在寻思这个。
若是以前,她肯定只会考虑如何委屈求全保平安,但是一件件事情过后。小舒眉的考虑渐渐得比以前深远得多。而且,她现在越来越觉得委屈自己纵容敌人是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