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狂舞,窸窸窣窣。
屋内腥臭的血气也愈发的浓烈了起来。
两姊妹并没有相泣多久。
一把火映照着风笛匕的脸,她握紧妹妹的手,沉静地将火把丢入了茅草屋里。两个正处苦难之中的姊妹连夜逃了。
“笛歌,你别跟着我,你该隐姓埋名,再找个好男人嫁了。”
“姐,我记得你说过男人都靠不住么。”
“是靠不住,但总归也是个男人。世间这么大,却容不下我们。你有绝色的姿容,有令男人所倾倒的技艺,还有我所没有的女人最珍贵的东西。”
“姐,你去哪我也去哪。”末了,笛歌很是生气地皱紧了眉头,一点朱砂煞是俏皮冷艳,“……别想丢下我。”
风笛匕在月光下笑,“跟着我,会要吃苦头的。”
“多苦我也不怕。”
“姐,以后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该去投奔谁?现在又没有银子在身,要么去找少鹙哥哥?”
“谁也别去指望。记住,命是自己给的,而非上天注定。”
之后,一个女人额间缀梅花痕,抱着琴,艳惊四座,坐着宫的马,扬长而去。
那日,下着杏花雨。
在笛歌眼里,是个令人压抑的阴天。
在笛匕心中,却是个阳光明媚的晴天。
……
“来者何人,竟敢夜闯鸣剑谷。”一个声音将我从梦中惊醒。
我眨了眨眼,才发觉自己竟还在马车内,脸上不知为何早已布满泪痕,挣扎着爬起来,揉了揉略有些发麻的手,抹了把脸,才幡然领悟到,自己的|岤道已经被解开了。
赶车的人身子依向车帘,撩开,伸来了一只手,像是示意要拿什么东西。刀疤男半阖目,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乌黑的铁牌。我见着稀奇,连带瞅了一眼,发觉上面赫然趴了只麒麟兽。
说不出有多雄壮,但气势却是吓人的。
阻拦之人立马没了声音。
车又缓缓前行。
我眉一抖,趴在车帘旁,刚想呼救。
“我劝你还是什么也别动。”男人的声音此时响起。
我皱眉道,“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话刚落一道寒光从对面瞪来,我身子缩了缩,却仍不怕死地回顶了一句,“我若不见了,勾栏里一定大乱,白龙使不会放过你的。”
男人靠在车壁上,一张脸隐在黑暗中,唇旁隐隐在笑。
他手束缚在胸前,抿嘴不语。
我突然悟了。
他夜潜勾栏没蒙面,想必也不怕被人认出来。
默采卧在一旁一动也不动,不晓得是被下了药还是打晕的,气氛有些诡异,我坐得很不安生,扭了扭,泄气地松开了扯着帘子的手。
眼前这个刀疤男是鸣剑派的人,风筝如是。
他若被派下来做事的,白龙使也阻拦不得。
况且……
他手里还留有一只无辜的小默采。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赶车的人轻喝声中,马停住了,车轱辘也不动了。
“到了。”车外有人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刀疤男把帘子撩起了一些,我也借着光往外瞧上一瞧,是个很宏伟的大殿,说不出的熟悉。
月光倾泻,小道上都有白茫茫的光亮。
我脸色却更黑了些。
私以为,凡是太过讲究的地方,都不容易逃跑。
我一人本就成问题,更何况还多了个拖油瓶。
刀疤男朝我们的方向看了一眼,讥笑道:“没听到老李说到了么,你还想装死到什么时候。”
默采突然睁开了眼。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吾乃尊大人
我的脑袋里刹那间闪过两个念头。
一、默采是在装睡。
二、他们像是早已相识,相知。
而我就像是一个傻子,竟还想着怎么救她脱身。
默采在我满目震惊之下,拿手撩起散落的发丝,轻巧地绾上,神态自若,徐徐起身,从头到尾不曾看我一眼。
我叹上一叹,觉得这世间最叵测的就是人心啊人心。
“我都顺着你的意思,替你把人都给拐来了,你还在他面前装什么装。这小公子莫不是你的新相好?”刀疤男嗤笑,“与你平日的喜好相比可差多了。”
默采脸上的冷霜表情是我不曾见过的,“玄砚,别说我没警告你。不想脸上再多处一条疤,就闭上你的嘴。”
这情形倒是很诡异……
我往后一缩,死死地扒住马车,一副打死也不下去地摸样。
“真是只孬种。还浪费了我一粒灵丹妙药。”刀疤男横了我一眼,脸不悦地转向默采,“你让我把他抱来干甚?”
“你不是一直想打探尊上地下落么?一粒药丸换尊上地消息。你也不亏。”默采下马车。束手于身后。月下地她神情难得地庄重。朝殿地方向一指。“把这位公子抱入殿内。千万别伤着了。”
“她老人家现今可好?身在何处?”
“此处人多眼杂你就别问了。待我忙完了正经儿事。自会告诉你。”默采望了我一眼。手摸着下巴。轻轻地笑了。
我顿时寒毛直竖。
姐姐啊。我是只母地。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吓我来哉。
刀疤男嘴抿起不悦地线条。也没多说。把我扛入殿内。放在榻上。愤愤然瞪了我们一眼。便转身出去。顺势把门给合上了。
一霎那间将所有的嘈杂都阻挡在外,这空荡荡的殿上,寂静得有些吓人。
我蜷在榻上缩了缩。金绣云霞的褥垫,委实有些贵。摸了摸,触感软趴趴的,心也跟着晃悠得没着个落。
默采上前一步。
我赶紧躲。
她却撩起袍子,啪地一声,单膝跪于地,头垂得很低,“鸣剑派首席易容师青纸方才多有冒犯,请尊上恕罪。”
我神情复杂地望着她,不确定地问了声:“你真是默采?“
“是。”她依旧是跪着,头也不敢抬,重重地磕了下,“恕属下没能照您事先吩咐的行事,如今情况有异,青纸委实不能弃您的安慰不顾。”
我挑眉,坐在榻沿望着她,“是你救了我?”
“当初分发下来的保命秘丸四位大师每人只有一粒,我和玄砚的全数给您服下了,但也只能助您暂时压住体内的毒性。如今白龙使和勾栏众公子已经有所怀疑。鸣剑派动荡,群龙无首,您又身受重伤想来藏身于勾栏会有性命之忧,所以属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冒死将您接回来。”
“你方才多番提到了两个字。”我蹙眉。
她抬头,怔怔地。
我压抑住内心的烦躁,倾身撑住榻,好心点拨试图力挽狂澜,“你叫我尊上。这……是假的对不对?”
“尊上!”首席易容师青纸这一磕,竟匍匐在地,跪趴着不起来了。
我错愕。
真是个笑话。
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别告诉我,我竟是传闻中以色侍主又杀主篡位并夺得地位,被整个江湖嗤笑的不光彩的新尊上。
这副尊容,说出去,谁也不信。
易容师……还是个占了首席之位的大师,莫不是我这张脸也经她的手易了容。
我撩起袍子下了榻,手指摸上了案台上的雕漆镜奁。
所触之地有些麻,指尖透心凉,
淡定淡定。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这殿内的东西,小到银角端炉,大至犀纹五彩屏风无一处不熟悉的,脑海里隐约传来一个男人醇厚性感的声音,“……日日与你描眉可好。”
还未等我惊上一惊。
便听到了声轻笑,瞬间仿若被他拥入怀,那么的温暖。
幻觉竟是那么真实,我不觉有些入痴,抬手触摸,手指张开又握紧,却摸到了空气,猛然一怔,睁开了眼,正对向澄亮的镜子。
唯倒影出了一个女扮男装的陌生脸孔,淡眉稀疏,年龄尚欠的脸上有着老成的处事不惊,眉宇间隐忧一丝悲怆。
我摸了摸脸,龇牙,绽放了个笑容。
镜面里的小儿人也给了个稚嫩的笑,我这才觉看得顺眼了些。
“尊上,请……”青纸跪下,双手抬于头顶,端着盆。
神态恭敬。
我扭头望着她,很是诧异。这盆子委实大,不过又比擦脸的要小一些,此番难不成叫我洗手?
我迟疑了片刻,撩袖子,正欲下水洗洗这娇嫩的手。
青纸却一脸古怪地望着我,“主人这是汤药。”
好大一盆汤汤水水。
认定她不是在戏谑耍弄我,我颤巍巍地捧起它,闭眼嗅了一下。
药香很淡几乎闻不出,味道和茶水差不多,兴许茶水也比它浓。
鬼知道青纸大师是不是把一小盅汤药的份量硬生生地给熬出了一盆的水。
总之,我端着盆盆,一脸豁出去的架势,饮得很是视死如归,事实也是如此。
那一汪看似很淡的汤药入喉咙后,却很是烈性,下肚后一股子刁钻气往上冲。起初只是脾肺不舒服,后来五脏六腑竟没一处不绞痛的。
啊……
真气乱撞,四肢百骸乱颤。
我蹙起眉头,浑身上下,骨头像是散架了般,再也没力气支撑,软软地瘫倒软于地。
下一刻便被默采抱在怀里。
玉盆跌落,砰然碎了,碎成千千万万。
我也管不来这么多,牙咬得绷紧,手虚张地抓了抓,恨不能将碎片捏在手里,只差没用玉片割破皮肉的疼痛来转移注意力。
一种力气在无形的涨大,撑得皮都要破了,全身发憷,骨头发出清脆的声响。衣衫上的线在崩断。
稚嫩的手在长大。
口腔里隐含腥甜的味道,哇地一声,鲜血磅礴而出,捂也捂不住,一粒圆滚滚的玉沾着血滚在了地上。
门砰地被打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立于外。
“出什么事了?”
我也想问这究竟是出什么事了。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狐媚儿伎俩
玉珠子滚落在地,沾着血渍,哗啦啦地抖个不停,分外的滑稽与惊心。
不要告诉我这个玩意儿,就是我的喉结。
我十分悲摧。
看着青纸俯身,小心翼翼地拿帕子将它擦拭干净,放入案上的镜奁里,我的眉抖了几下,愈发觉得易容大师不简单,连带着接受这种毁人易容术的本尊也委实少见。
“咳咳……”
口腔充斥着咸涩的腥味,一股子凉气涌入喉,把肿胀辣疼的感觉压下了不少,拿手抹了把嘴边的血,我踉跄地撑起了身子,喘息着。
一盅茶被人双手捧着,出现在眼前。
那是属于男人的手,指间有茧子,指骨修长有力,此刻却抖动得厉害。
当下也不晓得该接还是不该接……
我迟疑,透过遮住视线的发丝望了过去,那名被唤作玄砚的刀疤男就站在我面前,目光愣怔,唇抖了几下,想说却什么也没说。
很显然这位高大伟岸的男人可此捧着茶有些不知所措,那双曾对我嘲讽过的眸子此刻承载着巨大的喜悦。仿佛在这一片狼藉之中只看到了我,而且那视线还一直往不该盯的地方看,“真是……尊……”
我半眯起眼睛。
此番老身已是衣不遮体。
用手也只能勉强遮住了露在外面地大半个胸。
令人十分地不悦。
“尊上……您终于回来了。”七尺男儿轰然跪在地。已是低下头。泣不成声。“玄砚已盼候您多时。”
被一个刀疤男如此虔诚地触摸着脚。我该不该躲。
还有,他不是端了杯茶么,难道不打算给我喝了?
“快把门关上,谁让你闯进来的。”青纸怒喝,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件艳红的衣袍,将我裹住,轻声“属下办事不利,让您受惊了。”
诧异……
想来我真的惊了。
浑浑噩噩像是做足了一场梦。
莲瓣香炉里燃起的香,仿若有灵气般的扭曲着青烟,妖娆无比。
想来这些日子我从未细究为何会毫无记忆地醒于勾栏,也更为料到自己竟是鸣剑派至高无上的尊上。
至高无上?
说出来颇有些讽刺。
不过是晓有姿色,施展狐媚伎俩,爬上薛凰寐的床,以色侍主搏他欢颜,暗地里偷来几则功夫傍身,没料到傍着傍着,连自己日夜服侍的男人都敢杀。
说到底,这种狠戾的气魄怕是鸣剑派上上下下众多人始料未及,也是薛凰寐做梦都没想到的。
怪就怪鸣剑派的规矩是祖上定的,只道是:能者为尊。但凡每一位尊上,都是嗜杀了上一任才继位。
纵使薛凰寐千防万防,却没料枕边的一个日日与他颠鸾倒凤,言听计从的女人,也有如此险恶的野心。
……能死在床上,只怕他也是销魂的吧。
我叹息一声,眉宇间的疲乏褪去,尽显郁结与不快,招手拾来一柄铜镜。惊讶一瞥,发觉手竟比以往纤长,白皙如玉,不似十六年华。
镜面泛起一闪而逝的光,人影绰绰。
此番竟是脱胎换骨。
眉黛如远山,一双美眸如寒潭,如秋水。
长长睫毛遮掩下,竟有些令人怜惜。
我讶然地抚上脸,镜里的女子也亦然。
这面目已没有任何老宝的痕迹,鼻梁挺了些,脸颊也没那么圆润,无雕饰没傅粉,肌肤如脂,浑然天成,眉眼中竟似杂糅了脱俗与慵懒媚态。
一粒朱砂痣缀于雪肌上,竟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一声叹化于空中。
青烟浓烈了些,幻化之下,那场梦境繁乱袭来,仿若前世。
记忆之中,两个幼女还仍是趴在桌上,一板一眼的诵读。
那个文静寡言,手无缚鸡之力,只晓得躲在姐姐身后的女娃娃,如今竟是鸣剑派独当一面的尊上。
嘴微上翘,笑意随了眼波流转。
风笛歌,你何来的这种能耐?
“尊上,您可有何不适?”青纸轻声唤了句。
这才将我从青烟幻化的记忆里拉扯回当下,尽数褪去疲乏,“易容大师的本事好生厉害,竟能将我弄成十六七岁的女娃娃。”
“是尊上的缩骨功练得出神入化才有了此效果。”她回答得规规矩矩,手一合,低头拜道,“易容是您施展内力,亲自软筋错骨挪位变换五官,属下只负责熬汤药。”
看不出我还会缩骨功。
只怕自身内力也不浅,为何当下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出来。
青纸这家伙把事儿撇得倒快,想必是怕我出了什么岔子找她麻烦。
原本的衣衫尽数被撑坏了。
我裹了锦袍,赤着脚,迈入榻上,夜里的寒风渗入大殿,无微不至地抚上行走间露出的胴体与雪白大腿。也不知道是袍子香还是这具身体的药气刚散,空气中荡开了撩人的香气。
玄砚跪于地上,一双眸热烈地望着。
我斜卧在榻上,揉着太阳|岤,二指拎来金凤缠龙的褥子徐徐盖在身上,“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既然我是这鸣剑派的尊上怎会在勾栏。而易容大师既然潜伏在我身旁,为何不早些告之。”
“潜入勾栏,是尊上的主意。青纸只敢在旁边帮衬着,却不敢逾越,若不是宫归艳生疑,偷袭您,破了计划。青纸也不敢把您带回。”
我支颐脑袋,漫不经心,“好一个不敢,不逾越。”
她身躯微抖,“青纸罪该万死,请尊上责罚。”
“我可不敢罚你。我现在没了记忆,也不晓得你说的是真是假。”一双眼弯成柳叶眉,笑得很是明快,“不过……若被我查出你话里丁点儿的隐瞒,我也自留不得你。”
“属下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下去,让我听听。我倒想知道,你说的这个让我受了好些皮肉之苦的计划究竟当初定的是何计?”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史前第一烂摊
“自从薛凰寐的死讯传出后,尊上的品性便遭到派里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