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肃看在眼里,抿紧唇,上前几步,扶住他。
“陛下……”
朱翊钧打断他:“杨博早在万历元年就已走,陈、葛二人再一走,你便要跃居次辅,位列张师傅之后。然则,你现在还管着工部,虽说为朝廷做事,不分先后,但工部位六部之末,名义上毕竟不是很好听,朕思忖着,不如在户部给你腾挪个位置,你再找个信得过,去管工部。”
赵肃哭笑不得:“陛下,如今户部有王国光,臣怎好贸然去抢别人位置?”
再说,户部地位太过重要,就算他想抢,张居正也不会答应。
他见朱翊钧站定,便松开手。
朱翊钧道:“这不是在计议么,又不是要定下来。”
他定定瞧着赵肃松开手,强笑道:“朕还记得小时候,你总牵着朕手,现在怎么倒不牵?”
赵肃默默跪下,将冠帽摘下双手置于地上。“臣是来请罪。”
朱翊钧面无表情:“你何罪之有?”
“臣昨夜……一时莽撞,犯欺君之罪。”
“朕一厢情愿,与卿何干?”
赵肃心神剧震,他想过许多种局面,却没想到皇帝会挑明说。
“臣死罪。”他以额抵地。
“朕让你进来,就是想让你请罪么?”赵肃听得皇帝呵呵一笑,却是落寞孤寂。
“朕自幼得你教导,在你身边长大。我们走市集,读诗书,及至后来嘉靖宫变,同生共死。你有难,朕五内俱焚,朕有事,你一心一意为朕排解。你我二人,纵然说不上心有灵犀,可也总算相携相扶,放眼古今,这等君臣,可多?”
朱翊钧声音低下来:“朕视你如师,视你如父,半分也不愿亵渎这份情意,可是,若能控制便好。情之所至,何由人心?”
赵肃沉默良久,哑声问:“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朱翊钧笑得苦涩:“朕若知道就好。朕甚至还记得小时候生一场大病,醒来时就见你在身旁,那种感觉,到现在都不会忘记,也记得你握着朕手,教我写字情景,甚至记得有一年上元节,你我走遍大街小巷去看灯……这些事情历历在目,想忘,也忘不,可你若要问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五年,也许是十年,也许是更久之前。”
朱翊钧见他没有反应,退几步,怆笑:“你不愿接受,朕也不会勉强你,昨夜,昨夜之事,就当作是一场梦罢,你我之间,还是君臣,朕也依然,会把你当成良师,你,你尽可放心吧。”
赵肃不知怎,脑海里忽然闪过许多画面,却都是两人相处时情景,他眼眶一热,闭闭眼,抬起头,正想说什么,却全然愣住。
皇帝嘴唇紧紧抿着,苍白脸上布满眼泪,头却微微仰起,死死盯着横梁。
此情此景,赵肃纵是铁打心肠,也不能不软下来,何况他对朱翊钧,是全心全意爱护,即便也许没有朱翊钧那种心思,倾注却半分不比对方少。
他叹息一声,起身,拿袖子去擦那眼泪。
“别哭,一国之君呢……”
朱翊钧眼泪流得更凶,看着他,眼底有着明显脆弱和哀求。
赵肃喉头滚动,声音也已沙哑:“臣是个老男人,没有姿色,陛下何以……”
“朕爱你一心为国,殚精竭虑,朕爱你温文儒雅,对敌从容,朕爱你与他人周旋,谈笑间让对方败倒,朕还爱你陈述国事时意气风发样子……这些,可够?”
皇帝手欲摸向他脸,赵肃微微一僵,却终是没有避开。
少顷,却在指尖要碰到时,手缩回,朱翊钧流着泪,惨笑:“你走吧,走吧。”
他转过身,肩膀微微颤抖,不再看对方。
等半晌,也没听到身后脚步声。
却听见赵肃嘶哑声音:“陛下,容臣想想……”
朱翊钧欣喜欲狂。
以赵肃性格,能说出这句话,何其可贵,这说明他心神已经被动摇。
惭愧,内疚,不舍,感动,诸多感情加在一起,纵然还不是朱翊钧最终想要,但已足够。
他转身,颤抖着唇,问:“你说什么?”
赵肃想起昨夜种种,再看皇帝定定瞧着自己,怎么也说不出拒绝话:“臣,也许没法做到陛下那样……”
“你没有掉头就走,朕已满足。”朱翊钧流着泪微笑,张开双臂。“能让朕抱一会儿么,就一会儿。”
小心翼翼乞求模样让赵肃心头更痛。
伸出手,慢慢将他环住。
朱翊钧立时紧紧回抱,再不肯放开。
他不停眨眼,泪水想止也止不住,直冲得双眼红肿,心道:这辣椒水后劲也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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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第 105 章 ...
乐极生悲后果就是皇帝发烧不起,大病一场,整整三天没能理朝视政。
太祖皇帝时,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有十个扑在政事上,后任帝君没有一个能达到他那种高度,到武宗正德帝,皇上耽于玩乐,朝会自然成虚设,嘉靖帝登基初始,本来是日日勤政,但是自从大礼议事件之后,君臣闹翻,皇帝破罐子破摔,说朝堂一坐亦何益,索性连朝会也取消,继任隆庆帝,也就是朱翊钧他老爹更不消说,巴不得天天不早朝,也由此早朝制度荒废下来。
但到朱翊钧这里,他自然不愿循父辈老路,碌碌无为,便与赵肃商量,对朝会制度进行改革。改革之后,除新年、元旦、皇帝寿辰这三个特殊日子之外,大朝每月逢三一次,初三、十三、廿三,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外地四品以上官员皆可奏事。小朝每月逢六一次,初六、十六、廿六,采用是抽查制,也就是说皇帝会随机抽查在京官员御前觐见,亲自询问工作进度事宜。至于内阁议事,则是每日一次,每次两个时辰,如果当天超过时限,隔天可以酌情提早结束。
如此一来,原本在嘉靖、隆庆两帝那里已经形同虚设朝会又以新形式渐渐恢复,大臣们无需再像太祖皇帝时期那样苦不堪言,也不至于一年到头没见着皇帝几次。
对他们来说,最要命是那项逢六抽查接见,皇帝完全是心血来潮,抽到谁,谁就得去殿前问答,事先没有任何准备。有些人不做事或者做少,难免会露出马脚,而有些人平日里埋头苦干却疏于逢迎,也不担心没有得到赏识机会,如此又在考成法之余,起到拾漏补缺作用,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所以朱翊钧纵然生三天病,也还抽空听一下内阁汇报,朝野并没有什么异声,倒是不少折子呈上来,让皇帝保重身体,勿要操劳过甚。还有一个言官说得更直白:陛下啊,您如今还没留下子嗣,可千万要保重,否则有个三长两短,社稷就要乱,看得朱翊钧嘴角抽搐,甚为无语。
书房内,赵肃与幕僚吴维良相对而坐,煮茶长谈。
“大人啊,您这一去就是半年多,可让我好想!”赵肃不在时,吴维良镇日往外跑,斗茶下棋逛书市,打探到不少消息,也有一肚子话要说。
赵肃哈哈一笑:“我可不是美娇娘,何劳启善如此牵肠挂肚?”
“大人说笑,不知您此番南下,可有何收获?”吴维良微眯着眼,拈须道。
他年过三十,就迫不及待蓄起胡须,而且对自己这几缕胡子颇为宝贝,天天梳理,务必使其柔软飘逸,再看赵肃光溜溜下巴,觉得完全无法理解这位赵阁老审美。
赵肃点头,待水煮开,亲自动手,先给两人都满上茶杯,才道:“获益良多。”
“此趟去广州,除替陛下主持万历号首航之外,还与闽浙粤三地商贾接触,以四百万两白银条件,换取茶叶、瓷器、药材这三项五年贸易优先权,五年之后,他们若还想续权,就得竞标,价高者得,届时朝廷又加一处进项,此其一。”
“其二,我到濠境去,亲眼见过佛郎机人船舰,对我方应该如何装备战船,也有一个大概认知,今后大明除发展水师,火炮配备也要跟上,还有神机营火绳枪等。”
“其三,此行带回一个罗马教廷传教士,除引荐给圣上,让他开眼看世界之外,今后还可通过此人,要到此时与欧罗巴有关书籍,询问欧罗巴诸国发展境况,以资参考。”
吴维良静静听着,叹口气:“大人,在下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赵肃道:“但讲无妨。”
“您这半年在外,可谓办不少事情,对于大人志向,启善也略知一二,心中自是钦佩,只是您这头顾着外边,可有想过朝廷风向已经大变?”
赵肃颔首:“此事正是我今日要与你商量,听陛下说,陈、葛两位大人,不日就要致仕,三年前,杨博走时,陛下让葛守礼暂代兵部之责,如今一下子就空出三个位置来。如果我没料错,三日之后,内阁议事,张居正必然会提起举荐新阁员,我们需要早作准备。”
吴维良拱手:“这正与我要向大人说事情有关,您不在这半年来,内阁基本是张居正一人说算,他经由考成法,剔除大量异己,如今在朝廷,已经是跺一跺脚,别人就要抖三分人物,大人再晚些回来,要向和他一争高下,就难,您一心办事,可敬可嘉,但是也不能忘经营朝廷人脉这一块。”
赵肃沉吟道:“如今申时行、王锡爵等人,都可算是我们这边中坚力量,此外还有元殊、陈洙,戚继光亦算一个。”
吴维良道:“但大人莫忘,王锡爵,如今只是国子监祭酒,离入阁还早,元殊、陈洙二人,又在地方,戚继光是武将,他在外头立下功劳,充其量只能为大人锦上添花,却不是雪中送炭,再说我朝武将地位不如文官,大可忽略不计。余者有资格入阁,也只有一个申时行。”
他顿顿,又续道:“然则依我看,申时行此人,性情有些优柔难断,温和有余而刚猛不足,他自然与大人站在一边,但是真有事情,却没法指望他能据理力争,只怕没三两句,就要落下风,届时内阁里,只有大人与他二人,说句不好听,何成气候?”
他并不知道皇帝也是站在赵肃那边,可就算知道,也依然会这么说。
此事无关权力大小,向来内阁角力,外人一般是不能插手,无论皇帝还是太后。如果在群臣权力斗争中,皇帝表明态度为某人撑腰,那么即便其他人迫于帝命而听从,此人在朝廷威望也不会高到那里去,反倒给自己树立政敌,为日后埋下祸根,这就是游戏规则。
你想玩这盘游戏,就得遵守规则,所以赵肃注定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朱翊钧身上,他依旧需要依靠自己能力来解决眼前局面。
之前陈以勤、葛守礼两人还在时候,尚能在他与张居正意见不同时出来撑场面,为他说话,但如今二人一走,赵肃在内阁等于孤立无援,除他之外,几乎全是张居正人,如果他满足于现状,以后必然处处受到掣肘,甚至被排挤出局,这是必然结果。
赵肃被他一盆冷水泼得默然不语,半晌起身,朝吴维良肃然行一礼。
“多谢启善提点,否则我可真要走入歧路。”
吴维良连忙起身避过:“大人何须多礼,为大人谋划,是在下分内之事。”
赵肃拍拍额头:“我先前也想过趁早拉拢培养一些人,为替补阁员空白作准备,可每每事情一多,这事就搁下,久而久之,拖来拖去,竟是来不及。”
吴维良摇头笑道:“您是贵人事忙,而且大人心里也许还觉得,做事为先,结党为后,我说得可对?”
赵肃噗嗤一笑:“启善啊,这结党为历来帝王大忌,可不是什么好词,偏你能说得如此坦然。”
吴维良道:“在下对结党,可没有任何恶感,帝王厌恶结党,是担心妨害帝位,但须知古往今来名臣,若要做出点事来,哪个不党?若不党,如何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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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 106 章 ...
赵肃啜了口茶,方悠悠道:“自古以来,都说君子不党,启善此言,倒是标新立异。”
吴维良见他不置可否,便道:“君见汉时王莽,宋时范仲淹,王安石,无论J臣能臣,无党不成事,但凭孤身一人,充其量只能当个清官,却做不了干吏。旁不说,就说本朝阳明公,哦,听说大人也是王学门人?阳明公所创立心学,门下弟子成千上万,若不是有这些人声援,心学何能流传下来?这同样是结党。结党本身,并无好坏善恶之分,区别只在于人心,握于能臣之手,自然能建功立业,握于J臣之手,则免不了身败名裂。”
他说得口干,也顾不上风度,拿起茶盅牛饮一口,接着讲下去:“您看如今张居正,之所以能一呼百应,杀伐果断,正是因为手底下有一批支持他人,这实际上也是结党。”
“这个党要怎么结法,才是关键。不能让帝王忌惮,从而视之为乱党,更不能轻易给政敌以攻讦把柄,以在下看来,张居正虽然急着做事,可他行止,还是高调了些,既没有约束底下人,也谈不上严于律己,今上不是昏庸之君,如此下去,君臣罅隙迟早会变大,届时他就危险。”
赵肃频频颔首,虽说旁观者清,但能像吴维良这样看得清楚人也不多。
“启善啊,你这样人才,不去做官,当真可惜了!”
吴维良摆手:“大人莫要取笑我了,我也就是耍耍嘴皮子功夫,真让我上考场,只怕又要名落孙山,自家知自家事,这世上也未必只有科举一途可走,能在大人麾下,我亦如鱼得水。”他屡试不第,早就绝了光宗耀祖心思,被赵肃延揽过来之后,也一心一意地为他谋划,都说绍兴出师爷,在赵肃看来,吴维良这个蜀人可也一点不差。
“方才和大人说到哪了?”
“君臣罅隙。”
“哦对,所以大人要以张居正为鉴,万不可走他老路。话说回来,您以做事为主,经营人脉为辅,若是放在唐太宗又或本朝成祖之时,本是没错。”
赵肃挑眉,故意问:“这又是为何,难道现在不是太平盛世,今上不是明君?”
两人关起来说话,自然都是推心置腹之言,吴维良也就直话直说:“如今虽不是乱世,转折之际,马车行于狭隘山路之上,左右皆是悬崖万丈,一个不好,就要坠入深渊。说句不好听,眼下比当年太祖打天下时,还要艰难几分。”
赵肃缓缓道:“创业容易守业难,这道理我明白,我大明发展到今日,已经是非变不可,非变不能生存,陛下知道,张居正知道,我知道,很多人也知道。如果张居正能够改革沉疴之政,让国家焕然一新,我也甘当辅佐,一心一意助他成就大业。”
吴维良哈哈一笑:“大人明知道答案,何必还说出这个假设?张居正如火,而大人如水,火太盛,大明容易被烤干,水太盛,则容易泛滥成灾,二者缺一不可。大人先前不干涉张居正改革,而是从旁拾遗补漏,避免了与他正面冲突,这样计策确实很好,但是大人不要忘了,水火也是不能相容,您终究不是张党,您老师是被他赶出朝廷,您身上早就打上了高拱烙印,从一开始就不会被张居正推心置腹,所以这种合作注定无法长久,但凡与他意见相左,张居正都会认为您要和他作对。”
赵肃不语,吴维良指出问题,恰恰也是他所担心,所以先前他尽可能地避其锋芒,但是正如吴维良所说,这种平和局面绝对不可能长久。
“那末依你之见呢?”
“大人一直以来,都遗漏了一个很重要问题。”
赵肃一怔:“什么问题?”
“真正与张居正不谐,是那些被张居正压制,在考成法中落马官员,张居正行事霸道,急于求成,考成法纵然收一时之成效,也必定让很多人心怀不满。所以您不上,那些备受张居正排挤和打压人,也会蜂拥而上,到时候不但便宜了别人,而且张居正新政那些成果,也会毁于一旦。反之,如果大人将来能接替张居正,那么在下相信,您必定会延续改善张居正那些施政方略,而非全盘否定,如此一来,大明才有希望延续中兴局面,当今陛下雄心勃勃,君臣合力,大明有救!”
赵肃叹:“真是句句刻骨入心,知我者,启善也。”
吴维良笑了起来,起身长揖:“大人谬赞!所以当务之急,是应对三日之后内阁议事,大人想与张居正势均力敌,就得有自己人马。”
赵肃沉吟:“与我交好那些同僚,要么在外地,要么就是职位还低,可堪大用,只有申时行一人,总不能让我那老师又回来吧?”
吴维良道:“大人忘了,陈以勤、葛守礼二位大人就要返乡了,他们都是三朝老臣,手中必然有不少人才举荐,大人不妨问问他们意见。”
赵肃恍然。
京郊崇文门外。
陈以勤、赵肃各骑一马缓行,身后家仆数人相随,并着马车里陈氏家眷,却隔得有些距离,方便两人叙话。
前者一身葛色布袍,须发皆白,没了官服在身,看上去更像一个教书老先生,后者也是一身素淡颜色便服,衣袂随风而起,从容随意,却似魏晋名士。
这一行数人看上去像退休致仕官宦人家,京城百姓本也见怪不怪,只因赵肃外表着实出色,便引得路人频频回首。
“少雍啊,老夫还记得数年前,你外放莱州,也是送你到这里,只不过那会一起,还有高肃卿他们。”陈以勤微微喟叹,过了片刻,仰头高声吟哦起来:“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赵肃笑道:“陈老何故如此悲伤,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归老田园,才是神仙生活开始,学生倒有两句诗要送与老师。”
陈以勤眉毛一动:“喔?”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陈以勤低声重复了两遍,哈哈大笑:“好,好!东坡居士这一句,当真能振奋心怀,天下无一事不可勘破,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留恋这里?”
赵肃拱手:“陈老光风霁月,一生为官清正,千百年后,青史必留有您一笔。”
陈以勤摇头:“身后之名,何足道哉,我为官数十载,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单有一项,老夫对不住高肃卿与你。”
赵肃道:“陈老何出此言?”
陈以勤叹息:“当年高肃卿辞官时,老夫为他送行,他曾有言托付,说以你之能,将来必入内阁,让我在朝堂上帮衬你一二,可惜这几年下来,终究是让张太岳步步进逼,老夫人微言轻,起不了大作用,说起来,实在有愧于肃卿,也有愧于你。”
高拱辞官时,赵肃还没回到京城,也就没能去送行,他却没有想到这位脾气火爆座师,竟还托付陈以勤帮衬自己,心下既感动又心酸,想起当年高拱纵横官场,扶持先帝情景,更是感慨莫名。
“陈老莫要自责,时移事易,您已经尽力了,这几年来关照,少雍感激不尽。”
“寸功也无,何须感谢?”陈以勤苦笑,“我和葛守礼在时,还能帮你一二,我们这一走,内阁就是张居正天下了。”
赵肃见他说到正题,也不绕圈子,直接就问:“陈老在朝数十年,素有声望,少雍想请您举荐一二人选,以备递补内阁空缺。”
陈以勤仿佛料到他有此一问,拈须笑道:“老夫心中,有两个人选,葛老哥走时,也曾托我向你举荐一人。”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陈老请讲。”
“一是前兵部侍郎魏学曾,此人乃嘉靖三十二年进士,年前因得罪张居正被罢免,二是吏部侍郎许国,此人处事圆滑干练,却与张太岳不谐,只是后者苦于抓不到他把柄,无法将其罢黜。而葛老哥举荐之人,则是翰林院侍讲学士,王家屏。”
赵肃苦笑:“陈老啊,你可给我出了个难题,这几个人,不是官职太低,便是与张居正不和,我若用了,不明摆着要和他过不去么?”
陈以勤哈哈大笑:“举荐在我,用与不用在你,要我说,左右那张太岳都想把你排挤出去了,再忍下去,你就要来和我作伴了。少雍,老夫欣赏你隐忍功夫,谋定而后动,不像高肃卿那般毛毛躁躁,可是有时候谋虑过甚,也容易坐失良机。”
赵肃敛容拱手,行了个大礼。
“多谢陈老教诲,此去前路漫漫,相见之日无期,还请您一路走好,多加保重,肃必以江山社稷为重,不教陈老及老师失望。”
陈以勤不避不闪,也受了他礼:“你有玲珑剔透心肝,一点就通,朝堂如战场,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你好自为之,珍重保重。”
说罢上马。
“好了,前方就是折柳亭,不必相送了!”陈以勤轻踢马腹,扬鞭疾走,留下一声大笑:“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这大明天下,就看你们了!”
身后辘辘车马,也忙加快步伐,跟上前方主人。
秋风飒飒,独留赵肃一人牵马伫立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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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第 107 章 ...
三日之后,内阁议事,如期举行。
文渊阁内,肃然一片,静寂无声,内侍们来来回回端着茶水,却都屏息不敢出声,心里不免嘀咕今日氛围着实古怪。
皇帝端坐上位,手里拿着举荐名单正在阅览,其余各人分列入座,张居正目光灼灼盯着皇帝,赵肃面容淡漠平视眼前,张四维看着桌案,似乎要把桌面瞧出个窟窿来,王国光则东张西望,旁边吕调阳白了他一眼。
“这里头所写,就是张先生要举荐人选?”
“回陛下,正是。”
朱翊钧扬眉,看向赵肃:“那末赵师傅呢,可有举荐人选?”
“回陛下,臣亦有人选举荐。”
“好,说。”
“臣所荐者有三,礼部侍郎申时行,吏部侍郎许
下载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