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逼安看时,四下里都是红旗摆满,慌了手脚。
绑面赶来的船上叫道:“黄安留下了首级回去!”逼安把船尽力摇过芦
苇岸边,却被两边小港里钻出四五十支小船来,船上弩箭如雨点射将来。
逼安就箭林里夺路时,只剩得三四支小船了,黄安便跳过快船内,回
头看时,只见后面的人一个个都扑涌的跳下水里去了。
有和船被拖去的,大半都被杀死。
逼安驾着小快船正走之间,只见芦花荡边一支船上立着刘唐,一挠钩
搭住逼安的船,托地跳过来,只一把拦腰提住,喝道:“不要挣扎!”一时军
人能识水的,水里被箭射死;不敢下水的,就船里都活捉了。
逼安被刘唐扯到岸边,上了岸,远远地,晁盖,公孙胜,山边骑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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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着刀,引五六十人,三二十匹马,齐来接应。
一行人生擒活捉得一二百人;夺的船支尽数都收在南水寨里安顿了;
大小头领一齐都到山寨。
晁盖下了马,来到聚义厅上坐定。
众头领各去了戎装军器。
团团坐下,捉那黄安绑在将军柱上,取过金银缎疋,赏了小喽罗。
点检共夺得六百馀匹好马,这是林冲的功劳,东港是杜迁,宋万的功
劳;西港是阮氏三雄的功劳,捉得黄安是刘唐的功劳。
众头领大喜,杀牛宰马,山寨里筵会。
自酝的好酒,水泊里出的新鲜莲,藕并鲜鱼,山南树上自有时新的桃,
杏,梅,李,枇杷,山枣,柿,栗,之类,自养的鸡,猪,鹅,鸭,等品物,
不必细说。众头领只顾庆贺。
新到山寨,得获全胜,非同小可!正饮酒间,只见小喽罗报道:“山下
朱头领使人到寨。”晁盖唤来,问有甚事。
小喽罗道:“朱头领探听得一起客商,有数十人结联一处,今晚必从旱
路经过,特来报知。”晁盖道:“正没金帛使用。谁领人去走一遭?”三阮道:
“我弟兄们去!”晁盖道:“好兄弟!小心在意,速去早来。”三阮便下厅去
换了衣裳,跨了腰刀,拿了朴刀,叉,留客住,点起一百馀人,上厅来别了
头领,便下山就金沙滩把船载过朱贵酒店里去了。
晁盖恐三阮担负不下,又使刘唐点起一百馀人,教领了下山去接应;
又分付道:“只可善取金帛财物,切不可伤害客商性命。”刘唐去了。
晁盖到三更不见回报,又使杜迁,宋万引五十馀人下山接应。
晁盖与吴用,公孙胜,林冲饮酒至天明,只见小喽罗报道:“亏得朱头
领!得了二十馀辆车子金银财帛并四五十匹驴骡头口!”晁盖又问道:“不曾
杀人么?”小喽罗答道:“那许多客人见我们来得头势猛了,都撇下车子,
头口,行李,逃命去了;并不曾伤害他一个。”晁盖见说大喜:“我等自今以
后,不可伤害於人。”取一锭白银,赏了小喽罗;便叫将了酒果下山来,直
接到金沙滩上,见众头领尽把车辆扛上岸来,再叫撑船去载头口马匹。
众头领大喜。
把盏已毕,教人去请朱贵上山来筵宴。
晁盖等众头领都上山寨聚义厅上,簸箕掌,栲栳圈,坐定;叫小喽罗
扛抬过许多财物,在厅上一包包打开,将彩帛衣服堆在一边,行货等物堆在
一边,金银宝贝堆在正面;便叫掌库的小头目,每一样取一半收贮在库,听
候支用;这一半分做两分,厅上十一位头领均分一分,山上山下众人均分一
分;把这新拿到的军健脸上刺了字号,选壮健的分拨去各寨喂马砍柴,软弱
的各处看车切草;黄安锁在后寨监房内。
晁盖道:“我等今日初到山寨,当初只指望逃灾避难,投托王伦帐下为
一小头目;多感林教头贤弟推让我为尊,不想连得了两场喜事∶第一赢得官
军,收得许多人马船支,捉了黄安,二乃又得了若干财物金银。此不是皆托
众兄弟才能?”众头领道:“皆托得大哥哥的,以此得采。”晁盖再与吴用道:
“俺们弟兄七人的性命皆出於宋押司,朱都头两个。古人道∶“知恩不报,
非为人也。”今日富贵安乐从何而来?早晚将些金银,可使人亲到郓城县走
一遭。此是第一件要紧的事务。再有白胜陷在济州大牢里,我们必须要去救
他出来。”吴用道:“兄长不必忧心,小生自有摆划;宋押司是个仁义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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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地不望我们酬谢。虽然如此,礼不可缺,早晚待山寨粗安,必用一个兄弟
自去。白胜的事,可教蓦生人去那里使钱,买上嘱下,松宽他,便可脱身。
我等且商量屯粮造船,制办军器,安排寨栅城垣,添造房屋,整顿衣袍铠甲,
打造枪刀弓箭;防备迎敌官军。”晁盖道:“既然如此,全仗军师妙策指教。”
吴用当下调拨众头领,分派去办,不在话下。
且不说梁山泊自从晁盖上山,好生兴旺。
却说济州府太守见黄安手下逃回的军人备说梁山泊杀死官军,生擒黄
安一事;又说梁山泊好汉十分英雄了得,无人近傍得他,难以收捕;抑且水
路难认,港汊多杂,以此不能取胜。
府尹听了,只叫得苦,向太师府干办说道:“何涛先折了许多人马,独
自一个逃得性命回来,已被割了两个耳朵,自回家将息,至今不痊;去的五
百人,无一个回来,因此又差团练使黄安井本府捕盗官,带领军兵前去追捉,
亦皆失陷;黄安已被活捉上山,杀死官军不知其数,又不能取胜,怎生是好!”
太守肚里正怀着鬼胎,没个道理处。
只见承局来报说:“东门接官亭上有新官到来,飞报到此。”太守慌忙
上马,来到东门外官亭上;望见尘土起处,新官已到亭子前下马。
府尹接上亭子,相见已了,那新官取出中书省更替文书来交与府尹。
太守看罢,随即和新官到州衙里交割牌印,一应府库钱粮等项。
当下安排筵席管待新官,旧太守备说梁山泊贼盗浩大,杀死官军一节。
说罢,新官面如土色,心中思忖道:“蔡太师将这件勾当抬举我,却是
此等地面,这般府分!......又没强兵猛将,如何收捕得这伙强人?......倘
或这厮们来城里借粮时,却怎生奈何?......”旧官太守次日收拾了衣装行
李,自回东京听罪,不在话下。
且说新府尹到任之后,请将一员新调来镇守济州的官军来,当下商议
招军买马,集草屯粮,招募悍勇民夫,智谋贤士,准备收捕梁山泊好汉。
一面申呈中书省,转行牌仰附近州郡,并力剿捕;一面自行下文书所
属州县,知会收剿,及仰属县着令守御本境;这个都不在话下。
且说本州孔目差人赍一纸公文行下所属郓城县,教守御本境,防备梁
山泊贼人。
郓城县知县看了公文,教宋江叠成文案,行下各乡村,一体守备。
宋江见了公文,心内寻思道:“晁盖等众人不想做下这般大事!劫了生
辰纲,杀了做公的,伤了何涛观察;又损害许多官军人马,又把黄安活捉上
山∶如此之罪,是灭九族的勾当!虽是被人逼迫,事非得已,於法度上却饶
不得,倘有疏失,如之奈何?”自家一个心中纳闷,分付贴书后司张文远将
此文书立成文案,行下各乡各保,自理会文卷。
宋江却信步走出县来,走不过二三十步,只听得背后有人叫声“押司。”
宋江转回头来看时,却是做媒的王婆,引着一个婆子,却与他说道:“你有
缘,做好事的押司来也!”宋江转身来问道:“有甚么说话?”王婆拦住,指
着阎婆,对宋江说道:“押司不知。这一家儿从东京来,不是这里人家,嫡
亲三口儿。夫主阎公,有个女儿婆惜。他那阎公平昔是个好唱的人,自小教
得他那女儿婆惜也会唱诸般耍令。年方一十八岁,颇有些颜色。三口儿因来
山东投奔一个官人不着,流落在这郓城县。不想这里的人不喜风流宴乐,因
此不能过活,在这县后一个僻静巷内权住。昨日他的家公因害时疫死了,这
阎婆无钱津送,没做道理处,央及老身做媒。我道:“这般时节,那里有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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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恰懊?”又没借换处。
正在这里走头没路的,只见押司打从这里过,以此老身与这阎婆赶来。
望押司可怜见他则个,作成一具棺材!”宋江道:“原来恁地。你两个
跟我来,去巷口酒店里借笔砚写个帖子与你去县东三郎家取具棺材。”宋江
又问道:“你有结果使用么?”阎婆答道:“实不瞒押司说,棺材尚无,那讨
使用。”宋江道:“我再与你银子十两做使用钱。”阎婆道:“便是重生父母,
再生的爹娘!做驴做马报答押司!”宋江道:“休要如此说。”随即取出一锭
银子递与阎婆,自回下处去了。
且说这婆子将了帖子迳来县东街陈三郎家取了一具棺材,回家发送了
当,兀自馀剩下五六两银子,娘儿两个把来盘缠,不在话下。
蚌一朝,那阎婆因来谢宋江,见他下处没有一个妇人家面,回来问间
壁王婆,道:“宋押司下处不见一个妇人面,他曾有娘子也无?”王婆道:“只
闻宋押司家里住在宋家村,却不曾见说他有娘子。在这县里做押司,只是客
居。常常见他散施棺材药饵,极肯济人贫苦。敢怕是未有娘子。”阎婆道:“我
这女儿长得好模样,又会唱曲儿。省得诸般耍笑;从小儿在东京时,只去行
院人家串,那一个术院不爱他!有几个上行首要问我过房了几次,我不肯。
只因我两口儿无人养老,因此不过房与他。不想今来倒苦了他!我前日去谢
宋押司,见他下处没娘子;因此,央ya与我对宋押司说∶他若要讨人时,
我情头把婆惜与他。我前日得你作成,亏了宋押司救济,无可报答他,与他
做个亲眷来往。”王婆听了这说,次日见宋江,备细说了这件事。
宋江初时不肯;怎当这婆子撮合山的嘴撺掇,宋江依允了,就在县西
巷内讨了一楼房,置办些家伙什物,安顿了阎婆惜娘儿两个在那里居住。
没半月之间,打扮得阎婆惜满头珠翠,遍体绫罗。
又过了几日,连那婆子也有若干头面衣服。
端的养的婆惜丰衣足食!初时,宋江夜夜与婆惜一处歇卧,向后渐渐
来得慢了。
却是为何?原来宋江是个好汉,只爱学使枪棒,於女色上不十分要紧。
这阎婆惜水也似后生,况兼十八九岁,正在妙龄之际,因此,宋江不
中那婆娘意。
一日,宋江不合带后司贴书张文远,来阎婆惜家吃酒∶这张文远却是
宋江的同房押司。
那厮唤做“小张三”,生得眉清目秀,齿白纯红;平昔只爱去三瓦两舍,
飘蓬浮荡,学得一身风流俊俏;更兼品竹调丝,无有不会。
这婆惜是个酒色娼妓,一见张三,心里便喜,倒有意看上他。
那张三亦是个酒色之徒,这事如何不晓得;见这婆娘眉来眼去,十分
有情,便记在心里。
向后但是宋江不在,这张三便去那里,假意儿只说z江。
那婆娘留住吃茶,言来语去,成了此事。
谁想那婆娘自从和那张三两个搭识上了,打得火块一般热,并无半点
儿情分在这宋江身上。
宋江但若来时,只把言语伤他,全不兜揽他些个。
这宋江是个好汉,不以这女色为念;因此,半月十日去走得一遭。
那张三和这阎婆惜如胶似漆,夜去明来,街坊上人也都知了,却有些
风声吹在宋江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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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半信不信,自肚里寻思道:“又不是我父母匹配妻室。他若无心恋
我,我没来由惹气做甚么?我只不上门便了。”自此有几个月不去。
阎婆累使人来请,宋江只推事故不上门去。
卑分两头。
蚌一日将晚,宋江从县里出来,去对过茶房里坐定吃茶。
只见一个大汉,头带白范阳毡笠儿;身穿一领黑绿罗袍;下面腿护膝
八搭麻鞋;腰里跨着一口腰刀;背着一个大包;走得汗雨通流,气急喘促,
把脸别转着那县里。
宋江见了这个大汉走得蹊跷,慌忙起身赶出茶房来,跟着那汉走。
约走了三二十步,那汉回过头来,看了宋江,却不认得。
宋江见了这人,略有面熟,“莫不是那里曾厮会来?......”心中一时
思量不起。
那汉见宋江,看了一回,也有些认得;立住了脚,定眼看那宋江,又
不敢问。宋江寻思道:“这个人好作怪!却怎地只顾看我?”宋江亦不敢问
他。
只见那汉去路边一个篦头铺里问道:“大哥,前面那个押司是谁?”篦
头待诏应道:“这位是宋押司。”那汉提着朴刀,走到面前,唱个大喏,说道:
“押司认得小弟么?”宋江道:“足下有些面善。”那汉道:“可借一步说话。”
宋江便和那汉入一条僻静小巷。
那汉道:“这个酒店里好说话。”两个上到酒楼,拣个僻静阁儿里坐下。
那汉倚了朴刀,解下包裹,撇在桌子底下。
那汉扑翻身便拜。
宋江慌忙答礼道:“不敢拜问足下高姓?”那人道:“大恩人如何忘了
小弟?”宋江道:“兄长是谁?真个有些面熟。小人失忘了。”那汉道:“小
弟便是晁保正庄上曾拜识尊颜蒙恩救了性命的赤发鬼刘唐便是。”宋江听了
大惊,说道:“贤弟,你好大胆!早是没做公的看见!险些惹出事来!”刘唐
道:“感承大恩,不惧一死,特地来酬谢。”宋江道:“晁保正弟兄们近日如
何?兄弟,谁教你来?”刘唐道:“晁头领哥哥再三拜上大恩人。得蒙救了
性命,宋万,朱贵和俺弟兄七个,共是十一个头领。见今山寨里聚集得七八
百人,粮食不计其数。因想兄长大恩,无可报答,特使刘唐赍一封书并黄金
一百两相谢押司,再去谢那朱都头。”刘唐打开包裹,取出书来,便递与宋
江。
宋江看罢,便起褶子前襟,摸出招文袋。
打开包儿时,刘唐取金放在桌上。
宋江那封书,就取了一条金子和这书包了,插在招文袋内,放下衣襟,
便道∶“贤弟,将此金子依旧包了。”随即便唤量酒的打酒来,叫大块切一
盘肉来,铺下些菜蔬果子之类,叫量酒人筛酒与刘唐吃。
看看天色晚了,刘唐吃了酒,量酒人自下去。
刘唐把桌子金子包打开,要取出来。
宋江慌忙拦住道:“贤弟,你听我说。你们七个弟兄初到山寨,正要金
银使用;宋江家中颇有些过活,且你在放山寨里,等宋江缺少盘缠时却来取。
今日非是宋江见外,於内已受了一条。朱仝那人也有些家私,不用送去。我
自与他说知人情便了。贤弟,我不敢留你去家中住,倘或有人认得时,不是
耍处。今夜月色必然明朗,你便可回山寨去,莫在此停阁。宋江再三申意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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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领,不能前来庆贺,切乞恕罪。”刘唐道:“哥哥大恩,无可报答,特令小
弟送些人情zp押司,微表孝顺之心。保正哥哥今做头领,学究军师号令非
昔日,小弟怎敢将回去?到山寨中必然受责。”宋江道:“既是号令严明,我
便写一封回书,与你将去便了。”刘唐苦苦相央y涨缜洧??c宋江那里肯接,
随即取一幅纸来,借酒家笔砚,备细写了一封回书与刘唐收在包内。
刘唐是个直性的人,见宋江如此推却,想是不肯受了,便将金子依前
包了。
看看天色夜来,刘唐道:“既然兄长有了回书,小弟连夜便去。”宋江
道:“贤弟,不及相留,以心相照。”刘唐又下了四拜。
宋江教量酒人来道:“有此位官人留下白银一两在此,我明日却自来
算。”刘唐背上包裹,拿了朴刀,跟着宋江下楼来。
离了酒楼,出到巷口,天色黄昏,是八月半天气,月轮上来,宋江携
住刘唐的手,分付道:“兄弟保重,再不可来∶此间做公的多,不是耍处。
我更不远送了,只此相别。”刘唐见月色明朗,开脚步,望西路便走,连夜
回梁山泊来。
却说y涨蕃p刘唐别了,自慢慢走回下处来;一头走,一面肚里寻思
道:“早是没做公的看见!险些惹出一场大事来!”一头想:“那晁盖倒去落
了草!直如此大弄!”转不过两个弯,只听得背后有人叫一声“押司,那里
去来?好两日不见面!”宋江回头看时,倒吃一恼。
不因这番,有分教∶宋江小胆翻为大胆,善心变恶心。
毕竟叫宋江的却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虔婆醉打唐牛儿宋江怒杀阎婆惜
卑说y涨缙o了刘唐,乘着月色满街,信步自回下处来,却好遇着阎
婆赶上前来叫道:“押司,多日使人相请,好贵人,难见面!便是小贱人有
些言语高低,伤触了押司,也看得老身薄面。自教训他,与押司陪话。今晚
老身有缘,得见押司,同走一遭去。”宋江道:“我今日县里事务忙,摆拨不
开,改日却来。”阎婆道:“端的忙些个,明日准来。”阎婆道:“我今日要和
你去。”便把宋江衣袖扯住了,发话道:“是谁挑拨你?我娘儿两个下半世过
活都靠着押司。
外人说的闲是非都不要听他,押司自做个主张,我女儿但有差错,都
在老身身上。押司胡乱去走一遭。”宋江道:“你不要缠。我的事务分拨不开
在这里。”阎婆道:“押司便误了些公事,知县相公不到得便责罚你。这回错
过,后次难逢。押司只得和老身去走一遭,到家里自有告诉。”宋江是个快
性的人,吃那婆子缠不过,便道:“你放了手,我去便了。”阎婆道:“押司
不要跑了去,老人家赶不上。”宋江道:“直恁地这等!”两个厮跟着,来到
门前,宋江立住了脚。
阎婆把手一拦,说道:“押司来到这里,终不成不入去了?”宋江进到
里面凳子上坐了。
那婆子是乖的,生怕宋江走去,便帮在身边坐了,叫道:“我儿,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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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三郎在这里。”那阎婆惜倒在床上,对着盏孤灯,正在没可寻思处,只
等这小张三来;听得娘叫道,“你的心爱的三郎在这里,”那婆娘只道是张三
郎,慌忙起来,把手掠一掠云髻,口里喃喃的骂道:“这短命!等得我苦也!
老娘先打两个耳刮子着!”飞也似跑下楼来。
就橘子眼里张时,堂前琉璃灯却明亮,照见是宋江,那婆娘复翻身转
又上楼去,依前倒在床上。
阎婆听得女儿脚步下楼来,又听得再上楼去了,婆子又叫道:“我儿,
你的三郎在这里。怎地倒走了去?”那婆惜在床上应道:“这屋里多远,他
不会来!他又不瞎,如何自不上来,直等我来迎接他!没了当絮絮聒聒地。”
阎婆道:“这贼人真个望不见押司来,气苦了。恁地说,也好教押司受他两
句儿。”婆子笑道:“押司,我同你上楼去。”宋江听了那婆娘说这几句话,
心里自有五分不自在;为这婆子来扯,勉强只得上楼去。
本是一间六椽楼屋。
前半间安一副春台凳子。
绑半间铺着卧房,贴里安一张三面棱花的床,两边都是栏杆,上挂着
一顶红罗幔帐;侧首放个衣架,搭着手巾;这里放着个洗手盆,一个刷子;
一张金漆桌子上放一个锡灯台;边厢两个杌子;正面壁上挂着一副仕女;对
床排着四把一字交椅。宋江来到楼上,阎婆便拖入房里去。
宋江便向杌子上胡着床边坐了。
阎婆就床上拖起女儿来,说道:“押司在这里。我儿,你只是性气不好,
把言语来伤触他,恼得押司不上门,闲时却在家里思量。我如今不容易请得
他来,你却不起来陪句话儿。颠倒使性!”婆惜把手拓开,说z卤c子,“你
做怎么这般鸟乱!我又不曾做了歹事!他自不上门,教我怎地陪话?”宋江
听了,也不做声。
婆子便掇过一把交椅在宋江肩上,便推他女儿过来,说道:“你且和三
郎坐一坐。不陪话便罢,不要焦躁。”那婆娘那里肯过来,便去宋江对面坐
了。
宋江低了头不做声。
婆子看女儿也别转了脸。
阎婆道:““没酒没浆做甚么道场?”老身有一瓶好酒在这里,买些果
品与押司陪话,我儿你相陪押司坐地,不要怕羞,我便来也。”宋江自寻思
道:“我吃这婆子钉住了,脱身不得。等他下楼去时,我随后也走了。”那婆
子瞧见宋江要走的意思,出得房门去,门上却有屈戌,便把房门上,将屈戌
搭了。
宋江暗忖道:“那虔婆倒先算了我。”且说阎婆下楼来,先去灶前点起
个灯;灶里见成烧着一锅脚汤,再凑上些柴头;拿了些碎银子,出巷口去买
得些时新果品鲜鱼嫩鸡肥之类;归到家中,都把盘子盛了;取酒倾在盆里,
舀半镟子,在锅里烫热了,倾在酒壶里;收拾了数盆菜蔬,三支酒盏,三支
筋,一桶盘托上楼来放在春台上;开了房门,搬将入来,摆满金漆桌子。
看宋江时,只低着头;看女儿时,也朝着别处。
阎婆道:“我儿,起来把盏酒。”婆惜道:“你们自吃,我不耐烦!”婆
子道:“我儿,爷娘手里从小儿惯了你性儿,别人面上须使不得!”婆惜道:
“不把盏便怎的?终不成飞剑来取了我头!”那婆子倒笑起来,说道:“又是
我的不是了。押司是个风流人物,不和你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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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把酒便罢,且回过脸来吃盏酒儿。”婆惜只不回过头来。
那婆子自把酒来劝宋江。
宋江勉意吃了一盏。
婆子笑道:“押司莫要见责。闲活都打叠起,明日慢慢告诉。外人见押
司在这里,多少干热的不怯气,胡言乱语。放屁辣臊,押司都不要听,且只
顾吃酒。”筛了三盏在桌子上,说道:“我儿,不要使小阿儿的性,胡乱吃一
盏酒。”婆惜道:“没得只顾缠我!我饱了!吃不得!”阎婆道:“我儿,你也
陪侍你的三郎吃盏使得。”婆惜一头听了,一面肚里寻思:“我只心在张三身
上,兀谁耐烦相伴这厮!若不得把他灌得醉了,他必来缠我!”婆惜只得勉
意拿起酒来吃了半盏。
婆子笑道:“我儿只是焦躁,且开怀吃两盏儿睡。--押司也满饮几
杯。”宋江被他劝不过,连饮了三五杯。
婆子也连连吃了几杯,再下楼去烫酒。
那婆子见女儿不吃酒,心中不悦;才见女儿回心吃酒,欢喜道:“若是
今晚兜得住,那人连恨都忘了!且又和他缠几时,却再商量。”婆子一头寻
思,一面自在灶前吃了三大钟酒;觉道有些痒麻上来,却又筛了一碗酒,镟
了大半镟倾在注子里,爬上楼来,见那宋江低着头不做声,女儿也别转着脸
弄裙子。
这婆子哈哈地笑道:“你两个又不是泥塑的,做甚么都不做声?押司,
你不合是个男子汉,只得装些温柔,说z溢酯a。”宋江正没做道理处,口
里只不做声,肚里好生进退不得。
阎婆惜自想道:“你不来睬我,指望老娘一似闲常时来陪你话,相伴你
要笑!我如今却不要!”那婆子吃了许多酒,只里只管夹七带八嘈。
正在那里张家长,李家短,说白道绿,却有郓城县一个卖糟腌的唐二
哥,叫做唐牛儿,时常在街上只是帮闲,常常得宋江赍助他;但有些公事去
告诉宋江,也落得几贯钱使;宋江要用他时,死命向前。
这一日晚,正赌钱输了,没做道理处,却去县前寻宋江。
奔到下处,寻不见。
街坊都道:“唐二哥,你寻谁,这般忙?”唐牛儿道:“我喉急了,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