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其实纳兰容若最爱的人并不是她，我相信他是喜欢她的，但是并不爱她，她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能够跟自己所深爱的人在一起，是这世上最幸福快乐的事情！”她顿了顿道，“其实……我们俩这样挺好的，我是说真的！如果我真的进了他纳兰家的大门，这豪门深院的日子可不是这么好过的，那些表面的风光和体面那全都是假的，光是那一大堆繁琐的礼仪和那些大得吓死人的规矩就会跟一座座大山似的把你给压得喘不过气儿来！到时候我哪儿还有这个心力和公子一起过着‘春赏百花秋望月，夏沐清风冬听雪’这如神仙眷属般逍遥自在的快活日子呢？我的生命从此就会变成了一口了无生趣的枯井，这样的日子……并不是我想要的！”她见我听得一副“雾煞煞”的表情，温柔的笑着轻拍了拍我的手，“你现在年岁尚小，等你日后遇着了你生命中的那个人啊，自是会明白我今日说的话！”
“我生命中的那个人？我怎么知道他就是我生命中的那个人呀？”
“当你瞧见他的时候，会对他……怦然心动啊！”
“怦然心动？”
“那是一种……心跳的感觉，当你望着他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的心在胸口‘砰，砰’的一跳，一跳……”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只觉得自己越听越晕！这个……心当然会跳啊！心要是不跳了，那不是就要死翘翘了嘛！
“你的心会变得……好象突然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似的，就像是一块小石子‘扑嗵’一声丢进一片原本平静宁和的湖水中，在你心中慢慢的荡起一圈儿一圈儿的涟漪……你就这样静静的望着他，你的眼中除了他，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仿佛这世间万物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存在了，就只剩下你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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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纳兰容若的《浣溪沙》。
②《诗经·秦风·蒹葭》。
③宋·陆游《卜算子·咏梅》。
④唐·武则天《如意娘》。
⑤宋·欧阳修《玉楼春》。
第三章
这日，沈宛给我上完课后说：“对了，小如，你现在可该取个表字了，你想取什么？”
“宛姨，您的表字是什么呀？”
“我表字御蝉。”
御蝉？我心中一动，想起阿玛住的屋子叫念蝉阁，这……应该只是巧合吧！我将脑中突然闪过的一个模糊可笑的念头甩去，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的本名，说：“那我用……‘盈盈’，怎么样？”
“可是取‘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之意么？”
我亲昵的勾住沈宛的手臂：“宛姨，您真的好聪明哦！那您以后就叫我‘盈盈’，好不好？”
“好！”沈宛微带宠溺的拍了拍我的手，“对了，小如……”
“嗯哼！”我故意清了清嗓子，朝她调皮的眨眨眼。
“盈盈！”沈宛笑嗔了我一眼，说，“我待会儿要去琉璃厂的书肆逛逛，你要不要跟我一道去？”
“我当然要跟您一起去啦！上回我不是就答应您，要跟您一起找天一阁的藏书吗？反正……您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您让我打狗我决不撵鸡！”
“哎，你这张小嘴呀，可真真是够贫的！”沈宛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轻轻拧了拧我的腮帮子。
我们俩将琉璃厂所有的书肆都逛了个遍，却只找到一本天一阁的藏书，沈宛将书紧紧抱在怀中，感叹的说：“今日总算是有所收获，又找回一本藏书！”
“宛姨，刚才书肆的掌柜不是说，过几日可能还会有天一阁的藏书吗？咱们过两天再来就是了！”
“嗯！”沈宛微微颔首，“对了，我的事儿已办完了，接下来你是想继续逛呀，还是想回府呀？”
“我想去绣坊逛逛！”
“你想买什么呀？”
“嘿嘿，秘密！”我神秘兮兮的朝她眨了眨眼。
我们俩来到一间名为金绣坊的绣坊，听说这家新开的绣坊是京中最大的，进了这家颇为豪华气派的绣坊，我让伙计将店中各色上等的琉璃彩珠取来，坐在一旁一颗一颗仔细的挑选，沈宛好奇的问道：“盈盈，你要这些琉璃彩珠作什么用？”
“我想挑些漂亮的琉璃珠子，做成一面七彩珠帘挂在窗前。”
“这珠帘寻常不是都挂在门口玄关等处么，为什么你要挂在窗前呢？”
“因为《一帘幽梦》里的紫菱是把珠帘挂在窗前的呀！”
“一帘幽梦？紫菱？”沈宛不禁听得有些糊涂。
于是，我便把《一帘幽梦》的故事大致对她说了一下：“哎，宛姨，您向来聪慧过人，您来猜猜看，她的心思是什么呢？”
“是不是因为那句诗——‘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②’？”沈宛沉吟着说。
“呵呵，不是啦！”我笑着拿起一颗彩珠，“因为她说，每一颗珠子，都代表她一个美丽的梦想，这珠帘既是用无数的水晶珠子穿成，就代表着她心中无数的梦想！”
“既然如此，那她为何不用琉璃彩珠，而要用水晶珠子呢？”
“因为水晶珠子清澈、纯净而透明，隐约带着一股神秘和高贵的气息，尤其是当金色的阳光照射在晶莹透亮的水晶珠子上，折射出璀璨耀眼的光芒，看上去就犹如七色彩虹般绚丽，有一种……”我想了想说，“一种梦幻般的美丽！”
“那……照你这么说，紫菱在窗口挂的可是一面水晶珠帘，不是琉璃珠帘哦！”
我撅起小嘴，理直气壮的说道，“因为水晶珠帘太贵了嘛！我可不想让阿玛说我是个败家女，所以就退而求其次，弄面琉璃珠帘挂挂聊以自蔚呗！对了，她还为此写了首很美的小诗呢，我念给您听，好不好？”
“呵呵，愿闻其详！”
我边挑选着彩珠，边抑扬顿挫的念起来：“我有一帘幽梦，不知与谁能共？多少秘密在其中，欲诉无人能懂！窗外更深露重，窗内闲愁难送，多少心事寄无从，化作一帘幽梦！昨宵雨疏风动，今夜花落成冢，春去春来俱无踪，徒留一帘幽梦！谁能解我情衷？谁将柔情深种？若能相知又相逢，共此一帘幽梦……”
沈宛认真的听我念完，微微颔首道，“嗯！如果不计较平仄和韵脚，此诗倒也能算是浅显直白、朗朗上口！”她顿了顿，秋水眼眸瞅了瞅我，忽然暧昧的笑了，“哦，我知道了！”
“您知道什么了呀？”
“原来是你这小妮子春心动也，也想跟紫菱一样，找个跟你‘相知又相逢’的人，‘共此一帘幽梦’呗！”她浅笑着捏了捏我的小鼻子。
“哎呀，宛姨！”我娇嗔的一跺脚，“才不是您说的这样呢！”
“哦？那是什么呀？”
“这每一颗琉璃彩珠都代表着一本藏书，以后啊，每当咱们找到一本书，我就在窗前串起一颗珠子，等咱们把这些藏书都找齐全了，我的窗前就能挂上一大面绚丽漂亮的七彩琉璃珠帘，到那时，您的梦想也就完全实现了呀！”
沈宛动容地握住我的手，秋水眼中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略带哽咽的说，“难得你有这份心！谢谢……”她伸手拿起一颗琉璃彩珠，含泪笑着道，“那咱们就多挑些珠子，准备做一面又大又漂亮的七彩琉璃珠帘罢！”
只可惜，我窗前的这面琉璃珠帘仅串了两根，沈宛的身体状况却开始变得越来越糟，自入秋后就一直卧床不起，大夫私下里对我说，她怕是很难熬过这个冬天了！因为大夫给她开的‘独参汤’需要用到高丽人参，可我跑了许多家药铺都说没货，我急得都快哭出来了，终于有一家药铺的掌柜好心的指点对我说：“姑娘，咱今儿就实话对您说了吧，您想要买这高丽人参，只有去前边儿的那家‘仁济堂’，那儿一准有货！”
“‘仁济堂’？”
“没错儿！它是京城里新开的一家大药铺，货色齐全，货源也充足，只是这价钱……嘿嘿，那可就要比咱们这些小铺子贵得多了……”
“没关系，再贵我也要买！”我照着掌柜说的，来到不远处的“仁济堂”，只见店堂宽敞阔气，装饰得极为华贵，一看就知道是专为那些有钱人服务的地方。
我刚一进门，一位伙计就热情的迎了过来：“哟，这位姑娘，您想买什么呀？”
“我想要买高丽人参，你们这儿有吗？”
“有有有！当然有啦！”伙计笑着对我道。
“你先拿支给我，让我看看货色怎么样！”我听说这里有货，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好嘞！”伙计立即取来一支人参递给我，“姑娘，您仔细瞧瞧，咱这高丽参可是上等的货色哪！”
我仔细看了看，的确是很不错，问道：“这参怎么卖？”
“这高丽人参是十两银子一钱，姑娘，您想要买多少？”
“十两银子一钱！”我顿时惊呼起来，“这么贵啊！”要知道在这里，十两银子就可以足够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半年的开销了，这家药铺可真是够黑的！
“姑娘，今儿可不是咱在这儿说大话，今年这高丽人参适逢小年，本来产量就少，再加上那儿又受了雪灾，您若是想要买呀，只有来咱们仁济堂，不信您去京城里别的药铺试试，别说参须子了，就连参渣子都没有哪……”
那位伙计充满优越感的话让我听了觉得有些刺耳，我算了算自己带的钱，刚好够买二两人参，就冷淡的打断他的话，说：“给我拿支二两左右的！”
“得嘞！”伙计利落的给我称了支二两的人参，我把两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他，他接过银票热情的对我道，“姑娘，您要不要把这人参给切成片儿呀？咱们这儿可以免费给客人切参，不要钱！”
“那就帮我把人参切成十片，每片二钱左右！”
“好嘞，您在旁边儿稍等片刻，马上就得！”伙计将人参拿到一旁的代客切参处，我就跟过去站在一旁看着，生怕他给我来个“掉包”，毕竟这支参可是花了我整整二百两银子呢！
正在此时，一位身穿蔽旧衣衫的少年走了进来，他细细的打量了药铺一会儿后，对伙计踌躇的问道：“请问……你们这儿可有高丽人参卖么？”
伙计见他衣衫褴褛，就势利的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高傲模样，懒洋洋的说：“有啊！”
“怎么卖哪？”
“十两银子一钱！”伙计斜了他一眼，用手指比了比。
少年的眼睛顿时瞪得滚圆：“这么贵！”
掌柜正巧从内堂出来，一撇嘴，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嫌贵你可以甭买啊！”
少年低下头，迟疑了许久，这才抬起头说：“我要买二两。”
掌柜满是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朝他伸出手：“成啊！想要买参，先把银子拿来吧！”
少年咬了咬嘴唇，说：“掌柜，我能不能跟您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儿啊？”
“您能不能先把这参赊给我，我一定尽快把钱……”
“你可识字儿么？”掌柜打断少年的话，见他点头就伸手指着墙上贴着的一幅字，头也不抬的说，“你瞧瞧那上头写的是什么？”
我顺着掌柜的手看去，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四个大字：“概不赊帐！”
少年恳切的对掌柜哀求道：“可是我娘病得很重，等着这高丽人参救命啊！”
“爷这儿开的是药铺，可不是善堂！”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声音虽然好听，可吐出的话却是那样的冷酷无情。只见一个年方弱冠、身材颀长的青年负手站在门口，他剑眉星目、容颜俊逸，身上的衣饰极其华贵，一看就知道出身非富即贵。
掌柜赶忙陪着笑脸迎了上来，“哟，爷来了！”边弯腰给他打千问安，边毕恭毕敬的将他让到一旁的楠木交椅坐下，接过伙计端来的小茶盘，亲自将一只五彩福字红釉茶盅捧给他，“爷请用茶，这是您最喜欢的云南普洱，新到的上好货色哪！您老尝尝看！”
青年的神情高傲而淡漠，并没有伸手来接，他身边那个面目清秀的年轻随从机灵的从掌柜手中接过盖碗茶，恭谨的递给他：“爷！”
他这才接过茶，掀开盖碗，浅尝了一口后，淡淡的说，“嗯，马马虎虎吧！”他瞥了那个仍站在店内的少年一眼，不禁微蹙起剑眉，“怎么还不走？”
掌柜赶紧会意的对少年挥手说：“哎，我说你怎么还杵在这儿呀！你要是没钱买参那就赶紧走吧，别碍着咱们做生意！”
少年拽着他的衣袖苦苦哀求：“这位爷，求求您了，给我行个方便吧！我娘……”
“哼，给你行个方便？谁给我行个方便呀？若是这个打个儿的来咱们这儿的客人都像你一样，买了东西都不付钱，那咱们岂不是都得喝西北风儿去！走走走，你就赶紧给我走人罢！”掌柜眼珠子一瞪，没好气的推搡着少年，将他一个劲儿的直朝外撵。
少年奋力挣脱掌柜的手，冲到青年面前“扑嗵”跪了下来，哽咽着说：“这位爷，求求您行行好，帮个忙吧！我娘真的等着这人参救命啊！”
“这白眉赤眼儿的，爷跟你又是非亲非故的，凭什么要帮你哪！”
“我……我有气力、能吃苦，做事儿可勤快了！您把人参赊给我，我到您府上做工还钱……”
“爷府里头可不缺奴才！”青年阴沉着俊脸，瞥了少年一眼，冷冷的说，“你就别在爷这儿白费气力了，既然你娘病重，你有这时间跟爷瞎蘑菇还不如赶紧想法子弄钱去！等你弄到了钱再来这儿买参吧！”
“爷……”少年仍跪着不肯起身，“求求您，求求您了呀！”
青年紧抿着薄唇，无论少年怎样苦苦的哀求都不再开口搭理他，只是摆出一副悠哉闲适的模样，四平八稳的端坐着喝茶，他身边的随从忙走上前去和掌柜一起将少年半拉半拽的朝外推：“行啦，我说你就赶紧走吧！趁着咱爷今儿心情好，不跟你计较，快走吧！若是你再这样胡搅蛮缠的，把咱爷给惹恼了，他若是真发起那暴炭子脾气来，那你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位爷，求求您帮我说说好话吧！”
“我现在跟你说的就是好话呀，行了，你就赶紧走吧！”那个随从说话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怪怪的，这声音怎么……尖尖细细的？
此时我的人参已切好，伙计把切得极为均匀的参片利落的用油纸包好，递给我：“姑娘，您的参得了！”
我接过人参并没有离开，不住的回头望着那个仍在苦苦哀求的少年，不由得对那个始终不理睬他的冷血动物心生愤怒，你的耳朵是聋了还是你的血是冷的？为什么就不能伸手帮帮他，这点钱对你这个家财万贯的富家子来说能算得了什么，真没见过像你这样把钱看得这么重的人，简直就是钻进钱窟窿里去了，真是比那个葛朗台老头还要吝啬百万倍！不禁鄙夷憎恶的瞪了那头没心没肺铁石心肠的冷血动物一眼。
想想那个少年他也算是个孝子，可自己现在买了参已是身无分文，该怎么帮他呢？我蹙起秀眉思忖了一会儿，出声说：“等一下！”那位青年一听见我说话，端着茶碗的手猛的一颤，如星子般明亮的眼中立即闪起一道光亮，将手中的茶碗一放，站起身来，紧紧的盯着我，目光灼热而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