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看起来还颇为祥和。
依萍忙答道:“我是随母亲前来的,这么巧就遇上了秦五爷您!”
“阿浚今天是来陪我吃斋的!”秦五爷笑着,看向秦浚。对于秦浚出现在这个地方,她也不吃惊了,那天从教堂回去之后,她又细细地想了一下,玛利亚修女说他偶尔会来,都是独自一人,每次都呆不了多久就走。虽说秦浚说是为了亡母,可她还是不太信。连秦五爷都是笃信佛教之人,恪守闺训的秦夫人会信奉耶稣吗?
那天她明明是听到了说话的声音,进来却没有见到其他人。她一向对自己的听觉是满意的,不可能听错。而秦浚却一反常态地要陪她找玛利亚修女,这点就更是奇怪了。想来想去,她总觉得不对劲,这个秦浚,还真是奇怪呢!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秦五爷与秦浚才往后堂走去。
园子后面是个水塘,游鱼细石,倒是直视无碍。她才走了两步,就听见水花溅起的声音,接着传来幼童的哭喊,不好,有人溺水了!
她快步跑到水塘边,便见一个五六岁的幼童在水里挣扎,她并不会游水,顿时着急起来。四下无人,她立即大声叫喊了起来,想要找人帮忙。正在六神无主之时,就见秦浚出现在不远处,她慌忙喊住他求救,秦浚快速看了她一眼,也不啰嗦,当下便脱下外衣,跳入了塘中。不一会儿就将孩子救了上来,可能是惊吓过度,加上又呛了水,那孩子气息微弱,好似昏迷了过去。
依萍焦急地冲上去,“快,把他放下。”顾不上其他,她立即用手指将孩子口内的泥沙、污物等清除掉,自己一腿跪地,另一腿屈膝,使孩子的头下垂,俯卧在她的膝盖上,然后使劲地拍打孩子的背部,想要使呼吸道和胃内的水排出。秦浚在一旁清理着自己身上的水渍,一边默默地看着娴熟救人的依萍,不时地听她的指挥做事打下手,眼中满是激赏。
过了没多久,孩子咳了一声,哇的将水吐了出来,两人见了,方才松了口气。
“阿宝,阿宝,你在哪里?”这时传来妇人焦急的呼喊声,里面已是夹杂着哭腔了。见到依萍怀中的孩子更是哇一声就大哭起来,上前抱住孩子不放,“阿宝,你怎么了?吓坏娘了啊!”
“这位大嫂,你儿子已经没事了,你放心!”依萍忙安慰着,作为记者,她时常要碰到一些人间惨剧,所以对安慰这类,早就是驾轻就熟的了。那妇人见自己儿子面色好转,又看见了秦浚湿透的衣衫,自然是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对着他俩一口一个好人的千恩万谢之后,才带着儿子走了。
水塘边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刚刚多亏了秦少爷!”依萍衷心地说道,经此一事,她对秦浚的印象好了不少,能够立即挺身而出的人,就算奇怪,也应该不是在干坏事。再说秦家虽是青帮,却从不贩卖大烟,这点来说,却是受人欢迎的。
秦浚拧干身上的水,也看着依萍,“陆小姐刚刚救人很是娴熟,不像是个新手啊!”她救人很专业,听敏敏说过她只不过是中学毕业,英文、记者、医学她都通,还真是能干的紧啊!
“哦,这个啊,我是跟玛利亚修女学的,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依萍不自然地打着哈哈。
所幸秦浚也没有再寻根问底,两人一时无话,就只听见树林里的风拂过,吹得树枝沙沙地响。
这样尴尬了一下,两人同时笑了出来。想起刚刚救人时的默契,依萍说道:“其实,你人也不错!我之前对你有点误会!还请不要介意才是。”
秦浚愣了一下,“这么说,陆小姐的误会现在是解除了?”
依萍点头,“你是敏敏的哥哥,如今误会也没了,所以,我们做朋友吧!”能跟青帮少主做朋友,她自己也觉得挺大胆的。今天的秦浚似乎与以往不同,若不提及,完全不像是外界所传的那样。
“你不怕我?”秦浚问得故意又促狭,虽然从来就没见这丫头怕过自己。
“怕,怎么不怕,我怕会被扔进黄浦江里喂鱼呢!”她边说还边意有所指地看着秦浚的湿衣。
顺着她的眼光,秦浚无奈地摇摇头,这丫头,什么都要扳回一城才行!“那我真的会扔的!”故意做出凶恶状。
那人却老神在在,有恃无恐:“你不会的!”有敏敏这个护身符在,我可是安全的很呐!
看了看天色,秦浚说道:“出来了这么久,先回去吧!”依萍这才想起文佩还在前殿,慌忙与秦浚走了过去。
“依萍,你到哪里去了?让我和李婶到处找你!”前殿门口,文佩见到依萍,轻声地问道。
“这位就是伯母吧!”秦浚问道。
依萍点头,“妈,这位是秦五爷的公子秦少爷,秦少爷,这是我妈和李婶。”
秦浚也见了礼,规矩得让人无懈可击。让依萍心中刚刚消去一点的疑惑又升腾起来,这家伙,真是个变色龙!
文佩是见过大场面的,见依萍与秦浚在一块,心里便有了猜度,虽然疑惑,面上也是笑嘻嘻的,表示对依萍的这位“男性朋友”很是满意。
医院激义愤
“秦浚,听说你最近跟陆家人走得比较近,是吧?”大上海里,白玫瑰问着秦浚。她最近密切留意陆家人的动静,自然知道了依萍与秦家兄妹交好的事情。
秦浚点头,“我不认为有什么问题。”事实是,依萍那丫头不仅能干,还有趣的紧。他最近常听敏敏说起她们之间的趣事,久而久之的,竟成了习惯,一天不听到那丫头的事,好像心里总是有什么落下了似的。
“你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在针对陆家!”白玫瑰不满道。
“楚语,她是陆依萍,已经被陆家赶出来了!与你的事无关!”秦浚强调着,“你的对象不是她!”虽然不是很清楚她的事,但他就是不愿楚语针对依萍。
白玫瑰没有说话,她承认刚刚自己是激动了,依萍跟自己以前关系虽也不错,但她对依萍的感觉实在是复杂,她不想看到她,下意识地不想让秦浚去接近陆家的人。看到依萍好好地站在那里,还做了记者。她总会不自觉地想起秀萍,只要这样一想,心里便像梗了东西似的不舒服,然后就会不自觉地失去理智。
“秦浚,对不起,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
秦浚点头,放低了语调,“你最近也累了,又要唱歌还要应付何书桓和陆家的人,回去好好休息吧。明晚市长有个宴会,崇田一郎也会到的。你要小心!”
闻言,楚语拂去心中不快,微微点了点头。
“浚少爷,依萍小姐来了!”林东昇进来,向秦浚汇报着。
“请她进来吧!”秦浚吩咐道,又看向楚语,“你还好吧?”
楚语起身,“既然她来了,那我先下去了。”她旋即往门外走去,却在门外与依萍碰见。依萍见她这副素颜的样子,顿时瞪大了眼睛,轻轻地唤了声:“语萍?”
楚语的身子微微抖了抖,像是没听见似的,与她擦身而过!留下依萍在原地若有所思。
“陆小姐,今天来是……”秦浚见她主动来找自己,诧异地问道。那日之后,两人关系近了不少,但这样主动来找他,还是第一次。
“秦少爷,今天冒昧前来,是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不能介绍个精神科的医生给我呢?”她有些羞赧,毕竟是上门求人。但想到可云,她还是问了。
自从陆家知道可云的事情后,李家是家宅不宁。可云的病也重了起来,若没有人看着,只怕又会出去发疯。李家对此是苦不堪言。这个时代精神科并不普及,精神病就一个词——失心疯!其实就算是放在21世纪,这疯病也不一定就能够痊愈,只是李副官和李婶年纪都大了,终有一天会离开的,战乱又马上会起,到时候可云要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去让陆尓豪“拯救”吗?
思来想去,她只好想到了财大势大有面子人脉的秦家了。 秦浚想了想,“教会医院里倒是有外国来的汤姆逊医生,好像就是治疗这种病的,你把病人的病历给我,我让东昇去帮你去问问。”
依萍大喜,答应稍后给他可云的资料。又想到刚才的事,急切地问道:“刚刚出去的女子,是不是就是白玫瑰小姐,她还真是漂亮呢!”
秦浚听了,不置可否!
“不知这位白小姐的原名是什么呢?”
“怎么?你想采访她?”秦浚挑眉问道。
“这个主意不错,我可以吗?”依萍见秦浚提及,赶紧顺坡就下驴,点头称是。
“她叫楚语!至于你能不能访问到她,就得看本事了!”
“谢谢你,希望这位汤姆逊医生对可云的病有帮助。”教会医院的走廊上,依萍对着秦浚,万分感谢。今天她带着李婶和可云来见医生,正巧遇见了秦浚,便顺路送他们过来了。
“没什么,不过你的英文好像还真不赖!”多亏了依萍在场做翻译,不然就凭可云和李婶,还真是牛头不对马嘴了。李婶还要赶着回去做工,于是便哄着可云回家去了,剩下他们两人。
没好气地盯了他一眼,“还真要谢谢你的夸奖了。”英文不好怎么教敏敏,让她最近在学校里风生水起的。
两人又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这时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放开我,我要去拿风筝,大哥答应我的,要带我去放的!”依萍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孩子,正站在草坪中的一棵大树下,仰着头,不停地蹦跳着,后面则跟着两个修女模样的人,焦急的拉着她。
顺着女孩的目光看上去,树枝上哪里有什么风筝?那女孩蹦了一会儿,转过头来,看见一个男医生朝自己这边走来,突然瞳孔睁大,哇的一声就蹲了下来,全身发抖,双手护住自己,嘴里不停地叫喊着:“不要过来,走开,你们走开,不要过来,救命啊,救命啊!”吓得那男医生停在原地,神情尴尬。
“她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这副模样分明就是疯了,看她的样子,最多不过十六岁,真是可惜了。
一旁走过来的护士怜惜地说道:“她叫小凤,是同仁中学的学生,上个月在回家的路上不幸遇上了几个日本浪人,被——”
她没有再说下去,依萍和秦浚却是明白了,日本人,又是日本人,这该死的鬼子糟蹋了小凤之后,十多岁的少女禁不住打击,疯了!
“最可恶的是那些警察,一听到是日本人,立刻有多远跑多远,根本就不过问,这世上还有公理吗?”因为激动,护士的语调上扬,脸也红了起来。“曾经也有人写信去揭发抗议,可是都——。”说着说着,她的语气沉了下来。
“该死的小鬼子!”依萍不由冷冷地哼了一声,这年代的警察还用指望?他们怕那些洋人鬼子就像是儿子见了老子似的,想要他们管自己祖宗,下辈子吧!她虽来自和平年代,却也是个愤青,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日本人,伤害虽已经随着时间流逝,但伤痕还在,一条一条,触目惊心!
“你讨厌日本人?”秦浚见她脸色骤变,脸上除了怜惜,更多的是愤恨,开口问道。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依萍摇头,“不是讨厌,是恨!东三省的大好河山,如今都沦陷在了日寇铁蹄之下。”还有整整八年,才能彻底地把这群狼子野心的畜生给赶出去。可是在这之前呢?想到即将在大半年后发生的战争,当亲身来到这个书上描绘的时代,感受到了那段血淋淋的过往,见到了遭受灾难的同胞后,她突然觉得,心中无法淡定了。
看着依萍脸色几变,秦浚开口:“不好意思,忘了陆小姐是东北人。”
依萍却突然定定地看着他,略带不满,“秦少爷,你也是东北人吧。”言外之意,你怎么可以置身事外,如此洒脱呢?
秦浚陡然哽住,不好答话。不过,他的这番故意问话,似乎起到了效果。
看着小凤那依旧青春却因害怕而扭曲尖叫的脸,她实在是不忍。走上前去,轻轻地拉住她,从包里拿出糖果,向她摊开手,“小凤乖,姐姐带了糖来,姐姐给你吃好吗?”小凤痴痴地接过了依萍手中的糖果,破涕为笑。
轻轻抚过小凤稚嫩的面庞,依萍轻轻在她耳边呢喃,“你放心,鬼子,会遭到报应的!”
和煦的暖风中,秦浚看着草坪中两个年轻的女孩。一个眼神迷蒙,天真蒙尘;一个却眼神坚定,眼底迸出从未有过的光芒。看着那个一瞬间耀眼万丈的女孩,他轻轻地勾起了嘴角,不舍得移开目光。
舞会变孔雀
“敏敏,你星期六晚有空吗?”秦宅内,秦浚问着妹妹。
“怎么了?”敏敏好奇地问道。
“崇田先生举办了个舞会,要我找女伴出席!”秦浚揉揉眉头,好似很麻烦似的。
敏敏扑哧笑了出来,她的这个大哥,要他打打杀杀是绝对没问题的,可是要他应付女人,他就一个字:“烦!”每次去舞会都是把她给拖上的,那些千金名媛们也都觉得他自大狂妄,又喜欢打打杀杀的太过血腥暴力,大老粗似的没气质。而那些交际花们虽然是想攀上他,但又惧于他冰冷的眼神,所以久而久之,这女伴倒真成了问题。
“哥,不如让白玫瑰陪你去吧!”说实话,敏敏并不讨厌这个白玫瑰,总觉得她与一般的歌女不太一样,但怎么个不一样法,她又说不上来。她其实也怕这些舞会,尤其是那些日本人的,交际她也不是很擅长的。
秦浚摇头,楚语最近的风头太劲,去了那里反而更容易招摇,那次去市长的宴会她受了点伤,估计日方已经开始留意起女人这条线了。再说了,汉升押货回东北的时候他可是应承过的,要尽力护她周全。
“唉,真是麻烦,非要我找个女人,敏敏,你就帮帮哥哥吧!”
敏敏见他这样心软刚想要答应,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哥,你找依萍好了!”
“她会答应吗?”秦浚表现得很是无所谓,好像他只是需要有个人去就行了似的,心下却是有了主意。也许换个口味,让人耳目一新也不错。
“放心,你妹妹我出马,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夜晚的崇田宅院里嘉宾云集、衣香鬓影、冠盖如云,金碧辉煌的装饰下,流水似的宴席却是仿欧式的,客人们彼此说笑着,十分的惬意。
依萍不自然地扯着自己身上的贴身粉色旗袍,她之所以答应来这里,一是敏敏的要求,二是职业病使然,作为记者,这类地方可是消息的来源地,说不定就能爆了头条呢!
秦浚今晚依旧是黑色的西装,他似乎很喜欢黑色,依萍见他他几乎都是黑色的衣服。没有戴帽子,将头发梳得锃亮,很是符合三十年代上海的绅士派头。依萍侧脸看着挽着自己的秦浚,突然觉得他长得其实还真不错,算的上是英挺帅气。
“怎么了?”秦浚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忙出声问道。
“哦,没事!”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不仅不当他是恐怖的黑社会分子,还连带着看他顺眼了呢!难道是在寺庙的那一次他的态度突变?还是在教堂?摇摇头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打起精神来应付今晚的舞会了。
“秦先生,欢迎欢迎!”崇田一郎迎了出来,秦家在上海还是很有地位的,那股势力他并不想得罪。
“崇田先生,多谢邀请!”秦浚也很有派头,不过在其他人眼中,就有一种山猪故意吃细糠的感觉,两人寒暄了起来,突然秦浚的脸色变得难看,崇田一郎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见是与秦家有过节的上海另一霸黄玉贵,双方常常因为抢地盘而火拼,上次秦浚受伤以及依萍中枪,十有八九就是这个黄玉贵搞的鬼。对方这时也看了过来,秦浚哼了一声,眼神里满是挑衅。
“崇田先生怎么把这种人也请来了?”他直接朝崇田一郎表达自己的不满,这黄玉贵与日本人交好大家都知道,只是与秦家不好而已。秦浚这话问得很无礼又挑衅,出乎意料地,崇田一郎竟然没有生气,反而笑容满面。这个秦浚,最喜欢喊打喊杀,是个憨直的帮派头子,就知道看着码头抢地盘,做生意时也很直率让他满意,而且每次来他这儿都喝得大醉。这点,他非常喜欢,这上海滩太过太平,也是不好的!
为了化解气氛,崇田一郎看向了依萍,问道:“这位是……”
依萍见指向了自己,正要自我介绍,就听见秦浚好像很高兴,像个孔雀似的喜滋滋地说道:“这是陆依萍小姐,她可是申报的记者!”这年头女性当记者的不多,他这话说得大声,好像是要像全世界都宣布他有个有学问的女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