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太子妃南歌诞下的小皇孙的百日宴。 玉川书屋手机版永宁就算怎么推,从礼数上来说都是要去的。永宁手握请柬的时候就害怕,这顿酒怕就是楚霸王设下的鸿门宴了。
言桓走到永宁的身边,轻轻按在女子的肩上,浅笑着举起青黛给永宁画眉:“不必害怕,今日的夜宴,我会在。”
言桓的话听了总是叫永宁十分的安心。女子乖顺地点点头,诺诺地应了声。抬头看着言桓的脸。如玉如水,真是像极了仙人。
宫闱中早有人传说言桓是天人下凡,不然绝不会有这样的容貌气质。每每问及此事,言桓都只是淡淡地笑,也不摇头也不点头。
这话传归传却万万不能传到太子的耳朵里。太子善妒,妒人相貌,妒功高盖主。这种恭维言桓的话只在旁人的耳朵里也就罢了。进了太子的耳朵里,再近身的心腹也只是一个死。
夜色笼上了太子府的重重朱漆大门。
永宁的凤撵停在太子府的门口。想进就要走进去。永宁立定,扶着宫娥的手微微一颤。重重门庭之内,见到一抹身穿月白色衣衫的人影。永宁叹了叹气,定下了心神。
夜宴开始,依照惯例少不得舞姬们跳舞助兴。宫里的雅乐不同于民间热闹的管弦。编钟敲起,博雅轻灵;柔荑撩动七弦琴,如坠梦里。
水袖翻飞间,君臣把酒而饮,还未到杯盘狼藉之时,大殿之上有女子迈着款款莲步端着酒杯上了殿来。女子长相端秀,但在美人重重的宫闱之中也算不上什么。
太子今日兴致很高,凡是敬酒皆是来者不拒。南歌坐在身侧,穿着端庄,见本该奉酒上来的侍女临时换了人,眉头微微一蹙。为了不扫丈夫的兴,也没有说什么。
奉酒的女子将盘子举过眉头,低着头微微一笑。南歌将手里的皇孙交到侍女的手里,起身捧了酒举到太子面前:“今日是皇孙的百日之喜,臣妾在此敬太子一杯。祝我夫妻恩情似水绵长。”
太子捧酒满杯饮下,只是眼角微微一抬,对着奉酒的女子使了一个眼色。
永宁坐在太子的另一边,一顿酒喝的心惊胆战,眼神时不时地扫过殿下的言桓,却又怕被人看出端倪。言桓只是定定地喝酒,浅浅地笑。
就在太子妃将酒杯放回盘子之中时,女子豁然从盘子底下抽出一柄短匕,照着太子的面门刺了过去。太子年少的时候学过功夫,闪身躲开从座位上跃起。一时间大殿里乱做了一团,南歌忙忙去挡。而太子已经离开了女子的袭击范围。
女子眼神一变,扭转刀锋就向着永宁袭去。永宁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怔在了原地。而殿下的言桓一个封字诀,划出一道火光。女子手中的短匕掉在地上,响声让永宁一惊。
人人都是言桓是太子的心腹,人人都知永宁恨太子入骨。但言桓这风口浪尖上竟然出手救了永宁,用的还是道法!
满堂大惊,永宁瞪着眼看着言桓,口里生涩地说不出话来。
言桓!心里黑漆漆地压过来四个字:功亏一篑。
太子站起身,走到永宁的面前,看了眼刺客。奉酒的女子虽然被言桓封住,不能动弹却自知是活下去等待自己的就是牢狱酷刑,已经咬舌自尽。
殿上的大臣如同惊弓之鸟不敢吭上半声。原来是言桓,一直走漏风声助永宁力挽狂澜的人,竟然是言桓。
太子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响起,一声声刺着耳朵。言桓朝着永宁走去,脸上的笑意半点没有抹去。太子抽出配在腰间的长剑,冷冷地笑。咬着牙似要崩断一般,额上的青筋条条绽起。
一步、两步、三步。
赤铜地砖上只有两个男人的脚步声。夜风一阵吹起言桓的衣袂,永宁的眼睛里涌出了泪。太子停步在言桓的面前,提起剑。三尺青锋,随着他的恨意一并刺进了言桓的胸膛。
撕心裂肺的声音:“言桓!言桓!”
月白色的衣衫上未染半点血色,言桓也没有后退半步。而眼前的太子攥紧了手里的长剑,缓缓地倒在地上。口齿之中有一股黑色的血水流出。
南歌哭得很凄厉,捡起短匕就要杀永宁。
太子一死,朝堂上的局势已定。大臣们纷纷投向了永宁一边。殿外陈列的护卫冲将进来,一副誓死保卫皇后的死士模样。
第二日,河池国举国沉静在太子被刺客刺杀而死的悲痛之中。但真正心疼太子,真正悲痛的太子妃南歌却被关在了冷宫之中。看不到三尺白绫,一口楠木棺材。
事后言桓告诉永宁。刺客先刺杀太子不过是太子安排的戏码。为的是永宁遇刺后,他可以找到一个正当的理由告知天下。原本都是进行在秘密中。但言桓在赴宴之中,听侍女谈起今日奉酒的女子被莫名其妙换成了一个谁也不认得的人后。他猜出了其中的大概。于是,便是将计就计,言桓在杯中下了毒。
第十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煜清殇和重却的故事是独立的,思量着等中段的时候,放上来换换口味。
大概一万来字,是曾经写的一个短篇。
不沾倒是大爱那个短篇里的重却,绝不比这文里的言桓逊色,绝对的腹黑痴情男子~
但笔调过于煽情,没有长篇来得轻松,OMG,囧了。又是一场叫人分不清日夜的鹅毛大雪,落在了金砖赤柱的宫阙之前。
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皮似压上了千斤的重量。原来骨女死后是不会魂飞魄散的,原来还有来世。
重阳扯着嘴角牵起一抹笑意,眼前的人影恍恍惚惚看不清楚。
是阎罗帝王吗?那正是如愿了,我跟这一地的人不是一般的熟。
“重阳。”是女子轻唤。好熟悉的声音,像是……眼前的影象变得渐渐清晰起来。真的是师傅。
“师傅。”重阳的声音沙哑,身上受了重伤,想撑起自己的身子不叫师傅担心却半分也不无法动弹。煜清殇伸手摸着爱徒的额头,十分的烫手:“别说话了,身上这么弱还逞强。”
微微一笑,嘴角的笑容牵引着浑身的痛处,又是一阵痛。
煜清殇轻手轻脚地掀开重阳身上的衣衫,白皙的皮肤上翻出了血肉,惨不忍睹。左胸上赫然的剑伤,只有一条伤疤。南歌只用了一剑,几乎一剑毙命。
但重阳没有死在自己这把斩仙剑下。煜清殇的眉头拧在了一起。按理说,重阳应该已经魂飞魄散了,怎么还能完好地活下来?
开口想问,还是作罢了,现在的重阳身子太弱。
“小幺呢?”虚弱的声音,“我叫他来请师傅。没想到到得这么快。”
“是吗?”煜清殇一边回答分散重阳的注意力一边替重阳包扎着伤口,“我在帝都听说你突然消失了就想你或许是……”煜清殇顿了顿,继续说道:“就一路打听了过来,没想到,倒是被我赶巧了。一路走来,发现你昏死在梧桐林里,还伤得怎么重。年纪轻轻地别总是年轻气盛谁也不服气。”
听着师傅絮絮叨叨地埋怨,重阳听出了端倪:自己不是师傅救的。那又是谁救了自己?南歌又在哪里?
脑子里的东西排山倒海似地压了过来,还没有想明白,重阳又昏死了过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的时候。
师傅坐在她的身边,生起一堆篝火:“醒了呀,喝口水吧。”
重阳摇摇头:“师傅,你怎么会来找我?”
煜清殇没有答话,素净的脸,微微一笑:“听说你跟一个叫胥游的妖精要去凌莲山。所以,我便找来了。”
重阳微微一怔,身上的疼又一次袭来,咬着牙张开口问道:“师傅,你是怕……”
煜清殇轻笑:“重阳,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吧。”
重阳抿着唇,支撑着坐起来,身子很虚弱,就像是受了剑伤一般。伸手摸过自己的额头,烧已经退了。
手掌里这种发烫的感觉,让她想起一个人——晏止卿。脸上的神色黯了一层:“师傅你说。”
煜清殇昂起头,看着渐渐亮起的星星,双眼似被往事迷离般氤氲起了水雾:“那年,有个女人死了丈夫,后来仙人救了这个女人。他告诉女人只要女人渡生人过忘川积阴德,便能使他丈夫从回轮回。”重阳点点头头,这是师傅的故事。煜清殇和重却。
“可过了七百八十六个春秋。丈夫依旧身陷泥犁,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煜清殇转身,认真的看着重阳。
重阳抿着唇,说不出话来。怎么会这样。
“因为,当年仙家告诉女人的话,是给女人的希望,是为了让她活下去。”
话出自煜清殇之口,一字一顿。重阳听在耳朵里,双手攥紧了拳头:“师傅,当年是你告诉我夺下仙元便能转世为人!”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语调,还是在尾音出陡然转高。
“重阳,当年在忘川边遇到你的时候,你满身伤痕,没有记忆,没有过往……”煜清殇语带哽咽,“只是想让你活下去。”
“师傅。”重阳的眼神一黯,“你若是不想让我再弑仙,直说无妨。当年,我和小幺一人分了一半的仙元,才能压制住我骨子里的骨女本性。仙元必定可以助我转世成|人。”
篝火烧得噼啪作响。 “重阳,仙元是不可能帮着恶鬼化成生人的。”煜清殇叹了叹气,轻笑了一声,“不然,重却早已成|人了。”
重阳的心被这一句话生生一怔,抬头,眼里的疑惑显而易见。低头,眼里脉脉含情:“师傅,我也不知道是否该去做。但为了小幺,我必须去一趟凌莲山。若是能夺下仙元,小幺就能转世为人。如果不能,我便什么也不用烦恼了。”
重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已经找回了以前的记忆。煜清殇的手轻柔地抚过徒弟的额头:“你不想转世为人了吗?”
重阳没有答话,火光照在她的脸上。而她只是本能地别过头,永宁的言桓,重阳的晏止卿。她想成|人,去长安城找晏止卿。可心里暗暗涌动的痛逼迫着她去魂牵梦绕另一个叫做言桓的人。
煜清殇抬起头,已经满月之日,起手念了一个封字诀,还没有等重阳反应过来。身上各处已经不能动弹,口里含含糊糊地喊了声:“师傅!”
“好好睡一觉吧。封住你身上的经络,晚上睡觉就不会疼了。”煜清殇低下头,“凌莲山去不得。明天,我带你回长安。”
重阳还想辩驳,最后还是气馁了。眼皮子很沉,可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鼓鼓囊囊地被塞进了太多的东西。眼睛变得十分的干涩,重阳扭过头,煜清殇一直坐在篝火边,目光专注。
不知过了多久,重阳的意志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不能睡。她害怕会回到过去,回到百年前河池国金砖碧瓦的噩梦里。
身上有剧烈的疼痛,眼前变得漆黑。永宁挣扎地睁开眼。
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像火烧似的红羽鸠尾闪耀在眼前。光明之路,通向冥地的光明之路。永宁从湿滑的泥地里站起身。素白的宫服上染满了臣民们的鲜血。父皇的剑贯穿了她的左胸。那种冰冷而踏实的感觉,让她恍惚间有了一种归宿感。
人间与九霄之上的天界举头便是千里,还是冥地离他更近吧。
永宁脱下身上宽大的宫服,一袭薄衫迈开步,眼前就是三生石。三生石上刻下了每一对世间痴男怨女的名字。他的左腕和她的右腕上有一条红线相连。永宁伸出手抚过暗纹,缓缓转过身,从着身边的白衣男子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白衣男子渐渐收起了铺陈在女子面前的光影:“景夜。”
永宁抬头,笑得淡似薄云:“你认识言桓?”她的嘴唇苍白得失去了血色。
景夜浅浅地笑:“你为了言桓失去了生命,失去了你的国家。值得吗?”
永宁攥紧了双手,没有说话,仰起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或许我该忘了他。”
景夜的白衣被风鼓得猎猎生风,忘川彼岸的红霞照在他素净的脸上:“很痛吗?身上的伤。”
永宁没有点头,答道:“其他倒是没什么,只是这里装着他,太沉了。”说着将手按在胸口,微微一笑。
景夜很想说,永宁,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美,让人想起江南烟雨的迷离。可他没有说。转过头,拂过永宁墨似的长发:“要记得,我叫景夜,天帝三公子,景夜。”
永宁点点头,在忘川边坐下,伸手指着眼前的曼珠沙华:“景夜,看着它是不是真的永远不会忘记,想要记得的事和人?”
景夜踱到永宁的身边,看着女子额头上的梅妆,扬着眉角答道:“过了忘川的人都会忘记的。看到那个站在望乡台上的老婆子了吗?她就是孟婆,喝过她手里的孟婆汤就会忘记前尘往事。”
永宁深吸了一口气,已经闻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了,她淡淡地笑:“但守着奈何桥的小鬼告诉我,我是不能入轮回过奈何的。”空气里泥土的方向让她渐渐地定下心神。
景夜的下巴很尖,像极了言桓。眉角微微扬起的样子却没有言桓那种英气,显得更加柔和。
永宁和景夜在忘川边坐了三天,看着江水滔滔而过,永宁一直笑着。虽然有时会愣神,有时会微微蹙眉,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她对景夜说完了自己和言桓的相识相知,她没有说他们如何相爱。
景夜知道,她相信,言桓并不爱她。从永宁一字一句淡淡地讲述里,他听出了女子蕴藏在心里的热情。
当永宁告诉他,言桓化成青烟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永宁,忘了我吧。”坚强的女子神情变得呆滞,眼神迷离似看尽千山。景夜一直都没有叫醒陷入深思的她。
良久后的回神,永宁淡淡地说:“我想,他并不想伤害我。只是他从来不知道,我爱得已经太深。”
景夜没有说话,心里冰凉的难受。抬着头看着白云苍狗,淡淡地说:“我该回去了。”那时的风势渐渐加强。永宁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一直看着景夜:“景夜,你能帮我忘了言桓吗?”
景夜叹了口转身,白衣翻飞,风沙迷了眼,眼眶生疼:“何必自欺欺人。你并不想的。”背影很萧瑟,永宁低下头,答道:“没有永宁,他能少一个包袱,我也能活得潇洒点。”
第十八章
已是入夜时分,火烧云已经渐渐褪去。夜叉们领着今早新勾的一批魂魄回来了。魂魄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一道,多数人的脸上是一脸的漠然。只有走在最后的一个男子叫嚷着不愿前行。夜叉们手里举着皮鞭一下下抽在他的皮囊上,绽出血肉。一行人从两人身边走过的时候,永宁没有退开半步,也没有看上一眼。
景夜神色凝重,抬头望着天,良久才答道:“你不想再见一面言桓吗?我可以带你上一次九霄,这个时辰,他应该在自己寝宫里夜宴仙客。”
被拉到奈何桥上的魂魄们已走上望乡台,一个个看着忘川彼岸,目光里的意味却不经相同。
永宁抬手指了指那些人,淡淡地说,语调却像是在宽慰自己:“都是要忘掉了,还留恋什么。涂添烦恼罢了。”
景夜眉角微微上翘,背过双手转过头注视着永宁:“永宁,你会忘了我吗?”
永宁浅浅地笑,一双美目弯起:“景夜,陪我在忘川边看过彼岸花的景夜。若真有相见之日,我们还会是朋友,即便那时候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会记得你身上的味道,有淡淡的水泽之气。”
景夜没有说话,眼前的女子说话的口吻很淡,心里却已决绝地做好了选择。景夜多少有些妒忌言桓。他的这个七弟自小就受尽父帝宠爱,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儒雅倜傥更是博得了不少仙子的青睐。三千红颜,却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永宁对他的万分之一。
鬓角渐渐地生疼起来,不知是因为魂魄们的哀号还是心里绞痛着的心事。景夜举着右手揉揉自己的鬓角,伸着左手去抚永宁的眼睛。女子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缩,还是站定。
景夜的手很柔,及不上言桓那般纤细但叫人很安心。永宁觉得身上轻飘飘得似浮到了云层之上,满眼蔚蓝色的安详。耳畔断断续续响起景夜的声音念着复杂的口诀。心跳得很快,往事一幕幕都在眼前飞快的驶过。
在忘记前,再看一次言桓吧。
此时,一道金光骤然在眼前绽开,耀疼了双眸,心口突然紧缩到了一处。隐约里传来景夜的声音:“永宁,忍忍。”
永宁没有答话的力气,疼痛的感觉排山倒海地袭来。她紧紧咬着牙关,嘴角努力地想要扯起一抹弧度,这些痛,比起对言桓的感情,真的不算什么。
她告诉自己,绝不能哭。
脑袋像是炸开了一样,飞出无数五光十色的光片,腾起在半空中结成一朵金色莲花,绽放、盛开。只有景夜一个人看到。光片聚拢在一处,像是归巢的鸟儿,扑闪着金色翅膀。
金光消退,景夜原本空空如也的手里多了一个琥珀色的琉璃珠。永宁身上还是被抽离了魂魄般无力地倒在地上。“至少还要三天才会醒吧。”景夜喃喃道。
伸手抚过永宁渗满汗珠的额头:“永宁,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