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女抿着唇沉默了良久,依旧是摆手:“那仙使是来传管羽上天庭的。君上的事,只字未提。”重阳缩了手,垂在两侧,凌乱了一头的长发,怔怔地看着戈女:“你莫要骗我!”
戈女点点头,神情黯然地沿着回廊独自离开。连她也是满怀心事的样子,怕不是要出什么事情吧。重阳咬了牙在风里站了一盏茶的时间,心中冷冷地似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地从身体里消失。
煎熬的日子一日日地过去,重阳多少有些难耐。小幺日日里插科打诨带着重阳四处瞎逛,可就是看不到她半点笑容。到了第十一日的日上,重阳已经四天没有说过一句了。整个人就像是木偶一般任由小幺使劲浑身解数也推说不动。
小幺领着重阳在院里坐着扔石子,一边冲他讲着冥界里的那些破事。
“你知不知道,最近上头死了多少人?近二十来万呢!”
重阳双目无神,机械地别过头看着天空。
“知道怎么死的吗?又换朝代了,那日里大军围了长安城,杀得血流成河的。外加上北方干旱死了个几万饥民。你说说这世道有多乱!天帝也不管事,任由着世间里的人你正我杀”
重阳眸子闪了一闪,还是低下了头。
“你说说冥者要是能收钱,现在,咱俩不就赚翻了吗?重阳!你说话呀!”往日里小幺一说起用渡人赚钱,重阳必定一顿劈头盖脸的好骂。今日却没有半分形容。
“吃哑药了!死丫头,你想急死我吗!”小幺使劲晃着重阳的肩,女子愣是很争气地一句话也没有说。越是这样子,小幺越是不肯罢休,气鼓鼓地蹲在地上想着损招却听有人踱步进了院子。
“小幺。”管羽依旧是仿着言桓的扮相,声音低哑道。
小幺倏地从地上窜起来:“哥。你等下子。”说完就把重阳领进了屋子里,双手关上门,拍拍手往院子里一戳:“什么事,说吧。”
管羽犹豫地瞥了眼,道:“过几日,要去九曲鬼涧祭祀冥王,你今日里收敛些。宗族里的人都要过来。”
小幺揉揉鼻子:“好端端地去祭祀什么?冥王爷爷不是下过祖训不叫我们进九曲鬼涧半步的吗?”
“鬼崖蔓横生,忘川水赤红,九头枭出没。你心里也清楚,冥王许是要离世了。正是世道更迭的日子,鬼府这一次的难不知能不能过去。”管羽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化为一声叹息,“姑姑回来一事,只说是仙使驾临,你也知道个中不能说的事或许是通了天的。”管羽心里清楚这兆头是冥王离世的兆头,却说得委婉就是怕这弟弟口无遮拦说出是非来。这事情千年前有一回,这一次不知道又是哪出。
小幺往石凳上一坐,撅着小嘴随手捡了根草叼着:“这事,我明白,甭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防着戈女。那个叫重阳跟君上和三公子都有牵扯,或者冥王这档子事也跟她有关。姑姑对她一副重不得轻不得的样子,许是这人身上有什么秘密。”小幺在一干兄弟里最为娇惯,也最不知轻重,管羽一见戈女往昔的事情都翻上了心头。今日急匆匆从天庭回来,直奔了这个弟弟处。
小幺呸了一声把草根吐在地上:“哎,哥,我问你个事。你知不知道言桓现在怎么样了?”
管羽顿住了一步,若有所思的往了眼屋里的人:“今日早上刚醒过来,说是已经有了办法能救过来。”重阳贴着门背身子一点点地下滑,长长舒了一口气,扯着嘴角要笑,脸上却湿了大片。
重阳从门里冲出来,看着管羽:“真的吗?”
管羽微微抿唇,一寸寸地打量重阳的脸,笑得很是尴尬地点点头。他在紫阙殿门口等了十一日,言桓就是连门都没有请他进一步。上清弥罗殿里传下话,九曲鬼涧一事搁置。天帝亲自到紫阙殿里为言桓疗伤。
言桓上到天庭的时候周身只有一口真气吊着性命。天帝抱着他躺到紫阙宫的软榻上后,他昏死了十一天。十一天里,天帝亲信翻尽藏书楼中万余本典籍为言桓续命,直到今日才翻出了些眉目。
管羽在紫阙殿外枯等了这几日,直到天帝召见,他才知道紫阙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言桓受伤一事在天界里封得滴水不漏。
“重阳,你随我到大殿里来,我有话对你说。”
与此同时,十八鬼府的上空有四名仙使抬着一乘软轿悄悄进了门。软轿上围着黑色纱帘,四人手脚轻快得很不敢有半点怠慢,直接抬进了管羽寝宫。
重阳低着头沿着回廊走得很慢,身子里像是什么东西在折腾一般,脉象变得虚弱了许多。管羽回望了女子一眼,在大殿前停下,打开玄黑色的宫门,摆手做了一个请:“有人想见你,进去后切记不可抬头看一眼。”
重阳摇了摇头,恐惧逐渐占据心头,却硬生生被管羽推进了漆黑的大殿。大殿里烛火未点,重阳伸手向着虚空一摸。噗嗤一声,琉璃盏上的火光燃起。金色座椅上一个男子束着高束,一双瞳仁里有着叫人动不得半步的肃穆。
重阳想起管羽地话忙忙低头。
“跪下。”那人的声音深沉,有着说不出的威严。重阳踉跄了一步,跪得很不潇洒,额头触着赤铜地砖,生冷生冷。是谁?这答案似乎就在嘴边。最绝望的答案浮上心际,难道……难道是天帝!眸子骤然睁大,重阳颤抖起来,十指扒着地面,不知所措。
“你就是重阳。”
重阳不敢抬头,诺诺地答道:“是。”
“重阳,永宁。言桓和景夜都是为了你才落到现在的地步的?”带着些许的嘲笑,与天帝的第一次交锋,重阳就毫不悬念地落在了下风,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重阳咬着嘴唇,只要一剑或是一个诀,自己就会死在这个男人的手上吧。
心里的思量还没有盖过恐惧,天帝俯身倏地抓起女子的右腕。双目逼视之间,重阳觉得眼前的人更像是死在九曲鬼涧里的冥王,身上散发着魔性的光辉,叫人害怕,叫人敬而远之。
“听说是你的那柄弑仙伤了言桓的?”天帝的每一次发问都像是老鹰对于兔子的围攻,他势在必得,却依旧要享受兔子死前的惊恐表情。
“是。”干净利落,重阳昂起下巴,对视着天帝的一双厉目,微微一笑。
天帝被女子突如其来的笑容怔了一怔,转瞬却朗声笑道:“平身吧,朕有话问你。”重阳松了一口气,可全身还是僵在原处,强压着心智一点头。
“把手伸出来。”
重阳不知所以,正在犹豫,手臂已被天帝拉住。天帝微微合上双眼,嘴中念念有词很是专注的样子。良久后回神,喃喃道:“果然是你。”重阳莫名地抬头,却见天帝炯炯的双目沉了一沉,像是为忧心儿子的老父亲般黯着容颜道:“这道剐魂是天后下的吧。”
重阳愣在原地,什么剐魂,从未听说过。
天帝合上双目,周身戾气散尽,万道仙光晃了重阳一个傻眼。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看得重阳一愣一愣。这前后的表现完全判若两人,天帝莫不是个双重性子的怪叔叔吧!心思一活分,小算盘就打得噼啪乱响。
天帝摸了摸长须:“你是不是杀了天后的赤雪云龙?”
重阳还是一头的雾水:“龙是杀了一条,不知是不是陛下口中称的赤雪云龙。不过额头是雪白的。”
“朕心中有数了。言桓为你入了九曲鬼涧,现在奄奄一息。救他的办法只有一个,不过要你做引子。”天帝这话说的实在是太客气了,重阳很想站起来拍拍他的肩告诉他,这话就是一废话。若是救人的一开始就不要摆那么吓人的架势,这样容易损坏天庭亲民的形象。
重阳点点头,能救言桓,她怎会不应?
“弑仙剑能弑仙杀鬼斩尽一切有灵力的生灵,却独独对凡人来说仅仅是一柄剑而已。言桓伤在肩胛对于凡人来说是个不算重要的伤处。仙家灵力能渡却不好吸。偏偏言桓现在无力将一身修为渡出。如今只有你是与他灵力生生相惜的人。这几日他大劫在前,你也必定十分虚弱。”天帝说完背身,往高椅上斜靠着身子,牵起一个冷冷地笑。重阳周身的汗毛抖了三抖,像是看到尸变一般的害怕。
“教你用灵力吸进言桓身上的修为。先将他化成凡人,你再渡回悉数灵力。这样,他身上的剐魂也就解了。”天帝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一个响指将大殿里的烛火瞬时熄灭。静谧的空间里能清晰地听到他深沉的呼吸声,每一次换气之间都将重阳的神智带向绝望的边缘。那种魔性又回来了!
重阳顾不得理会天帝话里的寒意,单单听到言桓这个名字就让她绞痛不已。一柄弑仙将自己刺了个半死,抹掉血迹照旧站起来。刺在言桓身上竟是这样一个大大的劫数。言桓呀言桓,你真是个傻瓜!死到临头了还不肯说出自己中了天后的剐魂,就是为了保住我也在九曲鬼涧里的事,将我从天帝诛杀的名单里保下来吧!
重阳红了眼眶,昂首挺胸,十分诚恳地眨了眨眼睛:“事不宜迟,请陛下立刻传授我吧!”
第四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2010年的第一天就乌龙了。
不沾鞠躬,先说对不起。原因很简单,因为之前很乌龙的去要了榜,所以这周有更新字数。
在没有完全预计到这一周的形势的情况下去要了榜,是我的不对。
结果就是必须更完15000。可是现在回家过元旦了,实在无法子来修这一章的文,只能拖到元旦回去在修。可是的可是,人家不想上黑名单,所以,只能咬着手帕摸着眼泪把没有改的发上来了。(就差两千字了,把这段发上来了。)(这章的情节单薄了,还要再修修,待修完后,希望能牵出些主线的东西来。)
实在抱歉了。
——不沾,2010.1.1
终于修完了,对筒子们造成的不便,我在这里鞠躬了!近日会日更的!
——不沾,2010.1.4天帝是天地间何等的人物,多少禁术是别人染指不得,而他却了然于胸的呢?怕是算上手指加上脚趾也数不过来吧!
管羽守在殿外,见里头光芒一阵盖过一阵,连连叹气。天帝变幻莫测,来的路上还是一言不发一副不杀不快的样子。如今又似乎秉着对于一切生灵的无限热爱决定放过重阳一马。可这样的心情又能维持多久?
言桓醒来后的第一件是就是问管羽是不是在紫阙殿外候着。第两桩就是传话出来要他想尽一切办法保住重阳的命。哪怕是拉出千年前冥王变成炼成魂一事来要挟父帝也要想办法保住重阳。
枯等了十一日的鬼府新君最终还是没见着君上。在路上想来良久,小腿抖得连云都踩不稳了,还是憋不出一个字来。末了,在天帝入大殿前,哆哆嗦嗦地提了一句:“按说这一次噩兆出现跟千年前那一次倒是有些相似。话说回来,鬼府的脸面也事关天庭。这重阳也算是鬼府的人了。”天帝的脸上飞过一丝阴霾,径直入了大殿一句话也没说。
管羽耸了耸肩,想来没什么大事了吧。话都说到了这种份上,天帝看着多年来欠鬼府的这个人情多少也是要顾及着点吧。
入夜,寒风飕飕地灌进袖子里。重阳抬手擦了把汗,全身酸疼,但坐拥着言桓的灵力还是让她精神抖擞了一下。天帝推门出去。重阳趴在地砖上扬起满是汗渍的脸颊:“陛下,我什么时候能见到言……君上?”
天帝步子顿了一顿,没有回首,冷冷道:“等他身上的伤养好后再说吧。”
重阳颓然倒地,炙热的脸庞贴着冰冷的地砖,很舒服。脑子里混混沌沌地只想着他的伤能快些好起来。闭上眼,喉间微动了两下坠入酣甜的梦中。待再醒来的时候夜已漆黑,重阳撑着地爬起来,又一路扶着墙往屋子里去。
屋里点了灯火,竟然有人。重阳站在屋外,眼珠子转了三圈,一定是事妈小幺过来寻乐子的。伸脚踹门,J笑了两声,以恶制恶,头一桩就是气势!屋里的人显然被重阳的鲁莽微微一怔,扬起的嘴角挂了下来。
重阳定睛一看,差点气绝,怎么又是戈女!戈女烹茶。茶香袅袅一闻就知道是渊迟。茶汤清亮,戈女双手奉上:“有劳你了。”真是什么事情她都知道,什么事情她都能插上一脚。
“姑娘以前跟我说过知道得太多不好,为何自己偏偏要去知道这么多的事情?”重阳不知心里哪里来的一团怒火,冲着眼前的女子就是生冷地一句。她不想听什么训导,也不想听什么箴言。她只是单纯地对缭绕在言桓身边的这些人失望,包括自己。
戈女处变不惊,将手中的茶碗放下:“君上的事情,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挖空心思得去打听了知道,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说半句。这世上的死人也不会有我这般的忠诚。”
“因为你是炼成魂?”重阳的语调里有些许的嘲笑和不屑。肯为言桓去死的人很多,但能护着言桓的人,就只有他老爹。人道是高处不胜寒,用在言桓身上再确切不过。他们一个个对着言桓死去活来的又如何,蝼蚁虽小却能有一叶一避。强大如言桓,他得到是羡艳,是忠诚,却没有半分惺惺相惜的依靠。可就是有人偏偏拿这些愚忠来卖弄。
戈女笑得很轻:“重阳姑娘最日来大悟了吗?话里的禅味很重。”
“我越来越觉得你很像一个人。”重阳眯着眼睛斜靠着门,站得松松垮垮。
“谁?”
“琴柯。”
戈女抿唇,抬眼看了看重阳,又掩着袖子笑了笑:“这人我倒是略有耳闻。不过,她那是痴缠,弱女子而已,不堪大用。”这话说的柔中带刚,重阳听出了几分阴谋的味道:“今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戈女起身推着重阳的双肩将她在上椅子上,眸子却是瞬时一亮:“就一句话,那柄青锋是君上给你的?”重阳有些莫名,张着嘴不知怎么做答。戈女的脸在眼前又大了一分:“君上是不是要你滴血在那柄青锋上?”
三生石边,犹记得言桓削骨为笛的疼痛。
重阳眸子放大,旋即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莞尔一笑:“这又是什么邪术?我可重来没听说过,那柄剑一直都是跟着言桓的。”下定决心撒谎,重阳笑得风生水起。戈女深夜来访就是为了问这样一个问题,之中一定有蹊跷。
戈女身子靠后,退了半步,看着重阳的重又凝在一处的眸子洋洋一笑:“那就好。却的确是邪术,还是道禁术呢。”说完,甩甩袖子,忍下一句话:“重阳姑娘好好休息,莫要想得太多了。”
莫要想得太多,怎么不想得太多?禁术?邪术?一脑袋的疑问压得重阳睡不着觉。她想相信言桓不会做出对不住她的事情。可这男人让她死在了父亲的剑下。胸口的刺痛似乎回荡在冰冷的血脉中。什么可以信什么不可以信,越来越模糊。
白烛点了一夜,窗格上映着重阳戚戚身影。戈女含笑转身步入树丛。
第二日,戈女一早来重阳处报到,赶得小幺只能气鼓鼓地坐在院子里。小幺一手叩着桌子,一边伸着脑袋往屋里看。戈女一边烹着茶,对着重阳和颜悦色地笑。话很少,笑容很暖。
戈女捧着茶奉到重阳面前:“重阳姑娘,这些日子我多言了。在结界里住的日子多了人也不知轻重,日日里只知道烹茶枯坐,规矩人情都抛到脑后去了。”
茶气缓缓腾起,隔在两人之间。一席话似打开了重阳多年的结。女子接过杯子,笑得坦荡:“我又何尝不是,什么宫中礼仪言行通通还了回去,一副放浪形骸的样子……”
戈女侧眼一怔:“什么?”
摆摆手,昂起头一饮而尽:“没什么,不过是些陈年往事罢了。”永宁的事情戈女迟早会知道。在言桓浩浩荡荡的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