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琛的视线跟随着那银两,落在了柳儿的手里,而后又落在莫梓旭的脸上,无辜地说道,“娘子,那这捡豆子……”
莫梓旭扭了头,端起之前拿来的银耳羹,咕嘟咕嘟地喝了两口,而后放下碗,进了房,“柳儿,铺床,睡觉!”
柳儿怯怯地将那锭银子放在祁连琛面前的桌子上,这才跟着莫梓旭进了房。
眼瞅着这对主仆揭开帘幕进了卧房,祁连琛这才拿起桌上的银子,对着那银子呵了一口气,而后又用衣袖擦了擦,美美地笑了,嘴里却带着几分兴味的自言自语,“还以为是柔顺的小白兔,原来是母老虎,碰不得。”
……
莫梓旭有个优点,那就是想得开,自我调节能力好。
她一躺上床,便有些自责了,之前太过冲动了点,不过就是被那个无赖抱一下、扯两个衣服,顺便擦了擦他的那张臭脸而已,当初被他全身扒光的事都有,今天的跟那次的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她也想不通怎么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过,既然火都火了,他爱怎么看她都随他,反正她不指望跟他擦出什么火花来,至于明天的培训计划……
明天再提,大不了老太爷下葬后,她找祁老爷说明一切,本就是他的儿子不成气候,不能什么罪责都落在她的头上吧。
祁老爷是聪明人,就算将来她掌管不了独立店铺,她的那些设计图,祁老爷应该不会放弃,说到底,她还是有前途的。
如此自我安慰了一通,莫梓旭安心地睡了,也不知道这晚祁连琛是几点上的床。
翌日一早起来,身侧已经没了人,莫梓旭叫了柳儿来给她打水洗漱。
那柳儿一进房里,就抿唇在那偷笑。
莫梓旭瞪了她一眼,“什么事,笑得这么贼?”
柳儿拧了毛巾,递给了她,“小姐莫要说奴婢,一会去到外间看了,你也会像奴婢这般笑的。”
“是吗?”莫梓旭心里猜测着,该不是祁连琛又搞了什么鬼吧。
洗漱之后,莫梓旭出了卧房,却没有在外间看见祁连琛其人,倒是昨夜的那套“训人”道具,还好好地摆在桌上。
她信步走了过去,定睛一看,不由瞪圆了眼睛。
分开了!
所有的红绿豆都给分开了,尽数分在两个茶碗里!
这个男人!
谁说朽木不可雕?
这个男人还是有那么些上进心的。
不知不觉,嘴角浮起了笑意,这是由衷的开心,就像是自己手把手教养的学生,终于成才,没给自己丢脸一般的自豪。
柳儿走过来,抿唇笑道,“看吧,现在可是小姐笑得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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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莫梓旭收回了笑容,故作淡淡道,“谁说我笑了,我只是在想,那家伙该不是找了帮手吧。——还有,昨晚我塞给你的那锭银子呢?”
柳儿一怔,而后弱弱地陪笑道,“昨儿我有放在了这桌上,应该是……少爷拿走了。”
莫梓旭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似无事地转了身,向门口走去,“走吧,快该用早膳了,今儿去偏厅,还有事忙呢。”
柳儿掩了唇,偷笑一记,这才跟了上去,“是。——小姐,其实昨晚上不管少爷多久把那些豆子分开,只要他做到有始有终,你都会把那五十两的银子给他的吧?”
“多嘴。”
莫梓旭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认可柳儿说的话,确实,对于祁连琛的第一次练眼,就冲着那份坚持,她也该给予鼓励,只不过,又不能毁了自己的规定。——重信诺的人,定该说什么就做到什么,绝不枉顾。
所以,昨夜她将银子塞给了柳儿,当时确实是义愤之举,可到了今天,她也没有想到,却变成了极好的一招,既无形中给了祁连琛点甜头,又没有违背了她自己下的规定。
走出了房门,莫梓旭看了看天,无力轻叹了声:可是,相比较来讲,还是她妥协了。
……
就这样,祁连琛每晚回来都捡豆子,速度上虽说不是突飞猛进,可是几天下来,也能在一个时辰内给完成任务,莫梓旭也不吝啬,按质奖励。——那些钱,是她悄悄让柳儿把自己身边的一些没有什么意义和特色的首饰,变卖所得,当然,也有从祁老爷那预支的资金,那日公媳二人达成协议之后,开明的祁老爷既然已经松了口,连生意场都愿意让莫梓旭涉入,那么为了自己儿子的前途,现在支点银两,自然是乐意的很。
就这样过了五天,感觉到祁连琛的态度一直良好,虽然他为什么这么配合,莫梓旭还是心觉蹊跷,但想到自己是借用了祁老爷的名义,他才如此认真,她也便放下了这个疑虑。眼瞅着这家伙分豆子的速度越来越快,莫梓旭想,该是进行第二步计划的时候了。——赤手承重。
所谓玉器宝石,并不是一开始就是金光灿灿、闪亮夺目的规则形体,那是后期打造的结果,而之前挑选石胚则至关重要,也就是能够看出哪些石头里有真货,而哪些石头中藏的是一文不值的东西。——也就是所谓的赌石。
这除了要靠一定的眼力,自然少不了手感,有些行家,可以通过掂量其重量,就能判断玉石所占的比重,对于钻石类,也能够通过手感称重,来分辨其中杂质成分的多少,甚至是可以辨别其中可能掺杂什么杂质。
所以,莫梓旭开始玩起了这第二个“游戏”。——猜重。
“相公啊,这有些豆子,妾身随机地给你一把,你猜猜大概有多少斤两,而柳儿的手里有个小秤,等你猜过之后,我们现场称量,如果你猜对了,妾身有银两赏赐。”
瞧着祁连琛抱着探究的眼神瞅着她时,莫梓旭干笑一声,“当然,这是爹怕你无聊,想到的另一个帮你打发日子的游戏。”
“又是爹?”祁老爷是什么样的人,他这个做儿子的会不知道?他那个一家之主的老爹可不会搞出这么多花样。
莫梓旭撒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的,“当然,不信你可以去问问爹,当面对峙。”
说到这,祁连琛摆了下手,似乎认了,“行,先说好,奖励多少?”
莫梓旭心里偷笑,面上却正正经经,“如果误差在二钱之内是一两银子,误差在一钱之内是二两银子,误差在五分之内是五两银子,如果误差在二分之内是十两银子,如果误差在一分之内,那么就是五十两银子。——当然,如果相公猜得相当精确,甚至是分毫不差的话,那么妾身就赏你一百两!”
祁连琛眼睛一亮,“当真?”
“当然。”莫梓旭大概地算了下,这个时候的一钱约莫三克,如果这个男人的手感能掂量出0.3克的差别来,不要说五十两,就算一百两也是给得的。
那祁连琛一听她这么肯定,哈哈笑了两声,搓了搓手,甚至还往掌心里呸了一声。“娘子啊,这次你就等着拿钱吧!”说着就要去抓豆子。
莫梓旭看着心里发毛,在他的大手碰到豆子之前,她急急地扯住了他的衣袖。
祁连琛一脸不解,“怎么了?”
莫梓旭悄悄吞了下口水,而后尽可能地随和道,“相公,可不可以请你……先洗洗手?”
怎么说,他也是个首富家的嫡子,举止言行像流氓也就算了,刚刚那个又搓手又对着掌心吐口水,十足一未开化的南蛮子模样……,他是想恶心她,还是想恶心他自己?
祁连琛眨巴眨巴眼,而后举起自己的一只手,怪叫一声,“娘子,你这是在嫌弃为夫脏?”
崩溃,实在崩溃!
面前的男人真是媲美表情帝,这种无赖地痞的邋遢样子,实在是让她难以接受,如今,她甚至开始怀念那次他把自己强行按在床上,意图施暴时的表情,不管怎么说,那也算是有些男子汉气概,可是现在……
莫梓旭别开了脸,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才又扭回头,一脸的微笑,“怎么会呢,妾身是想相公洗去手中的灰尘,这样掂重,才能够更精确。”
柳儿早在一旁憋笑快憋到了内伤,一抬头看见莫梓旭正在对她使眼色,她赶紧端了盆清水来。
见祁连琛迟迟不动,莫梓旭嘴角的假笑更甜了,“要不……妾身亲自伺候相公洗?”
他一定会拒绝!——她心里这样想。
谁料,祁连琛盯着那无波水面,忽而抬头,露齿一笑,“好,有劳娘子。”
“……”
喜怒无常、性情不定的未开化人!莫梓旭欲哭无泪,她可不可以收回刚刚的话?
……
此时,祁连琛已开始装模作样地猜起重来,右手掂量掂量,然后将豆子换在左手上又掂量掂量,时不是仰头盘算盘算。
莫梓旭坐于一边,看着他作秀,实在忍不住了,才插了一句,“相公,还没好么?”
“嘘——”男人以指抵在唇间,“别打断爷的思路。”
“……”莫梓旭眉尖一挑,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终于,祁连深一拍桌子,“有了,一两八钱三分!”
莫梓旭嘴角一抽,说得数倒详细,她对柳儿点了下头,后者拿过了成药材的小称,一称之后,柳儿呆住了,瞪圆了眼睛看着秤砣。
“怎么了?”
柳儿慢吞吞地抬起头,张口结舌地指着秤砣,“小姐,这……这……分毫不差!”
莫梓旭也怔住了,站起去看,果然是一两八钱三分,不多不少。
怎么会这么准?
巧合吗?
不,巧合也是要讲什么事,对于这种事,巧不了合。
祁连琛一脸自得地嘿嘿笑着,右手懒洋洋地伸开,伸到莫梓旭的眼皮底下,“娘子,一百两!”
莫梓旭不信邪,“相公,这次先赊着,你再试一把,如果还是分毫不差,二百两我一并给你!”
“说话算数?”
莫梓旭咬咬牙,“嗯。”
“好!”祁连琛一卷衣袖,又抓了一把豆子。
历史再次重演,仍是分毫不差,这一次,莫梓旭算是彻底服了。
有些人的手感,是天生的,有些人则是后天苦练所得。不管面前的这个男人属于哪一类,他都是一个注定要做珠宝这块的好料子!
回想起那时他掷骰子连连摇出豹子,再后来两次出手救人时的敏捷,现在再加上他惊人的对重量的把握,莫梓旭觉得,她真该好好地重新认识这个男人。
都道是她自己有秘密,可自己身边的这个,就会没有吗?说不准,他才是隐藏得最深的人。
莫梓旭认赌服输,几锭大银元宝摆在祁连琛的面前,男人看得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见状,莫梓旭一个没忍住,竟然将心里的话,直接说了出来,“你就不会把正常的样子摆出来吗?”
说完,她察觉失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自己也是在戴着面具做人,没有什么权利去要求别人。于是,她忙掩了唇,目光别向一边,自然没有看见,祁连琛笑容僵硬的瞬间,眼神也变得深邃起来。而当她回过脸时,那男人已恢复了不成器的死德性。
笑嘻嘻地将元宝揣入怀里,祁连琛笑道,“娘子小瞧为夫了,别的不说,这对于承重,为夫在行得很,以前沉迷古玩的时候,那为夫是真的下了苦功夫,不是爷自吹,说起这辨别古董、瓷器、字画,你那个亲哥哥都要自叹不如,而这辨别古玩,承重……是必不可少的一步,嘿嘿。”
说起以往的光辉历史,那祁连琛是唾沫四溅,顾盼神飞,说到酣处,还自夸几句,而后一脸向莫梓旭炫耀的模样,“娘子,是不是觉得为夫聊起古玩时的样子,特别有男子英气?”
嘴角僵硬地扬起,莫梓旭自己都不敢想她此时的笑会多么假,虽然明知对方可能是玩虚的,但眼见听见,还是崩溃,偏偏,她还要迎合这个……罢了,有些人的气,不值得生,而且他能够光凭玩古玩就练出这种好手感,也说明他是真的聪明。
于是,莫梓旭深吸一口气,“相公所言甚是。”
“哈哈哈……”
祁连琛笑得欢,他揣着银子站起,“柳儿,铺床,爷要安歇了,今晚,爷要抱银入睡。”
“是。”
瞅着他的背影,莫梓旭不禁抚额:适应需要习惯,距离老太爷送葬不过十几天而已,快了,她就快要解放了!
……
过了前两天之后的特训,第三步计划,便是真正的辩物识材了,莫梓旭的手里并没有一些现成的可做说教的材质,她只有拿自己手里私存的各样宝石出来,祁连琛本就是玩古董出身,对于材质方面的行情、市价,定是非常了解,所以莫梓旭的入手倒是先向他求教了。
至于理由,自然还是以祁老爷为名义,外加自己仰慕那日他的滔滔不绝,想要进一步了解古董,实则是借古董之名,往其中穿插珠宝首饰等概念。
就这样,莫梓旭白日里忙着府里的事宜安排,晚上还可以讨论自己最喜欢的东西,虽然对象差强人意,但这种生活已经让她觉得很充实、很快乐了,一时忘了很多的事,包括那个夜里强犦她的事,也忘了还有一个人,在死死地盯着她的肚子。
终于熬到了老太爷送葬这天,经过了最忙碌最辛苦的一天之后,全府里的人都像是松了一口气。
说白了,老太爷的死,就算是几个感情深厚的很是伤心,可这停灵都有四十九天,再深的痛苦也淡去了。
而且,这四十九天的府里是压抑的,四处挂满了白色不祥的颜色不说,很多事情都引为禁忌,着实压抑。送葬之后,白布扯去,府里上下从身到心都似得到了自由,算起来,竟然所有人都在盼着这一天。
送葬之后,各人归位,祁老爷应莫梓旭的承诺,在送葬后的第二日,将祁连琛叫到了书房测试这期间的训练成果;而莫梓旭则去大夫人那里交接掌管权。
祁连琛一进祁老爷子的书房,那老头就丢了一块石坯给他。
托着那石坯,祁连琛忽而笑了,见四下无人,他用着鲜少在府里露出的深沉模样,将那石坯又放回了祁老爷的桌案上,“爹,你跟……你跟小旭达成了什么协议?”
祁老爷听了,目光从那块石坯上,慢慢地上抬,落到他的脸上,“协议?你整天无所事事的,就瞎捉摸这个?”
祁连琛扯开了一边嘴角,轻轻笑了声,“真是儿子瞎捉摸吗?这么说吧,爹不用再试儿子,如果儿子想认真作答,那答案绝对会让爹满意,但是如果儿子有心隐瞒,爹你也不会知道,刚刚那石坯,里面有八成翠玉,绝对算是优等玉石,切割、设计得当,送上市面,可千倍的利润赚取。——爹,那些予以你为名义的小把戏,实在是和你的性格不妥,所以,别联合小旭一起再试探儿子,就算我有从商之才,我也不愿干涉家族生意,爹还是找二哥吧,或是大哥也行,据我所知,大哥的智慧才能,绝不输二哥的。”
祁连琛洋洋洒洒地说了这么一大通,从头到尾,祁老爷都蹙眉听着,不发一语,良久,祁连琛行了个礼,道了声,“爹没别的吩咐,儿子先退下去了。”
直到他转了身,祁老爷才开了口,“琛儿,为什么?”
祁老爷是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如此有真才的嫡子要瞒着自己的大智,却整日里充当小混混?又是为什么宁愿把家族的生意拱手让给那些庶出的哥哥们?
祁连琛回头,扯出一抹无赖滑头的笑,“没什么,儿子喜欢。”说罢,他走了出去,背影是那么的坚决。
祁老爷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这才缓缓地靠上身后的太师椅背,长叹一声。而不多时,林管家就从外面进了来,瞧自家老爷一脸的疲惫样,不由问道,“刚刚在门口碰到了三少爷,怎么,三少爷仍是没有任何可塑的改变?”
祁老爷摇摇头,苦笑一声,“正好相反,他竟然什么都知道,一直被瞒着的,是我们!”
说着,他把那石坯摆到林管家的面前,“你是没听见,刚刚他随意那么一说,就比我的预见还精辟,只是可惜,他也明确地跟我说,就喜欢游戏人生,不愿涉足家里的生意。——老林啊,你说说,我的这几个儿子都是怎么了?那么聪明的老四,变成现在的样子,资质潜能不可限量的老三,却甘心做个没出息的纨绔之身,搞到最后,我竟然要把这个家的产业交给资质最是平平的老二!”
老林低声道,“老爷,不是还有大少爷吗?”
谁知,祁老爷一听,立马沉下脸来,“不要提他,如果不是为了颜面,你觉得,他如今还会在这个府里呆着吗?”
老林禁了声,垂头不再说话。半晌,又似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来笑道,“老爷也不用过于悲观,依老奴看,这三少爷也并非就这样了,他今儿不是已经给老爷你透露了几分真心了吗?这应该……都是三少奶奶的功劳吧。老奴不知道这阵子三少奶奶是用什么法子‘训练’三少爷的,虽然三少爷可能本身就不用训练什么,但是三少奶奶多少也是改变了他一点态度,不然,他不会一直不跟老爷你说心里话,今儿却掏心窝子地什么都明说了,老爷你说,是不是?”
祁老爷捋捋胡须,若有所思,“梓旭她……是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怪才,或许如你所言,真能改变连琛的心意也说不定,不过,那丫头和我的条件,也算是达成,我该给她一个发展的机会。”
……
“阿嚏——”
莫梓旭揉了揉鼻子,抬头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大夫人房门,这突然地打喷嚏,是有人惦记着她,还是有人在骂她?
柳儿跟在她的身后,关切的问,“小姐莫不是着了凉?”
莫梓旭摇了下头,“我的身体我清楚,大概……是娘又要给我施加传宗接代的压力了吧。”
很快地她就发现,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进了大夫人的房,还没有说上几句,府内的掌权玉牌一送回大夫人的手里,那大夫人就开始盯着莫梓旭的肚子发呆。
那眼睛,就像是带着透视似的,恨不能穿透莫梓旭的肚子,硬生生地给瞪出一个孩子来。
半晌,大夫人才叹了口气道:“旭丫头,这阵子,?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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