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然像是明白如馨所担心的事情，他低语了一声，让她宽心。
她自然是宽心的，秦然办事老练，绝对能够帮她办好了这件事的。
“快上车吧，火车就要开了。”他去牵她的手，发现那手指一片冰凉。
火车发出了尖锐的鸣笛声，提醒着行人赶紧上车。
他们是故意地等到火车即将要出发的时候才上车，如果来的早了，早早地上了车，若是被发现了，也就引得陆振华早早地来了，来了一个一举擒获那岂不是有些白白浪费了些时光。
如馨点头，默然地跟着他们上了车，刚站上台阶的时候，后头便是传来了嘈杂的声音。火车“嘎嘎嘎”启动的声音也湮灭不住。
秦然也有些担心，有些恨，这火车的车速着实不快，越是紧张的时候，越发觉得这速度着实太慢。
他想拉如馨进车厢，却发现她站在这上车的台阶上，握着那扶手不愿撒手。
“疯了你！”
秦然觉得自己头一次如此不顾形象地大吼，整个上海的人都知道，秦四少一一直都是温柔的，对任何一个人都温柔地笑着，从不大声，是个斯文有礼的绅士。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真的不理解这个女人的，她不是那么想逃离么，那么她现在也更加应该想要活下去才对。
“秦然。”
如馨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不若往常一般喊着他“秦少爷”，突然的，他由生一种诀别的味道。
“我知道他会来的，有个人想我死，有个人丢不下自己的脸面，如果只是我被逮住了，你们还有逃离的机会，如果我和你们一起，你们也别指望着能够或者出了东北，你记得告诉我姑父姑妈，东北一带早晚是呆不住的，往浙江一带去吧，哪里会安全些……”
她看着他，面色平静，只是任凭他不管怎么用力却是扯不开她握着扶手的手。
“我不爱他，不愿意在他身边了此残生，就算死，我也不愿意在他身边……”
她也料想过这个结局的，如果她是坐汽车走的，只怕到时候车上有几个人都得陪着她丧了命，而火车，陆振华不会丧心病狂到对着整个火车疯狂射击的。
他的唯一目标只有她罢了。
身后有着陆振华咆哮的声响，他骑着他最爱的马，手上高高扬着马鞭策马而来，他的身后是跟着的军人。
陆振华也瞧见了如馨，被怒火烧红了眼的他拔出了自己的配枪，想都不想地朝着如馨站的地方开了一枪。
“砰”的一声响，枪击中了火车的外皮，擦起了火花。
车上开始有尖叫声响起，乱作一团。
陆振华又开了第二枪。
秦然抱住如馨，他闷哼了一声，感受子弹擦肩而过时皮肉的痛苦，他的脸一下子刷白，觉得自己的手臂像是废了一样没有知觉。
如馨转过了身，看着骑着马几乎近在眼前的陆振华，那是她第一次用正视的目光看着他，好不推拒。
固定头发的簪子在她转身的时候勾上了秦然的西装，扯落了，那一头长发在风中肆意张扬。
她看着他。
“陆振华，”她第一次呼喊着他的名字，大声而又嘹亮，“你放过我！”
明明只要一伸出手就能够扯住她飘扬的长发，明明只要他想。
陆振华只是看着那个女人，头发飞扬，一身红衣的女人，那从不敢用眼睛对上他目光的女人，他的女人。
他发现，他根本不认识她。
举在手上的枪慢慢地放了下去，他找不到开第三枪的理由了，她明白地告诉他，让他放过她。
他扯起了缰绳，停下了追逐，也阻止了自己手下的追逐。
他这一身，允许了很多女人很多条件，却是第一次允许一个女人从他身边逃离。
这是她的要求，那么他允了。
第 50 章
韩磊似乎是真的打算定下来了，他甚是还带着如馨去了家族里面的聚会，他似乎是昭告所有的人，这个女人，这个挽着他的臂膀的女人即将成为他的妻子。
这个讯息在上流圈子里面流传了开来，很多很想踏进韩家门的姑娘不由得又黯然神伤了起来，原本这韩磊有个未婚妻，大家都是没有机会的，这也就算了，可两年前这未婚妻去世了。原本以为这么一来之后，众人就有了尚未的机会，没有想到被这突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给抢占了位子。
可在瞧清她的样子之后，她们似乎又有些淡定了，谁让她们没有长了一张和韩大少已经去世的未婚妻相似的脸。
在一打听之后，知道这女人居然还是秦家的一个远房表妹，原本还有些带着阴暗心理的人一下子完全没有话说了，更多的人是在揣测，这秦家和韩家是不是打算利用这次联姻结合在一起了。
“小四，这一次你干的委实不错。”
秦家老大秦镬微笑地看秦然，他知道自己这弟弟素来是能干的，可在有些时候，他也会畏惧这个老四。
太过能干的弟弟，从来都是一种隐忧的存在，就算父亲再看好他也没有用，毕竟是庶出的，母亲是个抬不上台面的女人，叫他一声“秦四少”不过是看在秦家的面子上罢了，没有人会认为这个庶出的男人最后能够执掌秦家大业，光是爷爷那边，他就先过不了这一关。
秦家的老太爷可是出了名的门第观念慎重，长子长孙才能继承家业这是秦家的规矩。
他做的再多，不过都是为他铺路罢了，秦镬看着秦然，当然他如果能够保持忠诚的话。等到他继承家业了之后秦然还能够保持上忠诚，为他出谋划策的话，他还是愿意给他那么点蝇头小利的。
秦然只是静静地笑着，秦镬觉得每次面对这个弟弟的笑容的时候，总觉得有一种背后寒冷的感觉，总觉得有点像是要被这个弟弟算计上一把一样。
他端着酒杯走开，迎向酒会上其他的人。
“四哥！”
秦默走了过来，拍了拍秦然的肩膀。虽然是同一个妈生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大哥秦镬总是不亲，相比较还是和三妈生的秦然亲近的多，从小就喜欢隔着这个哥哥到处跑。
他非常不喜欢自个的大哥，总摆着一种自己要继承似的，老实说让自家大哥继承，还不如让四哥，至少四哥比大哥会做人，也比大哥能干。
“他是大哥，这是注定的。”
秦然表情淡然极了，这似乎从他小的时候就已经经常听说了，他的母亲，他的父亲，还有爷爷，大妈，甚至是家里面的人都是这么对他说的，他们总是时不时地提醒着，他不过是一个庶出的，没有资格去继承秦家的家业，然后他们要他认清事实。
这就是事实，长子嫡孙。
可总是还是觉得不甘心的，秦然想。
酒会结束回到秦家的时候，家里面的人都等在那边，老爷子坐在首位上，手里面拄着拐杖，严正以待着。
“回来了？”
老爷子威严的声音在厅里面响起，那凌厉的眼神直瞅向秦然。
“老四，我有话要和你说！”
老爷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地朝着秦然开了口，“你安顿的那个女人，今天韩家的人来提亲了。”
他那经历过沧桑过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秦然，这秦家上下发生的事情有什么是他不知道，他只是不说而已，并不代表着他完全不知情。他只是懒得管而已。
对于小四给安排的那个身份，老爷子说不上反对，却也不赞同，可今天韩家的人来的时候还是挺圣意拳拳的，至少提出的条件还是挺让他觉得满意的。
要知道韩家的人在生意场上一向是属于吃人不吐骨头的。
“小四，你怎么样的一个打算？”他问着，这女人是小四带回来的，自然的要怎么处理也是要经过他的同意。
“韩家的人开了个什么样的条件？”
秦然问着，重点的还是韩家的条件，不然的话，当初他也不会那么努力地把人给带了回来了。
老爷子把韩家的条件说了说，的确是很诱人，要是一般的人家听到这种这种条件基本上是要迫不及待把女儿嫁过去了，可秦然突然之间有了些迟疑，如果在往常的时候他一定会答应下来。
可是现在，他不知道了，在一切都是为了他人做嫁衣裳的时候，他有必要为别人的衣衫做的那么好么？
他想。
老爷子见他不答话，以为他不同意，便叫了他到了书房去。
“小四，怎么的，你不想答应？”老爷子问着，他一直在那边沉默不支声，谁都看得出来他是有些勉强的。
“还是觉得答应之后，你没有什么好处？”
他问。
事情就是这样，那女人嫁进了韩家，对他们秦家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但对于秦然来说并不能算是一件好事，在这件事情上，他得不到一点好处。
“可是小四，你要记得，你不是长孙，如果你是长孙，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可惜你不是长孙。”
老爷子挺语重心长地说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也知道小四的能力，可是很多时候光有能力是不够的，还得有个身份。
他就是亏在了身份里面。
所以她不能争也不能抢，只能按照他们给他设定的路线走着，看着一个根本就没有半点才能的人掌管了秦家的一切，而他还得笑着对人说恭喜，这种场景光是想象就让他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我知道了，爷爷。”
秦然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要怎么做。
第 51 章
秦然在书房里面呆了很久，出来的时候的时候瞅见的就是等在门口，脸色有些铁青老大秦镬。
“老爷子同你说了什么？”秦镬有些紧张地问着，老爷子刚刚把老四叫了进去，后来是老爷子先走了出来，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了一句“如果老四不是老四就好了”，当时秦镬在暗处，老爷子这一声骤然让他觉得有些神经发紧。
感情，这老四还能威胁到了他的地位不成？
不管这老爷子说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是听在他的耳中就完全不是那种滋味了，在商场上，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秦家的老大办事不如老四这种话了，以前他还能够等闲视之，因为他一向是老爷子最疼爱的那个，可现在……
他有些不大确定了。
老爷子已经越来不管事了，而老五那家伙虽是一个妈生的，可这小子一向胳膊肘往外拐，和老四亲也不愿意和他这个嫡亲的哥哥亲，而老爷子对这个最小的孙子素来也是喜欢的紧，最近他跟着老四，还真的是做出了点名堂来，老爷子的欢喜也越发多了，都是大房正室生的孩子，真的谁当这掌权的人，爸妈都不大会有意见的。
可是，他有！
“大哥你着急了！”
秦然看着气急败坏的老大，突然觉得很多事情都有些没意思，他汲汲营营不管怎么努力都是抵不过一个身份，可要让他把所有的一切拱手相让，这一点又让他觉得很不甘心，老大就是占据了一个长子嫡孙的身份，论能力，他根本连小五都不及。若是秦家的家底交到老大的手上，保证这有生之年能够瞧见从辉煌走向没落。
秦镬恼了，二话不说便是直接一拳上去了，他瞧这个小弟已经不顺眼很久了，奈何之前公司账目上的亏空都是仰仗了他的能耐才能把那些个漏洞给填补上，他虽然是感激秦然的，可是在很大程度上又觉得有些不安，这一处把柄握在了他的手上，这也让他惴惴不安，像是一条凌厉的毒蛇被人捏住了七寸，受制于人空有一口利齿和毒液。
秦然毫不避让，直接承受了这来势汹汹的一拳，拳头砸在他的脸上，一股子腥甜在口腔里头蔓延开来，他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脸颊，毫不意外地在手背上看到那猩红的色调。
秦镬显然地已经红了眼，捉着拳头便是要再上，却被窜出来的秦默懒腰抱住。
“大哥，你怎么可以随便打人呢！”他道。
这劝架的秦默让秦镬的火气更大，他想要扯开抱着自己腰身的小弟，怒吼，“再不松手，信不信我连你都打！”
秦默不理会俨然已经发疯的大哥，只是一昧地抱着他，用眼色示意自己的四哥赶紧跑。
“胡闹！”
一个拔尖的声在客厅里面响起，“你们两兄弟疯了么，为了一个外人打架！”
秦然抬头看去，大妈站在客厅里面，高贵而又优雅的秦家大太太用不满的眼神瞪着处于风暴圈的秦然，她对这个庶出的孩子没有一点的好感，尤其是在瞧见自己的两个孩子为了这小杂种而打架的时候，一股子火气立马起来了。
“两兄弟的，打架成何体统，小五，不是妈说你，你这胳膊肘向外拐的习惯也该改改了，指不定哪天就被人家背地里面捅了一刀子！”大太太的话语犀利，言语之中直指这秦然。
秦然只是扯出了笑，毫无所谓的姿态，这种话从小到大，他听的还算少么！
他叫了一声人，然后便转身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在房间门关上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句不大不小足够他听个清楚的数落声——“有爹生没娘教的小瘪三。”
秦然不以为意，反正在大妈的眼中，他的存在已经足够威胁到他两个儿子的地位了，就算他不争不抢。
一会之后秦默窜进了他的房间，“四哥，我妈说，你别往心理面去。大哥就是那样，你也知道的。”
秦默说着说着，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下去。
“没事。”秦然摇了摇头，觉得小五多虑了，这种话他不是从小到大一直在听着么，又怎么会觉得有什么感觉，倒是小五特地跑来安慰他这一点让他觉得有些欣慰。
“四哥，你的脸色不大好。”秦默有些担忧，“爷爷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话？还是四哥你舍不得那个女人，四哥只是一个女人而已，犯不着为了她和爷爷起什么冲突。”
“小五，我只是倦了。”
秦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真的只是倦了，倦了那种汲汲盈利的生活，他突然觉得他不管是做再多，也不会有人关注的。
“小五，你比四哥多了一样东西。”秦然微笑，他比他多了一个身份，在这个身份上，他比他更加能够达到那种高度。
就算他得不到的东西，秦然也不会如了大哥的意，拱手相让，以其把所有的东西曾经所有的努力都留给了大哥，他宁可把所有的东西都送给这个唯一把他当做亲人来看待的小五。
“小五，总有一天，这上海的人都会知道你的名字。”秦然伸手拍了拍他这个弟弟的肩膀，内心下了一个决定。
秦默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四哥，他从来都不理解他，也从来都不懂。
后来在很多年后，秦默秦五爷的名号在上海成了一方权贵的代表，那个时候，他终于了解了他的四哥当年为什么会这么对他说了。
有些人生来就是注定该拥有一切的，即便这些他都不想拥有，身边的女人无数，他却都不能记住名字，唯一记住的是当年那个敢于从自己丈夫身边逃开的女人。
她的名字叫做——杜如馨。
和韩家的事情似乎就这么定了下来，没过几天，这韩家的人便往着小楼那边送了婚纱。
如馨觉得多少有些可笑，她刚从一个婚姻里面逃离不久，这立马的似乎就要投入到另外一场婚姻之中去了。
素英不知道怎么说，只觉得她的夫人越发的沉默起来。
韩磊似乎有些急切，婚礼安排在了一个月之后，这么快的速度，让如馨越发的沉默。
在婚礼还有半个月的时候，秦然过来了小楼，他是经常来小楼的，只是这一次，他的脸色有些凝重。
“我要去南洋。”他说。
秦家在南洋有些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他不得不去一趟。
如馨只是朝着他笑着，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如了他的愿了，他这番前来告知倒有些让她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么？”她如是问，他救她一命，她用自己的一生来报答，这点之于他在合算不过了。
“瞧你不是很开心，要不要同我一起去南洋一趟？”秦然问。
如馨并没有回答，倒是过了几天之后，秦然又来了，同时来的还有韩磊，让素英收拾了东西，说是已经同韩家打过招呼了。
韩磊也没有拒绝，他知道她最近的不开心，全当以为是因为婚期的临近而觉得有些紧张罢了，自然的也同意了她去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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