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了殿里,还是不自觉的想低下头来。 虽然我依然想要自己微笑,但是以眼前的形势,若是我强迫自己做出欢颜,恐怕给大家展示的也是恰恰相反的苦笑罢了。想到这儿,我便毅然的垂下头,端端正正的走到大殿中央,恭敬的跪下,“容安公主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公主请起。”大殿周围有轻微的嘘声传来,我不禁苦涩一笑,知道他们是想看我这个守陵一年的公主到底能是何种模样。云霜分析的对,守陵这件事情原本在他们看来就是一件丢了皇恩,被抛到一边的表征。我这次能提前回来,他们肯定心里已经是有了猜测,只是这些猜测,未必是好心罢了。
想到这儿,我便猛然抬起头,他们越想知道我的惨状我越是要高兴给每一个人看,因为在这宫里,委屈并不能博人同情,只能被他们当作笑柄罢了。
刚一抬头,就在不经意间触到了立在一旁的成亲王的眼睛,仿佛就在一瞬间他的眸子突然闪过一道光芒,掺杂着三分的惊艳与七分的不敢置信。而那时的我,却该死的想到了一年多前那个让我痛苦不已的夜晚,阴谋也罢,算计也罢,我总是接到了他的纸条,才那么惶然的看到了那么不堪的一幕。想到这儿,我溢在嘴角的笑容又残忍的收了回来,成亲王眉宇微皱,渗透出一种让人心疼的悲伤与难过。
“容安公主……”,朝堂中最高处传来我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朕这次急着把你召回来,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我刻意不抬头,只是闷声微微福了下身子,清冷的声音在这大殿显得尤为孤单和空旷,“皖雅谢皇上恩典,恕皖雅愚钝,不敢妄测圣意。那个声音却显得有些过于兴奋,虽然我未抬头,但是依然感知到了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语气,仿佛像是急于表白自己听话的孩子,霎那间有些丢却帝王威严的外衣,有些张扬的表达自己的愉悦。我实在忍不住,纳闷的抬起头,一年多未见,他凌然的帝王气势仿佛又增进了不少,只是那深邃如潭的眸子,依然那般乌黑澄亮,看到我看他,他嘴角一扯,一直放在案子上的手也不自觉微微颤抖起来,我木然的看着他,早已忘记了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而他却眼睛一眨,勾勒出了一抹极为和煦的笑意。我怔怔的看着他,再也无法挪动自己的眼睛。
“来人啊……”,他看着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嘴里却大声喝出了其他人,“请出朕的贵客来原来又是有贵客,我眼风一扫,黯然低下头来,怪不得让我盛装相扮,大概又是因为什么特别的理由需要我列席充数。正在茫然失落中,耳边却传来了久违的声音,“皖雅……”
第五卷 皇妃之名 第八六章 父女相见(一)
我身子一抖,猛然抬头看去,自侧殿缓缓而出的,竟是我久未谋面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先是诺诺的叫了一声,随即再次用力的揉搓自己的眼睛,父王的形象越来越清晰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可我仍是觉得难以置信。正要再次抬起双手擦亮眼睛,父王却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心疼的将我放在眼睛处的手握在掌心,不无心痛的看着我,“父王的好皖雅,眼睛揉坏了就不漂亮了……”
我怔怔的任由父王的温暖慢慢感染我冰凉的手心,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也不顾及自己什么身份的影响,只是哇的一声扑进父王的怀里。数年的思念与委屈,都像是化作了崩溃的河堤之水,汹涌而出,洗刷了我所有的难过与悲伤。父王如幼时般慢慢拍着我的肩膀,嘴里却不停爱溺的嘟囔数落,“看皖雅已经是大姑娘了,怎么还是像小时候那般的爱哭闹啊?”
大概看我的眼泪没有止住的时候,朝堂之上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终于忍不住咳了一声,父王见状,忙战战兢兢的想要推开我的肩膀。我却不依,依然死死的拽着父王的衣角,还是那般撕心裂肺的哭泣。这么多年来,我处处看人眼光,还莫名其妙的被发配守陵,人人都希望我被逐出宫,最亲的丫头也背叛了我,如此的种种,怎么能不给我一个发泄的机会?
我早已忘记了自己是身在何处,什么宫廷礼仪,什么大体规矩都不知到被抛到了什么地方,只是任由自己在父王怀里放声大哭。终于过了半晌。大概哭得力气也用的差不多了,我的哭声终于由不管不顾的嚎啕变成了断断续续地啜泣,父王见我已经渐渐稳定下心情。忙轻轻推开我,惶恐的向景唐帝弯了弯腰。“皖雅无状,望皇上恕罪。”
“哪里。”因为哭的太过厉害,眼前早就成了朦胧地一片。迷蒙中景唐帝别有深意的看我一眼,低声说道,“公主这样朕看了也不好过。但卓达汗王应该相信,朕地皇朝并未一日亏待过公主,可能公主只是因为思家心切,才情不自禁罢了。”
我脑子轰的一声响,恍然想起刚才只顾自己发泄个痛快,却全然忘记了玉城与皇朝的关系,以我现在的惨状,皇朝或许还会猜测父王的心事,认为父王疼女心切。再感觉自己地女儿在皇朝受了多大委屈。以往皇朝之人就流露出对玉城夏族的不信任,以为我们玉城不是诚心依附于他们,若再因我今天的事情再挑起了对父王的猜疑。那么,后果又会不堪设想。
想到这儿我便用力抽了一下鼻子。再次跪下。先揽下罪责不连累父王是正经,“皖雅在大殿之上大哭大闹。无视君仪,请皇上责罚。”
耳旁没有预料到的让我请起的声音,我的心仿佛突然停止跳动一样,猛烈的不安起来,正在无措中,眼前却出现了一道青灰色的靴子,我错愕地抬起头,景唐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殿下,看到我傻傻的看着他,眼眸一闪,竟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随即便稍稍错下身,微笑着向我伸出右手,我心里一紧,短短的叹了口气之后,但还是慢慢地站起身来,将冰冷的手放进了他地手心,任由他将我拽了起来,他地手温暖而厚重,但是现在的我,却一点儿也没有安全踏实地感觉。
转眼看向父王,父王的嘴角溢出淡淡的笑意,眼睛不自觉的盯在我与景唐帝相握的手上。我猛地从景唐帝手里抽出手,不自觉的站远一些,无视于景唐帝的错愕的眼睛,顿觉局促的看向父王开口,“父王,你怎么来了?”
“想我的八公主了。”父王轻轻迈步向前,像以前那样宠溺的揉乱我费劲心思让云霜理好的头发,眼睛眯成一条缝,微微侧头打量我,“咱们的八公主,竟长成大姑娘了。”
我不好意思的垂头淡笑,耳旁传来景唐帝温和的声音,“卓达汗王不远千里来到我皇朝,与容安公主又是久未谋面,肯定有很多父女之话想要单独诉说。朕晚上再行大宴为汗王接风洗尘,现在就请汗王先去容安公主的瑾榕殿歇息,与公主畅抒父女情意吧。”
我兴高采烈的晚着父王的胳膊大步大步的向瑾榕殿走去,一路上嘴就像合不拢了似的,只知道咧的两腮微微的酸疼,却还是忍不住尽情的将笑意扩大,父王有些心疼的看着我刚才因为大哭而微微发红的眼睛,假怒道,“向来听说皇朝宫廷规矩礼仪严明,父王还以为过了这么几年能见到一个淑女端庄的女儿皖雅,怎么现在看来还是那个玉城草原上的祸头子野丫头啊?”
我不管不顾的摇着头,笑而不语,只是愈发抱紧父王的胳膊,不自觉的将头靠到父王的右臂上深深呼吸,闭上眼睛,似乎还能闻到玉城那股清新撩人的青草味儿。
“给汗王请安。”刚到瑾榕殿,一屋子的丫头太监便齐刷刷的向父王行起礼来,父王淡笑着将瑾榕殿环顾一周,“今儿一见才放心了,皇上果真待我女儿不薄,这寝殿修缮的,竟比我玉城王府好的多了。”
我拖着父王的胳膊将他引至软榻上坐下,“如果能让皖雅选择,皖雅倒情愿不住在这样的大笼子里,在皖雅心中,再富丽堂皇的宫殿都比不上玉城半分。”
大概想起了几年前我泪流满面的抗拒和亲的情景,父王面色一暗,嘴角挤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我心里也是难过,却只能无所谓的别过头去。手心一热,父王将我的手握紧,静静的看着我,“皖雅……最近几年,过得好么?”
伴着父王温热的话语一落,数年来的经历霎那间全都闪入到了我的记忆里,与琳贵人交锋时差些被灌下秘药,幸好我福大命大才得以死里逃生;私自出宫竟被太后捉住,跪罚绣房一夜,差些难受致死,还有吉玛……想到这些,我鼻子好像进入了陈醋一般,忍不住的一阵阵发酸,慌乱的歪过头,我大吼一声,“你们都出去伺候,没我的吩咐,不准进来,全都到离大殿二百步以外候着。”
第五卷 皇妃之名 第八七章 父女相见(二)
只听大门嘎吱一声被紧紧关闭,我转过身子,看着父王那沧桑的面容,再一次像溃堤一般哭了出来,只是止不住的呜咽,却始终将这些话说不出口。 父王心疼的将我拖近怀里,温柔的拍着我的背,“知道皖雅受委屈了……不哭……”待我情绪稍稍平稳之后,父王这才轻轻推开我,用袖子抹去我的泪水,眼睛里竟又是闪过一道让人酸的光芒,“几年不见,我的皖雅怎么瘦成这样子了?”说完迅速垂下眼眸,眼圈微红,嘴唇不停的颤抖,竟也像是忍住了想哭的冲动。
从来没见过父王这副样子,我心里一紧,有些乱了手脚,忙扯出一个笑容做到父王身边,“也没受什么难为,只是想念您罢了。好歹我是玉城公主,您也看到了我在皇宫的待遇,还是个人人不敢欺负的主儿,这宫里大到皇上,小到宫女太监,一般没有给我排场吃的。”说完又是一顿,“倒是您,怎么突然就到皇朝来了?”
父王一愣,“到皇朝来还要什么理由?”看着我迷惑不解的样子再次笑了起来,“父王最心爱的公主到皇朝,父王想来看看她,这不算是什么理由吗?”
看着父王的笑意,不知道怎么,我竟看出一丝牵强。不是我低估与他的感情,单是凭着父女情分,父王是不会千里迢迢的赶到皇朝里来的。我一直认为,我和父王的再见之日,或许只能是我大婚的时候。
“今儿个是你生辰。”父王看我探究的样子,又将握着我的手紧了紧,“父王想给我女儿过生日。别地就没有什么了。”只为了给我过生日么?”我晶莹的泪花再次闪动在眼眸,虽然父王的理由仍然有些不充分,但是仅凭生日这两个字。就足以让我打消所有地疑虑,再次绚烂起来。“这几年的生日都没有好好过过,我还以为这次也要静悄悄地过去算了,真没想到您来!”说完撒娇的冲父王怀里一靠,“这可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啦。”“姐姐们还好么?”我闭着眼睛缩在父王怀里,话音刚落。却感到父王的臂膀不经意动了一下,立即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着父王,突然有一种不好的念头冒了出来,难道姐姐们出了什么事情?见到我紧张的样子,父王先是淡然一笑,随即猛地将我的脑袋按回怀抱里,“别瞎想,他们都好,只是父王刚才胳膊被压得酸痛了。皖雅虽然瘦了。但是个子却高了不少,父王一天天老了,抱着自然要费些力气。”
“哦。”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玉城还好吗?那些贼人们没有作乱吧?”想到以前在玉城的时候,虽然父王已经收复各部。可还是有很多部落伺机犯上作乱。每年玉城因此都要进行大大小小几次战争,虽然父王胜利居多。可是光这样战来战去的折腾,倒也使玉城渐渐出现了民不聊生的恶果。
我正拧眉思索,头顶却一阵疼痛,不满的抬头看去,父王正揪着我一缕头发故作恶狠狠地模样,“你这丫头,和父王好好呆在一起也不想着说些想念父王的话讨我开心,父王好不容易远离了政事想寻个清净,你偏还要提起这些事儿来……”
我咧嘴一笑,“父王哪儿的话,皖雅自然是最想念父王您了,天天想地茶不思饭不想的……”调皮地做了个鬼脸看向父王,父王呵呵一笑,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竟在父王地笑意里琢磨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奈出来,怔怔地看向父王,他的眉眼虽是划了一个微笑的弧度,但是那笑容却像是蜻蜓点水一般,只浮在那浩瀚的水面上,并没有渗入心底,无法掀起心里那股狂风与波澜。
“吉玛……”,父王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试探性的开口问我,“听说现在的吉玛,成了娘娘?”
我微启嘴唇苦涩一笑,“嗯,吉贵人。”故作惬意的翻了个身子,我慵懒的打了个呵欠,“你是怎么知道的?皇上说的?”
“嗯。“父王略带担忧的看向我,有些愤懑的攥起拳头,“没想到这丫头也是个白眼儿狼,你若不是当初救了他,他哪能混得到今天?”
“人之常情。”看着父王为我打抱不平的模样,我慢慢直起身子,漠然看向远处,“在这皇宫里诱惑太多,成为皇上的女人,恰恰是能取得这些诱惑的最快捷方式。”
父王微叹一口气,默默伸出双手板正我的身子,深深迎上我的眼睛,微褐色的眸子里溢满了心酸与无奈,“皖雅,父王不该让你来这里。”
我深吸一口气,冲父王绽放一个和煦的微笑,“没有什么该不该的,既然来了就要在这儿好好活着,何况也是为了咱们夏族……”,我用力眨眨眼睛,唯恐自己在父王充满爱意的眸孔里变得再次不坚定起来,只能无意的别过头,淡然说道,“如果我在这儿能换的玉城一方安宁,其实也算是值得了。”
“看到你这样,父王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父王在我背后像是在幽幽的叹息,轻柔的便可撩拨我的最痛处,痒痒的刺痛我的内心,“以前的你是个不管不顾的丫头,虽然任性,但却无忧无虑的让人羡慕。现在的女儿多了几分柔美,好像做什么事儿都有了自己的主张,原本父王该放心的,不知道为什么,父王却很难受……皖雅,你终究是长大了啊。”
“嗯。”我扯开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忽然不想继续下去这个话题,只觉得整个大殿都要被一种叫做压抑的气氛憋得难受,便扭过头,换了一副嬉笑的面容,“父王,您这次是真的专门为我庆生的么?”
“是。”父王先是一愣,眸中突然闪起粲然的光芒,“你知道这次是谁让父王来的么?”
我纳闷的摇头,“难道不是您主动来的啊?”
“傻丫头。”父王宠溺的揉揉我的头发,站起身来走到大殿中央,“你还以为这是在玉城啊,任咱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父王原本早就打算了想来,可是这是皇朝啊,以父王这么个汗王,若是贸然前往定会被当作挑衅或是J细,即使是看女儿来也不行,到了好事者嘴里,肯定也会被扣上不堪的帽子……父王原本想让成亲王的信使捎过礼物来给你就行了,也解了对你的挂牵。可没想到竟然来了张旨意,让我去皇朝看你。”父王低沉的一笑,别有深意的看向我,“虽说皇上旨意说的是要事相商,可是明眼人一看便知,皇上是特意让我赶了你的生日那天来到这儿,要不然怎么会给我规定十二月二十七日这个期限……”
我大惊,只能瞪大眼睛看向父王,一脸的不可置信,“是皇上让你来的?”
“是啊。”父王突然走到我的面前,浓浓的笑意渲染在眉角,“还特地给我备了六匹快马,只为十二月二十七日前能赶到你这儿,于是我马不停蹄的日夜兼程,这才勉强赶到。”
“就算咱们玉城人人善于骑射,但父王征战会怎么多年来,也没这么个骑马法儿。”父王突然伸出手,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有一匹好马,竟然因为太累而力竭丧命。父王自己都打趣自己,这不像是来看女儿,倒像是赶命来了……”
“皖雅……”看到我似是被惊傻了的模样,父王收起了脸上那股笑意,静静的看着我,“要我说,这景唐帝对你也是极好的,为了个生日,竟然就这么费尽心思的让我过来……多少年了,咱们玉城王族就没踏进过皇朝宫廷一步,他们知道咱们玉城是强部,一向提防咱们的……”
听着父王语重心长的话语,我心里突然乱了起来。怎么也没料到竟然是景唐帝派人将父王请过来的,还特地挑了我生日的一天。是单纯为我庆生么?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眼前突然一亮,我似乎恍然大悟,玉城汗王来看和亲之女,那皇宫上下就没有理由将我继续困到修灵山那个鬼地方了,即使是太后也不行,千里迢迢寻女的老汗王,谁会忍心让他看女儿孤单单守陵的惨状呢?
果真是一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想到这儿,我了然一笑,“父王能在这儿呆多久呢?好不容易来一次,皇上说时间了么?”
“半月左右吧。”父王一笑,重新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玉城事务繁多,光靠你那些哥哥们父王是极不放心的,所以在这儿短住些日子,我就快马加鞭的赶回去。”
第五卷 皇妃之名 第八八章 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