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易容之术,正是木槐的绝活。”我的心越发提了起来。“只是既然木槐救了小芒,为何现在却没有消息?”
“仅凭木槐一人之力,怕是没那么简单将姬公子劫走。”阿离说。“怕是还有别的帮手。”
“这件事,卿楼其他人并没有参与。那又会是谁帮了忙?”我伸手去拿茶杯,心慌意乱之下忘记了手指的伤,茶杯一翻,一整杯滚热的茶都倒在了手上。
“嘶——”我惊痛出声。
离我较近的慕容远立刻过来,慌张地拉着我的手查看。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拿了袖子快速地替我擦干手上的水迹,然后俯下唇去轻轻吹拂。
“远哥哥,我——没事。”
他垂着眸,仔细地看着我的手。
这一瞬间,我有些恍惚。就像从前的某个时候,他也曾这样,捧着我的手小心呵护。
……
“远哥哥!师傅夸我呢!”
“是么?”俊秀的少年,笑得像三月里的微风拂拂。
“嗯!我弹给你听好不好?”
“好啊。”
手指碰到琴弦上,却迅速地被少年捉住。
“这是怎么回事?”他皱了眉,看着我手上的伤口。
我吐吐舌头。“没关系的,只是破了些皮。”
“歌儿!”他有些生气,却依旧去寻了伤药和纱布,一面替我包扎,一面喋喋不休地唠叨。“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再这样弄伤自己。”
“我知道拉!最后一次!”我向他竖起一根手指头,甜甜地笑。
他愣愣,然后也笑起来。“真是个傻瓜。”
……
“清歌,你的手——”他迟疑地看着我手上残留的伤疤。
“不碍事的。”我避开他的眼。不知为何,心里涌上些感伤。“只是不小心擦伤了。”
“用这个试试。”阿离看着慕容远拉着我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表情清冷。
我知道他有些生气,下意识地抽了抽手,却没能抽出来。
“还是我来罢。”慕容远对阿离有礼地一笑,将他手中的瓷瓶拿了过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慕容远一面替我上药,一面皱了眉。“若是伤了手,以后还怎么弹琴?”
我心一揪,弹琴——怕是以后也——
“慕容公子不必担忧。”阿离的声音有些冷硬。“清歌手上的伤,在下一定会治好它。”
慕容远看了看阿离,似乎有些讶异。
“远哥哥。”我终于抽出手,离开了他的温暖。“如今皇姐下落不明,我们得想办法先瞒住文武百官才是。我想有两个人,是一定瞒不过去的。一个,是你的父亲,左丞慕容澈。另一个是姬虹。我需要他们的合力帮忙,瞒下这件事。”
“父亲那边,我会去跟他说明。”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好。姬虹那里我倒是不担心,涉及到小芒的安危,她不会轻举妄动。”
“王爷!”
青竹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见到我时,他漂亮的大眼睁得滚圆。“您总算是回来了!”
“是啊。”我笑了笑。“再见到青竹,还真不容易。”
“阿离,远哥哥。”我转头向他们。“我有些话要问青竹,你们先走罢。”
“王爷,您怎么没有和姬小姐和红叶她们一块儿回来?害得青竹担心了好久。”
“途上遇到了些麻烦事,所以晚了。”我指指前面的位置。“坐吧,青竹。”
他有些疑惑。“王爷,您——有点怪怪的。”
我扶着额头。“说罢。”
“呃?”他越发惊讶。“王爷要青竹说什么?”
“昨天晚上的事,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原原本本地说给我听。”
“王爷,青竹不明白。”他长长的睫毛眨了眨。
我盯着他。“青一。嘉佑女帝暗卫长。还需要我再多说一些么?”
青竹慢慢敛去了笑容,一张小脸上顿时显出些肃杀之气。“王爷,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就知道。”
自从在沧国彻底恢复记忆的那刻,我就想起了许多。
当然,也包括青竹的身份。
他是皇姐的暗卫长,年十九,天生一张娃娃脸。他是十四岁那年被派到我身边的。我也假装不知道,将他收了下来。
反正不是他,也会有别人。既然知道了,更好防备。
只是我自己也未曾想到,后来会有一天忘记了一切。
“这么说,王爷并没有失忆,是故意混淆视听?”青竹,不,是青一看着我,眼神中有些怨忿。
“不。失忆是真的。只不过我都想起来了。”
柳告诉我我身边有皇姐的人,我便一下子想到了青一。
“若不是我失忆,你又怎能趁机探得卿楼的所在,让皇姐如此简单地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垂下眼,脸色发白,长长的睫毛像承受不住空气的重量,簌簌发抖。
“罢了。如今我把话说明,并非是要对你如何。”我看着他的眼。“青竹,我知道你们现在一定在怀疑我与皇姐的失踪有关。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信与不信只在于你。这件事,我的确毫不知情。”
他抬眼看着我,眼底已是一片平静。
“王爷要我如何?”
“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想没有比暗卫更加清楚的人了。我要知道皇姐和小芒的下落。”
他一瞬不眨地看着我,半响之后,终于出了声。
“带走陛下和望君的,正是姬公子。”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为何要这么做?”
“这个,王爷怕是要亲自问问姬公子了。”他皱了眉,似有不甘。“和姬公子一道的,还有一位女子。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卿楼的人。他们知道暗卫的存在,故挟持了陛下和望君,威胁暗卫们不许出手。”
“我知道她是谁。”按下心中汹涌的情绪。“皇姐和望君都会武,要同时挟持他们两人,还要甩开暗卫,怕是并不容易。”
“不错。我们本想跟着他们,谁知途中忽然出现一群蒙面人阻了去路。等摆脱这群人,他们早已不知去向。”
“蒙面人?”我纳罕。“不是卿楼。会是谁的人?”
青一盯着我,看了许久。“我原以为是王爷——现在看来,也许的确不是。”
我自嘲地笑笑。“你以为我想绑了皇姐自己做皇帝?青一,你跟我这么久,难道不明白我从来不想坐那个位置么?”
“青一知道。”他转开了眼,咬了咬唇。“不过青一也知道,王爷为了王君,可以做任何事。而姬侧君为了王爷,亦可以如此。”
我尴尬地笑笑。他倒是对我的脾性清楚得很。
“至于那些蒙面人,你可有些想法?”
“他们训练有素,像是皇室的人。”
“又是皇室?”我心里绕了几个圈,似乎找到些头绪。
“青一,我会想办法去查。若你那边有了什么消息,希望也能让我知道。”
“……好。”
“你先下去罢,让我好好想想。”
“王爷——打算如何处置青一?”
“处置?你是皇姐的人,我如何有权处置?”
他的神色越发冷了下去。
“若你愿意,就呆在我身边罢。这么多年了,若没了你,我还真不习惯。”
他漂亮的眼睛闪了闪。
“难怪你之前总是不愿让我去找慕容远。是为了皇姐么?”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他沉默了一会儿。
“不。是为了王爷。”
第三十四章 化身为狼的阿离
黎国嘉佑女帝染恙,由静王歌暂代朝政。
我看完手上的奏折,眉毛打成一个结。
“清歌。”阿离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小碗。“该喝药了。”
“恩。”我双手捧起碗,复又放下。“烫。”摸摸耳朵。
他微微笑,拿起勺子。“用这个罢。”
大概是考虑到我的手指不能自由弯曲,他特意准备了一只粗柄的大木勺。这样的贴心让我心里一暖。
“阿离,我还得喝多久啊?”我将勺子里的药送进嘴里,然后皱眉。
“虽然桃花回转丹修复了你身上的伤,但你心脉上的薄弱却难以痊愈。这药至少还得喝半年。”
“啊?”我极为不满。“好苦。”
“很苦么?”他将药碗抬到鼻间轻嗅,有些疑惑。“我已经选了最不会产生苦味的药。”
“的确很苦。”我将勺子递还给他。“除非——”
“什么?”他挑了眉,等待下文。
我附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他清俊的脸一红,褐色的眸子弯了弯。
“真要这样?”
“要。”我爱死了他这个羞窘又欢喜的模样。
他垂下眸,正在犹疑,那边慕容远却进得门来。
“清歌。”慕容远见阿离也在,愣了愣,随即开口。“沉墨公子。”
“远哥哥。”我略有尴尬。“你找我?”
他点点头。“你初涉政事,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对了!”我翻开桌上的奏折。“我也想问你来着。这些折子看得我头痛。”
阿离的眼神黯了黯,退到一边。我注意到了。
“阿离。”我对他眨眨眼。“我待会再来找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
他脸又是一红,粉白的唇微勾。“好。”
“远哥哥,你看这个。吏部的陈侍郎,列了上个月考授拣选之后确定的品级升调的人选。一共五位,需要确认。”
“还有这个。”我抽了另外一张,递给他。“户部的朱喜,上书说幽州恰逢旱季,人们收成减半,问能否降低幽州的赋税。”
“还有还有。”我翻了桌子,在最底下找到韩将军的折子。“韩将军说我们蕲州边城处,有蒙国的骑兵团蠢蠢欲动,希望能调派合适的人选前去驻守。”
(注:蒙国是位于伽罗和黎国中间的小国,驻扎草原,骁勇善战。)
慕容远微笑地看着我手忙脚乱的样子。“清歌,别急。一件件地看吧。”
他接过我手里的折子,仔细地看。
这些日子,我们的关系已经改善了许多。大概是我心里的结已经打开的缘故。但我们之间的从前,依然是避而不谈的话题。
与其说我害怕面对这段从前,不如说我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前二十年疯狂而又无悔的爱恋。更何况,我现在又有了阿离。
“这六个人中,工部的常流,礼部的陈善平,刑部的龚林长这三个人我素有耳闻,德行功绩,均优人一等。豫州城知州吕智月和台州知州范玉,从考授结果来看的确不错,但毕竟不在都城,难以考量。清歌不如指派一位巡按使,秘密出使到两地,实地考评。”
“嗯,这样一来,也可避免偏颇。”我点头赞同。
“至于幽州的干旱,清歌怎么想?”
“幽州城每年这个时候必逢旱季。赋税下调,并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我想,一方面,要开凿水道,从旁边的渝州引水;另一方面,鼓励当地的民众多种玉米、薯类和豆类这些耐旱的作物。”
“清歌说的不错,”他的目光有赞赏之意。“我听说幽州城盛产丝绸。可以鼓励当地的人们多多养蚕缫丝,并降低丝绸买卖的赋税。如此,也可以减少人们的负担。”
“至于蕲州边城的X福动,”他想了想。“我听闻韩将军手下有一名赵姓副将。为人刚直不阿,勇猛善战且素有奇谋。”
“我也听说过。好像是叫赵云止。”我拿起笔来,在折子上写了几句。“就这么办。”
批完所有的奏折,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远哥哥,还好有你在。”我感激地望着他。“我现在终于明白母皇的意思了。”
“陛下?”他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母皇说,她本来是打算留你做帝后的。”我垂下眼,看着桌子上的一堆折子。“若皇姐有了你,便不会那么辛苦了罢。”
“清歌,你——”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苦涩和忐忑。“你的记忆,都恢复了么?”
“是。”我坦然地望着他,心里却没来由地浮上些辛酸。“远哥哥,我都想起来了。”
他的脸却变得煞白。
绝情殇的解法,只有两种:不再爱或者爱上别人。慕容远自然也明白。
我别开眼,他的样子让我不忍再看。
若不是因为绝情殇,也许我不会爱上阿离,也许现在,我已经犯下大错。偏偏这绝情殇,是他亲手所下。
为何这样的结局,却让你苍白了脸?
“远哥哥。那日我跟着你进了梓阳殿。皇姐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勉强地笑笑。“她做得没错,若不是你给我下了绝情殇,也许现在我已经无法回头。”
他看着我,眼里的悲凄拉动我心痛的弦。
“若我说……那绝情殇不是我下的,你会信么?”他颤抖地说出这样的话。
我心一跳,睁大了眼。
若不是他——那又会是谁?
“我想了许久。”他苦笑着。“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谁知道,你最终还是——”
“远哥哥,为什么?”鬼使神差地,我问出这句话。
他凝视着我,像已过了一世。
“不想让你忘了——我。”
我独自一个人坐在水榭,对着满湖的睡莲,无法平静。
远哥哥的心,是我曾用尽了心力想要的。可是,当我累了倦了,停下脚步找到另一处避风港的时候,才知道它其实一直都属于我。
只是此刻的我,如何还要得起?
若我们能早些坦诚心事,若我能早些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母皇说过,我和远哥哥都是小心多疑的性子,迟早会伤了彼此。我曾不以为然,现在才明白,看得最通透的还是她。
我该狠狠心,放他离开罢?可我不甘心,也不忍心。这二十年,他早已溶入我的骨血。
我该留下他么?可我的阿离——他一定会伤心。
“王爷。”
青一的身影出现在我跟前。
“如何,有皇姐的消息了么?”
“暗卫已经全部出动,但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不知王爷的卿楼那边——”
“我已经传信给了沧国的木枫和伽罗的木梅。也无甚收获。”我叹了口气。“看来这次是幕后有高人运筹。但我想小芒他应当不会伤害皇姐。”
“希望如此。”青一垂下头。“姬丞相那边——”
“已经瞒了过去。我告诉他,小芒和皇姐一并被人劫走了,不过尚无性命之虞。”
“王爷,”他迟疑了一下。“夜深露重,请当心身体。”
自从他的身份被我揭穿之后,面对我总有些尴尬,不似从前的自然亲切。
“青一,你为何会做了暗卫?”
我示意他坐到我旁边。
“我八岁那年,爹娘在一场瘟疫中死去,我一个人流浪到了黎都,被暗卫司的人发现,最终挑选为太女暗卫。若不是这样,我早就饿死了。”
暗卫司是各国都有的一个秘密机构,专门用于为皇室成员训练暗卫。
每一代暗卫司都会有一个司主,对暗卫司进行管理。只不过这位司主的身份,除了女帝之外没人知道。
暗卫一旦训练成送至主人身边,便只听命于主人,再与暗卫司无关。
“原来如此。”我了然。“这么说,你也知道暗卫司主的身份咯?”
“知道。”他顿了顿。“不过我不能说。”
“我知道你不能说。”虽然如此,还是有些失望。“暗卫的训练,是不是很辛苦?”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看着远方。
“和我一同进去的,一共有五十个。到最后剩下的,不过十人而已。”
我有些震撼。那些失败的人的下落,自然不必提。为了不泄露皇室机密,他们难有活路。
我没有想过,原来甄选暗卫竟也是个优胜劣汰的生存游戏。
而青一能成为女帝的暗卫长,其中的艰辛险恶,可以想象。
“亏我那时还以为你只是个孩子。”我自嘲。“完全没有看人的眼光阿。”
他看了我一眼,别开头。
“对了,有件事我要问你。”
“王爷请说。”
“我所中的绝情殇,是不是你下的?”
他愣愣,随即摇头。
“不是。”
我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没必要骗我之后,又开始疑惑。
不是慕容远,不是青一,又会是谁?
“不过——”
“什么?”
“那晚,我看见姬侧君从王爷的房间出来。”
与青一谈完之后,月已上柳梢。
我想起和阿离的约定,犹豫片刻,还是去了他的房间。
他的房间燃了柔和的灯火,不知怎地让我安宁了许多。
我在他房间外,徘徊了一会儿。
若阿离问起慕容远的事,我该怎么说?
“清歌。”门忽然打开,阿离站在门那边,身姿修挺若竹。“为何不进来?”
我尴尬地冲他笑笑。
他再自然不过地拉我的手,将我拉进门来。然后关上门,又是自然不过地将我按在墙上,便吻了上来。
我吓了一吓,又有些欢喜。这些天忙着寻找皇姐的下落,又是处理政事,我们许久没有两人独处的时间。
他的唇有些迫切,呼吸急热,手紧紧箍着我的腰。
我有些喘不过气。
“阿离……”好容易他松开我的唇,我忙大口地呼吸。“唔——”
他又吻上我的脖子,似带着惩罚地略略用力。
我的手搭在他的胸膛上想推他,却毫无力气。脑子里倒还剩了些清明。
阿离难得这样主动,大概也是察觉了我跟慕容远之间的变化。以他的性子,自然不会像个妒妇一般地质问我,我之前是多虑了。
没想到他却这样——表现。倒也挺好。我心里偷偷地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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