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在原地顿了顿,举步走近。
刚要伸手去推殿门,忽然有人从里面拉开了殿门,一把将她扯了进去,而后关门落闸,动作一气呵成。
“混蛋!你……”
顾青刚要大骂,就见眼前的人食指掩唇,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两人近距离凝视才发现彼此都变化了一些。文隽瘦了一些,精神倒是一如既往的好,眸若晨星,眼角微挑,含笑看着她的模样跟以前一样欠揍。
顾青外表无所变化,只是为了装扮成男子,特地修饰了容貌,颇有些英武之气。
好一会儿,文隽才压低声音道:“你进宫来做什么?”
因为一手撑在门板上,一手抓着她的胳膊,两人离得极近,说话时几乎能感到他呼出的气息羽绒般拂过额角。
顾青的脸微微泛红,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哟,我看你是看上我了吧?否则做什么要一直追着我到宫里来?”
“你……混蛋!谁看上你了?”
“好吧,那就混蛋看上我了可以么?”
“……”
顾青很清楚,论吵架,她是斗不过文隽的,最后的结果无非有二:一是她声嘶力竭而死,二是她憋屈郁闷致死。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要忍不住反驳他,这么长时间不见,他就这么耍弄她?哪里像个师兄的样子?!
谁知刚要开口,却听见文隽变了口吻,一瞬间严肃起来:“师妹,我说真的,你立即出宫去!”
【六】
战火纷纷,不日就要烧到都城,文隽叫顾青离开,实在是为她着想。
然而事情并非想的那么容易,那个阴晴不定的皇帝显然不会轻易让她走。他像是逗着老鼠的猫,不轻易将她吞入腹中,反而看着她在自己掌下奋斗煎熬,并且还不时的给予鼓励。
有一次他甚至对顾青说:“子衿,你既然有才,不如去参加科考,只要考中状元,朕就让你做宰相如何?”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顾青对这神经质的皇帝已经无力到了极点。国难当头,他竟然还有心思耍她玩儿!!!
她对做宰相可没兴趣,只对将文隽拐出宫有兴趣,便讨好的笑道:“陛下厚爱,草民感激不尽,但草民只求与堂兄回归乡野,吾等陋才,实在不配久留皇宫,更难当大任。”
皇帝桀桀冷笑:“朕的皇宫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他走到顾青跟前,扣住她的下巴,眼中幽光大盛:“子衿啊子衿,看你要在朕面前装到何时?”
顾青大惊,原来他说要自己做宰相,竟是出于对她的怀疑。她皱眉,已经努力的将容貌和声音都伪装的更像男子了,为何他总是坚持她是女子?
他怎么就这么自信?!
顾青心思一转,只好顺着他的话道:“陛下既然这么说了,那草民便叩谢皇恩了,但愿陛下说到做到,若是草民高中状元,便要让草民做宰相。”
皇帝笑的一脸玩味,“好,一定。”
笑笑笑!笑你个头!顾青捏着拳头心中嘀咕,等做了宰相就能出宫,就有机会把文隽也拐出宫了!到时候您老一个人在这儿笑吧!你个混蛋!
【七】
庆熙十九年,文子衿新科高中头名,皇帝金榜题名,册封状元。
同年,直接册封宰相。
文隽得知后半天也没说话,许久,只是长叹一声。
皇帝虽然对她看似重视,然而他实在喜怒无常,加上朝局纷乱,其他官员又岂能容得了她?
宫中举办了盛大的琼林宴,文子衿从一介草民直接晋升为百官之首,一夜之间名号响彻天下。
当晚文隽忽然抱着琴现身,一身雪衣,明眸悠然,乌发随意的系在肩后,撩袖垂眸,替顾青奏了一曲《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熟悉的旋律又一次响起,顾青托着酒盏怔忪。
凝视着静静抚琴的人影,她忽然想起许多过往,与他在山间的岁月,三个孩童一起嬉戏,他却总是对师姐客客气气,唯独对她颐指气使,冷嘲热讽。
后来有一次她忍不住委屈的哭泣,他才无奈的哄她:“笨蛋,二师妹是师父的女儿,我们感念师父收养之恩,自然要多对她好些,你与我一样,彼此随意些又有什么关系?”
她与他一样……
顾青抬起微醺的眸子去仔仔细细的看他,忽然顿悟。
他说的没错,她是看上他了,不然她一直兜兜转转围着他转是为什么呢?
她的的确确是看上他了!
嗯,这混蛋太坏,不能放出去,她就勉为其难,替天下女子收伏了他吧。
顾青托着酒盏看着文隽,笑得大义凛然,觉得自己真是伟大的让人仰望……
她凝视的眼神太过专注,以致于被另一道阴沉的眼神尽收眼底也毫无所觉……
【八】
宰相不是好做的,何况顾青也没有做宰相的兴致。不过即使如此,她的政绩也足以让朝臣们刮目相看了。
文隽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主动请修皇族族谱,既可避开锋芒,也不用到时候被皇帝突来的一些念头给弄的团团转。
顾青自此开始于笔杆子打交道,也是在此时,她开始记录一些东西。
实际上这个习惯以前就有,但是以前记的册子都留在了山上,现在难得有时间空闲下来,自然要将自己历练以来的心得都写进去。
夏老爷子一直都是这般教导他们的。
其实顾青每次都很想看看文隽记载的东西,奈何他藏得跟宝贝似的。
正好是秋老虎的时候,天气闷热的叫人难受。
文隽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好写完一段,一合上册子,就对上他那双黑亮黑亮泛着狡黠光芒的眸子。
“哟,写什么呐?”
“告诉你干嘛?”
“哎呀,师兄看看也不行么?”
“不行!”
“那堂兄看看呢?”
“你算哪门子堂兄?”
“也是啊,那我算你什么人啊?”
顾青一愣,对上他憋笑的脸。
“混蛋!你又耍我!”顾青大怒,拍案而起,对着他好一阵咬牙切齿,而后恶狠狠的道:“你不算我什么人,你就是我的人!”
这下换文隽愣住了。
顾青微眯着双眼幽幽的冒冷光:“怎么?不愿意?”
“噗……哈哈哈……”文隽朗声大笑:“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矜持啊。”
“师父他老人家又没教过!”
文隽点头,“说的也是。”他收敛笑容,叹了口气,转身朝外走,“若是你我不在这混乱肮脏的地方,就一切好说了,可惜……”
可惜?顾青张了张嘴,反应过来后又是暴怒:“混蛋!你要是敢拒绝试试?!”
【九】
从顾青这里离开,文隽又回到了宫中,打算继续做他那无所事事的幕僚,然而这次回去,却是一次灾难。
第二日顾青是踉跄着进了宫,皇帝在御书房内,如同初进宫时那般,她跪在门外,却再也听不到那人的琴声。
冷肃的声音再次从一群嬉闹之声中传出,令人几欲作呕:“子衿,回去吧,朕会好好疼爱你堂兄的,你放心便是。”
顾青握紧了拳,咬着下唇一个劲的颤抖。
怎么能这么做?怎么能让文隽做他的男宠?
殿门又被打开,精致的龙靴停在眼前:“子衿,朕说过,看你要装到何时。差点便要被你给骗了,师兄师妹,说什么堂兄堂弟呢?”
顾青双眼大睁,蓦然抬头看他。原来他早就安插了眼线在自己身边。
“陛下……”顾青声音干涩:“请陛下明示,为何要这般捉弄微臣?”
“捉弄?”皇帝失笑,俯□看她,“朕只是不甘被骗罢了,子衿,你该知晓,朕对你算是有耐心的了。”
顾青心中一紧,脸色微微泛白。
“朕大可以将你强行充入后宫,但是朕不愿意那么做,朕给你机会,你自己选择,如何?”
混蛋!变态!
顾青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的人,他的的确确有病,而且已经病入膏肓。
“陛下请容微臣考虑一二,还请陛下在此期间对文隽礼待。”
“呵呵,这是自然。”皇帝伸手扶起她,笑的志得意满,凑到她耳边低语:“只要你愿意,朕连皇后的位子都可以给你。”
顾青连忙回绝:“陛下不可,皇后淑德,微臣不配……”
“诶~”皇帝阻断了她的话,“贤良淑德的女子朕看腻味了,朕就是喜欢你的与众不同。”
疯了!顾青捏紧了拳,他果然是个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文隽到这儿才被整成男宠的,皇帝有点精神失常,你们懂的,咳咳,下一章最关键,也是最后一章了,呜呜,好舍不得,打滚……
有峰峻极(上)
【楔子】
河南境内的太室山为嵩山之东峰,共有三十六峰,岩嶂苍翠相间,峰壁环向攒耸,巍峨峻拔,苍茫耸立。主峰为“峻极峰”,取自《诗经·嵩高》中的“峻极于天”。
萧峻的名字便来源于此。
实际上他的确是个喜欢山的人,只是从未想过自己后来会在江南了结一生。
【一】
萧峻是崇景帝的第十三子,不过并不受期待,因为准确来说,他是那位逐渐失宠的母妃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算计来的。
有次他在御花园中行走,听见有两个年长的宫娥小声地在旁议论,说他的不受皇帝宠爱,若没有那一杯加了料的酒,恐怕也不会有他的降临。
当时他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第二天两个宫娥就再没出现过。
其实那年他也不过才八岁出头,可能连话中的意思也不明白,不过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这事自然是他母妃处理的,之后他的脾气却渐渐地变得暴戾起来,周围的人开始敬畏他,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流言蜚语。恐怕也是在那时起他开始无法忍受别人的轻视,因为那总会让他无端想起那两个宫娥如蚊蝇般细碎的嘲笑声。
这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是种折磨。
梁国萧氏皇族单从人口上来说,并不算庞大,这点在他父皇崇景帝那儿便体现出来了,纵使这位戎马一生的皇帝生前如何风流成性,总共也不过才二十六个子女。
当然,平安长大的还不到二十个。
然而崇景帝内里其实是个多情种,三十岁那年,他一举平定西戎后得了俘虏进献的一个美人,便告别了万花丛中的生活,甚至为了这个美人息了将西戎灭族的念头。
那位改变他的美人不是别人,正是后来摄政王的生母月贵妃,据说连“月”这个名字都是崇景帝亲自取的。
这位月美人相当的得宠,以致于在宫中已有了几位皇妃以及大批侍妾的情况下,她一个后来的还堂而皇之的生下了皇长子。
这个时候宫斗什么的就必不可少了,一时间毒药与暗箭齐飞,毁谤与挑拨并进。
好一派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前仆后继不死不休的恢弘景象!
在崇景帝毫不吝啬的保护之下,月美人照旧能安稳的做着她的皇贵妃,只是可惜了皇长子,小小年纪终究还是被诸多暗杀给弄的落下了病根。
萧峻对这些事情只是一知半解,他见过那位月贵妃,只是一个侧脸,印象中只觉得像是天边的皎月,纵使只是个孩子也感慨大约世上不会再有这样的美人了。
不过他可看不惯她膝下的三个孩子,一个都看不上,尤其是最小的萧峥,虽然他还在蹒跚学步。
崇景帝不喜欢他,所以他的母妃如今只关注着他嫡亲的哥哥,也是当今的二皇子。但是月贵妃的两个儿子都深得崇景帝喜爱,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论筹码,也是月贵妃那儿更有力一些。
那一年除夕,宫中设宴,他长了一岁,却没什么感觉。
灯火通明处,他看见那位威严的父皇已经有了不少的白发,身边仍旧端坐着月贵妃,可是仔细看去,竟然也不觉得有初见时感觉得那般美貌了。
想来岁月真是不饶人的,可是他的父皇还是固执地留她在身边。
萧峻撇撇嘴,很是不屑,一转头,却见他嫡亲的哥哥走了过来,拥着他的肩亲昵的问他这段时间过得可好。
他不过才十岁不到,二皇兄却早过了弱冠,老实说,跟他……没话说……
他转头四下看了一眼,终于瞥见那位仍旧端庄无匹的母妃,她却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而后便皱着眉头紧盯着上方的月贵妃。
萧峻忽然觉得他的母妃也老了很多,心竟有些酸。
只是没想到,这会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们,在那场宫宴后不久,崇景帝便驾崩了,月贵妃的身子也每况愈下,似乎只过了几个月便也随之薨逝。
一时间山雨欲来。
崇景帝一生未曾册立皇后,走的又突然,月贵妃又没有身家背景,加之皇长子身体孱弱,皇位更迭时一干大臣便将目光投向了二皇子。
这便是后来的崇光帝。
然而讽刺的是,那位一手默默推着他上位的母妃,居然在他被确立为储君的当日就撒手人寰了,毫无征兆。
像是完成了某个使命,却又带着许多的不甘。
于是萧峻开始不喜欢宫廷,他在宫里强忍着待到了十六岁,去跟已成为皇帝的亲哥哥说要出宫去住。
【二】
那是鲜衣怒马,快意奔驰的一年,印象里他似乎将整个京城都踏遍了。
后来在江南的岁月他也曾尝试着驰马纵横,但江南毕竟是江南,他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恣意的少年。
秋日的一个傍晚,他打马从城外一路飞驰入城,却在经过皇长子的府邸时勒住了马头。
他看见了一个女子,儿时的记忆忽然就涌了出来,仿佛第一次见到月贵妃那般,她的侧脸皎若明月,仪态万千地登上了马车,远离他的视线。
毕竟是情潮萌动的年纪,萧峻不自觉地就被卷入了一个从未探索过的梦境。他几乎每天都要皇长子的府门口转悠,甚至有一次还撞上了皇长子本人。
他倚着门笑得温和,眼睛略显狭长,却一点也不犀利,大约是身子不好的缘故,脸色苍白得很,可是又因此透露出一丝亲切。
“原来是十三皇弟啊,不如进来坐坐吧。”
萧峻很想进去,可是转念一想,还是摇头离开了。
不只是不喜欢这个皇长兄,也许也是因为心中害怕。于是回去后忍不住摔了一通东西,他天不怕地不怕的萧峻,竟会担心见到一个女子!
或者说担心这个女子其实是皇长子的人……
入冬后天气冷了,萧峻又去皇长子的府邸前佯装路过般转了几圈,但是都没再见过那个女子,心里渐渐地也失望了,便不再去了。
崇光帝继位之时,皇长子已经不行了,所以那次倚门而望,竟也是萧峻最后一次见到他。
有一晚,他打马过街,一身酒气,却偶然撞见到已是少年的萧峥。月色洒满他的肩头,他那张冷漠的脸忽然就让他兴致全消。
他很想上前去像以前在宫中时那样欺负他一番,可是见他身边牵着一个孩子,模样像极了当时对他倚门相看皇长兄,便又打消了念头。
回去当然又忍不住摔东西,因为他觉得自己真是妇人之仁!可是后来皇长子正薨逝于当晚,又怔愕了许久。
他想起月贵妃那张如皎月般的脸,如今她的辉煌都去哪儿了?
西戎又开始不安分了,自崇景帝驾崩后就开始连连进犯,甚至一度劫掠数座重镇。
一时间人心惶惶,甚至有大臣提出两国联姻,遣送公主和亲的计划。
这倒也是权宜之计,毕竟大梁如今也不算富裕,当初连年征战,好不容易这些年才休养生息,百姓和大臣们都不愿再看到干戈了。
可是崇光帝有些不乐意。
任何一个有血性的帝王都不会向手下败将放低姿态,虽然只是曾经的手下败将。
朝中议论纷纷,皇帝也是忧心忡忡。崇景帝身边的将领们都老了,新的却后继不足,要想驱逐西戎,实在困难。
一群兄弟跑过来向萧峻打听消息,身为亲弟弟,他们都相信皇帝会或多或少的透露一下此次出征的将领究竟是谁吧。
要求不高,只要不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就成。
正处于血气方刚年纪中的萧峻十分看不惯这些兄弟们贪生怕死的嘴脸,在府中饮了一壶酒,趁着酩酊大醉几乎将在场的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跌跌撞撞地入宫主动请缨。
一群大臣聚在御书房里正在商议要事,他被太监拦在外面,只听见首辅丁正一的声音说:“月贵妃当年出身西戎,膝下的庆德公主品貌俱佳,又与西戎有血亲关系,当属和亲的最佳人选。”
萧峻挑眉,最后竟然还是要去和亲?
他听过这位皇姐的名号,不过也只是儿时见过一面,早不记得相貌了,不过对这种一遇到事情就抛女人打头阵的做法十分不屑。
想来当初不喜欢月贵妃,是不是也因为她是被西戎送来打头阵的原因呢?
他嘲弄的一笑,形容放荡地打了个酒嗝,然后转身走到一边的栏杆前,抚着几欲作呕的胸膛顺气,一抬头,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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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