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凤涟城突然讽笑一声,站起来,脸上全是恶毒的嘲讽,“你以为我会在乎这点小钱?”
更生不说话,眼睛亮得可怕,盯着凤涟城一瞬不瞬。
凤涟城的脸上全是冷酷和阴狠,“冤有头债有主,你叫风鸟院重阳好好等着。”
更生的身子瞬间僵硬了,呼吸急促起来,这个人,这个人——“你想干什么?”
凤涟城嗤笑了一声,反问:“我想做什么?我能做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弟弟做了什么?”凤涟城忽然现出疯狂痛苦的神色,指着自己的左腿,疾言厉色,“看见我这条腿了吧,它瘸了,瘸了!全拜你弟弟所赐,你弟弟就是匹不折不扣的恶狼,他是个恶魔,恶魔!”
“你闭嘴!”更生大喊一声,眼睛赤红,呼哧呼哧喘着气,似乎被气得不轻,“你闭嘴,不准你说重阳!”
凤涟城冷笑一声,怜悯地看着她,“不准说?还是不敢听?真可怜,自己一心一意护着的宝贝弟弟是这么个狠毒入骨的恶魔。”
“暖暖?”黑色奔驰在路边停下,柳生比吕士急急地下车,快步走到更生身边,皱着眉瞥了眼凤涟城,又担忧地看看更生——
她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叫唤,也没看见他的人,绷着脸,赤红着眼,凶狠地瞪着眼前的凤涟城。
凤涟城还是那副要笑不笑的表情,看见柳生比吕士,扯出一个讽刺人的笑,“哦呀哦呀,骑士驾到了!”
柳生比吕士闻言冷冷地看了眼凤涟城,低下头,对着更生轻声哄道:“暖暖,我送你回家。”
可叶更生压根就没理他,小犟头似的死命地盯着凤涟城,唇抿得紧紧的,一副随时都要扑上来的样子。
对,她就是护短!重阳就是她心尖上的肉,自己是打是骂,那都没关系,可别人——连说都不能说一下,不然,她真的会拼命的。
凤涟城不是好鸟,那叶更生也是个难搞的主儿,两人一对上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柳生比吕士心里清楚,说不动更生,于是将她半拉半抱地硬弄进车里,这倔强孩子还一直回头瞪着凤涟城。
车开了,更生终于不再瞪着凤涟城了,可,也不说话,就那么板着脸像谁欠了她几百万没还似的。
车刚在风鸟院宅前停下,更生就自己开了车门下去,也不理后头的柳生比吕士,自个儿往紫阳花寮走去。
中途碰到幸村精市,却像压根儿没看到似的,板着脸,面无表情地走过。
幸村精市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看向后面跟上来的柳生比吕士——
“碰上凤涟城了。”柳生比吕士简单地将他看到的东西跟幸村说了一遍,其实他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刚好开车经过看见更生在跟什么人讲话,脸色不太对,才跟过去看的。
幸村听完后,眸中的光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拍拍柳生的肩:“谢了,我去看看她。”
柳生点点头,看着幸村走向紫阳花寮。
幸村精市一进紫阳花寮就看见更生趴在窗口,默默地看着院子,默默地流泪。这样一张芙蓉如面柳如眉的青春脸蛋儿,没有过多的修饰,只有清澈的泪水无声地划过,像清泉过石,有一股子甘甜。问题是,女孩儿自己还没自觉,她不悲苦,不愤懑,只是流泪。
她的心里疯狂地叫嚣:重阳,重阳,他的重阳,可,面上还是一副无知无觉,鸿蒙初辟般的懵懂——
是在这一刻,被凤涟城叫破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地想念唯一的弟弟,身体里每一滴血液,每一块骨髓,每一寸呼吸,都刻着重阳的名字。
她知道伊顿公学,世界上最著名的贵族中学,她也知道所谓的寄宿制中学其实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管教那些家里没时间或者无法管教的贵族子弟的学校,他们在享受一流的教学设施和教学理念时,也接受着最严厉的制度和最苛刻的礼仪。在那里,谁都没有特权,哪怕你是英国的王子。
她的重阳呵,她不担心他的学业,只怕被那些高高在上的王族欺负,只怕在异国他乡的孤立无援,只怕他想她……
她原以为,最多两年,他的重阳从伊顿毕业,就会回来。但是一等却是三年,并且遥遥无期。他们告诉她,重阳已经以优异的成绩升入宾夕法尼亚大学,他们说,阿暖,重阳在努力学习,你也要好好的。
这个世界上,其实无论是在与人相爱,还是与人离别,其实你都是一个人。一切不如意事儿,就跟上帝的行为艺术一样,千万不要对着干,因为,你永远干不过上帝这尊大神。你所能做的,就是悲观地思考,但绝对乐观地活着。
叶更生就是这么个犟孩子,所有人都知道她想念叶重阳,可,她绝对不流露分毫,除却那一次的失态,她依然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快乐姑娘。
幸村精市在东京的公寓,两室一厅,连带着一个小厨房。一般情况下,厨房基本上干净得一尘不染,因为独住,幸村精市基本不自己做饭吃,但,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说这几天——叶更生已经窝在厨房捣腾了好几天了,一股不到黄河心不死地韧劲儿,非要做出个像样的蛋糕。你说她怎么忽然对莫罗的甜品上了心,原来是去偷师的撒。
可——幸村精市摇摇头,有点无奈,说实话,更生在这方面真没啥天赋,几个成品做出来,入了他的嘴,不好吃,真不好吃,他很不给面子地吃了一口就绝不再碰,叶更生鼓着脸,瞪着他,然后扭扭捏捏地地端走,嘴里嘟哝,“其实也没那么难吃嘛……”依然回厨房去奋斗。
更生的手机响的时候,幸村精市正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准备着月末的毕业论文答辩,看了眼屏幕闪烁的手机,喊了声“暖暖,电话!”,可更生这会儿哪还顾得上电话不电话的,一门心思都扑在她的蛋糕上面,理都不理一声。
幸村无奈地摇摇头,拿了手机走进厨房。更生正在打蛋糊,低着头,专心致志。幸村将手机按了通话键,放在她耳边——
“……喂,暖暖……”
更生愣了一下,差点没认出来对方来——说起来,那次在路口向日岳人扬长而去后,他们大概也有一星期多没见着了。对于向日岳人打来电话,更生还是蛮惊讶的。
“殿下?你……有事吗?”
“当然有事!”手机里的声音立刻凶恶起来,“没事找你干嘛,你以为我很空?”
更生噎了一下,嘴角抽了抽,“那,什么事儿啊,你说吧!”
“你过来。”
更生皱了皱眉,将手洗干净,拿过手机,扯掉身上的围裙,走回客厅,盘腿坐在地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僵持着,耳朵里都是难耐的静寂。
过了许久,更生才抿了抿唇,问:“你在哪儿?”
“要出去?”幸村精市看着在玄关换鞋的更生,温和地问。
“唔。”
“要我送你吗?”
“嗯~”更生摇摇头,“你专心准备答辩吧,我很快回来——应该。”更生想了想,还是加上了不确定的词。
“晚上想吃什么,待会儿我出去买。”
“唔,随便吧。”
“等等。”幸村叫住了正要出门的更生,转身进了里屋,出来时手里多了条宝蓝渐变的围巾,仔细地给更生围好,摸摸她的头笑道,“外面风大,小心感冒了。”
更生愣了愣,低头看着脖子上的围巾,嗯了一声,“我走了。”
一直到更生乘坐的电梯开始往下走时,幸村精市脸上和煦的笑才消失不见,右手揉了揉两边的太阳|岤,背,靠上墙,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抽了一根,点燃,放进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头红色的火星闪烁,像微薄的晨曦,微微吐出烟圈,青蓝色的烟袅袅上升,那些无言的寂寞一丝丝一缕缕和蓝烟扭绞在一起,模糊了他的眉眼。他仰头,蓝紫色的头发朔朔地掉下来,露出如同神祇般优美的额头,一种精致的落拓。
烟,只吸了一口,便夹在手中不动,烟灰长了,噗的一下掉在地上,像那种原本满心欢欣的心情,突兀地,萎了。
向日岳人从法国回来后,就没有回家住,而是搬到了自己的公寓。更生按着地址找上门,按了门铃,过了很久才听到里面拖拖拉拉地开门声,向日岳人顶着一头乱发,身上裹着床单开门,一看见更生就一副地下党员找到组织的表情,拉起更生的手就往自己额头上贴。
更生吓了一跳,刚想挣扎,手掌下滚烫的温度让她停止了动作,“发烧了?”
“好像是。”他含糊道,拖着长长的床单走回屋子,盘腿坐在沙发上,身子歪在一边,很没有精神。
更生跟着进门,看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被他叫来的怨气也没了,能怎么办,这大少爷一向自我惯了,现在像猫一样无精打采地窝着,脸颊因发烧升起两驼醉色,你忍心丢下他?虽然更生觉得分开三年,他们现在的关系有点奇怪,分手的旧情人,再见面全无尴尬之色,玩得比谁都好。其实,主要还是更生和向日岳人都不是扭捏的人,他们的分手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况且,都过去那么久了,什么都该淡了。要真用一个词来形容他们现在微妙的关系,大概就是“知己”吧。
曾经的亲密无间,让他们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能明白对方会出什么损招,这是一种非常美妙的感觉,没有感情负担。因此,虽然没有表明,更生觉得,向日岳人应该也很享受这种状态。
“去医院了吗?”更生坐到沙发上,伸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
“不去。”滚烫遇上清凉,向日岳人舒服地喟叹一声,干脆抓了更生的另一只手贴在脸上降温。
“那有药吗?先吃片退烧药,实在不行还是得上医院。”更生自己就经常生病,处理这种事情驾轻就熟。一边说,一边要站起来。
向日岳人抓着她的手不让她动。
“别闹了,我给你去找找药。”
“吃过了,就是难受。”
“你找我什么事儿啊?”更生还惦记着他非要她过来的事儿呢,“不是太重要的事下次再说吧,我看你也没这精力。”
“青菜粥,我要吃青菜粥!”向日岳人忽然支起身子,盯着更生,孩子气地嚷嚷。
更生愣了一下,觉得向日岳人这人一生病,智力就严重退化,也没耐心陪着他闹,“那我给你打粥铺的电话,叫他们马上给你送来……要不你还是让你家人来接你回家吧,你一个人生着病还是回家比较好。”
谁知向日岳人的脸忽然就冷下来了,阗黑的眼瞳深深地看了更生,身子一歪就缩在了沙发上,脸朝里睡觉。
这大少爷,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更生皱了皱眉,还是掏出了手机——他知道向日岳人从国中开始虽然住在家里,但其实经常是一个人,阿姨难免有照顾不到的时候,所以一般会留有各个外卖的电话号码,果然,在茶几上找到了外卖的号码簿,刚拨通电话,手机就被夺走了。
“你干什么?”看着向日岳人阴着脸按掉电话,更生觉得自己的耐心到顶了,眉不自觉地皱得死紧。
“我要你做!”他梗着脖子,狠狠地瞪着她,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更生没说话,只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对于他会冒出这样一句对于他们目前关系不太合宜的任性话,心里有一种蠢蠢欲动,但不愿深究,就这么拧着。
向日岳人忽然笑了,有点自嘲的意味,倒头睡在沙发上,“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更生看了他一会儿,还是走进了厨房。冰箱里倒是有新鲜的青菜,更生舀了一升米,淘米,切菜……她做蛋糕是没啥天赋,不过煮粥却还算拿手,那还是因为小时候经常被他们那个无良的老妈丢下,而被迫学成的技艺呢!她的粥煮得不错,可还是比不上重阳,重阳煮的粥那才叫人间美味——煮粥看似简单,其实最考验功力。清代的袁枚就说过:见水不见米,非粥也;见米不见水,非粥也。必使水米融合,柔腻如一,而后谓之粥。
向日岳人裹着被单,站在厨房门口就看着更生忙碌,心中有一种酸涩的温暖。
更生回头看见他,说:“你去躺着吧,或者坐会儿,别站在这里,还要一会儿时间呢,没这么快。”
向日岳人摇摇头,还是固执地站在那里。
粥煮好了,满室的粳米香和着滚烫的蒸汽,还夹杂清新的菜香,白瓷碗平平一碗,白的如玉如雪,粘稠稀软,绿的如翠,清香满鼻。
更生递了个汤匙给他,“喏,凑合着吃吧,生病的时候喝粥最补了。”
向日岳人接过汤匙,更生的手机就响了。
更生马上接起来,走开几步,对着手机讲了几句,回头对上向日岳人的眼睛——
“我要回去了。你把粥喝了,再睡一觉,如果还没有退烧,一定要去医院知道吗?”
向日岳人点点头,脸上甚至还带着很浅的微笑。
更生最后看了看他,似乎不太放心,可还是拿起围巾、包,开门出去。
“咔哒”,非常清脆冰冷的关门声,房间里似乎一下子静下来,那种静,像野兽一样忽然四面大方地想向他倾轧过来。
她再也不是他的了——这种认知第一次如此清醒而蛮狠地进入他的内心世界。她可以关心他,可以为他煮粥,可以……可是,只要电话一响起,他知道,她就要走向另一个男子的怀抱。他不能拒绝,不能任性。为什么曾经能够那样轻易地说出分手,那样轻易地离开,以为丢掉的不过是一段不稀罕的感情,以为不过是人一生中的小插曲,以为不过如此……如果那时候再努力一点,如果那时候不要那么骄傲,会不会,不一样呢?
他抓紧了手中的汤匙,低头看着青菜粥,然后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吞,滚烫的粥烫得他的眼泪扑朔朔往下掉,砸到桌子上,掉进粥碗里,烫得他的舌头麻木起泡,却毫无知觉。
重新开始?
从邮局里出来,天阴阴的,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更生的手里多了本胡兰成的《山河岁月》,这是容白从中国给她寄过来的。撇开其他,更生和重阳都蛮欣赏胡兰成,他的文笔都一种开阖自如的静气,灵动跳脱,处处遗有渔樵闲话的文脉,无论政史,抑或撰辑小文,均在于一个“闲”字。
刚走到门口,就接到了幸村精市的电话。他申请了毕业论文提前答辩,就在今天早上——
“已经结束了吗?”
“嗯。”
“怎么样?”
“你觉得呢?”言语里有点小小的得意,真是想不出来幸村精市有那么孩子气的时候。
于是更生笑起来,知道凭他的水平这一问简直多次一举,心里也为他高兴,“那——要庆祝一下吗?”
“下次吧,刚刚外公打电话过来,叫我们回去吃饭。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唔,在邮局。”
“容白的东西收到了?”
“唔。”
“那,乖乖等我十分钟,我马上过来。”
更生挂了电话,感觉到感受到一束目光盯着自己,循着目光望过去——也亏更生这烂记性还记得人家,法国小美女帕西娃,更生记得她是蛋糕师莫罗的女友。
就在马路对面,穿一身红色风衣,干净利落中透着一股子优雅。
更生并没有怎么在意,看了一眼,目光就转回去了。绿灯亮起,对面的行人一齐朝这边走来。
帕西娃走过他身边,忽然又转回来,脸上现出一种踌躇犹豫之态。更生眨眨眼。
“叶小姐?”谁知她却径直走到自己身边,她的日语很生硬,发音有点含糊。
更生点点头。
她仿佛松了一口气,脸上现出一个笑容,“真巧。”
更生笑了笑,没做声。
她走开几步,又忽然回过头说——
“我跟让分手了——就在刚刚。”
更生愣了下,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看来那天向日岳人的举动还是刺激到了她。
更生觉得莫罗挺可怜也挺无辜,要是没有向日岳人,她相信他们会是很好的一对,因为,帕西娃对莫罗是真的有感情在,否则,以向日岳人的能耐,不可能那么长时间都拿不下她,可——向日岳人那厮该笑了,再一次证明自己的无敌魅力。
心里想着些乱七八糟的,可更生的脸上还是不动声色,这让帕西娃有点失措,她想了想,忽然说:“我想试试!”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更生有点莫名其妙。
帕西娃笑了下,一瞬间会有一种蛋糕的甜蜜和花香,“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雅克,在画廊,他对我笑了一下,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明亮的男子。你知道,雅克非常吸引人,他的身边永远有前仆后继的女孩儿,所以当他对我表示殷勤时,我是多么的受宠若惊。可,我也知道,他已经被人宠坏,女人捧上的真心,他只会玩弄在手心。他对我再好,我却始终看不到他的真心。我不想成为他猎艳史上可有可无的一笔。况且,我已经有了让,我爱让,这种爱和对雅克的不一样。但是那天,他带你来让的私人厨房——我忽然有一种直觉,他不是没有真心,只是丢了,找不到了。你不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