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又如何?我可不会像从前那般傻了。我想我的记忆,很快便会恢复。”我抬头,直视妖孽鱼。“梓鱼,你可能猜到,这毒会是谁给我下的?”
妖孽鱼难得地收敛了笑容,面色沉凝。
“怕是你不想知道。”
“怎么?”
“绝情殇,乃黎国皇室秘药。”
我咬了唇,垂下眸。“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妖孽鱼懒懒地起身,风姿妖娆地走出门去。
“对了。”他忽然停住,回眸一笑。“忘了告诉你,还有另一个办法,能解去绝情殇。”
“什么?”
“爱上另一个人。”妖孽鱼唇角一勾。“不妨考虑考虑我。”
我嘴角抽抽。“慢走,不送。”
青竹到门口张望,确定妖孽鱼已经走了之后,这才磨磨蹭蹭地回到我身边,欲言又止。
“青竹。”我有些头疼。“有话你就说罢。”
“王爷,这梓侧君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而且——”他怯生生地看看我,确定我没有生气,这才开口。“梓侧君跟王爷之间,似乎和传说中很不同。”
“传说?”我端起桌上的清茶。“对了,你怎么没早些告诉我,除了慕容远,我还有别的侧君?害得我露了马脚。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梓侧君是三个月前入府的。据说他在入府之前,是醉玉在黎国的第一公子。”
“醉玉?”
“是。”青竹瞄瞄我的脸色。“醉玉,是三国最大的男倌馆,与揽香齐名。”
“这么说来,梓鱼他之前是——”难怪妖孽成这样,的确不愧于第一公子之名。只是既然我爱的人是慕容远,又怎会在与他成婚一年不到就又纳了侧君?
“我为何会纳他?”
青竹有些为难。“这个我也不清楚。当时王爷心意已决,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连女帝陛下也拿你没法子。我们都以为王爷被他给迷了去,谁知——今日看来,也许其中倒另有缘由。”
“这个人看上去决不简单。”我咬住杯沿,细细思索。“可惜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王爷,你真的还记得——之前爱的人?”
松开杯沿,我没有回答。那样的痛,不记得也难。
“是慕容远?”
“王爷果然……还记得。”
“放心吧青竹。既然我已经忘了过去的事,也总有一天会忘记对他的爱。”
捏捏青竹粉粉的脸庞。“怎么,对你家王爷还不放心么?”
青竹粉色的脸庞立刻红了大半。这小家伙,莫非以为我在调戏他么?
“还有什么忘记说的,一并跟我说明白罢,免得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我缩回手,咳了咳,做庄重状。
“王爷除了远王君和三个月之前纳的这位梓侧君外,还有一位一个月前刚刚进府的姬侧君,乃姬虹姬丞相大人的孙子。”
“三个?”我又开始头疼。“那么这位姬侧君又是怎么被我纳进来的?”
青竹笑了笑。“姬侧君很小的时候便和王爷相识,他倒是一直恋慕王爷呢。只是王爷之前一直回避,不知为何一月前却改了主意,将他迎娶了进来。”
居然还会有人一直恋慕我?我勾勾唇角,总算是找回了些自尊。还以为娶了三个夫君,却没一个是自愿的。
“王爷既然已经忘了从前的事,不如重新开始,”青竹咬咬唇,终于鼓起勇气地说:“其实姬侧君也很好啊,王爷可以试着接受他的。再不然,梓侧君他也——”
我好脾气地望着他,等他说下去。他却咽了咽口水,住了嘴。
“说呀,怎么不说了?”
“王-王爷,青竹多言了。”
我有些好笑。看来青竹心里对我的敬畏倒是根深蒂固。
没忍住,又揪了揪他的小脸。他似乎知道了我在逗他,漂亮的眼睛里有些哀怨。
“好。待我得空了,便去看看这位‘很好’的姬侧君。至于那个妖孽鱼——就算了吧。要是爱他,没准骨头都剩不下。”
三日后。书房。
我的书房布置有些简单,就跟整个静王府一般,简单得有些过分。
檀木桌椅,青铜香薰炉。墙上光秃秃的,一副字画也没有,倒是窗上挂了翠竹帘,平添些许雅致。
笔墨纸砚,都是普通的货色。唯有一方看上去便知其名贵的翡翠镇纸,在这些普通的东西里颇为显眼。
这个——怎么看,也和我的一贯作风不符。镇纸的表面很是光滑,像常被人握在手中摩挲。
在书房倒腾了半天,只翻出一些典籍书本,翻开能看见些清秀的小篆书写的批注和心得。我拿了笔,凭着些本能写了几个字。没错,是我的笔迹。
其他便没什么特别的,我却始终决定有些不对。
青竹敲了门进来,端着托盘。
“王爷,用些点心罢。”
拿起一块送进嘴里,刚一咬便皱了眉头。
“这么甜?”
青竹有些惶恐。“王爷之前就爱吃甜的。”
“是么?”我咬了一口,摇头。“太甜。以后做清淡些罢。”
奇怪,怎地失了忆,连口味也不同了?
“对了青竹,怎么我不用上朝么?”
青竹为我倒了杯菊茶,递到我手边。“当初女帝即位的时候,王爷便向女帝递了折子,说是自己无心政事,只想做个挂名的闲王。女帝也就准了。”
“噢~”我点点头。“这样也好。”
一切看上去都很单纯。简单的生活,简单的王爷。可若真是如此,我又怎会中了皇族的秘药绝情殇?
怕是没这么简单罢。我微微一笑。
“对了,这块翡翠镇纸,”我举起来,用指甲刮刮它光滑的表面。“是何来历?”
青竹的脸色顿时有些别扭。
“这是王爷十八岁生辰的时候慕容公子送的。王爷可宝贝得很,连我们都不让碰。”
“是么?”我举到眼前,端详片刻。“收起来罢。这样贵重的东西,不适合这儿。”
青竹迟疑了一下。
“怎么?”
“没-没有。青竹只是怕王爷恢复记忆之后会后悔。”
“让你收起来,又不是让你扔掉。”
突然一道亮光划过脑海,我终于知道哪儿不对了。
“青竹,你可知道,我的印鉴收在哪儿?”
青竹茫然。“这么重要的东西,王爷一向是自己收着。”
没有贵重物品能够理解,可作为堂堂王爷,却不可能没有印鉴和代表身份的符信。
“青竹,茶有些凉了。你帮我热热吧。”
“是。”
看他走远,我继续在书房里倒腾。
不知道是不是仍然残余了一些记忆的缘故,鬼使神差地在书架后找到一处极不起眼的凹陷。凹陷处有个奇特的之字形,看上去有些眼熟。
在哪儿见过……
无意中,眼睛滑过左手食指上的指环。莫非——
心跳的有些不听使唤,仿佛有个天大的秘密等待着我去开启。
将指环上突出的部分按到那个凹陷处,果然契合得天衣无缝。再轻轻一转。
咔哒一声,凹陷处竟然朝旁边滑了开去,露出一个不大的暗阁。
竟然有些小小的雀跃,这里也许有可以帮助我回想起什么的东西。
已经失去了记忆,我才不想在某个时候一不小心就丢了小命。一定得快些想起来。
暗阁内放着一枚印鉴,上刻静王歌鉴。旁边还有一枚碧色玉符,有静王亲临的字样。松了口气,看来这儿就是我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了。只是连青竹都不知道这个暗阁,看来我之前疑心颇重,不太容易信任他人。
既然如此小心,怎么还会被下了毒?我摇头,不得其解。
印鉴和玉符的旁边,还有几幅卷轴,都是些字画,字体飘逸,画风清灵,大多以莲荷为主题。这几幅字画的落款全是一个人,“遥之”。
这字看来绝不是我的笔记,那么这个“遥之”又会是谁?我将这些字画如此宝贝地放在暗阁中而不是悬挂起来,又是何道理?
我想了想,只拿出一幅画,其余的连同印鉴,玉符又重新放了回去。刚想锁上暗阁,却见暗阁的深处似乎还有一件物事。
掏出来才看清,竟是一支玉笛。
细细摸索一遍,忽然心念一动,将玉笛的头一段轻轻一拉。玉笛口松开,却又变成一方小巧的印章,上面用小篆刻了一个“卿”字。明明白白,是我的笔迹。
虽然对这玉笛有些熟悉之感,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也罢,慢慢来吧。
将暗阁重新布置好,我才拿了那副画回到桌前,想从画中找些线索。
画中是半开的莲,在清冷的月色下显得清雅出尘。这作画的“遥之”想必一定是个爱莲的人,才能将莲花此时的风韵再现得如此逼真。
“歌姐姐!”
少年清脆的声音,如滴水入涧,让人听了颇有些好感。
我有些好奇地抬头去看这位不速之客。
来人和青竹差不多的年纪,莹莹双目,弯弯的眉,皮肤白皙,下巴尖尖,是个漂亮的男孩子。
他没有束冠,只用根宝蓝色的发带将头发束起,发端垂下,很是灵动。
见我望着他不语,他忽然对我灿然一笑,琥珀色的眼珠光华斐然,唇边竟然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歌姐姐,小芒想你了。”
呃——我额头有些冷汗。这小家伙,怎地把这样的话说的这么自然?
“小芒啊,你怎么会到这儿来找我?”
他长睫忽闪,有些委屈的样子。
“歌姐姐,自从我们大婚那晚之后,你就再也没来小芒这儿。是小芒惹你生气了么?”
这位的身份已呼之欲出——是那位被青竹大加赞誉的据说从小便恋慕着我的姬侧君,姬家的四公子,姬流芒。
流芒……流氓……之前听青竹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差点没把嘴里的茶喷出来。这名字取得可真是够损的。
我看向这个漂亮少年的眼神顿时多了些怜悯。真可怜,摊上这个名字。
单纯干净不谙世事的少年,惹人怜爱——但我心里的感觉也只限于弟弟式的怜爱而已。
“呃——小芒,你很乖,是姐姐最近太忙,所以才忽略了你。”
我突然痛恨起自己,怎地连这么小的小男孩也要娶了进来?不知道有没有染指他——我登时有了种拐骗小男孩的罪恶感。
此时,青竹端着热好的茶走了进来,见到姬流芒,微微一惊,随即看向我。
我给了他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他才恢复如常,倒好茶,放在我和姬流芒面前。
“王爷,姬侧君,请用。”说罢便退了出去。
“小芒,喝些菊花茶罢,天气热,可以消消火。”我带着小小的愧疚,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听了我的话,小芒琥珀色的眼睛旋即开心起来,跑到我身旁拖住我的手。
“歌姐姐,那今晚就让小芒侍寝,好不好?”
噗——我嘴里的茶终于还是喷了出来。
第三章 醉玉朱颜
小芒见我这般狼狈的样子,小鹿般的琥珀眸子立刻浮上楚楚可怜的委屈之色。
“歌姐姐果然还是嫌弃小芒——
我咳个不停。
“小-小芒,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你还太小。”
“小?”他的委屈之色更甚。“小芒已经十七了。”
他微微敛眉,垂眸不看我。“小芒从十三岁便一心想嫁歌姐姐为君。歌姐姐却一直说小芒还太小。后来歌姐姐却成了王爷,有了正君。只要能和歌姐姐在一起,嫁做侧君,我也绝无怨言。只是,歌姐姐到现在,竟然还这样推脱。”
我心里有些柔柔的感动,为眼前这个让人心疼的单纯少年。
黎国向来自由嫁娶,全凭身份地位财富。他是丞相家最受疼爱的孩子,本可以妻妾成群,却为了我,甘愿嫁作侧君,与他人分享一个妻主。
那个妖孽鱼说,只要爱上另外一个人,也可以解除药性。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试着爱眼前这个少年?至少他不会让我受伤。
只是——我可比他大了整整四岁……
行随意动,我伸手摸摸他的脸颊,竟然摸到一片湿意。
我立刻慌了神,自然而然地将他揽过来,拿了绢子轻轻擦拭。“小芒真不乖,怎么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我这一劝,他反而流泪流的越发厉害。
“小芒!”我故意硬了声调。“你若再哭,我以后便不再理会你。”
他一吓,立刻抬了朦胧的泪眼看我,看我神色冷峻,立马慌慌张张地自己擦干了泪。
“歌,歌姐姐,你别生气。”
见他这样,我又心一软。
“小芒,你先回去,等歌姐姐闲了便去找你可好?”
“真的?”他的面上露出一丝欣喜。
“真的。”我对他笑笑。
“那小芒这就回去准备姐姐爱吃的菜式,等歌姐姐过来。”他欢喜地笑了开,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正要走时,他看见我桌上摊开的画。
“这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他的眼里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怨恨,脸上的笑容一收。
“怎么了?”
他垂眸,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冷。
“姐姐其实还是在骗小芒吧?无论他做了什么,你还是只爱他,是不是?”
我愕然。
他猛地抬头,琥珀色的杏核眼一眯,居然有些寒意。
“小,小芒,你在说什么?”
他一愣,脸上的寒意褪得干干净净。
“歌姐姐,小芒只是-只是有些难过。”他喃喃低语,随即失魂落魄地跑了出去,任我在背后呼唤也不曾回头。
这小家伙,究竟是怎么了?
他说我“只爱他”,这个“他”,想必一定是慕容远。
既然我一心只爱慕容远,又为何娶了梓鱼和姬流芒?这中间,究竟还有何纠葛?与我所中的绝情殇不知是否有所关联?
“真是可怜。”
慵懒醇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翻了个白眼,这个家伙是属猫的么?每次出现都悄无声息的,刚刚的场景,想必都被他看了个一清二楚。
“梓鱼。”我回过身,毫不意外地看见妖孽懒懒地靠在椅子上,一身浅金色的纱袍似流动的金水般蔓延在他四周。
“你会武功?”
妖孽千娇百媚地一笑。“我会的还有很多。”几乎是一瞬间,他已到我身前,殷红的唇微张。“要不要试试?”
我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忙将他推开。“少来这套。”
他也不恼,不慌不忙地弹弹衣角。
“还以为一向冷心寡情的静王总算也有了怜香惜玉的时候,没想到还是那么无情。真是让梓鱼心酸哪。”
“梓鱼。”我敛神看他。“你究竟是谁?”
他微微一愣,随即又恢复过来。“我自然是你的侧君啊。”
“噢?”我轻笑,忽然凑近他的脸庞。
他不自然地一颤,妖娆的瞳孔微缩。
果然如此。
“我们,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关系,对不对?”满意地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凝了一瞬。“嫁给我之前,你又是谁?”
他别开眼,依然笑得张狂。
“难道青竹还没有同你说?我之前,是醉玉的第一公子。”他忽然转过眼,盯牢我。“醉玉是什么地方,静王不会不知道吧?”
真是只狡猾的狐狸!
我索性说开了。“我是说,你真正的身份。醉玉的第一公子,不会有这样的功夫和见识。我的侧君,不会称我为‘静王’。”
他看了我半响,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妖媚入骨,拨人心弦。
“这个——你得自己想起来。”
他摇曳生姿地与我擦肩而过,临了还没忘了在我耳边轻语。“我很期待。”
我握紧了拳头,憋了一肚子火。在他面前,似乎我只有吃瘪的份。
青竹急急地走了进来,和正要离去的妖孽鱼打了个照面,忙不迭地行礼。
看他走远,他才回过神来。
“王爷,梓侧君是何时来的?”
“刚刚。”
“那姬侧君——”
“走了。”
青竹咬了咬唇。“王爷,其实姬侧君也挺不容易——”
“我知道。”皱了眉,心烦意乱。
“对了,青竹。你知道‘遥之’是谁么?”
“‘遥之’?”青竹一愣,视线落在我面前的画卷上。“远王君,字‘遥之’。”
早该想到了。除了他,还有谁能让以前的我如此放在心上?
慕容远皎洁如月的模样出现在我脑海,只是想到那双修目里的疏离,心里立刻又有些疼痛。
难怪小芒看到这副画,反应会这么奇怪。
“青竹,把它收起来罢。”
“不用挂上么?”他小心翼翼。“远王君若是知道王爷收藏了他的画,一定会高兴的。”
“会么?”我自嘲一笑。“不用了。收起来就好。”
“对了青竹,把红叶叫来罢,我要出门。”
红叶是我的贴身侍卫,一个与我年纪相当的女子。容貌温婉秀丽却身手不凡,负责保护我的安全。个性稍微沉闷些,不如青竹来的活泼可爱。
她和青竹,都是我很久之前亲自挑选出来,可以绝对信任的人。
这一点,是我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推断出来的。我失忆的事情,绝不可能瞒过他们,也总得有几个值得信任的人在我身边掩饰,才不至于露出马脚。
“出门?”他眼睛一亮。“王爷,青竹也可以去么?”
“不行。”
青竹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王爷——”
我无奈地摇头。“我可不是出去玩的。下次再带你去。”
他的脸瞬时阴转多云。这小孩,情绪全写在脸上,跟小芒倒是挺像。
想到小芒离去时的伤心样子,我忽然有些不忍。
“青竹,跟小芒说一声,晚上我会过去看他。”
青竹似乎有些高兴地应了。“王爷早就该去看看姬侧君了。”
我瞥他一眼,他吐吐舌头,别开眼。
这小家伙,越发地大胆了。
“王爷想去哪儿?”红叶恭敬地跟在我身后,步步追随。
“醉玉。”
妖孽不肯告诉我他的来历,难道我还不能自己查?留一个知道我底细,我却对他一无所知的人在身边,始终让人觉得不安。
红叶微惊。“王爷,这似乎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我皱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