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些许红晕,一双微翘的丹凤眼则情意绵绵地停留在床上一身艳红霞帔、由龙凤盖头遮着头的新娘身上。 似是迫切想看到新娘的花容,却又顾忌自己的鲁莽之举会唐突了眼前的佳人,只见少年向左踱了两步,微微俯身……想想又不好,再向右挪了几步,再偷偷转头往新娘子的盖头上瞄两眼……
礼乐声起。
"林妹妹?"
"今天是从古到今,天上人间……"只见新郎官嘴角微微翘起,双手合十,似是欢喜地吟道:
是第一件称心满意的事,啊,啊啊……
我合不拢笑口将喜讯接,
数遍了指头把佳期待;
总算是,东园桃花西园柳,今日移向啊……一处开。
往日病痛一笔勾,今后乐事无限美。
林妹妹啊,啊啊……
你是面如芙蓉眉是柳,遮不住春色往外露。
从今后啊,
与你春日早起摘花瓣,寒夜秉烛把你瞧。
从今后俏语娇音满室间,如刀断水分不开,
这真是,银河虽宽总有渡啊,啊……
一时间,座下无声,喝酒的人忘了把喝光的酒杯放下,斟酒的人似是没有注意到杯中的酒已经满了,所有人的听觉和视线,都被那小小的方台所吸引。
"看不出,莜儿还真有几把刷子。"见台下的人听得如痴如醉,风冥司不由轻笑,"不过这曲子编得也算讨巧。"
"嗯。"谢及悦对这种戏曲向来不感兴趣,但此时却也点头,"这音律拿捏得也是恰到好处。"
而此时,台上的戏正好上演到最后一幕:新郎耐不住性子,见无人注意,一把揭开新娘的盖头。
待新娘发觉自己盖头被掀,一脸诧异?不,该是用笑眯眯来形容的时候--
"啊!"
这一声惊呼倒不只是出自台下满席的观众,就连龙位上的离王和亲自把盖头揭开的凤莜,那一瞬间也是瞠目。
到此时这出戏已经结束,幕布也该拉下。但是……
"将军,你怎么……"顿时,凤莜也忘了自己正站在台上,张口结巴道。
这披着霞帔冲着自己笑的新娘子不是明若还是谁?
失态的却并非只有凤莜一人!
谢及悦有些僵硬地转头,正好瞧见刚才还是谈笑风生的离王此时却是脸色发青,手指紧紧地抓住扶手,许久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胡闹!"
座位上的众人也把明若认了出来,纷纷交头议论。一时间,整个宴会气氛变得极为尴尬。
明若在台上,却似乎并没有被眼前这种状况所影响,轻拍了失措的凤莜一下:"你的戏份儿完了,该我了。"
说罢,慢步上前,把喜台上的酒杯摆成一列,再提壶一一斟满。
"我国古代每逢喜日便有行酒令的习惯,"待七杯茶全部斟满,明若抬手拿起第一杯,对着上位的风冥司道,"今日离王大寿,在下不才,七杯成诗,以祝皇上生辰愉快,福泽万年。"
原本,大臣在宴会上作作词,行行风雅也无大怪。但明若此时却戴着凤冠穿着霞帔,一副戏子的打扮,只差没有学着戏子上妆了--此等模样作践自己,实在不合礼数,偏偏明若又是个将军,那更是叫人匪夷所思了。莫说那些年老的大臣(估计明若要是他们儿子,早就被拖回家打死),就是如叶子澈和谢及悦这般比较开明的年轻才俊也不由为之汗颜,一时殿上杂声不断。
"既然行酒令,为何以茶代酒?"正在大殿气氛向失控发展的时候,一直没有发话的风冥司却突然开口,一双黑亮的眼眸微微抬起,调侃道,"来人,给将军换上酒。"
"是。"见殿下刹时安静,王福马上利落地朝远处使了个眼色,于是,明若刚倒好的杯子全被撤下,换成了在明若看来,和要她命差不多的白酒。
"啊?"这,这不是要我死吗?明若愣愣地看着那一樽樽玉杯,里面盛着的液体虽然和白开水差不多,但,但是……
惨了,本来想学曹植七步成诗,现在好,自掘坟墓!估计三杯下去就撑不住了……
"难得将军兴致,那朕奉陪。"台上,离王似根本不知道明若现在的苦处,好整以暇举杯,"请!"
"将军请!"皇上都这么说,殿下的诸侯臣子摸不清局势,一时间也忘了议论,纷纷附和。
哎哟!明若心里大叫一声倒霉,眼前更是万只乌鸦飞过,一路黑线。
眼瞧着七杯白酒,再看看殿上那双盛满了挑衅的黑亮眼睛。
而台下人的脸色则是繁如万花筒--都等着看自己的好戏!
不管了!
"君不见凤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一口气念完修改版的《将进酒》前两句,明若眼睛一闭,一口气吞下了第一杯。此乃李太白最煽情的千古绝句,而这头两句的气势,便让大殿上下所有人的精神为之一震!
"好!"风冥司低赞一声,同时举杯,也是一饮而尽。
"皇上万寿!"或许是有感于此,殿下也是百官同贺。
不好,自己喉咙口好像已经有些……不祥的感觉微微浮起,明若不敢怠慢,马上趁热打铁。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举起第二杯,暗道一声:南无阿弥陀佛。
轻拍一声桌案,离王举杯,回敬。殿中,此时已是无声。
妈呀,不好……脚跟开始有些飘了。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撑着桌子,明若好容易才辨清一双酒杯中真实的那个,再干--
液体倒进嘴里,喉口处如火烧般,不用看,明若已经知道自己的脸该是红了。停顿了一下,也没看到风冥司是不是干了,便想着一定要快点继续念下去!
不行!三杯……三杯是极限了!
对了,刚才念到哪里了?
哦……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四杯……真,真的快醉了!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五杯!
殿下,叶子澈却是看得惊心--明若的酒量他可是见识过,三杯即倒。而此时却已经是五杯了!
见她脚步虚浮,显然是苦撑,心中有些不忍,可抬头却见离王又是一杯下肚。而殿下的大臣,也是兴致高涨,已是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长叹一声:对啊,自己不是也想把这首诗听完吗?一声苦笑,只得摇头。
可怜明若,浑然不知自己唯一一个可能的解围者在关键时脱离阵线,仍一个劲苦苦支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只觉得眼前一阵昏花,明若已是什么都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只觉得天旋地转--
"五马花,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很负责的,明若把最后一句念完了,再喝下一杯。
然后,不待众人拍手,只听"扑通"一声--刚才还诗兴大发的人,此刻已经横倒在台上。
"皇上,将军她醉了。"听了手下的禀报,王福立刻上前,小心道,"不若让奴才派人送她回去?"
"不必。"抛下短短两字,离王却突然在众人的惊异中起身,徐徐行到临时搭建的台上,在明若跟前蹲了下来。
红色的地毯上,明若安静地躺在那里,小巧的嘴唇由于白酒的润泽显得格外红艳,双颊更是泛着桃红。黑密的睫毛微微颤动,该是还有神志,只是这身体……一时半会儿是无法动弹了。
"想不想吃点东西?"附在明若耳边,离王垂眸低语。
"嗯?"明若眼眸微睁,还没有听清楚耳边的话,身体已经腾了空。
"啊!"见离王居然一点都不顾忌当众把明若横抱起,座下的臣子不由一片惊呼。
"嗯,好吵……"半梦半醒中的人却不知道周围的叫声是源自谁,只觉得耳边蚊子嗡嗡,煞是讨厌。
"别管他们。"一边说,风冥司一边用余光冷冷扫了眼周围,视线所及之处,诸侯大臣纷纷低头,立刻了无声响。而离王也就这样一路把明若抱回了座位。
"饿吗?"把明若固定在自己怀中,风冥司俯身也不管四周几百只眼睛似是有意又似无意,好奇又顾忌地偷偷往主座飘来,轻柔道,"朕喂你点东西吃可好?"
"我想睡!"揉揉越来越沉的眼皮,明若撅了撅嘴巴以示抗议,"睡完了再吃。" 说完,便把头往风冥司颈项上蹭了蹭,找了个绝佳的位置窝了进去。
离王诧异垂眸,却见怀中人儿如小猫般乖乖地伏在自己胸口,心安理得地打着小盹,黑亮的青丝凌乱地垂在自己的肩膀上,嘴角微扬,恬静而又安详。
这家伙……薄唇牵动,却是莞尔。
再抬头,却见正好瞥见懿铭慌张地别开眼眸,双眉微拧,却马上舒展,脑中即刻有了念头。黑眸中灵光一闪,一记冷笑浮过嘴畔。
正好!
"若儿,张嘴。"
"又怎么?哦……"很不情愿地发声,明若这次是真的不高兴了,极不情愿地张口正想抱怨,却发觉一股温热的气息拂面扑来,吹得脸颊痒痒的,随即,两片湿热却又柔软的东西一下子覆上嘴唇,把明若已到嘴边的抱怨堵了回去。明若下意识地挣了一下,对方却是岿然不动,两条有力的手臂如枷锁般,把明若牢牢固定在方寸之地。
"哦……"明若本来就已经神志不清了,身体更是醉得不能动弹,现在反抗不行,干脆放弃,任由风冥司把齿关撬开,跟着似是塞进了什么东西。
"楚国送来的翡翠葡萄,好吃吗?"
"嗯。"明若睡意正浓,思考能力接近于零,只知道那人好像给了自己一个葡萄 ,至于怎么给的,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心中唯一的盘算便是早点解决好安心睡觉。
"好吃。"短短回应两句,喉咙一收,那枚葡萄便直接入了腹中。接着便又垂头寻找起最舒服的角度和位置来。
而下座的人,此时已是哗然。
沉默地看着离王,叶子澈此时的心情好似翻江倒海,永寿宫前的小丫头,王福说的话……一件件之前忽略掉的细节在脑中一下子串连起来,而所有的事实同时指向的结果却令他惊心。
急急地抬眸望向右侧,果不其然,懿铭此时神色复杂,一双歹毒的眼眸久久地注视着上位上的两人。
这样不行!
猝然起身,正欲上前,眼前却横出一道红影。
"大人想干什么?"半垂着眼帘,红衣男子低声轻轻一句。
"自然是……"叶子澈正想开口,鼻中却隐隐闻道一股暗香,同时体力一下子流失,"你?!"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见身前男子满脸苛责,谢及悦不由摇头,挨着软倒在榻上的人一起坐下,"我可是为了你们两个好。"
"为何要如此?"待平静下来,叶子澈冷声问道。
"我想明若对冷无双的感情你多少也该知道,若是进展顺利,他们不久就会见面,所以……"说到这里,谢及悦不由挑眉指了指那个即将出嫁的公主,"自然要事先作些准备。"
"什么进展?"隐隐中,叶子澈知道,有一项计划,而且是很大的计划已经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展开了,而且……
含笑凝视着眼前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人,谢及悦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张小小的字条:"宴会前刚收到的五百里加急战报,你自己看吧。"
慎重地接过方寸小纸,下一刻,却已瞠目,放下那小小纸片,叶子澈只觉呼吸困难,双眼直直看着一边仍是浅笑的太医:"怎么会?"
"这么大的事情,原该在寿筵上说的,却被皇上硬是压下了。你知道是为什么?"而谢及悦却如没有听到他问般,依然自顾自地说,"对啊,你什么都不知道。"
"……"
"子澈,十几年相识,我今天奉劝你一句:从今日起别管那将军的事了。"起身,谢及悦拂了拂袍子,"你管不了。"
再回到上座时,离王已经抱着明若离开了,再转头,或许是因为主角离席,四下的人终于开始纷纷明着议论起刚才的那一幕。相信明日,这些言论就会散布到凤阳的各处,而再过一日……
握着那小小的纸条,谢及悦只觉得此刻的心扑扑地跳动着,可那隐隐夹着的失落又是为何?
"将军回来了吗?"听到脚步声,凤莜放下手中的笔,立刻迎了出去,走到门口却顿住了。那身刺眼的明黄,代表的主人只有一个。
"皇上?"见风冥司居然是独自过来,手中还抱了昏睡的明若,凤莜只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把明若抱上床,见凤莜仍是呆愣着不动:"你出去吧,今晚不用你侍候。"
凤莜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愣了片刻,只有垂头低声吐出一字:"是。"
殿门合上,室内顿时冷清了下来,只剩几点摇曳的烛光照在明若脸上,而明若仍是一身新娘喜服,嘴角含笑,睡得香甜。突然一只小手伸出,抓了身边一个枕头,满足地抱在怀里,咕噜了一声,翻身又睡了。
"今晚,就好好睡吧。"斟了一杯清茶,风冥司沿着床边坐下,把玩着散落在各处的缕缕青丝……
过了今日,朕就不会再留情了。
真 相
翌日清晨,待明若从宿醉中清醒,已是午后时分。
"呜……"揉了揉太阳|岤,还是觉得脑袋比平日里要重了很多,难过得很:以后死也不喝一滴酒了!一边穿鞋,明若一边咬牙立誓--其实想来也够冤枉!这话该是酒鬼决心戒酒时候说才对,偏偏自己对酒精无半分好感,却老是栽在这玩意儿上,就比如上次……
不对,上次是和无双……一想到当日起身时旖旎的情景,脸颊便刷地红了。
不行不行!那次不算。
"啊……将军你,醒了?"正犹豫的当会儿,一道细影却突然推门而入,见到明若起身,却是一惊,"我,我正好要来给花瓶换水。"
"小莜?"明若眯起眼睛:奇怪了,这孩子怎么看到自己像是看到外星人一样了?
打从今早听到消息,凤莜的心就惶惶不安,此时更是完全没了主张:"那……将军你先忙吧,我待会儿再来换水。"
"换水需要像做贼似的吗?"见凤莜吞吞吐吐,明若便心知这人肯定有事瞒着自己--唉,好歹跟了自己也有两个月,怎么吹牛撒谎的本事一点就没有学到呢?
"我……"
"小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看那人还是挣扎,明若叹气:看来只有用杀手锏了,"好,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出去一个个问,肯定问得到结果!"
说罢,明若也不看凤莜,自顾自便走了出去。
"别,将军!"凤莜自然不知明若用的是激将法,立刻追来堵人。
"好,那你说。"明若也干脆,随即停了下来,直直看着凤莜。
"幽州城破了。"今早早朝时,当叶子澈宣读着安王从前线带来的消息时,整个养心殿便沸腾了。一时间,整个皇宫的人都在谈论此次的大胜,可是……凤莜小心地望向明若:明若是西陵人吧?
"啊?不会吧?大离不是很强大吗?怎么会被人破城?"话一出口,明若却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幽州,幽州?好熟的城名,自己该是……
啊,对了!上次逮到昭安不就是在幽州城吗?
那不就是西陵?!
"那昭安也太不要脸了吧?"想到这里,明若不由破口大骂,"亏我当初还救了他儿子一命,居然如此报答我!"
见明若气呼呼地指责着昭安,一边的凤莜却是一阵心酸,转头却正好瞧见两个端着水果的宫女正从廊外的院落经过:
"听说这次安王爷可是大获全胜呢。"任何时候,胜仗总是鼓舞人心的。
"是啊,据说三天不到幽州就破了,那些个西陵人还真是不经打。"另一个声音插进,然后便是一阵嬉笑。
"可惜晚了一天哪,要不可真是给皇上最好的寿礼了。"提起话头的女子一声低叹,可惜道。
"她们在说什么?"凤莜闻言急急回头,却见明若正站在那里,望着宫女的背影怔怔自语,"奇怪……难道是我听错了?"
"可是听得那么清楚,怎么会错?"明若轻轻抚上两侧的耳朵,脑中不断盘旋着刚才的那几句对话。
若是那样的话……顺着细细的线索,所有的点滴在周围凝结,不祥的预感不断涌入……
为什么,心神会如此的不宁?
低头,望着红色的地砖,明若只觉得一阵眩晕。
"将军,您没事吧?"见明若似是站也站不稳,随时都可能倒下,凤莜焦急地伸手,却只触到那飘扬的袖口。
再抬头,明若已如离弦之箭,向着养心殿冲去。
门被一脚踹开的时候,正潜心于书法的男子眉尖微蹙,却仍是苍劲地勾勒完最后一笔:"王福,把字拿去裱起来。"
"是。"睇了一眼靠在门关处气喘吁吁的人影,王福上前小心翼翼地端起白宣纸,躬身退下。合上门转身的时候,年长的总管不由轻叹着摇头,不用经历接下来的场面,该是庆幸吧?
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9:55:01 PM《穿越文合集》第四章
望天2作者:之之
第五章
"若儿,你好歹也是将军,如此无礼,即使是朕也得为西陵汗颜了。"拿起案边的丝巾擦了擦手,风冥司笑得风淡云轻,完美得一如寻常。
"别叫得那么亲热!我只是想不到……"此时此地,明若只想扯下那张虚伪的面具,"到这个时候,你怎么能还装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装?朕做事何时需要这个词了?倒是你,"收敛起嘴角的笑意,风冥司眯眼,眸光锋利地驻留在明若身上,语调是明若从未听过的严肃,"有些事朕宠你才不计较,允你三分颜色,别给朕开起染坊来。"
"那好!"抚住不断起伏的心口,明若强压下胸中怒火,按照礼数,一膝跪地,朝着风冥司重重磕了一个头,然后抬头,一字一字问道,"末将愚昧,心中有几个疑问,望殿下能给末将一个解释。"
"可以,"离王安坐在那张用黄金锻造的九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睇着明若,神情冷淡,却是无处不透着皇帝独有的威严,"你问吧。"
"臣请问:皇上为何要攻打西陵?"这才是此人真正的面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