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阿哥,能给我讲讲皇宫里的事吗?讲讲您的皇爷爷,讲讲你的叔伯兄弟们吧!”
弘历不知她为何会有此请求,却也不忍附逆,便清清嗓子道:“我的皇爷爷是大清诸皇中最了不起的一位,他八岁继位,十四岁便铲除了权臣鳌拜——”
提起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思乡之情汹涌而至,弘历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紫禁城中每逢庆典祭祀时的盛大状况,讲述着圣祖皇帝的丰功伟绩,讲述着自己在宫中的生活。
“后来皇爷爷命皇阿玛将我送进宫教养,初到宫中的第一夜我兴奋地睡不着,摸黑四处闲逛,不知怎得便跑到了文华殿,然后——”弘历肩头一沉,止声看向倚靠在自己肩头酣沉入睡之人。
其其格明目合拢,蝶翼般的睫毛随着呼吸轻颤,髻边散落的碎发抚弄着他的颈项,弘历甚感搔痒,却不敢轻举妄动。他深吸了口气,仰首望着茂密的树荫中所结的垒垒果实,想到初离京城时仍还是花木稀疏的春寒之日,如今却已到了夏末时分。果然是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三哥画中天真浪漫的少女转逝间已为人母,而自己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不知,在文华殿中迷路哭泣的小阿哥了!
文华殿——
弘历突然心若锯锤,屏息着再次望向身旁的女子,背脊渐渐被冷汗浸湿。其其格恍惚间转醒过来,瞧见他一副惶恐的模样,琥珀色的眼中带着抹迷茫问道:“怎么了,弘历?”
弘历喘着大气猛地跳起身,眼中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他终于想起自己在何处见过其其格了,不是因为三哥的画,而是在那更早以前的文华殿内!清雅娟丽的容颜,奇致独特的棕眸,眼前的女子若换上身珠顶凤袍,岂不像极了圣祖在世时一直供奉在文华殿内的孝诚仁皇后!
其其格此刻已完全清醒,她蹙眉盯着弘历,良久方长叹道:“弃我去者,昨日之事不可留,往事休提也罢。四阿哥,此处僻静无人,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可诚心而答?”
强压下纷乱的思绪,弘历定神道:“夫人请问,弘历必定直言不讳。”
“绿洲之地,贫瘠荒芜,兰儿与土扈汗王是为了七心草及联盟之事而来。”其其格强撑起苯拙的身体,问道:“可身为皇室贵胄的你却甘冒性命之忧涉险,究竟是为了何故?”
弘历敛目想了会儿,方抬首似下定了决心道:“我皇阿玛自继位以来,终日为国事操劳,夜不能寐,身体越渐虚弱,时有血痰。太医说此乃阳虚阴耗,心力俱损所至,药石只能缓解病症,治标不治本。若想去除顽疾,需得当世专疗心疾的奇药作引。”
“所以你也是为了七心草吧。”其其格了然颔首道:“兰儿所说果然不错,你们这帮人明为救赵世扬,暗地里却各心怀已私。”
此话说得毫不留情面,弘历不禁面皮红热,讪讪道:“这也实属巧合,恰好兰姐姐也要寻找七心草,我便——便顺道同行了。”
“七心草乃山麓绿洲所特产的草药,因地处荒极,以往只有些亡命之徒为赚取重金方冒死来采集,但自三年前起,策妄便派兵驻守此地收集七心草送往王庭制药。”其其格遥望远方道:“此草每年于立夏之日成熟,产量极为有限,在你们到来之前,策妄已派人将七心草全部采集运走了。”
“喔——”虽早知取七心草已无望,弘历脸上仍不免流露出失望之色,喃喃道:“我皇阿玛也不急于一时,倒是赵大人已处弥留之际,若无七心草恐是性命难保了。”
“万事以孝为先,你有此等孝心已不枉为人子。”其其格眼中一黯,自怀中摸出个黑漆木瓶道:“拿去吧,昨夜我已给了兰儿一瓶,这是最后仅剩的一些。”
弘历接过木瓶,打开瓶塞,顿时异香扑鼻,清神凝心,他饱含惊喜地结巴问道:“这是,这是——”
“这是七心草捻成的粉末。”其其格颔首,素手抚过自己的胸口嘱咐道:“别让旁人知道了,即便是兰儿也不可说。”
弘历连声答应,正要将木瓶塞入怀内,忽然停手迟疑地问道:“你——为何要帮我?你究竟是何人?你可认得我三哥弘时?”
“弘时阿哥?不认识。”其其格茫然否认,随即冷抽了口气,吃痛地按住了腹部。
“你怎么了?”弘历忙上前扶住她,焦急地问道。其其格呲牙摆手,转而淡笑道:“孩子踢我呢!”
弘历顺势望去,果见她高耸的腹部股股作动,禁不住好奇地瞪大了眼,待再抬首时见其其格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方觉唐突地匆忙松手,却被对方紧紧地反攥住了胳膊。
眼前瘦小虚弱的女子似徒生出千金之力,抓着自己隐隐生痛,她苍白的脸如笼上层朦胧的烟纱,浅褐的眸饱含着无限的凄凉和乞求,自己顿时心下慌乱,只听得其其格沙哑地说道:“我与兰儿自幼便已姐妹相称,勉强算来也可称作是你的姐姐。弘历,我敢直唤你名,只因心中已将你当作了亲人。弘历啊,如今我有一事相求——”
杂沓的马蹄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只见图尔都率领着众人越马闯入,见到他们后焦急地喊道:“快上马!策妄追来了!”
其其格顿时面色刷白,僵立在原地,兰吟则在马上大声问道:“没别的法子了吗?姐姐这般的身体,怎可骑马?”
图尔都根本不予理睬,下马将其其格一把举上了马背,又把缰绳硬塞入了她手中,指尖的温热令他贪恋地停触许久方缓缓松开手。其其格心中酸涩,只举目愣愣地望着他,泪水悄然滑落。
图尔都撇开脸去,咬牙道:“你先走!我随后便去与你们会合!”
“不——不——”其其格不断摇首,口中喃喃道:“你不能——你不能——”
“有劳汗王了!”图尔都恳切地对一旁的达什汗道,随即闭目狠力拍打着马背怒吼:“走——”
其其格坐下的马骑吃痛地嘶鸣着向前飞奔而去,达什汗、诺敏、巴根、弘历和兰吟随即策马跟上,望着消失在漫天烟尘中的众骑,图尔都霍然转身,深吸了口气抽出腰间雪亮的弯刀,一步步向纠集在林外的准葛儿士兵走去——
刀尖滑过地上的坚石,爆裂出细小的火星,亦如心中曾经激荡过的热情,燎原了自己整个生命。眼前浮现出科尔沁开着漫天黄花的山野,娇艳的朝霞映衬着一身绚彩舞衣的其其格,她轻巧若蝶地翩身投入自己的怀抱,美丽的眼眸中已不复初见时的胆怯与疏离。
“准葛尔与叶尔羌即将开战,我需得回去助我父兄。”图尔都紧搂着她,略带丝不安地问道:“你可愿意等我?也许只要一年,也许三年——五载也未可知?”
“真要这么久?”其其格扬起脸认真地思考,待看到他额头逐渐淌下的冷汗,终于按耐不住抿嘴浅笑道:“我等你,一生可够了吧?”
一生可够?
为了这一句诺言,他忍受着伤痛和死亡的考验;为了这一句诺言,他煎熬过了父兄阵亡的痛苦;为了这一句诺言,他甚至最后不得不匍匐在敌人的脚下委曲求全;可当他仅揣着最后丝光明在黑暗中苦苦挣扎时,突然有一日瘁然发现心爱的女子竟已成为了仇人的侍妾!
我等你,一生可够了吧?
少女的一声轻侬软语,伴随着自己渡过了数年的混沌岁月,无形间禁锢了自己的人生,也已成为了自己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轻!
离恨天
风卷狂沙,夜意朦胧,众人星夜赶路,一路直往南下。忽听得兰吟一声惊呼,达什汗急忙回首望去,只见其其格已在马上摇摇欲坠,赶紧扑身跃起接住她顷刻下坠的身体。诺敏借着月色看到其其格痛苦呻吟的脸,忙过来诊视了一番,不禁凝重道:“动了胎气,看来要生产了。”
此话一出,饶是达什汗这般的镇定之人也没了主意,巴根及弘历皆围观站立,面面相唬。兰吟忙拢住其其格颤抖的身体,望着众人道:“怎么办?她这样子可不能再上路了!”
“是不能再上路了。“诺敏颔首同意,随即又为难道:“可这一无稳婆,二无片瓦遮头,怎得生娃娃啊?”
“你不是大夫吗?”兰吟杏目圆瞪,冲着他嚷道:“难道你要束手旁观不成?”
诺敏慌乱地摇头摆手道:“不成,我不成!我从没给妇人接生过,我不干!你不也是女人吗?还是你来吧!”
兰吟又羞又气,随手拣起地上的马鞭便向他挥去。诺敏见闪躲不及,忙护住脸大声呼救,但预期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在身上,他微睁只眼瞅去,却见达什汗徒手攥住马鞭,面色不悦地瞪着自己,忙避开目光暗自做了个鬼脸。
“别急!凡事都有解决的法子。”达什汗蹲身将鞭子还于兰吟,见她怀中的其其格面色灰暗,冷汗淋漓,双手用力捻着地上的黄沙直呼痛,想了下回首道:“巴根,把火生起来,咱们今夜就在此休憩。”
“幕夜生火,可极易被追兵发现的啊!”巴根犹豫道:“不生火可行吗?”
达什汗当即沉下脸呵斥道:“黑灯瞎火的,你让人怎么生产!如此忌前怕后,难道真被策妄吓没了胆子!”
巴根语塞,不觉垂下头来,一旁的弘历忙拍着他的肩膀道:“我帮你。夜晚风大,火星子不易点,需得垒些石头烧些无用的衣物方行。”
诺敏不着痕迹地挪动步子,却被一把拎住了后襟,他忙扭头尴尬地笑道:“我——我帮忙去生火!”
“你准备接生!”达什汗狠狠将他摔到其其格身边,也不待其申辩便恶声道:“你是没给人接生过,但你不是给自家的母马接生过吗?如若这次你出了丝毫差池,回土扈后我便将你养得那匹大宛马杀了喂雪影!”
诺敏眨眨眼,一骨碌坐起身忙活起来。此刻巴根和弘历已生起了火篝,兰吟一边安慰着其其格,一边用衣袖不断擦拭着她脸上的湿汗,偶尔间抬眼见达什汗独自站在不远处望着这边,蒙黑的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让人觉得无限寂寞。
兰吟心中一动,想起身却被其其格猛拽住了胳膊,犹豫间达什汗已走到面前,跳跃的火光下只见他浓眉紧皱,薄唇紧抿成线,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严峻。
其其格似已无力再呻吟,只剩下嗓间的呜咽,达什汗在她的人中|岤狠力一掐,不但毫无反应,反而昏厥了过去。诺敏不禁也变了脸色,搭了其其格的脉象后伸手摸向她的前襟。
“你做甚么?”兰吟忙拍开他的毛手,只听得撕裂声扎响,却是达什汗已扯开了其其格胸前的布料,白皙的肌肤顿时□在众目睽睽下。
望着其其格胸前那道丑陋蜿蜒的疤痕,兰吟吃惊地掩嘴无语,诺敏掩上残破的衣襟,点头对达什汗道:“刀口离心只有半寸,显然受伤时已损及了心脉,若非有七心草续命,决计是活不到今日。难怪策妄要派人驻守山麓绿洲,而图尔都宁死也不愿交换七心草!”
“眼下的情况,她可还能继续生产?”达什汗脸对着诺敏问道,目光却看向兰吟。
诺敏摊手苦笑道:“这大人我都没法子了,更何况是尚在腹中的胎儿。若无七心草助她撑过今夜,可真是一尸两命啊!”
兰吟避开达什汗炯迫的逼视,右手不自觉地摸到了腰间的囊袋,正欲掏出内中之物,却被人暗按住了手。只见弘历进步挡到她面前,举臂展示着手中的红塞木瓶道:“七心草,我这里有!”
一种巨痛刺进了其其格的心,那是种她用语言也无法形容的感觉,相较于这种疼痛,当年策妄将尖刃刺入自己胸口时所受的折磨,竟显得是那般苍白和无力。自己的心跳似乎已停滞,脑海中一片昏暗,汗水不断在外淌,而身体却已似掉入了无底的深渊。
有人在身旁,不停地为自己擦汗,抚摸着自己的额头。是谁?是母亲吗?有人在身旁,用双深沉的眼望着自己,鼓励着自己。是谁?是图尔都吗?
自己累得已不能睁开双眼,累得已无力再支撑下去,也许便该如此撒手离开这个人世,也许便该如此去与天国的母亲团聚。
可是腹中的骨肉呢?十月怀胎的艰辛,血脉相连的灵犀,点点滴滴汇集在心头。多少次端起了热腾浓黑的药盏,却终不能饮用下腹;多少个夜晚自己静思内省,终于决定留下了他;既然当初的不忍延续下了他,如今便真得能如此轻易放弃他的生命,剥夺他即将到来的人生吗?终于在黑暗中其其格顽强地拽住了只手臂,等待着腹中孩子的降临!
弘历紧张地望着正在接生的诺敏,他的一举一动都似牵扯着自己的神经,每一次的皱眉都令得自己感到窒息。原本紧拽着自己胳膊的手臂忽热无力地垂落,吓得他失声惊呼。就在自己的喊声中,婴儿嘹亮的啼哭划破了沉寂的夜空,诺敏面色一松,顾不得满身的血污,虚软地摊坐在地。
兰吟擦净了婴儿身上的污秽,用衣裳严实地包裹住了那稚嫩的小身体,方扬起满面的泪痕沙哑道:“是个女孩!是个女孩!”
在众人如释重负的叹息声中,兰吟将女婴抱到其其格眼前轻唤道:“姐姐,姐姐,是你的女儿啊!你快看啊!”
其其格微微睁开眼,瞄了眼女儿后便昏沉沉地睡去。兰吟忙将手中的婴儿转抱于在身旁的弘历,俯身照料她。
弘历笨拙地抱着手中柔软无骨的女婴,襁褓中的她脸上长着层稀薄柔软的绒毛,小巧的五官标致而精美,爆裂的火花下女婴止了哭声,细腻的眼皮抖动,缓缓睁开了双目。
注视着那双纯净无比的琥珀色眼眸,弘历觉得近日来所受的颠沛流离之苦竟化为乌有,只剩下满腔的温柔要对待眼前的小生命。眼前的女婴是如此的美丽,远是宫中那些初生的婴儿所无法比拟的,他惶惑地抱着她,惟恐姿势不对令她不舒服,生怕惊动了她,吓坏了她!
渐渐地,生产后残留的膻腥味被股幽香所取代,沁甜之味在空气中蔓延发酵,若置身于佳木奇花中,令人心神俱荡。兰吟寻着香味走去,最后停在弘历面前,诧异地指着他怀中的女婴道:“莫非是她?”
弘历颔首,也甚为奇怪道:“这是怎得了?刚初生的孩子又没抹过香粉花料,竟会有如此稀罕之事?”
“是七心草。”诺敏深吸了口气,跃起身道:“七心草芳香浓郁,母体因常年服食,药草的成分被胎儿吸收后融入血液,故此这娃儿方会有如此体香。”
“这么说就是个香丫头了!”兰吟逗弄着女婴,浅笑道:“生得这般标致,又怀有异香,真不知将来会有多少男子为你倾倒呢!”
“大家修整下,一个时辰后准备出发。”达什汗见启明星已升起,又回首望着仍黑漆的来路插嘴嘱咐道。
兰吟收敛起笑容,想了会儿向达什汗走去。一弯镰月挂于天际,洒下闪闪银烁,那修长的身影沐浴在月光下,站在他背后,望着撩动的衣襟飘起的折纹,自己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天一亮必须启程了。”达什汗身形微动,摇头道:“追兵即至,没时间给产妇休息了。”
“我明白。”兰吟双手绞着衣角,讪讪道:“我只是想来向你道谢。若非有你们,其其格母女也难保性命。”
“图尔都将她们母女托付予我,我自不能食言。”达什汗顿了下又道:“其实土扈早有与叶尔羌和卓氏联盟之意,自诺敏打探到图尔都的下落后,我便一直想派人与他联络。”
兰吟缓缓垂下脸,出声低应。
达什汗攥紧了拳,豁然转身盯着她皎白的项脖,半晌方沉声道:“我是想说——若是只为了拉拢图尔都,我并不需要亲自来准葛尔!你也不必怀疑我居心叵测,一路都提防着我。对于七心草、对于其其格母女我都没兴趣!”
面前留下了排达什汗离去时的足印,夜风吹拂过沙丘,撩起漫漫细尘,兰吟不由伸脚踏入印坑,黄沙沿着白缎靴底呖呖滚过,填满了空余的部分。风过无痕,沙落平踪,人生却不似眼前这般情景,只要举足间便可抹去所有的踪迹。回首望着火篝旁那跳动的人影,感觉如同藤棘缠身,每走一步都扯痛了自己,急欲挣脱,却又陷入了更深的纠葛。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已说不清道不明,究竟是恨还是情?
东方微亮,沙丘的高处出现了队准葛尔骑兵,个个手持弯刀、强弩,为首之人一身黑氅,驾着匹毫无杂色的墨驹,五官如刀削般笔直硬朗,浅棕的细眸阴沉如晦,毫无暖意。他望着黑烟袅袅,凌乱却已无人踪的空地,挥臂冷喝道:“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其其格趴在诺敏的背上,沿途的颠簸令得她直泛冷汗,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不适,诺敏不断安抚她道:“快了!快到了!再坚持会儿!”
轻嗯了声后其其格虚弱地睁开眼,望着在身旁并驾而驱的弘历,自己的女儿正紧紧地被绑在他胸前。真是个乖巧的孩子!由于没有母||乳|喂养,她自出生后只给喂了些清水裹腹,还未取名却已踏上了逃往之路,仿佛似知道了此刻的险况,她是如此安静地躺在哪里,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一声古怪的哨音尖锐地划破了平静,其其格惶恐地回首,望向出现在西方的模糊影子,身体忍不住簌簌颤抖。是骨哨,是策妄的骨哨,他终还是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