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半个多月过去了,每天都是丞相府和皇宫两边跑,而爹曾迷迷糊糊的醒了几次,接着又昏过去。
又一个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我穿戴好,马车再次向着那座充满威仪的千年宫殿驶去。
景帝依然未朝,算算日子,离他大去之日应该不远了。等我赶到太子学舍的时候,刘彻早已在堂外等候了。见我到了,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老师早上好。”
他看着我的眼里闪着青春的火焰,嘴角是浅浅的笑。郅,一时间,我竟有些恍惚,轻轻晃晃头,不要犯傻了。于是轻轻点了头,便进了学堂内。
“今天太子想学什么呢?”
“学生想问,先生本是尚儒的,为何早前教学生的尽是些老子的无为学说。”
我一愣,原来爹爹之前都是讲的这个啊,难怪他会不想听。撒谎,我的强项啊,以前,老是骗郅的,虽然知道每次都没有骗到他,虽然每次他都装着被我骗到,虽然……
“老师?”
我回过神来,对他说,“不学黄老之道,你又如何知道儒学的优越指出呢?”
“那,老师今天是要讲孔子的儒学了?”
我象征性的捋了捋粘在下巴上的几缕山羊胡子,笑着说,“对啊。”
“老子所推崇的是无为而治天下。而孔子则尚智。殿下将来要管理整个国家,治国则需用智。要广纳人才,善用人才。汇集全天下的有智之士为你所用。”
刘彻笑了,“老师也是人才啊,父王纳用你也是君王的眼光。”
“今天,臣就先给殿下讲讲论语吧。……”
入夜时分,太监春陀忽然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殿,殿下,快去未央宫,皇,皇上怕是不行了。”
啪一声,握在刘彻手上的竹简掉落在地,他唰的立起身,正要往外奔时,整个皇宫响起了哀钟,一声一声,凄厉的撞击着握的鼓膜。刘彻呆立了半晌,回转身,“老师,能和我一起去吗?”
我看着他略带惶惑和无助的脸,轻轻点点头。
第五章
赶到未央宫的时候,殿内外,文臣武将,后宫妃嫔,早已跪满一地,泣不成声。刘彻紧了紧握着我的手,走进了里室。
“父王”刘彻走到病塌前一下跪下。我看着榻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便是汉景帝了,正是他平定了六国之乱,创造了大汉的富庶,为刘彻征讨匈奴的伟绩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而现在,这个历史上伟大的国君正躺在床榻上,紧紧握着刘彻的手,他瘦削的脸因为长期的咯血而显得异常青白,“彻,彻儿,父王,把,把汉朝的基业就交给你了。”他目光里充满了对这位年轻皇帝的期望和一点点的担心,的确,这时候的刘彻太年轻,他才十七岁,他能把持住整个朝廷的局势可能是景帝此时最担心的问题。
他用目光搜寻了一下,看到了跪在一旁的我,“卫绾。”
我移近一点,应声道,“臣在。”
“彻儿,太年轻,你,你以后,要好生的辅助他啊。”景帝用尽气力,用另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
“朴臣诚惶诚恐。”
一阵风吹过,撩起床榻四围的纱帐,握着我的手无力的垂下,铜灯里的火苗燃尽了最后一点桐油,剩下一丝青烟,缭缭升起。
“先皇驾崩了”
“先皇驾崩了”
“……”
宫内詹事一声声的传报响彻整个皇城,击碎了夜的静谧,在巍峨宫楼的上空盘旋回响。
“春陀,陪彻儿回太子舍休息吧,明日还有祭祀大典要举行。”说话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乌黑的发丝被简洁的挽成宫髻,竟没有一丝华发。一身黑色宫裙,唯有宽大袖口上的一排刺绣才略微现了些贵气。她右手扶着龙头拐杖,左手被一个小宫女搀着。
“是,祖母。还有,孙儿,想同老师说会话。”
这难道就是那个压制了刘彻多年的窦太主?一个双目失明却洞察世事的女人。我不禁又多看了她几眼,才被刘彻牵着的手拉到殿外。
一路也是无语,行至太子舍,我微微躬身,“臣告退。太子殿下请结哀。早些歇息吧。”
“老师,今夜,陪学生一晚好吗?”
我微微一怔,忙推辞,“这,恐怕于礼不符吧。”
“老师。”他眼中充满了企求,“父王把我托付给您,您现在就是我的父亲了。”
我知道他现在的惶惑不安,我知道他现在需要的是安慰,可他为什么不去找他的母亲王皇后呢?我虽然比他大两岁,可也没经历过什么大事,也不会安慰人,以前,以前也是郅安慰我的。是啊,以前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只要找郅,只要靠在他的肩膀上,就行了,郅,我的郅。
“老师。”他似乎看出我在发呆
我回过神,“那好吧,不过,太子,老臣只能陪您一个晚上啊。要知道,以后的路,还要您一个人往下走啊,”
依地而铺的床榻,四围悬挂着淡黄的纱帐,刘彻躺在塌内,我坐在帐外的桌几前,一手托着下巴,“好困。”
“老师。”
“嗯?”
“讲个故事给学生听吧。”
故事?我总不能讲流星花园,或是狼的诱惑吧。想了想,脑子里就只有梁祝了。“亏你还是学中文的。”如果这时候郅在,他肯定会摇摇头,探口气。嘴角不觉轻轻漾起一丝的笑意。
“从前有一个女子,叫做祝英台,希望能象男子一样上学,于是女扮男装去了学堂。结果,她遇上了她一辈子最爱的人,梁山伯。他们一起读书,一起写字,一起吟诗,一起作对。……后来,梁山伯知道了英台是女儿身,便去她家提亲,却被拒之门外,最终抑郁而死。而英台也为他徇情。再后来,他们的坟前开满了美丽的杜鹃花,有两只蝴蝶在那片花丛中一直翩跹不去,人们说,那是英台和山伯的化身。……”
“很凄美的爱情。”
“嗯。”我昏昏沉沉的答着。
“不过,我不会期待这样的爱。”
“嗯?”
“我爱的,是江山。爱,不太适合君王。是吗?老师?”
他的话让我清醒了许多,的确,他是汉武帝,一个历史上传奇式的君主,一个伟大的君主,他爱的当然只是他的江山而已。不过,这话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口中还是让我有些惊讶。
“的确,殿下,江山重要。”
“朕要做一个大有为的国君,一个古今未有的国君。”
他竟已用朕来称呼他自己了,看来景帝的死并不是他心情低落的主要原因,他的心中恐怕担心的最多的还是他的皇位能否坐的稳吧。忽然真切的感受到,帐中那个少年,那个和我的郅一样面容的少年,只是和郅相似而已了。他不是郅。而自己,是真正的被卷入了这场声势浩大的政治漩涡中,不再只是旁观者了。
第六章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在大殿之上对着这位新的国君一齐俯首叩拜。望着大殿之上那个初现威仪的皇帝,他此时正用他凌厉的双眼睥睨着群臣,细细的黑色珠帘垂于他的眉宇之间,此时正轻微的抖动。
继任大典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退朝后我正打算回家看望父亲。春陀追上我,“皇上让您去未央宫呢。”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迈进殿门的时候,刘彻正手执长剑一边轻舞一边吟诗。黑色的长袍和手中的黑色精钢宝剑幻化作一曲昂然的大风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他见我进来,住了手中的剑,兴冲冲的走到我跟前,“老师,学生今天在大殿之上的表现如何?”
我微微一笑,看到他额角盈盈的汗珠,便递给他一块手绢,“皇上,汗都出来了。”他此时又现出几分的可爱和天真。
“紫馥,我表现的怎样?”每每郅从球场下来,总是会问我。
我总是撅起嘴,“烂,怎一个烂字了得。”
那时候,郅就会抹一把额头的汗水用力甩在我身上。
“臭死了,讨厌。”
我正微微笑的时候,看着刘彻疑惑的双眼,手中正拿着我的手绢。
天,又开始瞎想了,忽然感到一个刚才的举动实在有些……难怪他会这么盯着我看。
“老师,你对我真好。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此刻的他象个孩子。
我扶他坐下,“你还有王太后,还有你的田酚舅舅啊。还有太皇太后。怎么就只有一个亲人了?”
“他们?哼。”刘彻眸子里闪过一道光,旋又熄灭,“我只是他们手中的一粒棋子而已。什么母亲,舅舅啊,祖母啊,下棋的人罢了。”
“对了,老师,我想明天就下诏书,立儒学为国家根本如何?”
我知道这场改革会被窦太主的强权压制下去,绝对成功不了,于是说到,“不可。”
“为什么?老师不是也推崇儒学吗?”
头都大了,得想办法劝阻他,“皇上听过民间的一个说法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皇上现在刚刚登位,各方面的势力都在虎视眈眈,而且,大权现在还在太皇太后那儿。皇上当即的任务是要稳住政权,建立自己的嫡系和势力啊。”
“多谢老师指点。是学生太心急了。”
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哥哥正在府外等我。
“怎么了?哥?为什么在外面等?”
走到爹的房外,哥才悄声对我说,“爹,爹去世了。”
“你说什么?”我抓住哥的袖子,不可能,怎么可能,历史难道错了,明明卫绾会一直到……,难道,难道历史上那个卫绾的角色竟是由我扮演的?不会吧,老天怎么给我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妹妹,我们不敢声张,已将爹爹敛葬了。你进去给爹上炷香吧。“
怎么会这样,我迷迷糊糊的上了香,在牌位前叩了头,又安慰了母亲几句,便回到房中,重重倒在榻上。
老天,你要我怎么继续扮下去啊。这个玩笑开的也太大了吧。当个老师胡说八道的乱讲一通,还可以。要我去应对朝廷的大小事务,去钩心斗角尔虞我诈,我可不行啊。得替刘彻找几个人才行。
东方朔,你在哪里?董仲舒,你在哪里?祖父堰,你又在哪里?
下完朝后回到内阁,太尉武安候,御使大夫窦缨早已端坐在各自的矮几前批阅公文了。武安候虽然是因为刘彻的舅舅这层关系才得到太尉一职,却绝非酒囊饭袋。他有一双矍铄的眼睛,虽然很小,眼珠滴溜溜转时,却透着精光。而窦缨,窦太主的内戚,一副大智若愚的样子,从来不在公众场合发表意见,人家问他什么,总是笑笑。讪讪的团坐下来,唉,看到这一大堆公文头就大了。河南的旱灾,山西的响马,还有匈奴,该死的匈奴,又掠了代郡。我虽然了解历史,可处理这样的国家大事,却是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是好。一定要想个办法了。
正汗涔涔的整理公文,春陀出现在门口,“皇上着卫绾卫大人前往宣室。”
又有什么事啊,这一大摊还没弄完呢。
没办法,只有起身。而那武安候冲我拱了拱手,“卫大人现在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啊。”
我回了礼,“哪里,哪比得上您和皇上啊。”
走在去宣室的路上,心里总有些惴惴,田酚可不是好惹的。他要是觉得我影响了他和皇上的关系,以他的心机,我是绝对斗不过的。莫名其妙卷入这场政治斗争中。唉,汗涔涔。
走到宣室门口,我和春陀看到皇上正牵着一个小宫女的手调笑,我不禁止了步。看来,自古皇上都是一样的,哪里象我的郅。郅,又想起你了。
春陀轻轻咳了一声,那两人同时扭头看了看立在门口的我和春陀。那小宫女慌忙撤了手,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微微屈了身,“奴婢见过卫大人,春公公。”
刘彻笑笑,甩了甩袖,“下去吧。”随后便坐回桌前。“老师。”
我走进,行了礼,“陛下着臣,不知所谓何事?”
抬头看到刘彻刚才的那副轻浮的表情早已不在,此时的他,目光凝重,“老师,今天祖母把朕叫去说了会话。”
“哦?”
“她问我什么时候娶那个阿娇。就是长公主的女儿。”
“那皇上的意思呢?”我问道。
“我的意思?哼。”他忽然立起身,提了音调,“他们不过是想控制我罢了。都是她窦家的人。”
“那皇上能不答应吗?”阿娇,好想看一下这个金屋藏娇的女主角啊。应该是个美丽的女子吧,虽然她最后还是被刘彻打入了冷宫。
“老师您说呢?娶还是不娶?”
唉,当然是娶了,历史是不能改变的。“如果皇上想要更长久的江山,那就娶吧,还要高高兴兴的娶。”
“是。”他背着手走到殿门口,背对着我,“朕想要这江山,朕还要完成很多的抱负。婚姻?用它当作筹码,未尝不可。朕要是不娶她,估计我那祖母立马找上十个八个刘彻把我给换了。”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他说话的语调,却让我心一寒。才十七岁,就把这些看的这么的通透,看来,他并不是那个想在我怀里找个依靠的孩子了。就算是,也只是一时起意吧。
“不过,朕这心里头还是堵的慌。”他忽然转身对着我,面上竟又现出一副的孩子气,“老师,带朕出宫透透气吧。这宫里,太压抑了。”
刘彻啊刘彻,你的心,还真是难以琢磨。哪一面,才是真的你啊。
第七章
“老师,这长安城原来是此等的繁华。”
我实在拗不过刘彻,只有带了他出来,还大费周章的安插了很多南北营的兵士便衣保护左右。
“是,是。”他倒是有兴致,每个小摊都要瞧上一瞧。看到韩鄢和张骞两人不时紧张的四处张望,额角还隐隐的渗着汗,不由失笑,刘彻在位长着呢。
一行人亦步亦趋的跟着,刘彻忽然停了脚步,身旁一个小饭庄里传出女子清雅的歌声。
苍天裂兮
炫铁融
铸就乱世英雄
西风纵兮
容颜动
壮士哪堪心痛
放不下
一个笑容
野火春梦
剔透玲珑
惊扰了
我的眼眸
停在半空
朗朗长空兮
一万里白云翻涌
张开双手
欲抹天边朝阳东
血溅霓虹
纵是如此轻巧凄切的歌声,却掩不住词中的磅礴气势,反而增添了几分的壮志未酬的情怀,让人一时的痴迷。歌声甫停,刘彻便踏进了饭庄,我们几人也立马跟进。择了一个临窗的位子坐下,小二热情的跑过来“几位客官要点什么啊?”
“你们店里有什么招牌菜式,尽管?br />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