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番风波过去,明若总算安定好心神,这才鼓足勇气抬起头认真道,"我想见冷将军!"
"什么?"没等那位中年男子反应,先惊叫出声的却是那个叫李越的年轻士兵:眼前人看似才十五六岁模样,这口气居然如此之大--竟然一开口便要见将军?!
难道他不知,就算是一品大官面见凤南将军,也需提前三天送上名帖吗?
"不行吗?"明若自然不知这些,见那人好像很吃惊的样子,不由傻傻道。
"不,"中年男子虽也有些诧异,但却立即反应过来,睇了李越一眼才转头对着明若客气道,"将军公务繁忙,不能接见所有客人。公子若真有急事,不妨留下名帖和住处,将军若愿相见,自会派人相请。"
"可--"明若正欲开口,却闻马蹄声急,一阵尘土飞扬。
"方管家,你怎么还是这身乞丐的装扮?"利落地翻身下马,一声熟悉的清朗声音突然响起,就连那调侃的语气也一如半年之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将军府虐待仆人呢!"
"萧统领!"不待明若反应,之前守门的士兵已是一阵雀跃,立刻迎了上去。
"小伙子长大了啊。"身为凤南军三大统领的萧然,一直是凤南军将领中最没有架子的一个。虽然李越只是一个没有品级的士兵,但萧然还是热络地拍了拍他肩膀,鼓励道:"好好干。"
"是,统领!"庄重地行了一个军礼,年轻的士兵眼中只有无限的崇拜和感动。
"将军晨练好了吗?"把手中的马鞭扔给手下,来人的心情似是颇为急切,"嘿嘿,看来还是我动作最快!"
"我想着将军怎么突然跟我说去门口的话会碰到熟人,"中年男子笑意盈盈,但是比起刚才的客气,明若感觉到的更是一种同志`之间才会有的热络和相知,"早好了,正在偏厅看书呢。"
"梨穆言和杨莫大概十天后到。"
"知道了。"中年男子点头,正欲和萧然一起进屋,却转而想起了什么,随即回头对着杵在一边发愣的明若道,"你随李越去写个名帖,若是将军愿意见你,这里的人自是会去客栈通报。"
"阿……然?"明若的眼眸却一直没有从那个熟悉的脸庞上移开过。那个曾经为自己煎药求医,向她学歌的人……此刻却是一身正式的戎装,意气风发,受着下属们的崇拜--这般熟悉,却也这般的陌生!
明若的声音很轻,但常年习武的人又怎会听不清楚?被唤为"阿然"的男子随即止步,回头惊讶地看向明若。那眼神,先是不信,转而成为震惊,最后则是化为雄雄的愤怒!
"你居然还有胆子到这里来?!"没等方敏反应过来,萧然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明若面前一把提起明若的衣领,不停颤动的双手明显地揭示着主人此刻快要冲破临界点的怒意,"你老实告诉我--这次又要要什么阴谋诡计?"
萧然虽然大大咧咧,但如此暴怒,却是从未有过的。方敏和李越都愣住了,一时杵在两旁,也不知如何是好。
萧然不愧是壮士,只凭单手,就把明若摇得一阵眩晕,恍惚中,眼前的景象,又和半年前重叠起来。
明若闭上眼睛,感到一阵悲凉。
那次自己也是百口莫辩,对着杨莫一声声愤怒的指责,自己反驳不了一句话。因为这无关乎行为的对错,只关乎个人的立场。
站在西陵的立场,自己便是英雄;站在楚国的立场,自己对昭安的行为和对凤南军的欺骗,就是百死也难辞其咎。
放羊的小孩第一次喊救命的时候别人相信,第二次则是将信将疑,第三次即便是真的,别人也不会去听了--就如凤南军上下对自己!
曾经骗他们至此,又如何奢望他们再相信自己?
杨莫的指责,明若无法辩驳。
只是将去凤阳路上那些朝夕相处的时日也全盘否定,变成了莫须有的阴谋,对明若来说,却是致命的打击!
难道这就是上天对自己这个放羊小孩的惩罚?
当初为了让风冥司同意放谢及悦来给楚国太子医治,自己不得不答应不泄露这桩交易半点。而今,才知道离王看似不经意实则歹毒的用心--拖到现在,离楚成了姻亲,更无人会信其中的真相了吧!
嘴角一扬,明若不由苦笑出声:何为众矢之的,或许没有人比现在的自己体会更深!
可她这一笑,看在萧然的眼里,却全然变了味道,成了一种嘲笑。
"笑?!好,我现在就替将军除了你这大患--李越,把门关上!"恨恨瞪着明若,萧然一把将明若拖进大院推到地上,手已按上了剑柄。
"住手!"方敏毕竟当了十年的管家,见此情景,不禁第一个反应过来,"你想让将军蒙羞吗?"
"我……"方敏的声音并不大,但其中分量却让萧然一顿,右手紧紧握住佩剑,一阵怒吼,多年不离身的宝剑也被泄恨似的砸在了地上。
"把这人给我绑到将军面前--我倒要看看她还能玩什么花样!"扔下这句,萧然似是再多看一眼就会死般绝尘而去。
再见到冷无双的那刻,明若则是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或许是因为待在家里的缘故,冷无双未着戎装,只是和以前一样,一袭月白长袍,眉目英朗,清逸绝伦,左手拿着一卷书,目光淡漠地扫着其中的内容。这别人做来看似平常的举动,到了他身上,却多了一股出尘的味道,宛若一幅灵动书画。
"绛瑛!"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明若只觉脑子轰隆一响,之前想好的千言万语,都一溜烟地不见了踪影,点点情思只化为一声轻呼,便没了其他……而听来,却是有一股别样的风情。
"你!"见明若这般样子,萧然自然当明若又使和上次一样的招数,"你别以为我们在楚国就不知道你在离国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再用这种口气说话,小心我打烂你的嘴!"
"阿然住嘴。"见明若脸色一阵惨白,一直沉默的男子终于开口,"方敏,先给他松绑。"
"是。"由于当初那段事情的原委只有冷无双身边的三位统领知道,偏偏唯一在场的萧然又没说清楚,一向被誉为万事通的管家如今也摸不着头脑,为明若解绳子的时候,黑亮的眼睛不觉在她身上驻留了一会。
"绛瑛?"见冷无双没有像上次那般决然把自己轰走,明若心中不由闪过一丝希望,眼睛也渐渐亮了起来,心中一直期盼的机会终于来临,胸中长期积压的万般委屈终于可以出口时,却终究只有这几个字,"你最近……还好吗?"
"若是公事,你便直说,只是不要再叫得这般亲热;若是私事……那请你现在便给我出去。"梦幻般的眼眸似是复杂地停留在明若微泛着红晕的脸颊上许久,待再度开口,语气却终究还是一如第一次见面时那般淡漠,"同样的话,希望将军不用我再说第二遍!"
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从内心最深处透出来的寒冷转眼似乎将她冻做了寒冰。
低头沉默了许久,明若突然抬头,迷茫地望向正冷冷看着她的那个身影。
"无双……你还要不要我?"
"你怎么?!"先是惊得说不出话的人是萧然,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是听到了前所未闻的荒谬事般。而一直静坐在上位上的冷无双也是一怔--清亮的眼眸中泛着些许的诧异……但待清醒,那诧异便转为深不见底的冷漠。
"无双!我想知道若是我此时一无所有,若是我此刻声败名裂,若是我此刻已走投无路……"不顾众人阻拦,明若硬是跑到了冷无双的面前,抬头正视着那双一直在梦中遇见的眼睛,目光炯炯,"你还会不会如你当日所承诺的那般,疼我惜我?"
回想以往种种,有悲亦有喜,有苦亦有乐,有得亦有失,有酸亦有甜。
权力自有它的好处,但身在其中,冷暖自知。
金钱也有它的好处,但只要衣食无忧,又何须更多?
虚名于己,则有如浮云,不值一提。
那自己要的是什么呢?
逸仙楼中的惊鸿一瞥,凤阳路上的悉心照顾,西湖江边的至诚告白,还有那日,芙蓉帐旁的那句"你放心"。
那时明若已经知道,她的人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求荣华富贵,不求功名利禄,只求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或许这样的愿望会被人嗤之以鼻,但那又有何妨?
总统确有总统的幸福,难道乞丐就没有乞丐的幸福?
上帝造人已是不公,又何须庸人自扰地违背本性去追求那些虚幻的东西?
明若望着冷无双,目光中透着急切。而周围的人,则也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怔了,一时间竟没有人再出声喝止。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又似过了一个世纪,明若眼前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但这次你来这里,"白皙而又修长的五指抬起,把明若搭在自己手臂上的右手拂开,冷无双的眼眸中,先前一闪而逝的激动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无尽的漠然,"并非是来投靠的吧?"
那声音不响,语气也并不像往常那般严厉,只是很平静地陈述一件事实,却足以击垮明若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松开那一直紧紧抓在手中的衣袍,梦中的情人就在眼前,记忆中的甜美犹在心口,一切都是那么近,近到只要伸手就可以触到,可为什么现实却是咫尺天涯?!
"没错。"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明若垂下眼眸,连苦笑都觉得尴尬,"我想见昭安,若是可以的话……希望能由你引见。"
"胆子倒不小--之前你怎样对待皇上,现在居然还有脸去见他?!"似是压抑了许久,明若的话音刚落,一边的萧然立即冷笑道,"我若是你,早就躲起来,日日祈祷这一辈子都莫要让皇上和阳大人再遇到!"
"如今离国大肆举兵进犯我国,势如破竹,我西陵则是节节败退……这些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或许心底还觉得有些爽快吧?"无视于萧然的挑衅,明若淡然说道,却见萧然一声冷哼,颇不以为意。
"最坏的打算,若是我西陵被灭……你能指望离王从此变了性,回到凤阳欢喜地和你们做起姻亲邻居--只凭嫁到你们这里、原本就与他不亲的妹妹?"
"住口!"厉声打断明若的话,萧然回视她,目光如炬,"离王之后会如何打算,我大楚又会不会被离国所灭,这些都是我们楚国的事,无须你来操心;就是离王真的攻来,我们也断不会怕他分毫……只是明若,要我再相信你那些鬼话,我萧然现在就回你两个字--做梦!
"离王阴险,由我看来却及不上你分毫!明若,你真是有脸,居然还敢跑到这里来,大言不惭地口称爱将军?你侮辱了皇上在先,又拿他来逼迫阳大人为你写调令;你骗得十万凤南军士跟着你来回打转,为你抛头颅洒热血……这也就算了,毕竟兵不厌诈,我萧然虽看不惯这种手段但在战场上也认了!但是我实在没想到……你居然卑劣到欺骗将军的感情!"
原本还算平静的萧然已经在吼叫:"就算你我之前是敌人,但去凤阳那一路上,将军如何待你,莫说明若你心思细密,就算我萧然一介武夫也记在心头,而你?你居然敢拿将军对你的真心来当筹码,套情报!姓明的我告诉你,若不是当时将军硬把我拦住,在凤阳时我早就一刀把你给剐了!"
"萧然,"淡淡扫了眼快要爆发的属下,冷无双的声音并不大,"住口。"
"将军!"萧然的语气急切,黝黑的俊脸涨得通红,却仍是不甘。
"方敏你拉他出去。"轻叹一声,冷无双的语气虽还是之前那么淡,却难得地严肃起来。
"是。"在将军府十年余,这种阵势却是第一次见到,方敏不敢怠慢,直拉着萧然就走。
"将军!"这边萧然还欲再说,却已经被架到了门口。正要出去,却又被另一个人给拉住了:"你!"
"我对无双的真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被萧然连番轰炸,明若只觉脑子像要炸开般,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稍稍冷静下来的心再度波涛澎湃,万千思绪一下涌了出来,一下子爆发了。一双美目狠狠地瞪着那个大个子,竟是比平日大上了一圈,"你以为我想这样过来求你们吗?我多想以好一点的方式来见无双,脱去西陵将军的身份,脱去国家的羁绊,脱去利益的关系,期盼着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仍是你第一次在逸仙楼遇到的那个月小若……可我没有办法!若是我不来找你,叶城的百姓会活活饿死,离国的铁骑会践踏西陵的每一个地方……所以我只能想到你。"
拭着眼角的眼泪,明若沉痛道:"没错,离军那些武器的制法是从我这里泄出去的,可那是风冥司那家伙从我那里骗去的!我知道我不该和你们说这些话,但我也不想到死的那天都被我喜欢的人误会!"
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9:55:02 PM《穿越文合集》第五章
望天2作者:之之
第六章
"炼铁之事如此重要,若非其中有什么猫腻,你怎会那么轻易给人骗了?"萧然冷声反驳,"你以为人人都是傻瓜?"
"我本来就是个笨蛋!离王早就发觉了……"话到此处,明若抬头望向无双,惨然一笑,"有人却总是不信!"
"大人,不好了!"主座上的男子还未开口,负责守门的李越却在此时快步走了进来,紧张道,"林子言林大人带着一队禁军围在门口,说是奉皇上之命捉拿西陵逆贼!"
千里之外。
西陵虽仍笼罩在一片战争的阴影之下,但陵都的百姓,比起其他的地方,却要多上几分希望。
此时的皇宫,多了几位贵客。
报信的白鹰围着天际翱翔几周后尽兴地落到了谢及悦的臂膀上。
"怎么样?"虽是在他国的皇宫,但居于主座,品着楚国特有香茗的离王却俨然一副主人的架势。
暗睇了一边的林广一眼,谢及悦只得在心中轻叹一声,俯身一跪,对着两个皇帝恭敬道:"一切顺利。"
"嗯。"似是全然意料中一般,风冥司连微垂的眼眸都没有抬过分毫。
"那……"品着同样的香茗,穿着同色的黄袍,但相较于离王那慵懒中透着无形威严的气势,西陵王无论是神色还是动作却都显得有些猥琐,"离王的意思是?"
"朕可以从西陵全面撤军,连带奉送粮食三十万担。至于要求……"浅尝一口名茶,风冥司含笑看向林广,从容而淡定,"朕只有两个!"
"离王但说无妨!"这回,林广的眼眸却放出一点光来:真有那等好事?
见林广语气急切,风冥司却是但笑不语,只是把目光扫向身边的白衣男子。
"第一,我们要求西陵向离军开放所有与楚国相通的官道。"接到离王授意,谢及悦平静地向林广解释道。
"这有何难?"没等谢及悦说完,林广便点头答应:那昭安可一直都是自己的肉中刺,若能借离王之手除去--岂不是大快人心?
"第二……"谢及悦正欲往下说,却被离王挥手止住。
"第二,朕要保留对叶城和城中所有人处置的权利。"
"可以!"这一回,林广差点没笑出声:原先以为离王至少也要割去自己一部分城池,却不料眼前之人居然只要了一个不算大不算富的叶城。这时不答应,只怕他之后反悔!
"若朕要屠城呢……"离王挑眉,口气虽似玩笑,但眼神中却透着令人心寒的真实,即使身边的白衣男子,也为之一颤。
"无妨!"只不过区区几万军民,比起整个西陵,不过九牛一毛而已,这道算术题很好算。林广难得在离王面前展现了一次自己的王者威严:"朕绝不让其他人来干扰!"
"很好。"风冥司这才缓缓收回视线,嘴角却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而此时叶城外,慑北营内,却也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马蚤动。
"王爷为何还不出兵?"被众人推举出当炮灰的安远在会议结束后留了下来,"现在瞎子都看得出叶城的守卫有漏洞,若我军全力进攻,必能有所收获!只要王爷愿意,安远敢以项上人头作保,不出十日,莫说眼前的叶城,安远可攻下附近任何一座城市!"
看着满脸战意的属下,风冥之唯有苦笑:"西陵大小城市三十余座,若本王把整个慑北营全交于你,你有几成把握能够在全胜的同时把士兵的伤亡控制在一成之内?"
"这……"安远没料到安王会有如此一问,顿时涨红了脸:"这怎么可能?"
"若是你按照皇上的意思做……"而风冥之此时却是正色道,"把握是十成!"
看着手下羞红了脸灰溜溜地出去,风冥之的神色却由刚才的不可一世转变为说不出的复杂--虽说自己一直被誉为离国第一将军,但若要论兵法,自己那个皇兄才是最厉害的!自六岁起和皇兄跟着现在已经仙逝的大将军学习兵法到十五岁,自己从未胜过一场。之所以第一的位置会落到自己头上,是因为……
"阿之,你知道吗?朕发现有件事,比打仗管用多了!
"与其出兵,不如用计让那两国自相残杀,这样不费我大离一兵一卒。
"朕只要对他们稍加威胁,他们就会乖乖纳贡了,又何须劳烦你们兴师动众?不如等他们自己先把国库给掏空,民不聊生的时候,朕再出手,岂不事半功倍?"
从此,最擅长打仗的人变得最不喜欢打仗。而离国却是一天比一天更强大……
而这次也是一样!
"阿之,幽州的地域,朕要你全部控制,因为西陵的粮食供应大多依靠此地,所以一旦占领,务必把粮食全给朕处理了,一颗米也不许留!之后的城池你围困便可,莫要再浪费一兵一卒。"
当日风冥司的话犹在耳畔,如今细想,却不由毛骨悚然--幽州和富阳是天下最著名的两大粮仓。此番慑北营在幽州放火,足足烧了十天,所有粮仓粮田皆毁,接下来整整三年,西陵境内的农田将颗粒无收,到时…?br />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