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衣这才会过意来。不禁苦笑,知她有意如此一问,想来是料准了自己会如何应答,存了心来打趣自己的,好在她素日脸皮极厚,倒也并不在意,只道:“你还是先将梅遥打发了罢,可莫要告诉我。你打算去做将军夫人了!”
石楠皱了皱眉,不想再说梅遥,便道:“今日要说的似乎不是我地事情罢!”
宁宛然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带了什麽消息来?”
萧青臧沉思地注视着跪在阶下的女子,沉静而清秀地面容,并不非常美,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淡淡的婉约与秀致。果然不愧是她调教出的人,身上很有几分她的韵味,他想。
“平身罢!”他开口道。看默默她起了身。便吩咐身边的太监总管荣瑜道:“将她安置在毓秀宫中,差人好好服侍着。莫要出了差错!”荣瑜忙躬身应了,阶下女子忽然开口道:“奴婢想知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奴婢的家人?”她抬了头,眼神中透出几分微微的倔强与哀愁。
他微微怔了怔,想起远在南岳地那个女子,冰冷的容颜上不免现了一丝温和,语气却依然淡漠:“只要你好好的,他们便不会有事……”
女子倔强地站在阶下,对于荣瑜的眼色完全不予理会:“奴婢还有一句要问,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奴婢的主子?”萧青臧眼神一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冷冷道:“好一个忠心为主的多嘴奴婢……”转身一甩袖子,径自去了。
一旁的荣瑜早已冷汗涔涔,见他去得远了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晴儿姑奶奶,你出宫这些年,当真是将胆子练得大了,这般对了皇上说话,你当真是不想活了不成!”
那清秀女子正是早已嫁人的晴儿。
晴儿苦笑了一下,转眼看了荣瑜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小瑜,十多年不见,你竟已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了……”
十多年前,我在主子身边,而你则是皇上身边的不起眼地小太监,真是没有想到,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我竟以罪人之身回来了,而你……已是宫中的大首领了……
十年风水,宫中旧人早已轮转了几次了罢……昔日红颜盛宠,今日怕早已是昨日黄花了。
荣瑜看着晴儿微带忧愁的面容,忍不住开解道:“你不必如此担心,前些日子,皇上已召了礼部大人,拟定诏书,要立淑妃娘娘为后!”
第三卷 第三十三章 认识你真好
夜色渐渐深沉,内室之中三人围炉而坐,悠闲地喝着茶水,忽然之间都觉得似是回到了西皖一般。石楠便将这些日子的事情一一都说了,包括北霄宫廷上官太后卧病之事。
楚青衣听的直点头,道:“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呵……”不由拿眼看了宁宛然一眼。
宁宛然只有闲闲的喝茶直如听故事一般听着,听到上官太后病重,手却不免颤了颤。那个尊贵的女子……原是宁馨儿的亲姑母。二人关系在宁馨儿入宫前期其实不错,随着宁馨儿的得宠便每况愈下,她甚至几次面斥过宁馨儿,言下却都是殷殷之意。
石楠蹙了眉,想起上官凭,于是便道:“上官凭那家伙也很奇怪,说是有事要办,却是至今不见人影,也不知是去了哪
宁宛然拧起秀眉,隐隐觉得似乎疏忽了什麽,却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
楚青衣懒得提及上官凭,便看了石楠似笑非笑道:“你却是对宛然回北霄上心得紧!”
石楠轻哼了一声,不耐的白她一眼道:“不管如何宛然与北帝总是结发夫妻,这一点总强过半路夫妻,何况南皇也奈何不了北帝,日后即算恩爱,想到北面也难免有如鲠在喉之感!”她想了一想,又道:“我确实不甚喜欢南人,那又怎么的!”
楚青衣悠悠闲闲打趣道:“真是伤脑筋,我偏偏就是南人呢……”
石楠满不在乎的随口道:“嫁夫随夫,等你嫁了上官凭就算北人了!”
楚青衣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急忙坐得正了,兴致勃勃道:“这个说法甚是有趣……”一双邪魅的桃花眼中闪动着诡异的光芒。
石楠有些不祥的预感,下意识的往椅背上靠了靠,用戒慎的眼光看她。宁宛然则是笑着放下手中的茶杯:“青衣,你若有本事娶到上官凭,我必送你一份厚礼……”
石楠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宛然。你居然……”她忍不住摇头叹息。喃喃道:“这天下果然是愈来愈疯狂了……”一面说着。忍不住已大笑起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放下手中朱笔。看着在下首已坐了好一会神情焦躁地岳离轩:“偌大地年纪了。却还始终这般沉不住气……”他道。有些疲惫。
岳离轩收敛了一下急躁地心绪。低声道:“皇兄这几日都不曾去听涛山庄。臣弟心中实在疑惑得紧?”
岳漓涵沉默了一会。平静道:“你也看过了北霄地国书。难道还不明白。他是明知他能给地朕给不起……才会这般做法!”不由想起那个女子。从初见之时便已知道。这个女子并不能动之以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皇后宝座。于她……不过是过眼烟云。
因此自己才会这般地用了水磨工夫。慢慢地去除她地戒心……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忽然道:“小七。你可相信。若朕不是皇帝。或者也不会这般周折了……”身为皇帝。一直以来富有天下。从来不曾想过这个身份有一天会成为一座难以逾越地屏障。
她是极聪明地。世事又都通透在心。她只是懒得去争。不愿去争。却不代表她就能淡然漠视。皇后这个位置在某种意义上也并不仅仅代表母仪天下、尊荣无比。它还代表着一份心意。一份尊重而珍视地心意。想来。她此刻正在冷眼旁观。看着自己究竟如何决断罢!
只是。北霄地一封国书几乎便已彻底断绝了她进宫地途径。且不说皇后之位。连个妃位甚至是贵嫔地位置自己也是给不起地。北霄地皇后却在南岳地宫中。这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只怕是要天下皆惊地。萧青臧……他以不进为进。却让自己更加焦头烂额。
西皖之事虽是成了,却也终究因岳离轩身份的败露而坏了这些年一直苦心经营的内线,只能算是惨胜,如今他只是一封国书,己方已然是优势尽去。
母后也并不愿她进宫,她的身份实在太过尴尬而敏感,尤其是在北霄国书递交之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忽然便觉得这龙椅实在是咯得慌。他起了身,慢慢走了下来。长长的宫廊外,雪花依然飘飘洒洒,满目皆是琼楼玉宇。在这因燃了火盆而显得温暖如春的南书房中,他忽然竟觉得有些微微的寒意,不由叹道:“今年的雪倒是比往年更多些……”
庭院之中,雪落无声。
晴儿垂首随着一个女官慢慢走进慈宁宫。十多年不曾在宫中了,宫中其实并没有太大地变化。萧青臧并不是个糜费的帝王,他有更广阔的野心,那份野心,注定了他并不会在这宫闱之中倾注太大的心力。上官太后一直也是世人共知的贤后,她曾是温恭节俭的皇后,如今做了太后也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她不问朝廷事,只是安静的住在慈宁宫中。
引路的女官忽然在花园外停住了步子,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太后安康!”
晴儿一惊,忙跪了下来。
耳中听到一个温善的声音:“这就是晴儿么?起身让哀家好好瞧瞧罢!”语音平和,却带了疲惫与虚弱。
晴儿忙行了礼,应道:“谢太后!”这才慢慢起了身,却依然垂着头。
耳中听到有人低声道:“姑姑,在花园已有好一会子,这天冷,您身体又还虚弱……”声音清脆柔婉,极是好听。
上官太后于是轻轻的笑起来,道了一句:“你这丫头呵……好罢!就依你,这便回宫!”又道了一句:“晴儿也跟着过来罢,哀家还有些事情,想要问一问你!”
晴儿轻轻应了一声,想起荣瑜所说的话:“太后前些日子病重,皇上因此大动肝火,宫中变动颇大,好在太后病情已好转了。不过你在宫中却还需处处小心。待到娘娘回来,她自会保你太平无事的。”
他口中说着这话,眼中却有担心。晴儿忍不住笑了一笑,荣瑜昔时在宫中也曾很吃了些宁馨儿的排头,估摸着如今还对即将要成为皇后的前淑妃心存忌惮。
我并不害怕娘娘,我只是担心她……她默默想着。主子,你逃了这么些年,终究还是难以逃过,早知如此,当年我就该劝阻你的。
她恍惚的想着,忽然便又想起了金华悠然自得地生活。那些日子,真是快活,过得又是多么地快。嫁人地时候,其实也曾犹豫了好久。只因不舍得她们。
她却只是笑笑,温和地说了一句:“是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既得良人。云胡不嫁……”语气温婉中带了淡淡的失落。此后,也曾收到过一些她的行踪,多数却都是楚青衣代传的,知道她是不愿意连累自己,尤其是在中虞巧遇北帝后,几乎便再不曾听到音信……
只是不知,这突如其来地立后究竟意味着什么……
楚青衣懒懒洋洋的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些不对。一惊之下急急睁开眼睛,床的里侧是空的,她不由一个冷战,睡意一时全消,一下子便坐了起来。
她匆匆披了外衣,快步走到内室门口一手揭了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却见宁宛然正静静坐在窗前,这才心神稍安。窗外雪花飞旋,静谧安宁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清冷孤寂;窗内一人披衣独坐。红烛黯淡,身形茕孑,只与影子成对。
楚青衣默默站在帘内,没有出去,看着宁宛然孤清的背影,她忽然之间便觉得有些心酸。明明只是一帘之隔,却似乎隔开了两个天地。宁宛然显然感觉到了什么,便转了头来,看到是她。于是盈盈浅浅的一笑。那笑容……竟是分外的虚渺。似在九天高处,有着不胜其寒的哀戚宁定。楚青衣一阵心寒,只觉得这一步之遥地距离,其实却是相隔千里。
她慢慢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低声叫道:“宛然……宁宛然笑了笑,她的神色已恢复了日间的安详而悠闲,伸了手掩住她地口:“什么也别说……只是陪我看会雪罢!”
楚青衣闷闷的叹了口气,听她这般说了,只得又将一肚子的话收了回去。一直都知道她并不是一个很洒脱的人,一直都知道她其实很有些小小的执拗,又有些现实,她会现实的在强权面前低头,却并不肯真正的做小伏低;明明柔软而易感,却又不爱在人前表现出脆弱,只是冷冷淡淡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较之于萧青臧,岳漓涵更了解她,楚青衣暗暗想着,所以他才会拿了这些手段来对她,知道相比于钱财与权势地位甚至后宫独宠,其实她更喜欢无微不至地关怀与温情的陪伴。这也是她为何总是口中说着该回北霄了,却一直滞留在南岳的原因。
宁宛然叹了口气,感觉到她的心思,不免白了她一眼,抬手敲了她的脑袋一下:“不许说,也不许想……”
楚青衣笑笑,顺着她的话题扯开:“那可许做?”
她于是嗤的一声笑了:“许你做罢,先说你想做什么!”
楚青衣大笑着,一把抱住她,顽皮道:“先抱抱我娘子,然后么……”她笑得顽皮,桃花眼中闪动着醉人的光芒。
宁宛然抿嘴笑着,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涡,分外清丽婉约,便也反手抱住她:“相公是极好地相公,只是呵……总爱在外面拈花惹草的……本来拈花惹草呢,我也不介意了……偏生近年还又有了断袖之癖,说不得我也只有忍痛割舍了……”
楚青衣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午夜传出老远,廊外的雪花随着这欢畅的笑声,便也忽然轻盈欢快起来,在深冬的暗夜中翩翩起舞。
在这深冬的雪夜里,二人含笑相拥,忽然都觉得心中温暖安定。
许久之后,宁宛然才低声道:“青衣,认识你……真好……”
“我……也是……”
认识你……真好……
第三卷 第三十四章 天香宁天下
岳漓涵站在听涛山庄的门口,冬阳暖暖的辉映四方,山上的积雪便折射出银一般的光芒,刺得人眼睛发痛。身边有人叫了一声:“皇兄……”
他这才发现自己静静站在门前已有许久,却是不动也不说话。看着门前众人噤若寒蝉的模样,他于是笑了笑:“进去罢!”便举步走了进去。今年雪多,又一场接着一场的下,庄子里只扫出了一条必须的道路,两边依旧是残雪如银,雪下梅香浮动,偶尔能见到一枝清冷嫣红的梅顽强的在雪下探出头来,露出绚烂的色。
走进秋院门前的时候,他缓了步子,平静道:“离轩陪朕进去罢,你们在外候着!”众人应诺了,他才进了院子。秋院很有些四季长青的树木,即使在深冬,也并不觉得特别萧瑟,白雪压青松,却更觉苍劲葱翠。
宁宛然悠闲地倚在门前,一袭石青小袄,长发优雅的轻轻绾起,发上一只碧玉钗,发如乌云,一抹碧色沉婉,越发觉得清艳脱俗。看他进了院子,便对他一笑,神色宁定,眼神温和。他不由叹了口气,知道她心中已是想好了也已拿定了主意。
他还未及说话,身后的岳离轩已笑着拱手道:“宁夫人安好!不知青衣现在哪儿?”
宁宛然沉静道:“青衣出门办事去了,此刻不在庄里……”
岳离轩怔了怔,随即有些淡淡的失落,便行了礼,道:“既如此,我便不在打扰皇兄与宁夫人了……”言毕转身离去。
二人站在雪中的秋院之中,周围是一片将消未消的残雪。
许久之后,岳漓涵才叹了口气,看着宁宛然,平静道:“宛然已决定了么!”
宁宛然点头,温和道:“这些日子。多承皇上照顾!”
岳漓涵的心一沉,便觉得空落落的,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一下子挖走了。虽然早在意料之中,却依然感觉到一种难言的心酸。
他平和道:“宛然且莫急着说这些。让我先对你说一个故事。然后你再决断罢!”
宁宛然微微地笑了一下:“皇上既有此雅兴。我又怎敢拂了兴致。皇上请!”北一统。天下臣服。然天下之势。极盛之后便至衰微。再强大地皇朝终究也免不了从极盛走向衰亡。到了烨辉二百九十八年。这个曾经辉煌一时地皇朝终于在内外交困中陷入最后地泥沼中。它没能挣扎过来。
灭了烨辉地是它曾经重用甚至深信不疑地权臣。当数百年传承地皇帝宝座在火光中发出最后地灿烂光辉。化成一团灰烬地时候。正有两个少年在一南一北地田野中悄悄成长。谁也不知道命运会将他们推向怎样未知地未来。
当其中地某个少年轻捷地奔跑在山中。拉开他粗陋地自制弓箭射中他生平第一只猎物地时候。谁也不曾想到他将会是北方未来地主人……
他和他地子孙将会主宰北面地山河达数百年之久……
我们姑且唤他做北。
而当另一名少年在迷朦的江南烟雨中微笑的拉着他心爱地少女的手漫步在柳堤花间,抬手摘下一朵娇艳的杏花簪在那如云秀发上,眼神痴痴地时候……谁又能料想他有一日竟会一怒为红颜,千军辟易的挥军直上,然后在琼都亲手埋下第一块南朝宫廷的基石。
我们也给他一个名字,就叫做南。
英雄本非天生,时事方能造就英雄。
在北的村庄被乱军屠戮劫掠一空后,因外出打猎而意外逃过一劫的他跪在父母的尸首前放声大哭,风云一时变色。北面山河便迎来了它的新主人地第一次蜕变。
当南的心上人被人以强权掳走的时候,他在风雨飘摇、雷声震震的江南夏夜对着天空破口大骂,指着霹雳与闪电发下重誓,誓要反转天下……
在北一步步的靠着自己,一级级慢慢升迁着的时候,他遇到了她。她的父亲是他的首领,她体有异香,清艳而聪慧,一颦一笑间。倾倒众生。他自惭形秽,只敢默默地在远方注视着她,却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能娶她为妻……
南卖尽了家财,招募了数千士兵,又说服了他素日最为要好的几个朋友,便开始了起兵造反地征途。起兵之前,他说了很多煽动人心的话,却惟独没有提及她。即使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也并不知道,其实一切只是为了她……
当北所在的城池被另一方势力围困的时候。她的父亲一筹莫展。最终贴出了榜单,能解围城者。便以女妻之。她素有美名,应者络绎,计谋百出,却始终功败垂成。北在暗处注视着她,她的笑颜在一天天的淡去,他的心便也揪得紧了。终于有一天,他毅然走向了那张榜,决然地撕下了它。他悄悄潜出城池,在荒芜地平原中挖了洞,将自己深深地隐藏起来。
七日之后,他在那个隐蔽的洞**之中射出了致命地一箭。那是极其平凡的一箭,又是多么风华绝代的一箭……那一箭,射落了他心中的仙子,也奠下了他生平伟业的第一块基石。
南带着他的军队,转战四方,他聪明而有心机,善用人又精韬略,很快便有了自己的地盘。他不动声色的发展着,拉拢一切能够拉拢的人,悄悄分化着对手壮大着自己。两年后,他终于挥军而上,砍下了那人的头颅,夺回了一直心心念念的她。
在北与他的新娘洞房花烛的时候,南正拥着他心爱的女人坐在月下,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心中在想什么,只是……大家都明白,他们已不是当年的他们了……
从他们一开始走上这条不归路,便注定了这一切……
他们……都不是能甘于平凡?br />免费电子书下载1.COM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