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华服小男娃此时已被他那一腔苦情感染得犹如那秋风里的瑟瑟发抖的落叶……而这“落叶”已经不何时怎就哭了。
说实在的,我着实想不通,这孩子怎么会饿到去偷化蝶的玉佩,看起来他不像是穷人家的小孩。
或许一切皆因误会,误会之中内含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说不定。
此番我的八卦之心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既然此番我是出来败银子的,这件事我就不能坐视不管。
俺三两步蹭蹭地走了出来,喜滋滋地从袖子里掏出钱囊,悄无声息地放进了化蝶手里,偷偷地说:“算是我替他赔你玉佩,回头你去买个新的,这娃就算了。”
他抖了抖眉毛,没做声。
我用慈爱善良的眼神望着那玉雕般的小男孩,忍了又忍,终忍不住,八卦道:“为何要偷东西啊,你爹娘呢?”
“我爹娘在家里,家在很远的地方,我与家奴出来游玩,结果走散了。”他肩一耸,很沮丧地垂头,“我在原地等了他们三天,都没有人来找我。”
真可怜……
我并肩接近化蝶,忽然拧了一把他的腰,“你要把这娃送去衙门,还真没人性了。”
本是一脸深思的化蝶却在听完小孩的话后,眼神格外的亮,以至被我拧之后,闷忍着也没出声。只是他突然放下身段,声音突然放缓放软了许多,言辞间仿若是春风般细润,只是春风里似乎还夹杂了一些怪怪的成分,“那你岂不是没地方住,你想不想住进咱这楼里?”
他手指的是我们身后的春风一度勾栏。
玉雕般的小孩掀着眼皮望了一眼,小声地说:“这么好的酒楼我没银子。”
孩子,这是南院……
“我让你每天都住进去,每天都有好吃的,愿意么?”
小孩的眼睛亮了些许,“水陆八珍、松鼠桂鱼、德州扒鸡、腊味合蒸、猴脑汤也有得吃么?”
化蝶的嘴角抽了抽。
我却很是羡慕的望着那娃,小小年纪知道的可真多,这小子家里一定很有钱,哪像我就只认识馒头。
群众们现在已经完全傻掉了,似乎现今的状况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掌控与理解范围了。
小孩似乎在思考。
化蝶瞅了他一眼,又添筹码,再诱导之:“你若应了我,随着我住进这楼里,送官府的事儿就一笔勾销。”
小孩动容了,郑重其事的点头,精目散发着无比崇拜的光。
我却觉得悲恸无比。
一直忍住不吭声的默采终于悄声说了句:“这人可真缺德啊。”
“是啊是啊。”我点头,很认真地盯着男孩,“你要考虑清楚,他这可是诱良为娼。外面的世界很黑暗,你看他笑得这么滛啊荡啊的且又J诈无比就应当引起警惕……”
“什么是娼?”乖孩子发问了。
“娼就是……”我突然止声。小孩子年纪轻轻的,不该给他灌输这些个东西。我避开那话题从其他方面着手,“你看,这不是酒楼也不是客栈,瞧见没,楼上写着‘春风一度’……”
化蝶似笑非笑的望着我,话还没说完,我却愣住了。
KAO,我插什么话啊!这可不是我自家的勾栏么。眼前的小娃儿简直是粉雕玉琢出来的一般,以后定是一方尤物,说不准再过个几年就能盖过楼里其他公子的风头。
难得化蝶居心叵测鞠躬尽瘁处处为本老鸨着想……我他妈真够多嘴的。
等我立正垂首反思了片刻,回过神来后,化蝶早已把心思全放在小娃身上,二人已经弄好了,押也画了。
我顿时呆傻。
一个脸熟的小厮把小孩领进了楼,化蝶还不忘在后头唤,“记得把这小子的衣服换下来。”
一个钱囊递到了我的手里。
“老宝,这银子算是我还给你的。”
我怔了怔。
一旁,那华服也被人扒了下来,化蝶接在手里摸了摸上头,“这可是金丝镶嵌玉的上等料子,把它拿去当了,再加这囊袋的银子与那娃的卖身钱约莫也有一百两……用来抵我欠你爹的债。”
我呆滞成僵化。
他说完,施施然进了楼。
众人观摩,唏嘘不止。
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开眼了。
我站在硕大的牌匾下,顿然醒悟,有些人是得罪不得的。比如被逼入死胡同的穷寇;被抢了财物的守财奴;死了相公的寡妇和……天真质朴且有一颗善良心的化蝶。
第十五章 清倌辛召公子
繁华巷,笙歌艳舞。
才一炷香的功夫。
我便不慎摔破了两盅茶,砸了三个碗……浑身上下惨被喝醉酒的客人揩油了不说,就连屁股、大腿等多处重点部位都被偷拧了无数下。
待我见缝插针地跑完堂,苦着脸挤出人群,也成了半残。
“爷,生意还好么?”默采忙站起来,吐了瓜子壳,摇着蒲扇给我扇凉风。
“唉,别提了。这群逛勾栏的娘儿们真凶悍啊。”
我跨坐在凳上,抢了蒲扇直摇,忽而有几个女客唰唰地望我这边看,一时不慎被逮了个正着。我扭身放低姿态,忙不迭地闷头捧杯喝水,咳咳地呛了几声,怂样尽显。
默采斜了我一眼,“压压惊,慢些喝。”
“反正你也是女娃娃,帮我去招呼那边的女客可好?”
默采一震,歪着脖子朝女客们瞅了一眼,再望向怯意顿生的我时,脸上写满了与我一样的不情愿,她突然啊了声,像是恍然记起了什么事似的,“蝶公子那边少了人手,让我去帮他来着,我先上去了。”默采拍了拍屁股便蹿了,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真是贼精贼精。
“欸……别走啊。”我忙呼。
话音刚落,哪儿还见人影儿。
放眼望去堂上里只有俊俏醉人的公子和你推我抱的缠绵羞人的情景,耳旁传来绵绵不绝的笑声和女客的调戏声。
我缩了缩脖子,捞起袖子,继续执了杯水壮胆。只是这茶水味道……怪怪的……
“梨花酿的酒,虽是清香醉人,可后劲也很足,切莫贪杯。”修长的手指抵在瓷杯上,将其挪走,白衣书生模样的公子倾身而坐,陡然抖了下衣袍,翘起二郎腿,斜眼笑望着我。
此人举止间别有一股欲罢不能之感,真真是风情款款。
“你是这楼里的?”
“老宝好差的记性。”他身子徐徐贴了过来,凑过头来在我耳侧,气若吐兰,“我当初还是被你捡来这勾栏的呢,怎能把我给忘了。”
我一惊……
我捡他来的?这可不见得是件好事。
他并不以为意,起身端着茶壶给我浅浅倒了小杯水,玉指执起晃了晃杯子,泼完后,重新斟满了一杯茶。
“来,簌簌口。你不是个能饮酒的人。”
“多谢。”
“我们二人还说些个客套话,恁地没意思。”
我又一惊。
他只笑眯眯地望着我。
我埋头心下暗忖,难不成我和他很熟?
……没道理啊,没道理。熟的话,总归有个印象。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勾栏里的公子我认识几个,又能记得几个?眼前这个摸样儿虽不及头牌与红牌,不过却也是赏心悦目,眉目之间别有一番风味。
见他只是望着我笑,并没有打算和我叙旧的意思。我这才放宽了心,捧着杯子只顾着闷头喝。
“初来乍到,老宝似乎不太习惯做这事儿?”他盯着我,低低地说了声,“赵管事也真是,您既是老板的儿子,管着收钱便成了,还让您跑啥堂。”
我默然。
他手搭在桌上,身子挪了过来,“被她们摸,你是不是感到浑身别扭不自在?”
“还好还好。”
“也是。”他望着我,忽而笑了,“正像你以前劝服我所说的那些话,我也说一遍再还于你。长长久久做下来,总有一日会习惯的。如今我习以为常了,你倒不习惯了。”
我一惊。
此人不是叙旧莫不是来找茬。
“有人来寻你了。”公子视线跃过我的肩头,盯着身后,只是目光有些幸灾乐祸。
我端着杯子,悲戚戚地斜眼,扭身回望。
“老板啊,为何在这儿闲坐着?”赵管事站在厅堂中央,远远地见了我,眼前一亮,忙朝我走来,“那边来了几个金主指名儿要你招呼。”
喷……
我呛得咳了几声,慌不迭地扯袖子抹嘴,“又是女客?”
“可不是。”
“不去,不去。”
我蜷缩在凳子上,装蜗牛。低头抹脸,从心底里反抗那些个如虎似狼的女人。
“这可怎么是好,那些金主都得罪不得。”
“女人?我去应付便成了。”一道天籁之音传来,似是有人站了起来。
我喜得情难自禁,忙拱手垂目道,“多谢公子。”
被我“捡”来的白衣书生徐徐站了起来,撑着桌子,一双修目望着我,复补了一句,“下次唤我名儿,唤本公子叫辛召。”
他说完混迹于女人之中,如鱼儿得水般。此人是个人才啊……
单一人便能应付这么多条母狼,不易不易。
“赵管事,我与他很熟么?”
“不是很熟。”
“咦……那他方才……”
“您不熟不打紧儿。”赵管事看了我一眼,眉毛一抖,正儿八经地回道,“辛公子与楼里上上下下都能很熟。况且您现在是老板,他又是清倌,想必以后您二人会更熟。”
这赵管事……
嘴里没个正经话。
人家清倌又怎么着……这逼良为娼的事儿,我可做不来。
不过,这公子哥儿犯得着我逼么,在这女人堆里似乎很是怡然自乐啊。瞧瞧,自个儿的腰被人摸了,他还笑得这般有风度。
哎呀,那女人的贼手探入他衣衫里就算了,这会儿往哪儿摸呐……笑得可真够愉悦的,真真是不守妇道!
“这群恩客真是色胆包天,色胆包天啊。”我叹为观止。
赵管事横我一眼。
“真乃不拘小节,放荡不羁啊,女中侠士豪杰。”我远目,悠悠改口。
“那是庞员外府上的大女儿,虽由妾室所生,但庞员外疼她得紧。这孩子出阁了三次,两次克夫一次被休,承受不来打击,所以时不时地带着人游历于风月场,往后你在这勾栏还能常见到她。”
心下一抖,想必方才待我还算是客气的了,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胸,脸色一变。
赵管事见我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终于良心发现,发话了,“可能是勾栏第一次换老板,而新一任老板又是如此的年轻,所以客人待您未免热情了一点。”
我只能尴尬的笑。
他和善地望我一眼,轻声细语说了句,“您若不习惯,不如回屋里歇一歇,剩下的换我来便成了,不会出乱子的。”
一听此话,我便如脱缰的野狗直奔楼上,砰地关门,还不忘双手捧了捧胸口,一派劫后重生死里逃生的模样。
KAO,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那群女人,差点把我的缠胸条都给摸没了。
……再多呆一会儿,只怕露馅了。
第十六章 公子如何接客
我颇为悲壮地坐在床头,惆怅满腹地用手拧着被褥,低声叹了百来叹。如今还只头一遭,若以后天天都得这么接客,日子该怎么过啊。遂,视线定格在床边的拐杖上,人也不免怔了怔。
若我与老爹一样是个瘸子,兴许就不用这般上上下下奔波忙碌了。一想到这儿便不由得目露精光,难不成把自己打瘸了不成。
门吱地一声响了。
我忙一溜索,掀着褥子闷头盖了,趴着一动也不动。
“公子莫怕,是采儿。”默采捂着笑进来了,斜了我一眼,便伸手推了推我。
“进个门也不敲一声。”我恼羞成怒,坐起身,低头整理衣襟,敛神一副庄重的模样,忍不住八卦道:“忙活完了?”
“嗯。”
我了然一笑。
“蝶公子也没啥大事,只是让我帮忙准备一下果碟。”默采抿嘴偷觑我,夹着屁股坐下来,在凳子上还不安分地挪了挪,偷偷摸摸地掏出了一些布条和针线线,专心致志地作女工。似乎正在赶做女儿家每月要用的那玩意儿。
我瞄了一眼,悠悠地补道:“弄双份的。”
她很明显被吓一下跳,犹犹豫豫却地望着我,视线复又慢悠悠地挪到我的喉结处,“爷,这是女儿家家用的。”
“我知道,总归是按照我的吩咐做就是了。”
她脸刷的一下红了。
也难为她猜不透了,换做我也想不明白。
一白白净净的公子小哥一本正经的瞅着她拿绣花针缝东西,还管她要女儿家的私已物什,这像什么话么。
我明明是个姑娘,脖子上却有喉结。说出去又有谁会信。
叩叩叩,忽闻一阵敲门声。
“老宝在么?”一个男声。
我一惊,忙掀着被褥盖着自己,一个劲儿地往里钻。
“他睡了。有何事?”默采起了身。
“……也没大事,只是明儿得结灯油钱了,所以找老宝要些银子。”
“明儿的事明儿说也不迟。”默采开了门,露了一小半个脸说道,“再说了这开销都由赵管事负责,管老宝讨什么,这规矩你又不是不懂。”
“懂懂懂。”那人搓搓手,笑得有些尴尬,“我只是想找老宝说说,我今儿身子不方便,能不能少接个客人。”
“真不巧。”默采露出了不巧的表情,往我蜷缩的被褥里瞧了一眼,“他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说毕,很不客气将把门给关了。
那人唉了声,脚步声越走越远。
我憋得够呛,撩开被褥,瘫在床上深呼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又是哪个不长眼的要我去招呼女客。”
噗嗤一声。
我斜一眼,望着正掩嘴偷笑的采儿,她像是想到了啥,这会儿一手捂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一样,也不怕被手里的针扎着。
“你乐呵呵的在笑什么。”我低头穿履。
“爹爹要卖我之前,还与我说青楼里的老鸨对女儿们如何如何凶恶,对客人们是怎么样的吃人不吐骨头,却不曾见你这么窝囊与悠闲的老板。”
我一手撑在她耳侧,笑得痞气,“这是勾栏,里头养的都是公子,自是不同。”
再者,我若是一男的,才不会怕被吃豆腐,可我本质却还是个女的,这要迎客,被他们一摸,吃亏是小,被认出了身份可完了。
光一想,我这一团小心肝就扑腾扑腾跳得欢畅,那叫一个胆怯外加心有余悸。
采儿被我雄魄的气质弄得红了一会儿脸,可那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着,小声却怯怯地说:“老大,您知道这楼里的公子们是怎么接客的么?
我眼神迷茫的望着她。
“若我真是男儿身就好了。”她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句。
“你想做甚?”我大感不妙。
“接客啊。”
我身子一软,撑在她身边的手一趔趄,身子差点滑到地上。
“我们在乡下耕耘半亩地,一年还吃不饱肚子,可这一夜就能赚十两银子。”她眼里颇为惆怅,但隐隐放着精光。
“等等……”我强行扭转她,“这不一样。”
“是不一样。”采儿煞有介事的点头,“和我从前的想的完全不一样,原来我对你们这一行,是有着很大的误解啊……那些公子们可真是够强的。”说毕,她一姑娘家撑着头,有些憧憬的望着窗外。
我瞧了她一会儿,又瞅了眼那一本正经的小脸蛋,忍不住抖索了一下。
才一晚上,谁给这家伙洗了脑。
回忆着她方才说的话……
这楼里公子们是怎么样接客的?
勾栏自是寻欢作乐之处,至于这寻欢作乐么……
我内心一阵激荡,作势漫不经心地拿起茶杯,饮着,余光瞄了一眼默采,这一粉嫩粉嫩女扮男装地公子哥儿正停着手里的针线活儿偷窥我,见我正看着她,索性坐近了些,“主子,我又不接客,你看我也没用啊……不如您今儿个偷偷蹲在外头去看它几眼,一来解馋,二来还能了解楼里的事宜。”
喷……
我噎了个正着,忙不迭地拿袖子抹嘴,斜长眸子,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
这话也不是没道理,只不过……
“你说我一堂堂正正七尺男儿,一栏之主在这月黑风月高之时跑去别人房门前听墙角,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有何不可。”默采捏着针,咬了线头,“这皇帝老儿还微服私巡,就不许你巡一下?再说了这勾栏都是你的,你怕甚?”
说的在理,说的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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