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无言,沉默对着沉默,气氛就带着点伤感,叶木棉瞅了高城一眼,摆了摆手:“走啦。”扭头就走。
木棉觉得,这就好象跟自己的以前在告别,真的走了,就好象切断了过往,未知的前程,让她觉得惶恐,高城想叫住她,可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看着貌似潇潇洒洒木棉的背影,希望她能再回次头,可一次都没有。
妖娥子,尽出妖娥子
受训是委托军区特种作战大队来进行的,多年的根基,老A已经形成了自己一套成熟的训练机制,铁路接了命令,眼皮一扫,就把刚刚荣升中队长的袁朗给推了上去,捎带还有新上任的小队长齐桓——以后总要削南瓜,先拿这批练练手,也算是给袁朗开刃,别人地里的南瓜,削坏了不心疼。
三十个人,都是经过重重报名、推荐、仔细筛选出来的,已经是军区所有女兵中的佼佼者,可是,还不够。
袁朗站在列队前来回巡视,硕大的一副墨镜,却没能挡住冰冷不屑的眼神,他即不开口,队列里就没人敢动,四下寂静一片,带着难堪的被动,齐桓板着个脸在后面立军姿,脸色那叫一个黑,两个人虽然临危受命,心里都不乐意。
“各位,我是袁朗,你们的教官。”袁朗背着手,晃过来晃过去,冷冰冰的说:“军区虽然决定组建一支女子特种作战部队,但是,从实战来说,没有意义,女性,在体能上有不可弥补的缺陷,性格脆弱,非理性,根本不适于作为特种作战队员。”满意的感受到了队列里怒不可遏的眼神,他扫视一遍队里,也就一个还平静如水,这个曾经见过面,就是那次灌得铁路人五人六精灵古怪的学员,袁朗的眼神在她身上稍一停顿,铁路特意关照,这个得好好看着,是自己地里的南瓜,“各位,想要不做花瓶,你们就得卖命。”
叶木棉站在队列里,她没认出黑超似的袁朗,可没想到当年那个尚属青涩的阳光少年一转眼就成了这么尖锐的利器,这半年来,她看了不少各特种部队的资料和录像,对于袁朗的这类刺激性语言完全免疫,何况,袁朗的话虽然不中听,可细想确实有几分道理,木棉一早就下了决心,这回怎么着都要修身养性,做个合格的受训人员。
远处,铁路在办公室的窗子前,望远镜从这一小撮受训人员脸上扫过,在叶木棉脸上停住。陈天前不久打电话,让他抢在这边受训前先把这得意门生圈到自己地里,可老A这期的集训才结束,代训的命令已经下了,铁路觉得放这批培训也不错,一切尽在掌握,可进可退,陈天听了冷哼一声,直接把电话给撂了。望远镜里,叶木棉醒觉什么,抬头,眯眼,往这边望过来,眼睛里精光一闪,而后收敛,低头,嘴角勾一抹笑,铁路对这极端的敏锐度和颇为锐利的眼神十分满意,放下望远镜安了心——陈天看中的,看来差不到什么地方去。
距离太远,木棉瞧不清那个拿着望远镜瞧的人是谁,可估计是哪位领导在看这边的受训情况,也就是说,教官的恶形恶状是在授权范围内,木棉笑一笑,陈天也是这样,一到训练凶的要命,可心底知道真是为自己好,回过了神,袁朗正在冷嘲热讽14号的长辫子,14号脸憋得通红,差点眼泪就滚出来,叶木棉带些同情,可没辙,那话虽然让人受不了,其实道理是有的,来这里留一头长发即不合理也不合时宜。
齐桓目无表情的宣布往后的训练日程:“早中晚十公里负重越野各一次,早晚俯卧撑、引体向上、仰卧起坐、贴墙深蹲各一百个,早晚四百米越障、徒手攀援各一次,全部项目要求全负重高于二十五公斤,全部项目要求在用餐时间前做完,因为,不能影响每天的正常课目训练。”
面面相觑,简直是匪夷所思,一天,怎么能完成这么多项目?偏偏是真的,衣服湿了干,干了湿,累到抬抬手指,都觉得是种负担,可要达到的目标仍然遥遥无期,袁朗的怪话层出不穷,尖酸刻薄,狠狠的践踏着自尊,早就知道会很苦,可没想到有这么苦,不久受训人员私底下就管袁朗叫“酸菜”—— 由于说话又酸又臭,典出“翠花,上酸菜”。
木棉是唯一一个能把这么多匪夷所思项目轻轻松松完成,并且完全达到要求的人,她同情的看着这群在崩溃边缘挣扎的战友,却帮不上忙。
炼狱而生,才是勇者。
一个星期,就有三名队员申请退出,木棉站在窗口,目送着她们上车,边上站着的是2号张珏,抱着手,不屑的说:“懦弱,你瞧着,我能撑到最后。”这话是说给给木棉听的,她一直表现凶悍,是余下人中唯一能勉强达标的,因为触手不及,所以颇为佩服木棉。14号吴梅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嘴里嘀咕着:“我也撑不下去了,真撑不下去了。”她在原单位是玩电脑的,自学成才,完全是文职,看上去也秀秀气气,可木棉知道她能撑下去,有没有韧劲,不是看外表的,得望到骨子里去。
袁朗和铁路也站在窗口,两个人都沉默着,目送着送人的车远去,铁路问:“怎么样?”
袁朗迟疑:“不行,基础实在太差,我已经适当减少了训练量,可仍只有极少数能达到既定目标。”
“有没有希望?”
“渺茫。这样的基础,根本连我们初选的资格都没有。”袁朗这次没有迟疑,他说的是肯定句。
铁路沉吟了很久,才说,“如果是这样,我会打报告,说明这个意向根本无法达成,要求撤销这支编制。”
袁朗直视着铁路:“再给一段时间吧,我尽力,希望能跟上来。”
叶木棉一心想做乖宝宝,可世事难料,临了临了,仍然成了妖娥子。袁朗虽是第一次做带队主官,可做过两次副手,有个比较,就觉得这批南瓜难削:基础差倒还在其次,可真没激|情,以前群情鼎沸,合理要求都当非理性压迫,可现在队里就有一个人能把各项目当玩似的完成,受训人员居然有了合力,唯叶木棉马首是瞻,油盐不进,再寒碜人的话,叶木棉平静如水,队员们就波澜不兴,隐隐约约的倒好象形成了一种对抗,好在,虽然没激|情,可队员们有个标杆,还知道拼命努力,最让袁朗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齐桓心态居然出了问题。
齐桓是在南瓜的第一次射击训练上受的打击,说实在的,教官们都喜欢在第一节射击训练课给南瓜们致命一击,来老A受训的都是枪王,平时在原单位拽得二五万似的,就觉得自己就是个神枪手,所以教官们喜欢在他们最拿手的项目上打掉嚣张气焰,告诉南瓜:拽什么啊,你就是个菜!可这回有个南瓜蹭的跳进散兵坑,利利索索拼装了枪,根本没在意瞄具的校准,抬手即射,对着几百米外的流动靶迅速打完了一个弹匣,一报靶,二百七十八环,齐桓脸上立刻抽搐了一下,比他的成绩要好。
回去的路上,齐桓就苦着脸对袁朗说:“队长,我怎么觉得我不够格当教官啊。”
袁朗眯一眯眼,作沉思状,然后安慰齐桓:“没事,你负重越野比她强。”
齐桓怒:“靠,我一大老爷们就和一女人比力气?”
袁朗斜睨他一眼,不急不缓的问:“那你还想比什么啊?”
“我要求回队加强训练!”齐桓趁机就想撂摊子。
“想得美,你就在这儿受着,好好反省反省,别不拿南瓜当盘菜。”
从此之后,齐桓落下病根了,但凡叶木棉有项目成绩超过他,他脸上就会抽搐,后来连袁朗都看不下去了,就跟齐桓交底:“那是老前辈陈天手把手教出来的高徒,跟她较劲,你不寒碜,别老把南瓜不当主食。”
可以共进退
叶木棉拘谨的坐在办公桌前,她是被训练后拎过来的,袁朗看着一脸警惕的木棉笑:“什么表情啊这是,你以前见过我,不记得了?也算旧相识啊。”
“记得。”木棉早就认出袁朗,可人家是教官,不提这茬她就装作没那回事。
“你的老师陈天,曾经可是这里的传奇人物,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袁朗奠出陈天来走亲民路线。
“噢,陈老师没说起过。”陈天是老A的人这件事叶木棉其实已经猜出八九分,可袁朗现在的态度让她紧张,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步步为营,先撇清干系,留个余地再说。
“叶木棉”袁朗翻翻桌上的训练资料,“你的条件相当好,相信陈队长在你身上也花了大工夫,甚至没有没必要作为初训人员参加选训,我想问问,你是不是愿意跟队练习。”
木棉狐疑的看着袁朗,没有回答,她心想,就听铁树会开花,今儿可看见酸菜开花了。
袁朗思忖:完了完了,被训傻了,又一个完全对革命同志丧失信心的南瓜,他建立出一个更加和蔼可亲的笑容:“我是说,你想不想来老A?”
叶木棉的CPU飞速转动,陈老师说的,无事献殷勤,非J即盗,“就我一个?”
“老A可不是想来就来的。”
“那她们呢?”
一针见血,袁朗的笑容终于僵掉了,这孩子反应不慢啊,透过现象,能看到本质,咳嗽一声,袁朗很认真的说:“我得承认,一开始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们能坚持这么久,这么努力,真的很感动。可是,出于种种考量,我们还是认为,成立这样一支队伍并不实际,叶木棉,换作你,觉得她们合格么?”
“再给一些时间,会好很多。”木棉回避这个问题。
“过几天就是三个月受训期满,我们准备了报告,这个编制会取消,她们都会回老单位。”他抬头看一眼木棉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可你不一样,一开始,陈天就是为老A培训的你,他肯定也希望你会留在老A,延续他的事业。”他紧紧盯着叶木棉,等待一个答案。
叶木棉坐在那里消化袁朗的话,看得出来她的迟疑,突然站起来,攥紧了右手,坚决而肯定,一字一句,说:“我。与。她。们。共。进。退。”
袁朗突然打醒了精神,对面这个人不一样了,就象气势上涨了一截,努力与自己站在同一水平线上而且对立,这让他倍感兴趣,“叶木棉,太不自量力了啊,第一,我袁朗从来不干强令要人的事,第二,你还没资格以自己为赌注和我们讨价还价。”
叶木棉笑了,她做了决定,整个人就放松起来,“教官,我明白的,人贵有自知之明,而后量力而行。”
袁朗往后一靠,似乎带着深深的失望,“我很遗憾,叶木棉,作为一个士兵,站在老A受训场上的士兵,可你仍然不明白,特种部队是一线作战单位,需要面对的是真正的敌人,我们就象一把折刀,时时刻刻准备着张开收拢,在最隐蔽的地方给对手致命的一击,一击不中,很可能折断的便是自己,所以我们比任何人都热爱生命,珍惜生命,这也是我们作出申请撤销这个编制的原因。”
“她们需要更多的时间,我有半年的时间准备,请再给她们一个机会。”木棉冷静,可固执。
“你仍然决定和她们共进退?”
“是。”语气肯定,稍作停顿,叶木棉又问:“可是,教官,您刚才说我可以跟队训练,还可以么?”
“邀请仍然有效,欢迎你的到来。”
“不胜荣幸。”木棉欠一欠身。
叶木棉前脚刚跨出门口,里屋门一开,铁路气急败坏的出来:“这是什么意思,她这是什么意思?”
袁朗居然伸了个懒腰,答道:“就是说,我们种出来的南瓜,准备长别人地里去了。”他瞅一眼铁路,“铁队,我看要不你再给陈老队长打个电话,让他出面劝劝?”
铁队悻悻:“他撂我电话。”犹豫了会,说了实话:“我打了,让他教训了:叶木棉可能不是最好的战士,可她会是最好的战友,放弃她你会后悔一辈子。——这是他的原话。”
“那就是说,他不肯出头?”袁朗明知故问。
铁路一脸懊恼,“早知道就先下手为强了。”
“如果啊,我是说如果啊,叶木棉能留下来,能归我们中队么?”
“你又想干什么?这兵太有个性,不好管,你别老想挑这样的兵,一中队长剃刺头可比你有经验。”铁路可真不是省油的灯,抬一抬眼皮:“不过,你要也可以,可得自己想办法,我给你个机会,留住了就归你们队。”
“切,也就一突击手,我这是给你解决难题,一中队长什么眼光,你塞给他他都说不定嫌寒碜。”袁朗放低身段,作哀兵状。
“嘿,想空手套白狼啊,我可就给你这一个机会,等回了老部队再想法子调人就不归你了啊。”铁路睬都没睬他,径直走了,难题转加,背影明显带着点轻松。
夜间训练,队列里,叶木棉排老末,眼观鼻,鼻观心,特别特别的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队员几近惊恐诧异的眼神,他们被吓到了,先是早上列队横空出世的多了一个新人,还是个女兵,后来下午的射击训练这新人一枝独秀的震憾了这批很见过世面的老A,这是新人么?这是新新人类!
两头赶场子的袁朗站在队列前明显感觉到了队伍里弥漫的马蚤动,“叶木棉,出列!”他背着手看着木棉沉着的出列,“这是我们的新成员,以后跟队训练。”袁朗忽略了大段前因后果,直接把木棉既成事实的划到自己队里。
来路不明的叶木棉敬了个礼,归队,看上去完全无害。
城市战训练基地,潜入训练。
袁朗在六楼的屋顶,持枪,居高临下,锁定了目标。狙击镜里,叶木棉动作敏捷,利落,但与队友的配合仍显生涩,这么轻易的被锁定,还是不够老练,袁朗定一定神,瞄准,就在扣板机的瞬间,木棉突然弹了出去,子弹堪堪擦肩而过。
墙、窗、栅栏、树木、岩石、甚至停靠着的废旧交通工具,一切可以利用的边边角角,跑、跳、攀爬、翻滚、纵身跳跃,叶木棉就在这钢筋水泥的森林里穿梭,出现、隐匿、消失、又冒了头,象个精灵一样飘忽不定,空翻、猫跃,飞檐走壁似的速降、跳升和飞跃,整个城市街道就是她的表演场,袁朗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极速的表演,并且在最后试图射击,仍然旁落——太快,而且完全无法预料运动轨迹,叶木棉彻底消失在街角。
十五分钟后,袁朗刚刚捉出第六名企图潜伏过去的队员,动物的灵敏感觉让他突然持枪转身,背后,叶木棉瞄准着自己。袁朗笑,把枪往地上一放,满不在乎的报怨:“我不喜欢别人用枪对着我。”
“我也不喜欢。”叶木棉耸耸肩,缓慢的放下枪。
“士兵,你违规啊,这是潜入训练,不是对抗”,袁朗仍旧笑着说。
“我以为你想要问……”“话”字还没说出口,袁朗突然笑容一敛,身形暴长,虎扑过来。
叶木棉反应奇快,没理会刚刚离了手指尖的枪,没有时间,近距离搏击,太依靠枪械不是个好习惯,袁朗心里赞许,陈天教的很周到,可他没想到,叶木棉不退反进,趁拳式未老,居然迎了上来,贴身,用肩、肘、腕、指、瞬间的暴发力缠斗,咏春寸金。
都是以攻代守,以快制快的打法,袁朗占了先机,木棉路数奇诈诡异,都吃了点亏,须臾分开,两人都半蹲,起防御式,象豹子一样审视着目标,散发着锋利,寻找对方的破绽。
袁朗先松了劲,他随意的一靠,脸上恢复了慵懒的笑:“那是什么?”
“跑酷,一种极限运动,意思就是障碍物训练者,简单地说就是以最有效和最快的速度,从一点赶到另一点,一切台阶、围墙、屋顶,窗、边角都可以成为可以攀爬、穿越的对象,能够有效提高征服“城市丛林”的能力,有传闻这是法国士兵在越战中发明的,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将其作了一项极其重要的训练科目,这将大大提高他们对于城市战争的适应力。”叶木棉平静的象在课堂背书,观察着嬉笑的袁朗瞳孔在那个瞬间收缩了一下,心中大喜:有门!
“条件?”
“给我们多一点的时间,多一次机会。”
“我们”两个字有些刺耳,袁朗不笑了,眯缝起眼睛,端详着木棉,倒象在看一个怪物:“理由?给我个理由。”
叶木棉大大咧咧的席地一坐:“教官,当女兵不容易,话务兵、卫生兵、军校出来也不过后勤、机关,这回,好不容易开了一扇门,有个出路,总得想办法把这门给抵上,我们这批不济,可也不能断了后来人的路。”
“你觉得有能力抵着这门?”袁朗带着点讽刺。
木棉想了想,不缓不急的说,“教官,你小时候用门夹过核桃么?弄不开,往门轴后一放,拿门那么一夹,方便,我小时候常干,没少挨我爸骂,门容易坏,即使不坏,可也关不严实了,老漏风。”她正视袁朗:“我没能力改变教官们的决定,我只是想让教官知道,女兵,只要给机会,能做到和男兵一样,门能不关上最好,要是这回关了,怎么着都得给下一批有志愿的留条缝,让她们有个盼头。”
“被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