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实,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衫本七的指尖因激动而轻颤着。
她看着衫本仪丰,再次重复:“把它给我吧,师傅。”
一本保存良好的线装书躺在了衫本仪丰的手中。
“拿去吧。”衫本仪丰避开了衫本七感谢的目光,“记得,别逞强。清和那小子,总会有办法的。”
“我找个地方去睡一觉。”衫本仪丰站起身,越过衫本七走出病房。
关上病房门的那一刻,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掩上了,隔开了他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何处花开,何处遣怀 关于未来的番外
关于未来的番外[仁王雅治]
他曾经以为,他们是一个圆,绕了一圈后,终可以相聚,然后陪伴着,走完全程。
六岁的时候,他遇见了她。
十五岁的时候,他清楚地明白,他喜欢她。
二十五岁的时候,他想说,他爱他,却只能对着空气。
他曾经以为,若还有什么是隔在他们之间的,那便只是他的小心翼翼、她的迟钝回避。
十六岁时放她离开,是他做过最后悔的事。
二十五岁时只身去中国找她,是他做过最冲动的事情。
当他走在中国古城的青石板路时,他觉得是踏上了另一个世界。
他看过她很多种样子,这些年她游走各地,在他的催促下,逃不了发照片报平安。
她站在米兰大教堂,低头合目虔诚一如朝圣者。
她坐在伊拉克的街头,背景是破碎的荒芜,照片的一角可以窥见美国的军车。她抬头看着天空,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在那里。
她靠着金字塔,那一片金色的光芒,却也压不下她一袭黑衣的沉默。
她站在法国的葡萄园中,抓着一颗葡萄,调皮地像孩子。
……
她踏过那么多地方,却不愿停下片刻,不愿回日本。
他想,他可以等下去,反正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
可是他又多么嫉妒,为她照相的那个人。
“呵,不二周助。”他喝着白开水,却如同醉了。白石那小子说得对,她怎么会是你等啊等就可以等来的人呢?
那家伙是多么聪明啊,领着自由摄影师的身份,陪着她辗转踏过那些土地。
“你以为仅仅是这样吗?”迹部瞪着他。
不仅仅是这样吗?
他不敢努力想下去。
这些年,那些打网球的同伴们,早已经各奔东西。真田成了警视厅的骨干,幸村做了一名出色的大夫,柳生成了国内最年轻的精算师,真正还挥着球拍的,似乎只剩那个青学的越前了。迹部一直是最忙的那一个,毕竟他独自撑着迹部集团。他也终于承担了父亲的公司,努力当好一个接班人。他只想做她的仁王雅治,可是他冠着那个姓氏,他也爱他的父母。他做不到她的两袖清风。
是不是,这就算另一种错过?
终是无法甘心的,怎么可以就这样擦身而过?他曾经,离她那么近那么近那么近,轻轻一勾手,便可以牢牢地抱住她。
所以,二十五岁那年,他一个人去了中国。
“我们都要看清楚,最重要的那个是什么。”白石在机场送他时,淡淡地说。自她走后,白石是他们中反映最平静的那一个,仿佛是早已预知了答案一般。
其实,只是白石在很久之前,便已经清楚了想要的什么吧。
他记得她曾经谈起过的那一个约定,她说,白石会是最伟大的治疗师。
那天,她说起时,双眸明亮似要从黑夜中撕开裂口。
想要什么……
曾经他以为那是那么显而易见的答案呐……
在那个不知名的中国江南小镇里,他想他终是看见了那个真正的她。
原来这才是属于她的世界——青石板路,石桥小流,乌蓬摇船……
她随意地蹲在树下,对一个孩子笑着说一些什么。没有淡漠、没有疏离,不似火、不似冰、不似风,平稳而清澈一如水,可是那样一眼望到底的清澈,才让他不知所措。
那一刻,他觉得看到了她去掉了过往的罪和伤,平和温暖地像立地成佛之人。她如同走过一生的旅者,终于有一天累了、倦了,然后找了一块自己喜欢的地,安安静静定定心心住了下来。
他记得她走的那一年,对他说,她很快就会回来。
他以为那是让他等她,他以为她说很快就会很快,于是他便站在原地等她。那一年他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在第一次握住她的手时想着要永远不背弃她,当事后回想,才隐隐红了脸。
可是,她的“很快”,便是一年之后。
然后,不过一年的时间啊,她又提着行囊离开了。
他一个人吃着她喜欢的甜品,桌上永远放着一杯热开水,一场不拉地听每一场小提琴演奏会。
他站在离她十米远的地方看着她。
或者,会一直看下去。
或者有一天,连他也累了,他会掉头离开。
[不二]
“请问这里有人么?”他满意地看着她因惊讶而正大的眼睛,然后不待她的答案便坐在了她的身边。
“飞机上的座位是事先安排好的唉。”她看着他,带着无奈的口吻,仿佛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我知道啊,所以特意订了你旁边的位子。”他笑着,侧身靠在她的肩膀上,感受到她的僵硬,他轻声说:“好累,让我靠着睡一会儿吧。就一会儿。”当然累,他努力了那么久,才终于说服父母让他们同意半保留学业,只要每年回去参加一次考试,“若达到优秀便继续,若是没有便必须回来。”姐姐说的时候,满脸无奈。
他多么感谢有这样一个家庭,让他可以没有顾虑地和她一起飞。
“……那你还问这里有没有人?”他闭着眼睛,鼻翼间是她身上淡淡地馨香。
他浅浅笑起来:“那些言情里,男女主角相遇时,总有一个人会这样问啊~”没错,他是很无辜的。
“……”他知道,现在,她定是一脸纠结。
“原来,不二同学也到了思春的年纪啊……”他听见她小声地嘀咕,终是忍不住,笑得颤动着身子。
“你总是需要有人帮你拍些招,寄回给他们,来报平安吧。”完全立不住脚的借口,却还是留在了她的身边。
其实,他一直很满足。他得到的,远比那些人多得多。
从十九岁至二十五岁,这六年里,陪着她、看着她、守着她的人都是他。相机举起的每一刻,他都觉得,那是她最美的那一刻。
他陪她,南南北北,“反正小景也不缺这些,他也希望靠着这了解我们的行踪”,她那样说着,理所当然地把两人的帐单寄给迹部。
其实,他曾经在某一刻,觉得很无力。
他还是靠着父母供养的学生,他还无力负担恣意陪她的任性。
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可是,他隐忍了。他知道,她不是想要伤他。
而终于他的作品被一家大型旅游杂志认可,他可以真正靠自己的力量,站在她的旁边。
他其实是明白的,纠结着这些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但是,在拿到汇款的那一刻,他依然觉得如释重负。
每一年飞回去,再飞到她身边。
时时照顾着她异想天开的想法,还要坚持学业,身体是累的,心却是快乐的。
他想,是她啊,让他明白了,世界上还可以有另一种活法。
他以为,他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的。
他会陪着她走到任何地方,若她愿意可以一直这样下去。若她不愿意,他们可以找一块地方,住下来。
“不二,你什么时候回去呢?”那天他陪她等流星,她喝醉了,他也醉了。
“嗯,你在赶我?”酒精意识的迷醉,永远抵不过她轻轻一句的冷彻心肺。
“不是啦,不二总有一天会谈恋爱、会结婚、会做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你总不可能永远飘泊于各地,像我一样吧。”她笑,平静得仿佛说天气真好。
“……小七,我没有飘泊啊,我一直在陪你。”他努力地笑。
“嗯,我不需要啊……”她那么惊讶地看着他,仿佛真的只是认为他因为工作才与她同行。
他微笑着合了合眼,她装得太像了。可是,她似乎忘记了,那么久以前,他便是最了解她的人。
仅管如此,心口的疼痛却还是蔓延着。
那里仿佛空了一个洞,全世界都填不满。
“不二,我一直觉得,我已经任性地快和假若一样了。可现在,我才发现,我一直都只是我。从……到现在,我都只是我,可我偏偏不承认。”
“不二,你还记得国中时候的我们吗?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停留在那里,全国冠军是最大的梦想,网球是最神圣的东西。”
“你、小景、手冢、龙马、精市、雅治、小司、小纯、阿仁、藏之介……你们,曾经在我心里,就像王子一样啊。可是,若故事结束了,生活还继续着,才开始觉得失去了一些永远不再来的东西。“
那天,他回日本的那一天,他们站在机场里,她微笑着对他说。
她笑得很温柔。仿佛洗净铅华,尘埃落定。
“当网王都结束了,我还站在这里,看着你们一个个离自己的梦想越走越远,或者,是你们都放下了。只有记得的人才会难过,而偏偏,我最初的记忆,深刻地连生活都抹不去。 ”
“如果当初,我能明白这一点就好了。”
“在这世界里,你们活得比我真实。”
她说了一堆他不懂的东西,然后笑了笑“再见”。
可是他看懂了。
那双眼睛里,分明是回忆和眷恋。
回到了日本,他见了见老朋友们。
迹部皱着眉看着他,仿佛他是诱拐了迹部少爷妹妹的犯人,然后他说,仁王去找她了。
他笑着,却突然意兴阑珊了。
第一次,他倦倦地坐在家里,并不急着赶回她的身边。
他想,呵,他又能想什么?
后来,半个月后,仁王回了东京,但她却没有回来。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断了照片、断了帐单。她一心一意地远走高飞。
再后来,安倍家的老头中风去世。她似从天而降般,风尘仆仆地赶回。
她越过黑色的人群,站在墓碑前,抬手抚了抚照片,不顾安倍青纪铁青的脸色,低低笑了,说:“老头,你终于也逃了啊。放心,我和孟婆的关系不错,她会照顾你的。”
她不悲伤、不惋惜,是看着一个故人走上应该走的路的姿态站在那里。
他从人群里看像她。
身边的老朋友们惊讶着注视着她。
是啊,她变得太多了。
他突然看不到结局了。
她走向他们,她抱了抱迹部,然后微笑着凝视着他们。
“我们,去海边合宿吧。”
他笑着,一如往昔
结局,很重要吗?
何处花开,何处遣怀 想要保护的人
想要保护的人「仆达は心に同じ/我们虽然在心里留下了
伤迹を残しながら/同样的伤痕
背を向けたまま振り返らずに/却仍然背对而行没有回头
そっと强く歩き出しました/只是更用力的向前迈步
変わらないひとつのものを/我曾经相信我找到了
见つけたと信じていた/永恒不变的一样东西
いつかまた仆は仆に生まれ変わって/如果有一天我能以我的姿态重生
君を探す旅に出るんだろう我会踏上寻你的旅途吧
ある日ふとした瞬间に/某一天在那偶然的一刻
自分で选んだはずの/必定是我自己做出了选择」
——————
不二推开门的时候,衫本七正依靠在墙上,手中捧着一本薄册。
依然苍白的脸色,青色的细小血管在耳后微微凸起。
她看着手中的东西,唇轻轻抿着,蹙眉。
她在犹豫。
不二可以感受到,她纤细的手指刻在单薄纸页上的力度。
“他怎么样?”才开口,不二便懊恼了。——真是个糟糕的话题。
迎着衫本七诧异的视线,不二皱了皱眉:“抱歉。“
衫本七放下《天阶篇》,她看着依然无声息的清和,“一点都不好。”
“不过,很快便会好的。”衫本七对上不二的视线,她浅浅而笑,“怎么会允许他一直躺下去。”
不二看着一脸倔强的衫本七,几乎是在她的目光压迫下缓缓点了点头。
他看着她。
……或者,他是不该来的。他看着所有的一切,那些只存在于虚拟世界中毫无真实感的场景,连那一份最初的担心都变得不真实了。
的确,在此刻,是不被需要的存在。
「不二,我们得到什么,必会失去什么。命运埋下的伏笔,每个人都要偿还。」
「小七,你所能负责、能够负责的,只有你自己的那一份命运。」
「不二,你应该懂得吧,那么想要去留住一个人,倾尽所能的那一种心情。要保护,所以才需要斩断的力量。」
有那么一刻,不二觉得衫本七已近似哽咽了,但他依然僵硬摇了摇头。「我不懂。」
他背过身,语气冰冷:“小七,你那么不顾一切,是不是在你自己心里,已经觉得清和会离开?你始终是在彷徨,你想找一个人推你一下。那么一切,好的坏的,你的内心都会少一份负疚。”
“我,不要做这一个人。”
——————
「我不懂。」
不二的耳边还隐约响着自己那几乎指责的话语。
他微敛着眼,胸腔里涌动着连自己都摸不清的情绪。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蓝色的屏幕上闪动着“手冢”的字样。
总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想要去尽一份力,却往往搞砸了。
「我不懂。」可以听得见的冷硬,脉络清晰地在空气的震动里传播。
「我会比哥哥做得更好!」裕太睁大了眼睛,似用尽全身力气地喊叫。
拇指准确地找到红色按键,无需用多大的力气按下——手机再次死去。
——————
【东京都大赛】
“呼……”菊丸接过大石递来的毛巾,疲惫地瘫坐在木椅上。
“英二前辈,之后的比赛,请放心交给我们吧!”桃城比了比自己,“但愿那个蝮蛇不要拖后腿!”
“嘶~,白痴。”海堂拿着自己的拍子,目不斜视地越过桃城,径自走上场。
“这样的双打,让人怎么放心啊……”大石看着在场上正闹不休的两个人,满脸的无奈。
还有……
大石看向站在一侧的不二——虽然一样的微笑,可是今天不二身上却多了一分凌厉。
他顺势看向圣鲁道夫的休息处,那个同样冠着“不二”姓氏的人。
唉……
“呐,momo他们会赢的啦。”菊丸滴着汗水的红色头发从毛巾下露出来,他神气的大眼睛眨了眨,“那两个家伙,虽然彼此看不顺眼,但说不定也是最了解对方的人吧。”
“嗯,没错。”
“唉……不过,今天……”菊丸的声音轻下去,他皱了皱鼻子,“不会再输第二次的。”
“呵。”大石微笑着点了点头,遂将注意力一回球场。他们是黄金双打。所谓黄金者,便是愈锤炼愈耀眼的。
然而——
“喂,我还没彪够呢,你们怎么可以就这样下去!”伴随着桃城不甘、无奈、气急的抱怨,圣鲁道夫申请了弃权。
当少年们鼓起了斗志,当热血开始沸腾,作者大人往往选择了恶搞收场。
“哈哈,桃城你真是暴力啊~”菊丸毫不留情的调笑,桃城愈加不甘:“男子汉就应该强壮嘛!竟然这样……这样就晕过去了!!!”
“前辈还真是MADAMADADANE啊!”越前握着网球拍子,凉凉地甩下一句话,走上了球场。
“呵。”不二轻声一笑,转而看向对面一脸不满的不二裕太。
……他似乎又长高了啊。
此刻不二的心里,竟然很意外地想起,小时候裕太因为很讨厌牛奶的味道,总是瞒着妈妈把牛奶倒给他这件事。还记得很清楚,在妈妈严密监督下,裕太皱紧了眉毛硬吞下牛奶的神情。姐姐在一旁说着,“小裕太不喝牛奶的话,一辈子都是小不点哦~!”
「哥哥会保护我的!」
不二记得他那时涨红着脸,却不知为何憋出了这一句话。
后来想起时,才隐约摸到裕太的逻辑——那时很流行《奥特曼》,所有的英雄都是在变身成巨人后,才打倒了怪物,所以,在小裕太的心里,长得高应该就等同于可以打倒怪物保护所有人的人。
小孩子的心理都是这么奇怪而直接的逻辑。
没有为什么打倒怪物的人是你不是我。
“他是我的哥哥!”裕太曾经也紧紧拽着他的手,炫耀似对别人说。
——他是我的哥哥——因为这个哥哥的优秀而骄傲着的弟弟。
但后来呢……
后来,裕太已经是面不改色地喝掉500ml的瓶装牛奶。但不二依然看到过他放下空瓶时皱着的眉。
后来,哥哥变成了“不二周助”,弟弟坚持是“不二裕太”。
……
“晴空抽杀!”网球撞击地面,留下闷闷的响声。
不二看着一脸坚毅的不二裕太。
“不二……”手冢低低唤了他一声。
“嗯。”他应道。
从来都没有“为什么打倒怪物的人是你不是我”这类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