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瑞凯有刹那的愣怔,下意识地便顺口回答道:“心无旁骛?你的意思是我这一辈子身边只能有你一个女人么?”
“……嗯……”龚梦舒如下定决心一般,勇敢地回视着程瑞凯。
“可是……卢家千金怎么办?”程瑞凯蹙起了浓眉,沉吟半晌,道:“梦舒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么?你明知道我们程家和卢家是定了姻亲的……不是我不愿意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人,而是我不能……”
程瑞凯的话语顿时让龚梦舒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她低垂着头咬着唇不再吭声。
程瑞凯见龚梦舒突然无声,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牵强,便弥补性地再次揽过她,说:“梦舒,你的脑袋瓜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想法?我刚回来,不想为这件事让我们都不愉快。别的我不能保证,但我能保证我这辈子都保护你,永远陪在你身旁,好么?”
他既然都如此说了,她继续再纠结下去便就是她的不识趣了。龚梦舒不易察觉地在心中叹口气,忍着胸口沉甸甸压抑的感觉,低声说:“抱歉瑞凯,我不是有意提这个的……”
“总之高兴点,”程瑞凯用力搂紧了龚梦舒,说:“我希望我的女人和我在一起每天都感觉到很幸福……你是我的女人,我不希望看到你整日愁眉苦脸的,懂么?”
“……我懂,”龚梦舒软弱地回答,她无法再反驳程瑞凯强悍而自信的暗示。
程瑞凯这才满意地颔首。他看了看龚梦舒,说:“你今天既然累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们明日再聊……”今夜缠绵的气氛早已经有些变味,他也不想强迫龚梦舒,他希望她能欢欢喜喜地陪伴在他身边,而不是像今日这般纠结,而且忧心忡忡。
“好,”龚梦舒点点头,程瑞凯便放开了她,她转身便往门口走去。刚走两步,却又被程瑞凯叫住:“梦舒……”龚梦舒停住了脚步,程瑞凯追上前去,在她背后说:“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唯一的……”
龚梦舒强颜欢笑,转过身便开了门走了出去,反手将门关上。程瑞凯目送着龚梦舒出了门,他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他烦躁地点燃了一支雪茄开始抽起来,回来后重逢的情景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浓情蜜意,梦舒以前是不会反驳他的意见的,难道是上了学堂受到什么不同的熏陶了么?看来还是那句古训说得对:女子无才便是德。梦舒就是读书读太多了,都读傻了。
程瑞凯无奈地摇摇头,走回了床边,四周的空气里除了烟草气息,还飘散着龚梦舒身上淡雅的兰花香气。他嘴角咬着雪茄,四肢张开懒散地躺在床上,鼻子深吸一口那满枕的清香,简直沁人心脾,于是血液里不安分的细胞又开始蠢蠢欲动,他不禁有点后悔让龚梦舒就这么离开。
龚梦舒沿着走廊快步走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风带着呼呼的啸声吹打着树枝,树影乱晃。散乱的头发已经没有章法,她只得用胳膊挽住自己的一头长发,狼狈地沿着走廊内侧快步疾走以躲避狂猛的雨势。
漆黑静谧的夜里,只有龚梦舒纤细而瘦弱的影子在长廊行走,远远望去,好像一缕凄惶的游魂。但很快,有条黑影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并一直尾随着她!
心事重重的龚梦舒没有发现后面的情况,少女的心事纷乱无章,只想早点回到屋子里去平复自己酸楚感伤的情绪。黑色的影子直到龚梦舒进了自己的屋子之后才消失不见,犹如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神不知鬼不觉。
龚梦舒费劲地关上了房门,她背靠在门板上,头向后仰着,极力想把心口又酸又苦的滋味强咽下去,良久良久之后,她慢慢地走回了床边,窗外风雨肆虐,屋内一室清冷,唯有孤影相伴。
这一刻,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沮丧。
第二三章 春风吹不展愁眉
程瑞凯的归来引来众多亲友上门看望,天天程家贵客盈门。程察仲见状在应付宾客休憩之余大叹道:“这还未到瑞凯成婚之日就此等热闹,若等他成亲恐怕程家的门槛要被客人踏破了!”说着只是腆着有些发福的肚子哈哈大笑。今日虽然程瑞凯到城中和几位军校同学会面去了,将大堆客人留给程察仲应酬,但是程察仲却觉得程瑞凯真是给他大大长了脸。
二太太满珍附和道:“是啊,瑞泰早已成婚,接下来本就该轮到瑞凯了。咱们程家有一段时间没有喜事,也该热闹热闹了。老爷何不立即就派人到卢家商讨瑞凯的婚事?”
“夫人说得是,”程察仲难得会夸奖二太太满珍,因为在兴头上,他看了看正在惬意喝茶的母亲程老太太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便对满珍说道:“这事你帮我去料理吧——”
“好的老爷,我这就派人去办。”满珍连忙颔首答应。三太太彭宛如在一旁看了说:“老爷,这事您不先和二少爷打声招呼么?毕竟这成亲的可是他,不是别人……”说着用眼白斜睨了一眼满面春风的满珍,顺手从正在给程老太太添茶的龚梦舒手中盘子里端走一杯茶就喝了起来。今日大厅里人多,除了大少爷夫妇出去踏青,连极少到人前走动的四姨太彭宛月也在。彭宛如将喝了半盏的茶杯递给彭宛月,示意她也喝点今年的新茶,彭宛月连忙摆手。
程察仲无视妻妾之间的暗涌,说:“我早和瑞凯商量过了,这孩子的心思比我还缜密,他早就明白我送他去军校学习的目的,所以对于这门亲事他估计是没有意见的……”
龚梦舒倒茶的手有些发颤,她屏住呼吸,尽力集中精神为老太太倒满一杯茶。
“我程察仲如今算是金盆洗手,想做一个正经生意人。可眼下时局混乱,日本人又虎视眈眈,所以找个好靠山是当务之急。瑞凯若是能通过卢家谋得个丁点军职,那我们程家也就不必发愁啦……以后瑞泰掌管程家的生意,有瑞凯在军中罩着,兄弟二人便可合作无间了……”一想到自己的如意打算,程察仲便有些得意。
“可是那卢家小姐听说性子骄得很,又留过洋喝过洋墨水,她能乖乖做我们程家的媳妇么?”程老太太启口发问了。
“管她肚子有多少墨水,也一样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终身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姑娘家家还能张狂到哪里去了?”程察仲不以为然,喝了口清茶,又道:“再说了,我们家的瑞凯还怕配不上/她么?上哪里去找像我二儿这样的好男儿?”
彭宛如和满珍听了程察仲志得意满的话语都不由失笑,彭宛如道:“是啊,老爷既然这么心急,那就赶紧让二少爷成亲,到时候给您生个大胖孙子!”
“这话中听!”程察仲被说到心坎,更是乐得眉开眼笑。
众人正在说笑,外头有汽车的声响,却是程瑞凯回来了。在家的日子他暂时褪去戎装,随意穿着丝质驳领内衬的两扣西服,黑色长裤配着马靴,依旧英姿威风。他的头发很短,向后梳理整齐,因为不用发油,因此头发更显得自然随意,整个人完美地诠释了方才父亲夸赞的好男儿形象。
程瑞凯一路走进来,见众人皆盯着他看,他勾起嘴角笑了笑,说:“在谈论什么?是关于我的么?”说话间,视线已经快速扫视了站在角落里的龚梦舒一眼。龚梦舒低着头,只是用干净的帕子慢慢擦拭着一个茶盏。
“瑞凯,你回来了?”程老太太最是疼爱这个孙子,连忙招手让他过去。程瑞凯快步走上前,伸出手臂亲昵地搂住程老太的肩膊,道:“奶奶找我?”
“不找你,就是想念你得紧。两年来刚从外面回来,你这几日也不好好在家待着,尽出去做什么?”程老太太笑着嗔怪道。
“家里没人搭理我,所以我就出去转转,”程瑞凯笑着回答道,眼神再次有意无意地掠过龚梦舒,可是龚梦舒连头都不抬起来一下。
“你这个霸王,家里有谁敢不理会你?”程老太摇头,只是不信。
程瑞凯还要再说,却被程察仲叫了过去,“瑞凯,你回来得正好,大家都在商讨你和卢家小姐的婚事呢……你过来出点意见……”
程瑞凯闻言嘴角的笑容有点发僵,下意识地便望向龚梦舒,却见她终于仓惶地抬起头看他,一张白皙的脸庞更加苍白。他思忖片刻,蹙起了眉,说:“我刚回来,还没喘口气呢,这件事还是稍等几日再商量吧……”
程察仲有些不满意,道:“男人先成家后立业,这事你可得放心上啊!你先歇着两天也罢,等过了这两天我让你二娘找个日子,让你和卢家小姐先见上一面,免得你们这些喝过墨水的人总说我们这些大人因循守旧,老顽固……”
程瑞凯态度看似恭谨地听着父亲的话并不接茬,实际上一门心思都在龚梦舒身上。好不容易熬到父亲程察仲带着程老太太和一群家眷到膳堂用饭,程瑞凯找了借口留在大厅,等候还在收拾茶具的龚梦舒。
但是龚梦舒一句话都不和他说。自从他回家来的那夜起,她好像就有意无意地避开他,连个笑容都不给他。程瑞凯耐着性子等着龚梦舒磨蹭得不能再磨蹭地干完活,到最后整个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他径直上前去对龚梦舒说道:“为什么躲着我?”
龚梦舒背对着程瑞凯道:“我没有躲着你……”
“没有躲着我为何不看我?”程瑞凯逼问着龚梦舒。龚梦舒无奈,只得转过身面对着程瑞凯,却看到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来便要递给她,说:“接着,我送你的礼物——”她看着那盒状物,立刻向后一退,道:“我不喜欢涂脂抹粉,你还是送给其他的小姐吧……”
“这不是胭脂水粉,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俗物,”程瑞凯拧起剑眉说道:“我到城中跑了好几道街才淘到这件宝贝的,你打开来看看……”
龚梦舒只得拿过盒子,打开盒盖来仔细看了看,竟然发觉这是一块有冰纹和胭脂晕的端砚,其上还有凤眼,不用问便知道是异常名贵的东西。她怔了怔,抬起眼看到程瑞凯正眼巴巴地等着她的夸奖,她心知这必定是他到处淘来讨她欢心的,心下虽然感动,但却还是难以解开她心中的那个郁结。
她将那个盒子递还给程瑞凯,淡淡道:“多谢你了,但是礼物太名贵,我不能收……”
程瑞凯没有去接那端砚,其实今日去会同学乃是个借口,他意在为龚梦舒寻找一件称心如意的礼物,他从早逛到晚,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地方,看了多少物件,总算寻觅到了这块端砚,谁知道龚梦舒连正眼都不瞧上一眼,少年满怀的热切被凉水浇透,不由负气起来。
“你不要就扔了吧,别再还我了!”程瑞凯声音也冷了下来:“你喜欢写写画画用得着这玩意,而我是个粗人,不会舞文弄墨,拿了也无用——”说着转过身去,大步便走出了厅堂,颀长的背影是压抑而紧绷的,看来真是生了气。
第二四章 欢喜冤家醋意生
龚梦舒端着那个端砚怔怔站在那里,半晌之后,她幽然地叹口气,却没有把砚台丢弃,而是抽出袖子中的干净丝帕爱惜地擦拭了几下装着端砚的木匣子,然后把匣子轻轻地抱在了怀里。
春日午后,暖阳照人昏昏欲睡。清心女中的家政学堂上,程墨琳细细端详了明显失魂落魄的龚梦舒良久,忍不住小声发问道:“梦舒姐,你这样和我二哥闹着别扭于事有补么?”她闹不明白程瑞凯和龚梦舒之间纠葛的症结所在,“你多让着我二哥不成么?你也知道他的性格,犟起来几头牛都拉不住……”
“现在不是让不让的问题,墨琳,你不懂我的心情,”龚梦舒的面前放着做女红的绣架,却没心思动手,而是没精打采地看着学堂窗外刚抽出新绿的杨柳枝,心事重重。
“我怎么会不懂?”程墨琳同情地看着龚梦舒说:“其实梦舒,我倒希望我们俩个没有来学堂念书,大字不识一个最好!这样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苦恼和纠结了……”
“你看我们学习西洋的东西一知半解,思想解放又不能彻底,但是又不能忍受家庭的老套守旧,所以现在的我们,就像风箱里的老鼠一般,里外都不是人……”程墨琳哀声叹气,扔下总也摆不平的绣花针线,托着腮说:“所以我更觉得女人要得到幸福的根本还是要找个好的相公,而不是来这里上学!”
龚梦舒被程墨琳天真无邪的话逗得微露了笑意,问:“你这小妮子春心动了么?”
程墨琳红了脸不作声,龚梦舒问:“你有喜欢的人了吗?”程墨琳还是不吭声。
龚梦舒想了想,脑子里灵光一闪,她压低了嗓子问程墨琳:“最近总看到你和李哲翰在一起,难道你们……?李哲翰在追求你么?!”
这下程墨琳捂住了脸低声娇嗔道:“哎呀,你别说啦梦舒……我和李哲翰谁也没有追求谁……”
“那就是两情相悦,自然就在一起了?”龚梦舒暂时忘却了自己的烦恼,促狭问道。
“梦舒你,你——”程墨琳的粉脸通红,吭吭哧哧答不出来。
龚梦舒误打误撞猜中程墨琳的秘密,不过见一向大咧咧的程墨琳娇羞成这样唯恐她恼羞成怒,便浅笑着摇摇头,知趣地不再多问。
果不其然程墨琳见龚梦舒嘴角含笑,羞恼道:“你别笑我了,梦舒,其实你不是也有仰慕者么?撇开亲疏关系,其实我倒是觉得黄启伦和你挺配的……”
龚梦舒收起了笑,正色地对程墨琳道:“你可别乱给我做媒,我跟那位黄先生一点都不熟,他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可是他对你是痴心一片,好几次遇见他,他一直问起你……”程墨琳惋惜道:“只可惜他落花有意你流水无情……”
龚梦舒不为所动,说:“希望他别自寻烦恼,作茧自缚……”她自认生性凉薄,对于喜欢主动和女孩子套近乎耍贫嘴的男子真是一点好感都无,轻浮的男子总是和花花大少相关联。
程墨琳叹道:“梦舒,有时候感觉你心很软,是个好人;可有时候又有点不近人情,心肠像是铁石打造的……总的说,你这个人很矛盾……”
“矛盾?”龚梦舒失笑,“也许你说对了吧。”
女红课就在二人的小声闲聊中飞速度过了,下学的时候,龚梦舒果然看到李哲翰在学校门口的一个角落里等待着程墨琳。看到李者翰,程墨琳一下子便绯红了脸。龚梦舒见此也不好打扰这对关系不明朗化的小情侣,于是便找了个借口自己先回去了。
但是没走太远,突然眼前人影一晃,一束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红色玫瑰花便凭空“冒”了出来,出现在了龚梦舒的面前!她受惊不小,连忙警觉性地后退一步,用水蒙蒙的丹凤眼瞪着送花的人。
红艳艳的花束后,黄启伦那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龚小姐,你下课了?这花送给你——”黄启伦故作潇洒地说道,他穿着大了一号的西服,小分头因用多了发蜡,有油头粉面的嫌疑,单只手插在裤兜里,摆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帅的造型,举着花递给龚梦舒。龚梦舒却没有伸出手,只是拿着书包站在那里生疏地问道:“黄先生,你这是做什么?”她没有一点惊喜的神色,态度依旧冷淡。
黄启伦这才有点尴尬,清秀的面庞顿时涨红了,“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想送束花给你……”他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以前他送花给女孩子几乎没有失过手。送花是开场白,然后便是顺理成章地去散步,吃饭,约会……可是这些花招的第一式在龚梦舒面前便宣告失败了,让他有种挫败的感觉。
“不用了,多谢你,”龚梦舒礼貌性地朝着黄启伦点点头,便绕过他走开。走出了两步,龚梦舒想了想又停下脚步,回头对黄启伦正色劝道:“黄先生,请你以后不要再浪费心思在我这里,请将注意力多放在学业上,家里人送你上学也是想让你学有所成,所以请别辜负家人对你的期望……”
说完了这些龚梦舒才从容不迫地继续走路,只留下黄启伦在原地拿着花望着她的背影发愣。
龚梦舒一路走着走着,觉得身后好像还是有人在跟踪她,她加快脚步后面的人也快,走慢后面的也慢。她蹙起了秀气的眉头,心想这黄启伦好生不知趣,明明已经拒绝了他好几次,他怎的还这般无赖!她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去便要出声让黄启伦走开,但这一转身,她再次怔住了: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跟着一辆黑色铮亮的汽车,透过车玻璃可以看到坐在车里开车的司机竟是程瑞凯!
他怎么来了?龚梦舒有些慌乱,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刚才黄启伦向她送花的那一幕不知道有没有落入程瑞凯眼中。
见龚梦舒发怔,程瑞凯按了按喇叭,从驾驶窗里探出脑袋对她命令道:“上车!”
龚梦舒本不想服从,却见程瑞凯的脸色不是太好,眼神冷冽地正逼视着她,她咬着唇,担心被同学看到她和一个男人在僵持,引起不必要的猜疑,于是便暂且忍耐,还算顺从地上了车。不过她不坐在副驾驶座,而是拉开后车门坐在了后车座。
程瑞凯从后视镜里盯着一言不发的龚梦舒片刻,也不再多说,而是动作娴熟地打了方向盘,将车拐到出学校的大道上,然后加大了汽车油门,车速逐渐加快。
龚梦舒坐在车后座上,眼睛也不看前头的程瑞凯,只是盯着车窗外面的风景看,看着飞掠而过的景物没一会儿,她觉察出了不对劲,她蓦地转过头来,有些慌乱地问程瑞凯:“你不送我回去么?这不是回家的路!”
“乖乖坐着!家里人多嘴杂,”程瑞凯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必须要找个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