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的都城来杀自己国家的王爷,身上还带着能说明自己身份的牌子,这不是有些奇怪?”
我仔细想了想,确实有些蹊跷。
“而且,那个首领把剑刺中我之后,脸上的表情是惊讶,似乎他没有料到我会出来。刺伤我之后,按理他们应该趁机把我们两个杀掉才对,可他们却想走。”
“可是——小芒查过,那个人的确是黎国的宫廷侍卫。”
“是侍卫,却不一定是女帝的人。”阿离微微眯了眼,露出寒光。“据我所知,一年之前,玥妃嫁给女帝的时候,曾从伽罗带来五名侍卫。女帝对他们并不信任,又不好驳了伽罗的面子,便编入末等的宫廷侍卫中。”
“你是说——他们可能是伽罗人?”
“不错。”
“那他们为何要杀我?”我依旧疑惑。
“也许并非是要杀你。”阿离别有深意地微笑。“是有人想用苦肉计,获得你的好感罢了。另一方面,也可以挑拨你和女帝的关系。”
“你是说——虞子霄?”
他笑了笑。“你忘了?那日我可是通过瞬移才能那么快到你身边。虞子霄——你不觉得他来得太快了些?”
我豁然开朗。
“这么说,那越岭寨,多半也是虞子霄做的。”我想了想。“我当时就有些奇怪,有必要将整个山寨的人杀掉么?只是,他是怎么拿到浮香花的?”
阿离不答,只看着我。
我脑中灵光一现。“玥妃?!”
“清歌很聪明。”
“是太笨了才对。”我懊恼地叹气。“差点就上了他的当。”
“这样看来,女帝让你出使沧国,倒像是有意要放你一马。”
阿离牵着我的手,沿着长满杂草树藤的崖底往前走。
“无论如何,我们先想办法上去罢。”
“等等。”我咬破手指,在那张信笺上写了几个字,再重新塞到信筒中,系在雪儿的脚上。
“又要辛苦你了,雪儿。”我点点它的头。它咕咕地,叫得很欢。
“去找木枫和木槐他们罢。”我将手臂一抬,它便如离弦之箭飞到了空中,瞬间没了踪迹。
阿离看了看我的手指,有些心疼的样子。
“没关系。我通知了木槐和木枫,他们很快会派人过来。”
跟阿离一起朝前走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弯过几个狭窄的岩石缝,终于到了一块平坦开阔的地方。
这里生长着一片结着深红色果子的树林和油绿绿的草地。不远处,还有清可见底的溪流,汩汩流淌。
“这儿很美。”我深呼吸,转头对阿离笑道。
“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阿离看了看周围。“之前过来得匆促,没有仔细看过。现在看来,这儿似乎有人来过。”
“噢?”我惊讶。“这儿可是悬崖底,谁会来这儿?”
“你看。”阿离指着草地上的一处凹陷。“这儿还有些灰烬,像是火堆燃烧之后留下的。”
我向他所指的地方看了看。“的确。”
阿离抽出断魂刀。“清歌,不管怎样,我们小心些。”
沿着溪流的方向一直向前,穿过树林,走了大约两个时辰。
道路渐渐狭窄,周围的石壁越发陡峭。
最后,前方的路只剩下一条小小的石缝。
我和阿离对视一眼。“我们进去看看罢。”
进了那石缝,景色豁然开朗。
一片碧绿的湖水,清波荡漾,拢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湖水上有弯弯曲曲的竹桥,竹桥那岸是两层楼的竹屋。竹屋的四角上挂了铃铛,随风而鸣。
真是——美得不像话。
“阿离,你说住在这儿的,会是谁?”我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景色开了口。
“也许是隐士罢。”他也有些惊叹。“清歌,我先过去看看。”
“不。”我拉住他。“我和你一块儿去。”
竹屋的门虚掩着。我上前,轻轻敲了敲。
无人应答。
我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布置简单却别致。桌椅凳几全是竹子编成,一尘不染。
“的确有人住在这儿。”我摸了摸桌上的茶壶。“还热着呢。看来刚走不久。”
阿离点点头。“住在这儿的人也许知道出去的方法。清歌,我们出去找找看罢,也许能碰上。”
“好。”
阿离刚跨出门,一把剑便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何人?”
我还没来得及惊慌,便被这个声音震了震。
“父-父后?”
门外站着的,赫然是我的父后慕容清。他穿了普通的布衣,依然丰神俊朗。
看见我,他显然也吃了一惊。“歌儿?”
“清哥哥,是谁?”
“母,母皇?”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偶是省略解释的分割线……
“这么说,你们是从悬崖上掉了下来,才来到这儿?”父后皱了眉,担忧之色愈甚。“歌儿,你受伤了么?”
“没关系,只受了些轻伤罢了。多亏了阿离。”
母皇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阿离。“不知这位离公子是如何与歌儿结识的?”
阿离坦然道:“我是沧国进献给嘉佑女帝陛下的琴师,女帝陛下将我赐给了清歌。”
听到阿离对我的称呼,母皇的眉一挑。
“母皇。”我转开话题。“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我和你父后曾经偶然发现了这个地方。”母皇微笑着与父后对视,此时的她,全没了做女帝时的犀利,就像个普通的温柔女子。“所以便决定了,等你们大些,我们便离世隐居。”
“歌儿。”父后看着我。“伽罗国储君的事,你还是别插手得好。伽罗皇室做事一向狠辣,我怕你会有危险。”
“不错。”母皇也点头称是。“歌儿,争权夺利,向来是血流成河。”
“父后,母皇。儿臣心里有数。”
父后对着阿离打量了一番。“宣儿,我带这位离公子去看看上去的路。你和歌儿聊聊吧。”
父后和阿离出去之后,我忽然有些紧张。
也许是之前面对母皇时习惯性的压抑罢。只是此时的母皇,似乎已经很不同。
“歌儿。”母皇走近我,伸手抚摸我的头发。“你这一路,走得辛苦罢?”
“母皇。”一阵心酸涌上,难得哽咽。“我——”
“歌儿。”她叹了一声,看着我,从未有过的温柔。“和你父后隐居的这一年来,只有一件事,一直让我挂怀。”
“身为一个帝皇,我尽职尽责。而作为一个母亲,我却错得离谱。”她的眼中也泛起泪花。“歌儿,对不起。是我亏欠了你。”
仿佛是等这句话已等了太久,我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母皇——”
“歌儿。这一年来,我日夜担忧,只怕你会不幸福。”母皇捂住唇。“直到今日,看到现在的你,我才放下了心。”
“这位阿离公子,你们是相爱的罢?”
“是。母皇,我想和他成婚。”
“歌儿,你还记得一年之前,你来求我赐婚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么?”她看着我的眼。
“……记得。”我垂下眼。“现在才知道,儿臣错了。”
“那么你打算如何对待远儿?”
“我会放他自由。想办法让他重新回到皇姐身边。”
“歌儿。”母皇叹了一声。“你和远儿从小一起长大,却还看不清彼此的心。你可知道,当时我为何不同意将远儿赐婚给你?”
我微愣,摇了摇头。
“其一,远儿这孩子,原本是我和慕容家约定好,要让他做帝后的;其二,你们的性子都那样小心多疑,反而会伤了对方和自己。”
“你又知不知道,我为何后来还是同意了这桩婚事?”
我似乎已经快要触摸到母皇所要诉说的真相,却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再听下去。
“我看得比谁都清楚。远儿他心里爱的人,是你。”
我如遭雷击。
“母皇,这-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歌儿,母皇将这些告诉你,是要你看清自己的心,不要在将来的某一天后悔。懂么?”
我的心里乱作一团,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有,别怪你姐姐。”母皇忽然正色道。“一年之后,铲除卿楼。这是我当初留给你姐姐的密旨。”
“母皇,我——”
“歌儿。你要明白,作为女帝,一定要毫不留情地将所有威胁连根拔起。你忘了曾答应过我,一年内要将卿楼解散么?”
“可是我已经想通,绝不会再做对皇姐不利的事情。难道这样也不行么?”
“歌儿。”母皇盯着我的眼。“也许你不会。但别人呢?”
我哑然无语。
“姬家的那个小儿子,很不简单。歌儿,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其实如今的卿楼,大部分都听命于他。”
“我相信如今的你,不会再有那些念头。但却不能保证那姬家的孩子不会这么做。 所以你姐姐只能釜底抽薪,除掉这个隐患。”
“那小芒他——”
“放心罢,他不会有事。不过,以后你可得好好看着他,这是你的责任。”
我闷闷地应了下来。
“那个叫阿离的孩子,来历也不简单罢?”母皇沉吟片刻。“歌儿,以后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别太容易相信别人。”
“母皇。阿离他不会伤害我。”
她忽然微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还跟从前一样。死心眼儿。”
我和她对视,忽然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一滴眼泪就落了下来。
“宣儿,歌儿。”父后和阿离走了进来。
“看来——你们聊得很开心。”父后看了看红了眼眶的我和母皇,很有些欣慰。
阿离在他身后,目光清澈地望着我,有温暖的笑意和洞悉一切的默契。
我们在父后和母皇的小木屋里住了几日。
白天的时候,我们一同去打猎,钓鱼。回到家里,我和母亲洗菜做饭,阿离和父亲砍柴生火,就像再普通不过的猎户人家。
每一天都过得那样充实,我和母皇,父后从未像这时一样贴近。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一直这样下去。
可是不行。回去之后,有更多的责任和需要解决的问题。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坐在木屋的门口发呆。
“清歌。”阿离在我身旁坐下。“怎么不去睡觉?”
“明天就要走了,我睡不着。”我将头靠在他肩上。“这些天,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他搂住我。“我知道。等我们解决了这些事情,可以再来这儿。”
“阿离,这几天,我忽然觉得可以理解我的母皇。每个人都会犯错,不是么?即使是英明神武的女帝陛下。”
阿离轻轻地笑。“是啊。”
“阿离。父后和母皇他们,算不算一对神仙眷侣?”
“怎么,清歌羡慕他们?”
“是啊。”我转头,看着阿离褐色的眸。“阿离,你的娘亲,她会同意你嫁给我么?”
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母皇说的关于慕容远的话,让我心情很复杂。若慕容远心里爱的真是我,我又该怎么办?还有小芒——这样的责任,让我无法逃避。
我之前想的和阿离两个人一起生活,似乎不会那样简单就能实现。
阿离他不是黎国人,更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九宫的宫主,她会同意让阿离“嫁”给我么?而且,还是以侧君的身份?
“清歌。”阿离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要嫁给你的人,是我。”
他褐色的眸在月光下柔和得如同深色的蜜糖。
我情不自禁地揽住他的脖子,送上自己的唇。
清朗柔和的月光下,一对人儿缠绵成了景。
第三十三章 暗卫长
辞别母皇父后之后,我和阿离沿着父后所说的路走出了山。
刚回到山路上,便遇上了木枫,带着几名卿楼的部下,策马而来。见到我们,他明显吃了一惊,赶紧勒马翻身而下。
“属——”
我向他做了个眼色,他立刻反应过来。
“木枫参见王爷。”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还不想将我就是卿楼楼主一事公诸于众。
“木枫,你怎么亲自来了?”
木枫将那几名部下打发走之后,我才开口问他。
“楼主,卿楼出了那么大的事,您又坠了崖,我如何坐得住。”他神色焦虑。“楼主,木槐她已经赶回了黎都。”
“什么?”我皱眉。“她怎么如此冒失。如今黎都那边的情形尚且不明,她赶过去不是正好落人口实?”
“楼主,只怪枫没能拦得住她。只是槐她实在忧心姬楼主的情况——”
“我明白。”
“对了,楼主,您是如何从崖底上来的?”
“一些奇遇罢了。”我正色,“枫,我要你好好地呆在沧国,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
“是。楼主,您如今作何打算?”
“我准备先回黎都,直接面见女帝。如今,该是把话说开的时候了。”
……回国咯……
回到黎都,我先找到了柳。
柳带着剩余的部下们,藏在一处秘密的宅院。
我着了玄色紧身男装,戴上银色的面具,手持玉笛走进宅院的时候,部下们欣喜地行礼。
“楼主,您没事就好。”
我知道他们把我当做小芒,没有说话,只对他们做了个手势以示安慰。
柳躺在床上,肩膀和胸口都受了箭伤。见我过来,她挣扎地想要起来。
“楼主——”
我忙走到她身边。“是我。”
“是——”她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随即红了眼眶。“王爷,木槐说您坠了崖,怎么——?”
“我的确是坠了崖,幸而无事。不过——木槐是怎么知道的?”
“木槐来的路上,救了被人追杀的梓侧君。是梓侧君告诉她的。”她看看我,“王爷都知道了罢?梓侧君的身份。”
“我知道。梓侧君没事罢?”
“他没事,已经回了伽罗。王爷,柳没能守住卿楼,还连累姬楼主。我——”
“柳,别说了。”我有些难过。“你可有姬楼主的下落?”
她点点头。“后来查到是被女帝带回了宫。姬楼主——他也受了伤。”
“受伤了?”我心一沉。“严重么?”
“听说伤势并不重,王爷请放心。”
“对了,木槐她人呢?”
“槐她听说姬楼主被女帝带走,昨晚便去了宫里设法相救。至今还没有消息传来。”
“真是胡闹!”我怒气上升。“槐也太冲动了。”
“王爷,女帝此番对付卿楼,似乎早有准备。”柳迟疑了片刻。“我们预先竟没有察觉,就被他们杀了进来。”
“你的意思是——?”
“王爷。”柳看着我。“王爷的身边,可能有女帝陛下的人。”
我垂下眼。“我知道了。柳,你安心养伤。我立刻进宫面圣。”
“王爷,您可千万小心。”
梓阳殿的门口,冯总管面露难色。
“王爷,您不能进去。”
“为何?”我挑了眉。“莫非是皇姐她不愿见我?”
“王爷。”冯总管为难之极。“陛下她——她不在里面。”
“那么她在哪儿?”
“这——”
“清歌。”梓阳殿门一开,走出来一位修眉朗目的男子。
冯总管如蒙大赦般告退下去。
“远哥哥?”我一惊。“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总算是回来了。”他眉宇间有隐藏不住的焦虑。“这件事,我们回家再谈罢。”
“可是小芒他——”
“清歌。”他的神色相当凝重。“他并不在宫中。总之,我们先回去罢。”
“……好。”
“什么?皇姐她也失踪了?”
“不错。”慕容远纠了眉。“我听说了卿楼的事情,立刻进了宫。谁知道不仅姬公子没了踪迹,连清弦和二哥也失了踪。”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据冯总管说,是今日早晨发现的。我想应该是昨晚发生的事了。”
“昨晚。木柳跟我说过,木槐也是这个时候进的宫。若是她救走了小芒,没理由连望君和皇姐也带走啊。更何况,到现在也该有了消息。”
我皱起眉,来来回回走了几遭。
“清歌。”阿离见我乱了阵脚,忙道:“别急,先想想是否还有别的事情遗漏了。”
我勉强对他笑笑,坐了下来,却见慕容远望着我们,眼神中竟然有些落寞。
想起母皇对我说过的话,她说远哥哥心中爱的人是我,这——难道是真的么?
该死!我捧住头。现在皇姐和小芒都下落不明,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皇姐她向来习惯独自住在梓阳殿,夜里的时候,应该有五个随侍在殿内外守候。除此之外,还有一队巡视的宫廷侍卫,以及从不离身的暗影。在这种情况下,有谁能将她和望君带出去?”
“随侍和宫廷侍卫,我已经细细盘问过了。”慕容远看着我,“姬公子之前一直被关在梓阳殿旁的东霖殿。昨夜,看守的侍卫说清弦亲自过来,将姬公子带走了。而据梓阳殿的侍卫说,清弦昨夜并未回到梓阳殿,而是去了二弟的沉露殿。”
“那沉露殿的侍卫怎么说?”
“清弦的确是去了沉露殿。临幸帝君,是不必有侍人在场的。谁知今晨,冯总管见陛下迟迟未起,前去问候,才发觉沉露殿里已经没了人影。不过——”慕容远沉吟片刻。
“什么?”
“不过,清弦去东霖殿的时刻是亥时。而根据沉露殿侍卫的说法,此刻,她应该在沉露殿,和二弟在一起才对。”
“只怕去东霖殿的那位,早不是女帝陛下了。”阿离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