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一怔,随即大步走过去抱住她道:“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傻瓜,咱们的孩子将会是这世上最显贵的人。没有人能够置疑他的血统,没有人能够冒犯他的权威,我会让整个俄国都臣服于他脚下!”
兰吟闷应了声,螓首低垂着倚靠在他胸前半晌方道:“那些刺客——”
“是与我政见相左的敌人派来的。”莱昂沉声道:“让你数度遇险真是很抱歉,以往他们只会针对本人,不料此次却累及家眷,米克已经处理妥当,相信再也不会发生类似事件了。”
“是吗?”兰吟抬起脸认真道:“以前你好似也经常会遇到危险,果然是个恶劣而顽固的敌人。”
莱昂知对方生疑却也不解释,只随手取过件裘毡替她披上道:“到午茶时间了,咱们去客厅喝些热可可暖暖身吧。”
兰吟任由其牵着手向房外走去,刚敞开门迎面扑来的冷风令得自己浑身寒栗,她停下脚步扭头望着窗外风雨大作的混暗天色道:“那个孩子——我想要那个孩子——”
扎克并不是个漂亮聪慧的孩子,自出生起便沦为奴隶,因为缺少父母的管教所以心智懵钝而呆板,因为长期缺乏营养所以身形矮小而瘦弱,更重要的是由于终日在猪圈中吃喝拉撒,他是个名副其实浑身散发着粪臭的小猪倌。
惩罚解除后的扎克被女仆用鬃毛刷里里外外刷了三遍,又足足喷了半瓶香水才去掉了他身上那股让令人作呕的的味道。只是改头换面后的扎克依旧会用手抓食物吃,用袖子擤鼻涕,用赤脚来走路,他粗鲁的吃相倒了兰吟的胃口,不洁的行径脏了莱昂的衣裳,黑泥的足印毁了米尼赫心爱的地毯。由于有奥古斯特公爵的庇护,扎克并没有受到严厉的处罚,渐渐地人们以观看小丑表演地心态来纵然他的种种可笑行径,‘猪倌扎克’的名声少时便传遍了整个玫瑰庄园。
兰吟的态度也颇为费解,她可以任由扎克在昂贵的地毯上摸爬滚打,却绝不允许其触碰自己的用物;她可以任由扎克整日蜷窝在温暖的火炉旁打盹,却绝不允许其靠近自己三步之内;她可以任由扎克发出震耳欲聋的打鼾声,却绝不允许其在自己面前开口说话。
扎克是个纯种的土扈孩子却不会说蒙古语言,只耳闻目染得学会了几句俄语,更多的时间只是如猪唤般的哼哼。米尼赫觉着有趣便爱耍些小把戏逗弄,于是人们便时常会看到‘猪倌扎克’拱着鼻子在地板上滚苹果的模样。每当此刻兰吟总是冷漠地坐在躺椅中,不动声色地望着他在阵阵哄笑声中卖力的表演以博取主人的欢心,仿佛面前这奴颜卑膝的土扈孩子只是个丑陋的玩偶,没有灵魂与尊重可言,自然也无需获得任何同情与维护。
闹剧继续上演,羞辱从未停止,直至有日兰吟没有出现在晚餐桌前,莱昂找遍了卧室、书房、花园,依旧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庄园中的奴仆不得不漏夜出动,在寒冬中举着火把四处寻找公爵大人的东方情人,但日间的一场大雪已掩去了所有的蛛丝马迹,即便是嗅觉灵敏的猎犬也无法觅得线索,就在所有人都感到绝望之际,扎克却飞快地冲到高垒的马饲前,用手拽出一抹绒裙衣角。原来兰吟由于孕期反应严重而拒绝饮食,导致在午后散步途中昏厥在草垛中,幸而干草起到了保暖的效果,否则当被发现时恐怕早已一尸两命。事后人们在闲谈玩笑间,总忍不住会说道:“猪倌扎克有副比狗还灵敏的鼻子”。至此当莱昂或者服侍的仆从偶尔看不到兰吟时,只要唤来扎克总能轻而易举地在庄园的某处找到她本人,渐渐地‘猪倌扎克’的称呼演变成了‘狗鼻子扎克’。
久违的阳光照耀挥洒在河边,涩冷的寒风中带有咸湿的海水味,兰吟裹着温暖的皮裘仰望天际,雪白的海鸟长鸣而歌,鲜丽的羽毛在蓝色天幕的衬托下越显皎洁。扎克则在地上兴致勃勃地扒着泥土,当从碎石中意外地发现了枚色彩斑斓的东西,他忙欣喜地捡起跑过去献宝。
轻瞥过面前生满冻疮却洋溢欢笑的小脸,以及那双肮脏污浊小手中捧着的贝壳,兰吟的目光滑向对岸的黛山茂林,自言自语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人若无智,鸿蒙未启,便不晓世间疾苦,蹉跎而过也是一生。世人只因怀有爱恨憎恶,方才添了苦恼仇怨,似你这般无知无为,未尝不是种福缘。”
扎克满脸不解地歪着脸,继而见对方走近身,第一次伸出手触碰自己的头颅,晶莹的眼眸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亮。
兰吟从扎克凌乱丛杂的短发中抚落几根草屑后叹道:“可惜啊,璞玉未琢,若加以□焉知日后不可成材?只是有生不幸遭乱世,弱肉强食官无诛,要怪便怪将你遗弃的生身父母,若错便错在让你遇上了我。对不起了,孩子!”
女子温婉和善的态度令扎克顿时不知所措,惶恐着扭头寻找跟随出来的女仆,却发觉空旷的河滩上只剩下自己与对方。兰吟低身搂住他的颈项,指向前方用俄语道:“瞧,伏尔加河结冰了。知道吗,渡过这条河道穿过树林即可到达土扈的国界,那里便是你的故乡!”
这回扎克听懂了,顺着对方的手望向河对岸,正茫然时只觉有股力量将自己往前推去,他摇晃了下便一头栽进了河中的冰窟窿内。当想张口呼救时,冰冷的河水立即灌入嗓内,吞噬了他所有的声音。瘦小的身形在河水中起伏,双手拼命想攀覆上两侧的冰壁,挣扎间他看到站在岸堤上的兰吟脱下皮裘和靴子抛入河内,随后赤脚踏上水中的浮冰,灵巧的身躯在漂移的冰块上跳跃,全然一扫平日间身重行缓的模样。
忍受着足下刺骨的寒冷,游动的浮冰如悬在河上的绳索,颤抖地承载着自己的体重,愈往河心走冰层越浅,冰下遄急的河水张大了口似随时要将她吞噬,但河对岸的葱郁茂林更像是迎风招展的旗帜,鼓舞着兰吟奋勇向前。
当小扎克沉溺的尸体被发现,当随身的衣物从河中被打捞起,所有的人都会认为自己死了,而尸体则随着急流被冲入了大海,行凶的矛头会直指那位屡次派遣刺客前来的‘政敌’。谁也不会怀疑自己的诈死,因为作为土扈汗国的王妃,绝不会去伤害自己的子民;作为将为人母的女子,绝不会去扼杀个可怜的孤儿;作为心存仁善者,绝不会去抛弃自己解救下的孩子。相信包括莱昂、米尼赫在内的所有人都会这般考虑——兰吟坚定着自己的想法,逃生的脚步不敢有丝毫怠慢,如有差池恐今后再无机会可言。
呼啸而过的北风中夹带着惊恐的叫喊,兰吟心头猛然一窒,停步扭头回望,只见名背负柴薪的土扈老嬷,伏在河岸上竭尽全力地欲营救扎克,但年迈力衰的身体显然已力不从心。
扎克绝望地看了眼冰面上的白发老人,恍然忆起对方是以前与自己同住个窝棚的老妈妈,她时常会拿些主人丢弃的食物来给自己,寒冬夜里还会搂着自己共同在草垛间取暖。他努力举手想攥住老妈妈伸过来的双手,却发现身体已然不受控制地向下沉去,终于河水淹没了他的头顶,浸溺在冰水中的皮肤如被刀割裂般的疼痛,四肢在阵阵痉挛中逐渐失去了知觉——
头皮的剧痛将自己从昏然中扯醒,扎克费力地睁开眼对上了女子湿润的黑眸,不禁惧怕地向后躲避,当手触及身下的地面才发觉他已上了河岸,泥土的坚硬和温实令自己感觉到了些许安心。
兰吟浑身湿漉漉地跪在扎克脚边,烟白的水汽包裹着寒意逐渐蒸发,她红着眼仔细打量面前孩子的五官,良久方沙哑着嗓子道:“孩子,告诉我你的名字?”
扎克哆嗦着身体,惶恐不安地说道:“扎克——”
“不,告诉我在你来玫瑰庄园之前的名字?”兰吟攥紧了双拳,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轻声问道:“孩子,还记得你母亲是如何唤你的吗?”
扎克惊疑地望了眼身旁的老妈妈,随后低头想了想方咬着唇生硬地说道:“普——楚——,好似是叫普楚——”
热泪随即夺眶而出,兰吟仰天哽咽道:“长生天啊,我都做了些什么——”
扎克畏缩地望着面前似哭似笑,神情错乱的女人,是她将自己推入水中欲置于死地,又是她奋不顾身地将自己解救上岸。
“孩子,我的孩子——”兰吟将他拥入怀内,不断低声喃语道:“对不起,对不起——”
沁鼻的芳香比花朵更好闻,柔软的身体比火炉更温暖,扎克顿时陶醉在其中。他无法理解女子反复无常的态度,不能抹煞心中的恐惧害怕,但更不愿脱离如此美好的怀抱。模糊的映象中,有份温暖也这般停驻在身上,有份馨馥也这般缭绕在周侧,眼前的女子究竟是谁?
“你——是我的妈妈?”扎克抬眼迟疑地问道,记忆中母亲的音容早已模糊不清,在他的直觉中只有的母亲的怀抱才会如此温馨舒适。
兰吟用力抱紧眼前单薄苍白的孩子,微笑着流泪说道:“是的,我便是你的妈妈。”
“妈妈?”扎克呢喃着问道:“真是妈妈吗?那为何不要我了呢?”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孩子!”兰吟垂首亲吻着他的额头,泣不成声道:“再也不会将你弄丢了,再也不会了——”
普楚真正的记忆是从此开始的,不久他便知道兰吟并非自己的生母,但这并不妨碍彼此间如母子般的情感交流。在兰吟的教导下他开始学习认字,逐渐懂得了分辩是非,再也不会发出猪唤般的哼哼声,再也不会用鼻子去拱苹果。庄园中人们的态度也有了明显的转变,不会再随意奚落指使他,不会再大声吆喝他的绰号,更不敢再鞭挞虐待他。多年之后,当普楚已能在战场上挥刀越马,已能与人辩论百家诸长,已能感悟人世的沧桑险恶,这才深刻的明白当日兰吟折返回来救他是付出了何等沉重的代价,那转身间舍弃的是自由,抛弃的是天伦。
普楚仍然记得当自己能够完整清晰地说出第一句蒙古语时,兰吟热泪盈眶的激动模样,后来他方知这是个人名,命运就此将其与之结缘,金戈铁马,半生风尘,无怨无悔。
女人心(上)
时值次年初春,克里木老汗王终在连翻挫折打击下抑郁而终,新王继位,对内主张轻徭薄赋,以德养民,对外则停战议和,减免兵役,邀其周边诸国共赴登基庆典,广修友好。
窗外黛山如墨,清流激遄,树头嫩芽绽现,莺啼初闻,车轮碾过融雪,溅起滴水飞冰,只见满地新绿,生机勃勃。兰吟遥望远处炊烟袅袅,牛羊窜动的景象,嘴角禁不住淡然上扬,犹如花褪春寒,清丽流芳。
莱昂见状不免叹道:“难怪大夫说孕妇的情绪不稳定,的确应该经常带你出来旅行散心,否则每日都闷在庄园内难免会胡思乱想,多愁善感,烦躁易怒。”
闻言兰吟双眉微蹙,狐疑地瞅着他道:“有吗?我何时情绪不稳定了?分明是你们太过谨小慎微,整日里约束管制着,恼得我不得不发作罢了!”
“去年冬天是谁掉进了冰窟窿里险些丧命?感恩节那日是谁毁了米克的狂欢舞会?昨日夜里又是谁抓伤了我的背?不限制着你的行动岂还了得,再者——”说到此处,莱昂凑首到她耳旁吹着气道:“都是快做母亲的人了,怎还是如此扭捏。我的血可是极为金贵的,怎能由着你随意糟蹋?念在咱们孩子的份上这笔帐先记着,待你生产后可是要加倍补偿哦!”
兰吟顿时双颊飞霞,咬唇不语,莱昂瞧着她娇羞愧怯的模样止不住内心一阵马蚤动,双臂撑着车厢将其困在面前继续撩拨道:“咱们究竟有多久没亲热了?似从有了孩子后你便不许我再进卧室,这可不是明智之举,要知道越是饥渴的人越缺乏坚定的意志,保不准何时便兽性大发,饕餮盛宴了!”
“呸——”兰吟烧红着脸推开他啐道:“才会说几句汉语,念了几本书籍,便学着咬文嚼字,隐讳暗喻,表面上看似道貌岸然,骨子里其实污秽不堪。我劝你今后可别在外人面前卖弄自己的中文,免得辱没了孔孟圣贤,华夏诸儒!”
“外人?”莱昂眯起眼,身倚在座位中笑嘻嘻道:“如此说你便是我的内人了?只是不知这‘内人’究竟作何解释?可真要好好请教下你这位博古通今的女学者了?”
“贫嘴!”兰吟咕哝了声,将手中的狐裘暖套向他摔脸丢了过去。
莱昂闪身避开后依旧笑容可掬,因极是喜爱她这般恼羞耍性的神情,便起劲地摇头晃脑道:“你可别倚着山门欺负我这半路出家的汉子,子曰‘食、色,性也!’旁的我且都忘了,这句可记得真—真—的——”
兰吟忍俊不住笑出声,卷着舌尖道:“还真—真—的—呢,要逞强求你说原来的那口吴侬软语吧,别再糟蹋其他方言了,若被北京城里的人听到岂不贻笑大方!”
莱昂瞧着她语笑嫣然的模样,蔚蓝的双眸闪过溶溶暖意,随即俯身将头靠在其怀内,长声叹息后幽幽无语。兰吟也沉默下来,顺手梳捋着他一头柔软的金发,脸上的表情逐渐淡然,眼神则变得浮游悠远。
寂静的车厢内弥漫着花露的细甜,温暖的空气中绷持着紧涩的凄冷,少时的欢愉眨眼间便被无声的缄默所取代,内心深处的疑惑和彷徨终不能彻底释放。莱昂咬了咬,下定决心昂首开口道:“其实我想知道——”话未说完,车厢突然剧烈地颠簸起来,他赶紧搂住身形晃动的兰吟,随即恼怒地向外呵斥道:“出了什么事?”
稍许马车便停了下来,皮埃尔的脸出现在车窗外,肃声道:“前方有队人抢道,车夫不及勒马致使车轮陷进了泥坑。”
莱昂扶兰吟坐稳后便伸手去握门把,却见皮埃尔神情颇为古怪地阻拦道:“少爷,我正在派人努力抢修,您不必亲自下车查看了。”
莱昂迟疑了下后颔首同意,不料此刻车外人声喧哗,显然是为了抢道而起争执,混乱间只听有人高呵道:“土扈汗王驾撵在此,谁敢越先而行!”
马车内顿时沉寂无声,莱昂看向兰吟,因见她神色略变便取笑道:“这可就是所谓的‘冤家路窄’?咱们究竟让还是不让呢?”
“问我?”兰吟冷哼了声,斜瞅着他道:“你果真会依言而行吗?我若说要让,你自然不会高兴,若说不让,你又会腹诽揣测,既然横竖是不对,我又何必多言呢?”
自讨没趣地干笑了声,莱昂转过脸对车外的皮埃尔道:“让他们先过吧。咱们来克里木是作客散心的,不必为争一时长短而惊吓到了夫人。”他顿了顿回首又问道:“未料想土扈之主竟会亲赴克里木王的登基典礼,或许你打算就此折返?”
兰吟径自看着他,火红的宝石额饰映衬着清艳的容色,鲜丽地犹如从自己心头流淌出的血滴,承载着深刻入骨的哀恸。莱昂不觉豁然僵直了背脊,指甲在牛皮革缎的座面上狠狠刮下两道印痕,随即猛然打开车门走了出去。自己才刚落地,冲眼便见一头通体雪白的野狼向着自己奔驰而来,周围的侍众无不大惊失色地掏出了随身的兵械,他急忙转身攥住车门吼道:“兰,快下来——”
马匹受到了狼王的威胁,出于原始的本性立即嘶鸣着撒蹄落跑,车夫霎时便从驾座上被甩了下来,莱昂还不等触及兰吟的手指,便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失控的马车载着向远处驶去。
在场之人皆被吓坏了,转眼间只见王撵中飞出一人,跃身跨上匹骏马便飞驰着追逐而上,
稍顷便与马车并驾齐驱,眼见着就能勒住缰绳停下车来,不料想车轴突然断裂,整个车厢散了架般向旁翻倒,来人见状毫不犹豫地便弃马扑了过去。
尘埃落定,满地狼藉,兰吟睁开眼望见自己身下的男子,黝黑的双眸涌上湿意,氤氲含雾。达什汗虽然全身酸痛不已,目光却丝毫不敢懈怠地注视着对方,依旧是杏眼明仁,素齿朱颜,但眉宇神态间却比以往多了份仪静雍容。听到后方传来的呼喊声,两人方才觉醒起身,当达什汗的目光扫过对方显已高隆的腹部,神色遂暗地撇开脸去。
兰吟看到逐步追来的特木尔和巴根,百感交集,事过数月再见众人有着隔世重逢的悲壮之感,而另一方面莱昂等人也已赶到,小扎克更是不由分说地扑入她怀内紧搂不放。雪影被达什汗喝令止步于数丈外,只能在原地不断徘徊低嚎,幽绿的双眸逐渐渗出眼泪。
兰吟自然难免凄然,正悒郁彷徨时却见名陌生女子悄然来到达什汗身后,双目通红地注视着他的背影,长颦隐忧,微睇含情,顿时自己心中一窒,抿嘴不语。
“据闻土扈国主新近纳了名夫人,甚是宠爱,想来便是眼前这位佳丽了!”莱昂来到她旁轻语道:“诗经有云: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不知此刻在汗王心中,新旧二人,孰轻孰重呢?”说罢便上前绅士般地行礼致谢,在对方诸多敌意目光的环肆下与达什汗攀谈起来。
兰吟继续打量那名衣饰清雅的女子,约莫双十年华,身姿袅娜,花颜盈媚,相较于自己的面晦色淡,形体笨重,更显得尤物宜人,占尽风流。似乎是觉察到了异样,女子也不由自主地也抬眼望过来,羞怯的俏脸上露出抹善意的笑容,楚楚玉立,惹人怜惜。
“夫人——”扎克吃痛地扬起脸,龇着牙抽气道:“您弄疼我了!”
兰吟忙松手放开孩子的肩膀,继而弯下腰抚着腹部连声呻吟,唬得扎克顿时惊惶失措地喊叫起来。莱昂见状忙跑回来,打横抱起她便冲着随从吼道:“快去把大夫找来!”
达什汗望着兰吟被一行人簇拥离去,瘦削冷鹜的脸上毫无表情,身后的女子终忍不住上前轻拽了下他的衣袖问道:“陛下,适才涉险可曾受伤?”
“无碍。”达什汗敛去目中寒光,侧首对其笑道:“桑涞可是担心了?”
名唤桑涞的女子忙撇开眼,神色变幻不定,后又迟疑地问道:“陛下所救何人?此妇缘何与俄人举止亲昵,关系密切?”
达什汗碧眸微闪地盯着她,半晌方才启口幽然问道:“桑涞,你果真是喜欢上孤王了吧?”
帐舞蟠笼,帘飞彩凤,金银焕彩,彻夜笙歌,兰吟坐在克里木的大殿之上,望着满场红绿,欢声笑语颇为倦怠。她抬眼看向上方的克里木新王,外貌端正,举止可亲,倒也不失为名谦谦君子,但其眉眼间的哀愁,笑容中的牵强实是可悯可叹。转念又忆及逝去的赛图姆公主和格丹王子,便禁不住感叹人才凋零,国之不幸,倘若此两人尚且在世,想必克里木对?br />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