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再说戴宗,燕青,潜地进城,迳到宿太尉府内,备细诉知衷情。
当晚宿太尉内,将上项事务,奏知天子。次日,皇上於文德殿设朝,当有中
书省院官出班奏曰:「新降将宋江部下兵卒,杀死省院差去监散酒肉命官一
员,乞圣旨拿问。」天子曰:「寡人待不委你省院来,事却该你这衙门;你们
又委用不得其人,以致惹起事端。赏军酒肉,大破小用,军士有名无实,以
致如此。
」省院等官又奏道:「御酒之物,谁敢'h」是时天威震怒,喝道:
「寡人已自差人暗行体察,深知备细,尔等尚自巧言令色,对朕支吾!寡人
御赐之酒,一瓶'b瓶,赐肉一斤,只有十两,以致壮士一怒,目前流血!」
天子喝问:「正犯安在?」省院官奏道:「宋江已自将本犯斩首号令示众,申
呈本院,勒兵听罪。」天子曰:「他既斩了正犯军士,宋江禁治不严之罪,权
且纪录,待破辽回日,量功理会。」省院官默默无言而退。天子当时传旨,
差官前去,催督宋江起程,所杀军校,就於陈桥驿枭首示众。
却说宋江正在陈桥驿勒兵听罪,只见驾上差官来到,著宋江等
进兵征辽,违犯军校,枭首示众。宋江谢恩已毕,将军校首级,挂於陈桥驿
号令,将尸埋了。宋江大哭一场,垂泪上马,提兵望北而进。每日兵行六十
里,扎营下寨,所过州县,秋毫无犯。沿路无话。将次相近辽境,宋江便请
军师吴用商议道:「即日辽兵四路侵犯,我等分兵前去征讨的是?只打城池
的是?」吴用道:「若是分兵前去,奈缘地广人稀,首尾不能救应。不如只
是打他几个城池,却再商量。若还攻击得紧,他自然收兵。」宋江道:「军师
此计甚高!」随即唤过段景住来,吩咐道:「你走北路甚熟,可引领军马前进。
近的是甚州县?」段景住禀道:「前面便是檀州,正是辽国紧要隘口。有条
水路,港汊最深,唤做潞水,团团绕著城池。这潞水直通渭河,须用战船征
进。宜先趱水军头领船只到了,然後水陆并进,船骑相连,可取檀州。」宋
江听罢,便使戴宗催促水军头领李俊等,晓夜趱船至潞水取齐。
却说宋江整点人马,水军船只,约会日期,水陆并行,杀投檀
州来。且说檀州城内,守把城池番官,却是辽国洞仙侍郎手下四员猛将:一
个唤做阿里奇,一个唤做咬儿惟康,一个唤做楚明玉,一个唤做曹明济。此
四员战将,皆有万夫不当之勇。闻知宋朝差宋江全夥到来,一面写表申奏狼
主,一面关报近蓟州,霸州,涿州,雄州救应,一面调兵出城迎敌。便差
阿里奇,楚明玉两个,引兵出战。
且说「大刀」关胜,在於前部先锋,引军杀近檀州所属密云县
来。县官闻的,飞报与两个番将说道:「宋朝军马,大张旗号,乃是梁山泊
新受招安宋江这夥。」阿里奇听了笑道:「既是这夥草寇,何足道哉!」传令
教番兵扎掂已了,来日出密云县,与宋江交锋。
次日,宋江听报辽兵已近,即时传令,将士交锋,要看头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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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要失支脱节。众将得令,披挂上马。宋江,卢俊义,俱各戎装擐带,亲在
军前监战。远远望见辽兵盖地而来,黑洞洞遮天蔽日,都是雕旗。两下齐
把弓弩射住阵脚。只见对阵旗开处,正中间捧出一员番将,骑著一匹达马,
弯环踢跳。宋江看那番将时,怎生打扮,但见:戴一顶三叉紫金冠,
冠口内拴两根雉尾。穿一领衬甲白罗袍,袍背上绣三个凤凰。披一副连环镔
铁铠,系一条嵌宝狮蛮带,著一对云根鹰爪靴,挂一条护项销金帕,带一张
鹊画铁胎弓,悬一壶翎批子箭。手□梨花点钢枪,坐骑银色拳花马。
那番官旗号上写的分明:「大辽上将阿里奇。」宋江看了,与诸
将道:「此番将不可轻敌!」言未绝,「金枪手」徐宁出战,横著镰枪,骤
坐下马,直临阵前。番将阿里奇见了大骂道:「宋朝合败,命草寇为将,敢
来侵犯大国,尚不知死!」徐宁喝道:「辱国小将,敢出秽言!」两军纳喊。
徐宁与阿里奇抢到垓心交战,两马相逢,兵器并举。二将不
过三十余合,徐宁敌不住番将,望本阵便走。花荣急取弓箭在手,那番将正
赶将来。张清又早按住鞍桥探手去锦袋内取个石子,看著番将较亲,照面门
上只一石子,正中阿里奇左眼,翻筋斗落於马下。这里花荣,林澹秦明,
索超,四将齐出,先抢了那匹好马,活捉了阿里奇归阵。副将楚明玉见折了
阿里奇,急要向前去救时,被宋江大队军马,前後掩杀将来,就弃了密云县,
大败亏输,奔檀州来。宋江且不追赶,就在密云县屯扎下营。看番将阿里奇
时,打破眉梢,损其一目,负痛身死。宋江传令,教把番官尸骸烧化。功绩
簿上,标写「张清第一功。」就将阿里奇连环镔铁铠,出白梨花枪,嵌宝狮
蛮带,银色拳花马,并靴、袍、弓、箭,都赐了张清。是日且就密云县中,
众皆作贺,设宴饮酒,不在话下。
次日,宋江升帐,传令起军,都离密云县,直抵檀州来。
却说檀州洞仙侍郎听得报来折了一员正将,坚闭城门,不出迎敌;又
听的报有水军战船,在於城下,遂乃引众番将,上城观看。
只见宋江阵中猛将,摇旗呐喊,耀武扬威,□战厮杀。洞仙侍郎见了
说道:「似此,怎不输了小将军阿里奇?」当下副将楚明玉答应道:「小将军
那里是输与那厮?蛮兵先输了,俺小将军赶将过去,被那里一个穿绿的蛮子,
一石子打下马去。那厮队里四个蛮子,四条枪,便来攒住了。俺这壁厢措手
不及,以此输与他了。」洞仙侍郎道:「那个打石子的蛮子,怎地模样?」左
右有认得的,指著说道:「城下兀那个带青包巾,现今披著小将军的衣甲,
骑著小将军的马,那个便是。」洞仙侍郎攀著女墙边看时,只见张清已自先
见了,趱马向前,只一石子飞来。左右齐叫一声躲时,那石子早从洞仙侍郎
耳根边擦过,把耳输擦了一片皮。洞仙侍郎负疼道:「这个蛮子,直这般利
害!」下城来,一面写表,申奏大辽狼主,一面行报外境各州提备。
却说宋江引兵在城下,一连打了三五日,不能取胜,再引军马,
回密云县屯驻,帐中坐下,计议破城之策。只见戴宗报来,取到水军头领,
乘驾战船,都到潞水。宋江便教李俊等到军中商议。李俊等都到帐前参见宋
江。宋江道:「今次厮杀,不比在梁山泊时,可要先探水势深浅,方可进兵。
我看这条潞水,水势甚急,倘或一失,难以救应。尔等宜仔细,不可托大!
将船只盖伏的好著,只扮作运粮船相似。你等头领,各带暗器,潜伏於船内。
止著三五人撑驾摇橹,岸上著两人牵拽,一步步挨到城下,把船泊在两岸,
待我这里进兵。城中知道,必开水门来抢粮船。
尔等伏兵却起,夺他水门,可成大功。」李俊等听令去了。只见探水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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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报道:「西北上有一彪军马,卷杀而来,都打著雕旗,约有一万余人,
望檀州来了。」吴用道:「必是辽国调来救兵。我这里先差几将拦截厮杀,杀
的散时,免令城中得他壮胆。」宋江便差张清,董平,关胜,林,各带十数
个小头领,五千军马,飞奔前来。
原来辽国狼主,闻知说是梁山泊宋江这夥好汉,领兵杀至檀州
围了城子特差这两个皇侄,前来救应:一个唤做耶律国珍,一个唤做国宝:
两个乃是辽国上将,又是皇侄,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引起一万番兵,来救檀
州。看看至近,迎著宋兵。两边摆开阵势,两员番将,一齐出马,但见:头
戴妆金嵌宝三叉紫金冠,身披锦边珠嵌锁子黄金铠。
身上猩猩血染战红袍,袍上斑斑锦织金翅。腰系白玉带,
背插虎头牌。左边袋内插雕弓,右手壶中攒硬箭。
手中□丈二绿沉枪,坐下骑九尺银赶芋c那番将是弟兄两个,
都一般打扮,都一般使枪。宋兵迎著,摆开阵势。「双枪将」董平出马,厉
声高叫:「来者甚处番贼?」那耶律国珍大怒,喝道:「水洼草寇,敢来犯吾
大国,倒问俺那里来的?」董平也不再问,跃马挺枪,直抢耶律国珍。那番
家年少的将军,性气正刚,那里肯饶人一步,挺起钢枪,直迎过来。二马相
交,三枪乱举。二将正在征尘影里,杀气丛中,使双枪的,另有枪法;使单
枪的,各用神机。两个过五十合,不分胜败。那耶律国宝,见哥哥战了许
多时,恐怕力怯,就中军筛起锣来。耶律国珍正到热处,听的鸣锣,急要
脱身,被董平两条枪绞住,那里肯放。耶律国珍此时心忙,枪法慢了些,被
董平右手逼过绿沉枪,使起左手枪来,望番将项根上只一枪,搠个正著。可
怜耶律国珍,金冠倒卓,两脚登空,落於马下。
兄弟耶律国宝看见哥哥落马,便抢出阵来,一骑马,一条枪,
奔来救取。宋兵阵上「没羽箭」张清,见他过来,这里那得放空,在马上约
住梨花枪,探只手去锦袋内,拈出一个石子,把马一拍,飞出阵前。这耶律
国宝飞也似来,张清迎头扑将去:两骑马隔不的十来丈远近,番将不堤防,
只道他来交战。只见张清手起,喝声道:「著!」那石子望耶律国宝面上打个
正著,翻筋斗落马。关胜,林逵当掩杀。辽兵无主,东西乱窜。只一阵,
杀散辽兵万余人马,把两个番官,全副鞍马,两面金牌,收拾宝冠袍甲,仍
割下两颗首级,当时夺了战马一千余匹,解到密云县来见宋江献纳。宋江大
喜,赏劳三军,书写董平,张清第二功,等打破檀州,一并申奏。
宋江与吴用商议到晚,写下军帖,差调林澹关胜,引领一彪
军马,从西北上去取檀州;再调呼延灼,董平,也引一彪军马,从东北上进
兵;却教卢俊义引一彪军马,从西南上取路;我等中军,从东南路上去:只
听的炮响,一齐进发。却差炮手凌振,及李逵,樊瑞,鲍旭,并牌手项充,
李衮,将带滚牌军一千余人,直去城下,施放号炮。至二更为期,水陆并进。
各路军兵,都要厮应。号令已了,诸军各各准备取城。
且说洞仙侍郎正在檀州坚守,专望救兵到来;却有皇侄败残人
马,逃命奔入城中,备细告说,两个皇侄大王,耶律国珍被个使双枪的害了,
耶律国宝被个戴青包巾的,使石子打下马来拿去。洞仙侍郎跌脚骂道:「又
是这蛮子!不争损了二位皇侄,教俺有甚面目去见狼主?拿住那个青包巾的
蛮子时,碎碎的割那厮!」至晚,番兵报洞仙侍郎道:「潞水河内,有五七百
只粮船,泊在两岸,远远处又有军马来也!」洞仙侍郎听了道:「那蛮子不识
俺的水路,错把粮船直行到这里。岸上人马,一定是来寻粮船。」便差三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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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将,楚明玉,曹明济,咬儿惟康,前来吩咐道:「那宋江等蛮子,今晚又
调许多人马来,却有若干粮船,在俺河里。可教咬儿惟康引一千军马出城冲
突,却教楚明玉,曹明济开放水门,从紧溜里放船出去。三停之内,截他二
停粮船,便是汝等干大功也!」不知成败何如,有诗为证:妙算从来迥不同,
檀州城下列艨艟。侍郎不识兵家意,反自开门把路通。
再说宋江人马,当晚黄昏左侧,李逵,樊瑞为首,将引步军在
城下大骂。洞仙侍郎叫咬儿惟康,催趱军马,出城冲杀。城门开处,放下吊
桥,辽兵出城。却说李逵,樊瑞,鲍旭,项充,李衮五个好汉,引一千步军,
尽是悍勇刀牌手,就吊桥边冲住,番军人马,那里能勾出的城来。凌振却在
军中,搭起炮架,准备放炮,只等时候来到。由他城上放箭,自有牌手左右
遮抵著,鲍旭却在後面呐喊。虽是一千余人,却有万余人的气象。洞仙侍郎
在城中见军马冲突不出,急叫楚明玉,曹明济开了水门抢船。此时宋江水军
头领,都已先自伏在船中准备,未曾动弹。见他水门开了,一片片绞起闸板,
放出战船来。 凌振得了消息,便先点起一个风火炮来。炮声响处,两边战船,
厮迎将来,抵敌番船。左边踊出李俊,张横,张顺,右边出踊出阮家三弟兄,
都使著战船,杀入番船队里。番将楚明玉,曹明济,见战船踊跃而来,抵敌
不住,料道有埋伏军兵;急待要回船,早被这里水手军兵,都跳过船来,只
得上岸而走。
宋江水军那六个头领,先抢了水门。管门番将,杀的杀了,走
的走了。这楚明玉,曹明济,各自逃命去了。水门上预先一把火起,凌振又
放一个车箱炮来。那炮直飞在半天里响。洞仙侍郎听的火炮连天声响,吓的
魂不附体。李逵,樊瑞,鲍旭引领牌手项充,李衮等众,直杀入城。洞仙侍
郎和咬儿惟康在城中,看见城门已都被夺了,又见四路宋兵,一齐都杀到来,
只得上马,弃了城池,出北门便走。未及二里,正撞著「大刀」关胜,「豹
子头」林,拦住去路。正是天罗密布难移步,地网高张怎脱身。毕竟洞仙侍
郎怎的逃生,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四回宋公明兵打蓟州城卢俊义大战玉田县
话说洞仙侍郎见檀州已失,只得奔走出城,同咬儿惟康拥护而
行。正撞著林澹关胜,大杀一阵,那里有心恋战,望刺斜里,死命撞出去。
关胜,林逡抢城子,也不来追赶,且奔入城。
却说宋江引大队军马入檀州,赶散番军,一面出榜,安抚百姓
军民,秋毫不许有犯。传令教把战船尽数收入城中。一面赏劳三军,及将在
城辽国所用官员,有姓者仍前委用,无姓番官,尽行发遣出城,还於沙漠。
一面写表申奏朝廷,得了檀州,尽将府库财帛金宝,解赴京师,写书申呈宿
太尉,提奏此事。
天子闻奏,龙颜大喜。随即降旨,钦差东京府同知赵安抚统领
二万御营军马,前来监战。却说宋江等听的报来,引众将出郭远远迎接,入
到檀州府内歇下,权为行军帅府。诸将头目,尽来参见。施礼已毕。原来这
赵安抚,祖是赵家宗派,为人宽仁厚德,作事端方,亦是宿太尉於天子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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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特差此人上边,监督兵马。这安抚见了宋江仁德,十分欢喜,说道:「圣
上已知你等众将用心,军士劳苦,特差下官前来军前监督,就赏赐金银缎
疋二十五车,但有奇功,申奏朝廷,请降官封。将军今已得了州郡,下官再
当申达朝廷。众将皆须尽忠竭力,早成大功,班师回京,天子必当重用。」
宋江等拜谢道:「请烦安抚相公,镇守檀州,小将等分兵攻取辽国紧要州郡,
教他首尾不能相顾。」一面将赏赐散军将,一面勒回各路军马听调,攻取
辽国州郡。有杨雄禀道:「前面便是蓟州相近。此处是个大郡,钱粮极广,
米麦丰盈,乃是辽国库藏。打了蓟州,诸处可取。」宋江听罢,便请军师吴
用商议。
却说洞仙侍郎与咬儿惟康正往东走,撞见楚明玉,曹明济,引
著些败残军马,一同投奔蓟州。入的城来,见了御弟大王耶律得重,诉说:
「宋江兵将浩大,内有一个使石子的蛮子,十分了得。那石子百发百中,不
放一个空,最会打人。两位皇侄并小将阿里奇,尽是被他石子打死了。」耶
律大王道:「既是这般,你且在这里帮俺杀那蛮子。」说犹未了,只见流星探
马报将来,说道:「宋江兵分两路,来打蓟州,一路杀至平峪县,一路杀至
玉田县。」御弟大王听了,随即便教「洞仙侍郎,将引本部军马,把住平峪
县口,不要和他厮杀。俺先引兵,且拿了玉田县的蛮子,却从背後抄将过来,
平峪县的蛮子,走往那里去?一边关报霸州,幽州,教两路军马,前来接应。」
原来这苏州,却是辽国狼主差御弟耶律得重守把。部领四个孩儿:长子宗云,
次子宗电,三子宗雷,四子宗霖。手下十数员战将,一个总兵大将,唤做宝
密圣,一个副总兵,唤做天山勇,守住著蓟州城池。当时御弟大王,嘱咐宝
密圣守城,亲引大军,将带四个孩儿,并副总兵天山勇,飞奔玉田县来。
且说宋江引兵前至平峪县,见前面把住关隘,未敢进兵,就平
峪县西屯驻。……却说卢俊义引许多战将,三万人马,前到玉田县,早与辽
兵相近。卢俊义便与军师朱武商议道:「目今与辽兵相近,只是吴人不识越
境,到他地理生,何策可取?」朱武答道:「若论愚意,未知他地理,诸
军不可擅进;可将队伍摆为长蛇之势,首尾相应,循环无端:如此则不愁地
理生。」卢先锋道:「军师所言,正合吾意。」遂乃催兵前进。远远望见辽兵
盖地而来,但见:黄沙漫漫,黑雾浓浓。雕旗展一派乌云,拐子马荡半天
杀气。青毡笠帽,似千池荷叶弄轻风;铁打兜鍪,如万顷海洋凝冻日。人人
依襟左掩,个个发搭齐肩。连环铁铠重披,刺纳战袍紧系。番军壮健,黑面
皮碧眼黄须;达马咆哮,阔膀膊钢腰铁脚。羊角弓攒沙柳箭,虎皮袍衬窄雕
鞍。生居边塞,长成会拽硬弓;世本朔方,养大能骑劣马。铜军前打,芦叶
胡笳马上吹。
那御弟大王耶律得重,引兵先到玉田县,将军马摆开阵势。宋
军中朱武上云梯看了下来,回报卢先锋道:「番人布的阵,乃是五虎靠山
阵不足为奇。」朱武再上将台,把号旗招动,左盘右旋,调拨众军,也摆
一个阵势。卢俊义看了不识,问道:「此是何阵势?」朱武道:「此乃是鲲
化为鹏阵。」卢俊义道:「何为鲲化为鹏?」朱武道:「北海有鱼,其名
曰鲲,能化大鹏,一飞九万里。此阵远观近看,只是个小阵,若来攻时,便
变做大阵,因此唤做鲲化为鹏。」卢俊义听了,称赞不已。
对阵敌军鼓响,门旗开处,那御弟大王,亲自出马,四个孩儿,
分在左右,都是一般披挂,但见:头戴铁缦笠戗箭番盔,上拴纯黑球缨。身
衬宝圆镜柳叶细甲,系条狮蛮金带。踏鞭靴半弯鹰嘴,梨花袍锦绣盘龙。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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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强弓硬弩,都骑骏马雕鞍。腰间尽插锟剑,手内齐拿扫刀。
中间御弟大王,两边四个小将军,身上两肩胛,都悬著小小明
镜,镜边对嵌著缨。四口宝刀,四骑快马,齐齐摆在阵前。那御弟大王背後,
又是层层摆列,自有许多战将。那四员小将军高声大叫:「汝等草贼,何敢
犯吾边界?」卢俊义听得,便问道:「两军临敌,那个英雄当先出战?」说
犹未了,只见「大刀」关胜,舞起青龙偃月刀,争先出马。那边番将耶律宗
云,舞刀拍马,来迎关胜。两个不上五合,耶律宗霖拍马舞刀,便来协助。
呼延灼见了,举起双鞭,直出迎住厮杀。那两个耶律宗电耶律宗雷弟兄,挺
刀跃马,齐出交战。这里徐宁,索超,各举兵器相迎。四对儿在阵前厮杀,
绞做一团,打做一块。
正之间,「没羽箭」张清看见,悄悄的纵马趱向阵前,却有檀州
败残的军士,认得张清,慌忙报知御弟大王道:「这对阵穿绿战袍的蛮子,
便是惯飞石子的。他如今趱马出阵来,又使前番手段。」天山勇听了便道:「大
王放心,教这蛮子吃俺一弩箭!」原来那天山勇,马上惯使漆抹弩,一尺来
长铁翎箭,有名唤做「一点油。」那天山勇在马上把了事环带住,趱马出阵,
教两个副将在前面影射著,三骑马悄悄直趱至阵前。张清又先见了,偷取石
子在手,看著那番官当头的,只一石子,急叫「著!」早从盔上擦过。那天
山勇却闪在这将马背後,安的箭稳,扣的弦正,觑著张清较亲,直射将来。
张清叫声「阿也!」急躲时,射中咽喉,翻身落马。「双枪将」董平,「九纹
龙」史进,将引解珍,解宝,死命去救回。卢先锋看,急教拔出箭来,血流
不止,项上便束缚兜住。随即叫邹渊,邹润扶张清上车子,护送回檀州,教
「神医」安道全调治。
车子却才去了,只见阵前喊声又起,报道:「西北上有一彪军马,
飞奔杀来,并不打话,横冲直撞,赶入阵中。」卢俊义见箭射了张清,无心
恋战;四将各佯输诈败,退回去了。四个番将,乘势赶来;西北上来的番军,
刺斜里又杀将来;对阵的大队番军,山倒也似,踊跃将来,那里变的阵法。
三军众将,隔的七断八续,你我不能相救,只留卢俊义一骑马,一条枪,倒
杀过那边去了。天色傍晚,四个小将军却好回来,正迎著卢俊义。一骑马,
一条枪,力敌四个番将,并无半点惧怯。了一个时辰,卢俊义得便处,卖
个破绽,耶律宗霖把刀砍将入来,被卢俊义大喝一声,那番将措手不及,著
一枪,刺下马去。那三个小将,各吃了一惊,皆有惧色,无心恋战,拍马去
了。卢俊义下马,拔刀割了耶律宗霖首级,拴在马项下。翻身上马,望南而
行,又撞见一夥辽兵,约有一千余人。被卢俊义又撞杀入去,辽兵四散奔走。
再行不到数里,又撞见一彪军马。
此夜月黑,不辨是何处的人马,只听的语音,却是宋朝人说话。
卢俊义便问来军是谁?却是呼延灼答应。卢俊义大喜,合兵一处。呼延灼道:
「被辽兵冲散,不相救应。小将撞开阵势,和韩滔,彭僦鄙钡酱耍不知诸
将如何?」卢俊义又说:「力敌四将,被我杀了一个,三个走了。次後又撞
著一千余人,亦被我杀散。来到这里,不想迎著将军。」两个并马,带著从
人,望南而行。不过十数里路,前面早有军马拦路。呼延灼道:「黑夜怎地
厮杀,待天明决一死战!」对阵听的,便问道:「来者莫非呼延灼将军?」呼
延灼认得声音,是「大刀」关胜,便叫道:「卢头领在此!」众头领都下马,
且来草地上坐下。卢俊义,呼延灼说了本身之事。关胜道:「阵前失利,你
我不相救应。我和宣赞,郝思文,单廷,魏定国五骑马,寻条路走,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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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得军兵一千余人,来到这里。不识地理,只在此伏路,待天明却行。不
想撞著哥哥。」合兵一处,众人捱到天晓,迤逦望南再行。
将次到玉田县,见一彪人马哨路。看时,却是「双枪将」董平,
「金枪手」徐宁弟兄们,都扎驻玉田县中,辽兵尽行赶散,说道:「侯健,
白胜两个,去报宋公明,只不见了解珍,解宝,杨林,石勇。」卢俊义教且
进兵。在玉田县界,检点众将军校,不见了五千余人,心中烦恼。巳牌时分,
有人报道:「解珍,解宝,杨林,石勇将领二千余人来了。」卢俊义又唤来问
时,解珍道:「俺四个倒撞过去了!深入重地,迷踪失路,急切不敢回转。
今早又撞见辽兵,大杀了一场,方才到得这里。」卢俊义叫将耶律宗霖首级,
於玉田县号令,抚谕三军百姓。
未到黄昏前後,军士们正要收拾安歇,只见伏路小校来报道:「辽
兵不知多少,四面把县围了。」卢俊义听得大惊,引了燕青上城看时,远近
火把,有十里厚薄。一个小将军,当先指点,正是耶律宗云,骑著一匹劣马,
在火把中间,摧趱三军。燕青道:「昨日张清中他一冷箭,今日回礼则个!」
燕青取出弩子,一箭射去,正中番将鼻凹,番将落马。众兵急救时,宗云已
自伤闷不醒。番军早退五里。
卢俊义县中与众将商议:「虽然放了一冷箭,辽兵稍退,天明必
来攻围,裹的铁桶相似,怎生救解?」朱武道:「宋公明若得知这个消息,
必然来救;里应外合,方可免难。」众人捱到天明,望见辽兵四面摆的无缝。
只见东南上尘土起,兵马数万人而来,众将皆望南兵。朱武道:「此必是宋
公明军马到了!等他收军,齐望南杀去,这里尽数起兵,随後一掩。」且
说对阵辽兵,从辰时直围到未牌,正待困倦,却被宋江军马杀来,抵挡不住,
尽数收拾都去。朱武道:「不就这里追赶,更待何时?」卢俊义当即传令,
开县四门,尽领军马,出城追杀,辽兵大败,杀的星落云散,七断八续,辽
兵四散败走。宋江赶的辽兵去远,到天明鸣金收军,进玉田县,卢先锋合兵
一处,诉说攻打蓟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