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喜欢他。此时此刻我们都是天使,你是天使长。我希望他像罗杰一样经久不变。”
辛西娅脸上严肃起来。“和罗杰的事情是我那时不懂事,”她说,“我们两人很不合适,就像——”
“事情已经结束,再不说啦。而且,我再不能耽搁了,你的那位精明能干的小伙子也在匆匆忙忙地往这里赶。”
柯克帕特里克夫妇以各种方式表示祝贺。柯克帕特里克太太在封密信中向吉布森太太保证,她不合时宜地讲出的有关罗杰的那段秘密决不告诉任何人。原来,亨德逊先生一到霍林福德,吉布森太太就又给柯克帕特里克太太写了一封信,求他们不要对人提起她在第一封信中讲的任何事情。她解释说,那是她发现女儿感情的真实情况后一时过分激动写出来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已写了些什么,不是夸张就是误解。现在她唯一清楚的是亨德逊先生刚才又向辛西娅求婚了,辛西娅也同意了。他们两人整天高高兴兴,做母亲的(“请原谅为娘的虚荣心”)觉得他们是最可爱的一对。于是,柯克帕特里克夫妇回了一封同样令人愉快的信,称赞亨德逊先生,夸奖辛西娅,还说了些通常的贺喜话。此外他们坚决主张婚礼在海德公园街他们家举行,吉布森夫妇和莫莉都到他们家去。信后附了几句话:“你说的莫不是那位著名的旅行家吧,他的各种发现震动了我国科学界。你说得好像是个去过非洲的年轻人哈姆利。请回答这个问题,海伦渴望知道。”这几句附加的话是海伦的笔迹。吉布森太太由于事事顺心而扬扬得意.想让莫莉分享她的兴致.把信的部分内容念给她听,其中就有附加的那儿句话。这几句话甚至比邀请他们去伦敦给莫莉的印象还深。
一家人商量了几次,结果是接受了柯克帕特里克家的邀请。之所以接受,大家举出了许多小小的原因。但有一条原因他们都清楚,却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希望婚礼不在被辛西娅甩掉的两个男人所在的地方举行。现在人们就是说她甩了这两个人。大家命令莫莉、催促莫莉、恳求莫莉尽快壮实起来,免得由于身体原因不能去参加婚礼。吉布森先生虽然觉得有责任给妻子女儿美妙之至的想象泼点冷水,但他毫不反对不久的伦敦之行。除了他对主人柯克帕特里克先生本人异常好感之外,他还可以和五六个老朋友见见面,参观很多科学展览。
第五十七章看望新娘及送别
霍林福德镇上的人都来祝贺,并问长问短。有些人心里还在埋怨,辛西娅的婚礼到伦敦去举行,是剥夺了他们一睹这次热闹场面的权利。其中最不满的就是古迪纳夫太太。就连卡姆纳夫人也为此事而行动起来。她很少看望“她自己范围以外”的人,过去只到“克莱尔”家看过她一次。现在她以她的方式来表示祝贺。玛丽亚一天上午慌慌张张上楼跑进客厅说:
“太太,托尔斯庄园的大马车来到大门外了,里面坐着伯爵夫人。这时才上午十一点。要是一般人,不管他是谁,胆敢来得这样不是时候,吉布森太太都会怒火中烧。可是来了贵族,她家的规矩就放宽了。
一家人可以说是“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直到卡姆纳夫人出现在客厅。她被让到最好的一把椅子上就座。首先是把蜡烛拨亮,然后才说话或做其它事情。她第一个讲话。哈里特小姐刚开始对莫莉说了两句,便不再吭声。
“我带玛丽——也就是库克斯黑文夫人——去了一趟伯明翰和伦敦之间那条新铁路上的火车站,顺路我想来这里向你们贺喜。克莱尔,是哪位姑娘?”她戴上眼镜,看着辛西娅和莫莉,两人的衣着差不多一样。“我给你提点建议,我想你不会见怪吧,亲爱的,”当吉布森太太指给她辛西娅是即将出嫁的新娘后,她说,“我听说了很多有关你的情况。你妈妈是个本本份份的人,她在我们家的时候,非常尽责。现在听说你要和条件这么好的一个人结婚,我为你妈妈高兴,我的确喜在心头。我希望这会洗去你以往行为上的失误——我们希望那些失误实际上都是小节——我们希望你成为你妈妈的安慰。卡姆纳老爷和我对你妈妈都很有好感。不过,不管上帝高兴把你放在什么地位,不管是结了婚还是没结婚,行为都要谨慎。你一定要尊重你的丈夫,事事听他的话,把他看做你的上司,什么事情都要和他商量以后再做。”——幸亏卡姆纳老爷不在听众之中,不然的话,他会拿夫人的这番大道理同她的实际行为进行比较。——“收入支出要有严格计划,要记住你的家境。据我所知,这位什么先生来着——”她忘记了姓名,环顾左右望人提醒——“亨德逊——亨德逊在法律界干事。虽然人们普遍对干代理人这一行有看法,但我认识两三个代理人都非常值得尊敬。我相信亨德逊先生就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不然的话你这位好妈妈和我们的好朋友吉布森也不会批准你们订婚。”
“他是律师,”辛西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插话道,“诉状律师。”
“啊,是的。诉状律师,也就是法律代办人。你不这么大声说我也懂,亲爱的。你打断我的话时我要说的是什么?当你多少参加一些社交活动后,你就会发现打断别人的话人家会认为是教养不足。我本来有很多话要对你说,你一打岔,我全给忘了。我说哈里特,另外有件事情你父亲要我问问,是件什么事?”
“我看你想说的是哈姆利先生吧?”
“噢,对!我们下个月想在家里大请霍林福德勋爵的朋友们,卡姆纳老爷特别想清哈姆利先生。”
“那位乡绅老爷吗?”吉布森太太有点出乎意外,问道。卡姆纳夫人微微躬了一下身子,意思是说:“你不用打断我,我会说明白的。”
“我说的是那位著名的旅行家,搞科学的哈姆利先生。我想他是乡绅老爷的儿子,霍林福德勋爵和他很熟。我们从前请过他,他却不肯来,也没说为什么。”
托尔斯庄园真的请过罗杰?他真的谢绝了?吉布森太太对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卡姆纳夫人继续往下说道:
“这一次我们尤其想把他请妥。我儿子霍林福德勋爵要到阿瑟斯顿公爵来我们庄园的那个星期之前才返回英格兰。我相信吉布森先生和哈姆利先生很熟,你认为他能叫他给我们个面子到我们家来做客吗?”
这是骄傲的卡姆纳夫人提出的要求,要请的人是罗杰·哈姆利。正是这个罗杰·哈姆利,两年前就因为登门拜访的时间不对被她吉布森太太从客厅赶了出去,现在又被辛西娅从心坎里轰了出去。所以吉布森太太听了深感意外,只能喃喃地说她断定凡是夫人希望吉布森先生做的事情他都会乐意去做。
“谢谢你。你很了解我,知道我不是求客上门的人,托尔斯庄园也不是求客上门的家。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低下了头,身份高的人应该时时刻刻带头尊重那些在艺术和科学领域有突出成就的人。”
“再说,妈妈,”哈里特小姐说,“爸爸说自诺曼人征服英国时起,哈姆利家族就住在他们现在的土地上。而我们家族是一个世纪前才来到英国的。据说第一代卡姆纳是在詹姆斯王时期靠卖烟草发财的。”
卡姆纳夫人不知是否有意避而不答,恰在此时此刻停止自我炫耀,吸起了鼻烟。她放低声调,以权威的口气同克莱尔谈起婚礼的具体问题,一直谈到她认为该走的时候。哈里特小姐对辛西娅介绍起斯帕温泉的美妙,那是新婚夫妇旅行结婚将要去的休息地之一。正介绍得起劲,卡姆纳夫人一把抓住她说走就走。
不过她也为新娘准备了一份漂亮的礼物:一本《圣经》和一本祈祷书,用天鹅绒包着,银环扣扣着。还有一套家用帐本,帐本的开头她亲笔写下每个星期按照伦敦物价每人平均面包应该开支多少,黄油应该开支多少,鸡蛋应该开支多少,肉类应该开支多少,日杂应该开支多少。她在这份漂亮但不引人兴趣的礼物上附了封信,说最没有过日子经验的家庭主妇看了她开的这个单子也会明白她的开支是否超过她的收入。
“你要是坐车去霍林福德,哈里特,把这些东西送给柯克帕特里克小姐。”她把信封得周周正正完美无缺,宛如她这位人品白璧无瑕的伯爵夫人。“尽管我劝过克莱尔婚礼应该在自己的教区教堂举行,但是据我所知,他们一家人为这次婚礼都要去伦敦。我劝她的时候她说她完全同意我的意见,但是她丈夫非常想去伦敦,做妻子的不便反对到底。我建议她把我的话转告给她丈夫,告诉他我认为不宜去伦敦举办婚礼的每条理由。不过我想她已经被她丈夫压服了。她在我们家住的时候就有这么个缺点,总是顺从人,从来不知道说个‘不’字。”
“妈妈!”哈里特小姐调皮地逗她妈妈说,“比如你希望她对你说‘是’的时候,她居然反对你,说了‘不’,你想你会喜欢她吗?”
“当然,我会喜欢她,亲爱的。我喜欢人人都有自己的见解。只不过,没儿个人能有机会获得与我旗鼓相当的经验,当我根据自己的经验经过思考之后提出我的见解时,我认为别人理应心服口服,照我的意见办。我想,我不至于是个专制独裁的人吧?”她有些不安地问。
“亲爱的妈妈,你如果是个专制独裁的人,”哈里特小姐非常爱怜地吻了她那仰着的严肃面孔,说,“那我就爱专制制度,不爱共和制度。现在我得对我的马实行专制了,要坐车去阿什霍尔特,已经相当晚了。”
但当她到吉布森家后,这家人的情况使她在那里呆了很久,她不得不取消去阿什霍尔特的计划。
莫莉站在客厅里,脸色苍白,身上发抖,勉强控制着自己保持平静。哈里特小姐进来的时候,客厅里就她一人。屋里很乱,到处乱撒着礼品和包礼品的纸、硬纸盒子,还有半展开的衣服。
“亲爱的,你像是马略坐在迦太基的废墟中(注:马略是古罗马将军,骁勇善战,屡立战功,被政敌苏拉流放非洲。迦太基的罗马总督令其离境,他答道:“告诉你的上司,马略已是坐在迦太基的废墟上的亡命人了。”)。怎么啦?为什幺满脸愁容?这桩婚事总没吹吧?不过,只要事关漂亮的辛西娅,出现什么情况都不足为奇。”
“噢.不!婚事一切顺利。可是我又感冒了。爸爸说,他认为我最好不要去参加婚礼。”
“可怜的小丫头!而且这还是你第一次去伦敦吧?”
“是的。但我最难过的是不能陪辛西娅到底,而且,还有爸爸——”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因为再往下说就憋不住要大哭,而她又不愿意哭出来。过了一会儿,她清清嗓子,继续说道:“爸爸盼着这个假期——去看——还有——去到——噢!我不知道具体地方,不过,他要去看很多朋友,要参观很多地方——可现在,他说我一个人在家里他不放心,不出三天就要赶回来——路上来回两天,参加婚礼一天。”就在这个时候,吉布森太太像平素一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一见哈里特小姐在,顿时收敛,真令人称奇。
“亲爱的哈里特小姐——你真好!啊,是的,你知道这可怜的不幸姑娘在给你讲她的倒霉事。一切都进行得这么令人高兴,就在这节骨眼上她病了。莫莉,我断定这是你背后的窗子开着,风吹的。可当时你坚持说你不怕,没关系,现在知道厉害了吧!我相信,你不和我们在一起,我是不会快活的。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玛丽亚也不在,我想都不敢想。我什么都舍得,就是舍不得把你一个人闷闷不乐地留在家里,没人照顾。”
“我相信,莫莉也是为去不成非常难过,”哈里特小姐说。
“不,我不相信她难过,”吉布森太太把事情顺序巧妙地颠倒了一下,“不然的话,前天我叫她不要背对着打开的窗户坐,她就不会去坐。不过,现在说也没用了。爸爸也是——不过我的任务是事事乐观,往愉快的方面看。她要是听我的话和我一样就好了。”(说到这里转向哈里特小姐)“不过,你知道,像她这样年龄的姑娘失去第一次去伦敦的机会是会很伤心的。”
“并不是因为——”莫莉开始说道,但哈里特小姐对她使了个小小的暗号,叫她不要说下去。她自己说道:
“你听我说,克莱尔!我想出了个办法,你要是肯助我一臂之力,我想我们可以圆满解决这个问题。吉布森先生可以在伦敦原打算住多久就住多久,莫莉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顾,而且还可以换换空气,换换环境。以我之见,这后一条才真正是她最需要的。我设法把她搬到婚礼上去,也不能叫她看到伦敦,但我可以把她带到托尔斯庄园去,以我自己的名义邀请她,并且把她每天的病情报告寄到伦敦,使吉布森先生完全放心,你愿意让他和你在那里住多久就住多久。你的意见如何,克莱尔?”
“噢,我不能去,”莫莉说,“不然的话我对谁都只会添麻烦。”
“小鬼,没有人征求你的意见。我们做长辈的头脑清楚,我们要是决定要你去.你就乖乖地服从。”
此时吉布森太太心里在迅速地权衡对她的利弊。在弊的方面主要是她感到嫉妒。在利的方面,这对她大有好处。玛丽亚就可以作为她和辛西娅的侍女陪伴跟随她们,吉布森先生也可以多陪她些日子。在伦敦这样的地方,她总是希望有个男人听她招来挥去,而且,她的这位男人长得英俊,风度翩翩,还深受她前夫正飞黄腾达的兄弟的赏识。总的来说此议应该赞成。
“这个办法太妙了!对这个可怜的宝贝来说,这比什么都慷慨,都叫她开心。只是卡姆纳夫人会怎样说?我自己不敢有奢望,也不敢为家里人抱奢望,”她接着说。
“你知道妈妈慷慨好客,家里客人越多越高兴,爸爸完全和她一样。再说,她非常喜欢你,对我们的善良的吉布森先生又非常感激。小丫头,等她像我这样和你熟了后,也会非常喜欢你的。”
莫莉展望去了以后的情况,内心感到沉重。除了她父亲举行婚礼的那天晚上外,她连托尔斯庄园的外貌都再没见过。小时候去过一次,就是倒霉的那一天,在克莱尔床上睡着了。她害怕伯爵夫人,不喜欢她的家。只是这样安排她似乎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整个上午大家都在为如何安排她而发愁,而且表现得那么明显,她心里委实难过。她虽然嘴唇不时在抖动,但她保持着沉默。唉,两位布朗宁小姐偏偏选了这么个时间去霍恩布洛尔小姐家进行一月一次的拜访,不然的话,她可以住到她们家,和她们一起过简单朴实、安然平静的生活,免得昕人家像摆布无生命的家具一样商量着如何摆布她,还不许反驳!
“你还记得南边那间粉红色的房间吧,和我的房间有一道门相通,就叫她住在那里,那问梳妆室可以改成一间舒适的小起居室.她想安静的时候可以在那里休息。帕克斯伺候她,我相信吉布森先生多年来已很清楚帕克斯的护理本事。我们家楼下有各种各样有趣的人可以叫她开心。她感冒好了后,我每天带她坐马车出去,并且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每天写一份她的健康报告寄往伦敦。请把这一切统统告诉吉布森先生,就说已这样定了。明天上午十一点我坐封闭严实的马车来接她。现在我可以见见可爱的就要出嫁的新娘、送上我妈妈的礼物和我的祝愿吗?”
于是辛西娅进来了。她态度娴静地接受了这份非常得体的礼物以及和礼物一样惹人羡慕的祝贺。她对礼物和祝贺都没有表现出极大的喜悦和感激。她并不笨,看得出两者都不是出于对她有多深的感情。但当她听她妈妈快言快语地讲到对莫莉的具体安排时,她两眼闪起了欣喜的光辉。她对哈里特小姐深表感激,好像受到哈里特小姐恩惠的是她本人似的,这几乎使哈里特小姐感到惊奇。哈里特小姐还看到,她悄悄地握住了莫莉的手,一直握着不放,好像不愿去想她们即将分离似的。不知为什么,这个小小的动作使她和哈里特小姐之间比以往大大接近了。
莫莉原希望他父亲对此安排会提出反对意见,但她失望了。不过,她看出父亲觉得把她交给哈里特小姐照管他可以大放宽心,便自己也满意了。他现在说,这正是他的愿望。他本来也想叫她换换空气,换换环境。乡下空气新鲜,环境安静,没有刺激。另外还有一个地方可以送她去养病,那就是哈姆利庄,也是乡下环境,但他又怕那里的人和事使她触景生情,联想起当初病倒的情形。
于是第二天莫莉就被马车隆重地接走了。家里正乱糟糟的,过厅里乱摆着大大小小的箱子,以及其他象征着一家人要去伦敦并举办婚礼的东西。整个上午辛西娅都在她的房间里帮她安排衣服,教她穿什么配什么,高高兴兴地议论着她那些为做伴娘而添置的漂亮饰物,现在可用来打扮她去托尔斯庄园做客。
莫莉和辛西娅一直谈论着衣着打扮,好像这就是她们的生活目的。其实是因为两人都怕引入比较严肃的问题。辛西娅替莫莉考虑的比自己还多。只是当马车已到,莫莉准备下楼的时候,辛西娅才说,“我也就不说谢你了,莫莉。也不说我是多么爱你了。”
“不要说,”莫莉说道,“我听了会难受的。”
“不过你知道,你将是我要请的第一位客人。到时候你要是穿绿衣服却配褐色缎带,我就把你从我的家里赶出去。”然后,她们分手了。吉布森先生等在门厅里准备扶莫莉上马车。他骑马已骑得很辛苦了,现在是最后再给她两三项注意身体的指示。
“到星期四那天想着我们,”他说,“我要说我不知道她这三位情郎她到最后一刻会把哪个召去当新郎。我已经想好了,出什么事情都不惊奇,谁来我就把她客客气气地交到谁手里。”
马车驶走了,莫莉不停地回头回答她继母从客厅窗子里给她的飞吻,同时眼盯着从阁楼里向她挥动的白手帕,直到越走越远看不见房子。大约两年以前她自己就从阁楼里目送罗杰离开。时间带来的变化多大啊!
莫莉到了托尔斯庄园后,哈里特小姐引她去见卡姆纳夫人。这是表示对这家女主人的尊敬,哈里特小姐知道她母亲希望这样。但她急于引见结束,好把莫莉领到她花了不少工夫为她安排好的房间。然而,卡姆纳夫人非常关心,即使不算和蔼的话。
“你是哈里特小姐的客人,亲爱的,”她说,“我想她会好好地照顾你。她要是不好好照顾你,你来向我告她的状。”这算是卡姆纳夫人开的玩笑。哈里特小姐听了,知道莫莉的举止与外表引起了她母亲的欢心。
“现在,你已来到你自己的王国。没有你的明确许可,我今后也不敢进来。这是本最近出的《每季评论》,这是本最新的,这是最新的散文。亲爱的,你今天就不必下楼了,除非你自己想下去。不管你需要什么,都叫帕克斯给你送上楼来。你要尽快恢复,明天和后天各种各样的著名人物要到这里来,我看你会想见见他们。今天你只下楼吃点便餐,你愿意的话,就安排在晚上。正餐吃得时间太长,身体不好的话会受不了。再说也见不到什么特别值得见的人。现在只有我查尔斯表兄在这里,而且他又沉默寡言。”
莫莉当然非常高兴由哈里特小姐替她决定一切。已下起雨来了,这在八月算是十分阴冷的天气。她的起居室里熊熊燃烧着一小堆带香味的木柴。俯视下方,花园里一大片悦人的景色尽收眼底,向远处望去,可以望见霍林福德教堂的尖顶,这使她心情一畅,觉得离家很近。没有人来打扰,她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旁边摆着书,木柴噼噼啪啪在燃烧,雨在风的吹打下阵阵拍打着窗户。外边的天气,对比之下,更增加了室内的安乐感。帕克斯在为她开箱取出衣物。哈里特小姐已给莫莉介绍过帕克斯,说:“我对你说,莫莉,这就是帕克斯太太,我在这个世界上就怕她一个人。我要是用化妆油彩弄藏了衣服。她就会像写小孩一样骂我。晚上我还不想睡,她就逼着我睡。”——帕克斯一直咧着嘴笑——“因此,为了摆脱她的暴虐统治,我把你当做牺牲品交给她。帕克斯,用铁棍采统治她,按照你的意思叫她吃,叫她喝,叫她休息、睡觉,叫她该穿什么衣服就穿什么衣服。”
帕克斯开始实行统治,叫莫莉躺在沙发上,对她说:“小姐,请你把钥匙给我,我把你的衣服从箱子里取出来。什么时候给你整理头发下去就餐,到时间我会告诉你。”帕克斯爱用正规字眼,并为此自豪。因此,哈里特小姐时不时用的一些比较随便的字眼,肯定不是从她那里学来的。
莫莉到楼下吃饭时.发现“查尔斯表兄”和他的姨妈卡姆纳夫人在那里。他是一位爵士,查尔斯·莫顿爵士,是卡姆纳夫人唯一的一位同胞姊妹的儿子;沙黄色头发,相貌平平,三十五岁左右,非常富有,非常通情达理,但拙于应对,寡言少语。他多年来一直恋着表妹哈里特小姐,哈里特小姐的母亲渴望这桩婚事能成,但哈里特小姐对这位表兄却没有一点兴趣。不过,她对他倒还亲切,指挥他东奔西跑,叫他干这干那,命令他扔下这个干别的,毫不怀疑他会不会甘心情愿地服从。她已就莫莉的事情对他作过指示。
“我告诉你,查尔斯,这位姑娘需要解闷,开心,但又不能累着。她身体很弱,不能太费心,也不能太费力气。家里客满的时
候你要好好看护她,给她安排个好地方,叫她什么事情都看得见,什么人都看得见,而别人又不会打扰她,她也无须尽任何责任。”
于是,从今天吃这顿饭的时候起,查尔斯爵士不声不响地开始保护莫莉。他对她说的话并不多,但每一句都十分友好,十分体贴。正如他和哈里特小姐所希望的那样,莫莉开始对他有了一种令人愉快的依赖。晚上,家里其他人都去吃正餐,莫莉已吃过茶点,休息过后,帕克斯来了,从她那些准备到柯克帕特里克家时穿的新衣服里挑出了一套给她穿上,叫她对着穿衣镜,她给她梳理头发,莫莉几乎不认得镜子里的优雅形象就是她。哈里特小姐把她领下楼来,来到那座大得可怕的客厅,小时候那怎么也走不到头的印象直到现在还常常入梦。客厅的另一端坐着卡姆纳夫人,正在给桌布绣花。火光和烛光似乎集中照亮着那一片地方,那里哈里特小姐在沏茶。卡姆纳老爷昏昏欲睡,查尔斯爵士在给三位正忙着的女读《爱丁堡评论》。
莫莉上床睡觉时,心里不得不承认,到托尔斯庄园做客并住在这里还是比较惬意的。她竭力想把原有的印象与新印象协调起来,想着想着,睡着了。次日要来的客人晚上才能开始陆续到,因此,还可以比较平静地再过一天。哈里特小姐把莫莉带在她的小马车上出去游玩。好多个星期以来莫莉第一次感到恢复健康时的欢快活力,感到经过前一天雨水洗涤后的清新空气跃动着青春的气息。
第五十八章振作精神,前途光明
“亲爱的,你要是觉得身体还可以的话,今天就下楼吃正餐吧。这样客人来时你可以一个一个看到他们,免得一下子见那么多。霍林福德也要来。我想你会觉得挺有意思的。”
于是莫莉这天就来到了宴会上,认识了(至少是单方面认识了)托尔斯庄园的一些最尊贵的客人。第二天是星期四,是辛西娅结婚的日子,伦敦天气如何不得而知,乡下却是大好的晴朗天气。莫莉下楼来吃她那晚开的早餐时,已有几封家里人来的值在等着她。她的体力和健康一天比一天好,一个小时比一个小时好,她不愿意继续维持养病时的习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她看起来好多了,查尔斯爵士自己也觉得如此,便告诉了哈里特小姐。好几位客人今天上午说她是个非常漂亮、非常文雅的姑娘,像个大家闺秀。这是星期四的情况。星期五,事前哈里特小姐已对她说过,附近地区将要来一些客人,在这里要住到星期日以后才走,但她没有说出他们的名字。当莫莉正餐开始前从楼上下来进入客厅时,眼前的情景可以说使她吃了一惊。她看见罗杰站在一群人中间,这些人在争先恐后地说什幺。她觉得他们都把罗杰当作他们注意的目标。罗杰正说问突然一停,也没有仔细听正在向他提出的一个问题,匆匆忙忙敷衍一下,从人群中挤出去,来到哈里特身后莫莉坐着的地方。他事先已听说她在托尔斯庄园住,但一见她在场,和她刚才看见他时一样惊奇。要知道他自非洲回来后只见过她一两次,而且是在她生病期间面带病容时。现在,她身穿美丽的晚装,头发又梳理得非常漂亮,细嫩的脸蛋由于害羞微微带红,不过她的应对举止表明她心情十分自然,罗杰虽知道是她,但几乎认不出来。他开始感到多数年轻男子和一个漂亮姑娘说话时由于爱慕而产生的恭维心理,还有想赢得对方好感的欲望,与过去由于彼此很熟而产生的友谊不同。当依然对她专门负责的查尔斯爵士走来领她去吃饭时,罗杰感到生气。哈里特小姐是要保护莫莉不让人与她过多谈话,这才叫查尔斯爵士和莫莉一举一动照她的意思办,他们两人对此均心里明白,因此当查尔斯爵士来把莫莉从罗杰身旁领走去吃饭时,两人会心地一笑。这一笑颇使罗杰莫名其妙。罗杰百思不得其解,吃饭期间不时地注意他们两人。晚上他又找到了他,却发现她又在和前来做客的年轻男子中的一个谈话。这些年轻男子比罗杰早来两天,所以和莫莉一样了解两天来的情况及两天来这家人开的玩笑和这家人不顺心的事情。莫莉恨不得中断这些罗里啰唆的谈话,好让罗杰过来,这是因为她很想问问他哈姆利庄上的各种情况。在过去的两个月里,甚至在更长的时间里,他让她一家觉得像个陌生人一般。现在,尽管他们两人都急于找对方说话,不想理会在场的其他人,可是样样事情都好像故意同他们作对似的阻碍他们。霍林福德少爷把罗杰拉到吵吵嚷嚷的中年男人中间,他们要他对一些科学问题发表意见。前边提到的那位青年男子,欧内斯特·瓦特森先生,一直站在莫莉这位在这间房子里算是最漂亮的姑娘身旁,滔滔不绝地讲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卖弄聪明,讲得莫莉几乎昏昏欲睡。她神情疲惫,脸色苍白,最后,一直在留心着的哈里特小姐派查尔斯爵士来解围。罗杰看见莫莉和哈里特小姐说过几句话后,悄悄地走地了出去。从他听到的哈里特小姐对她表兄说的一两句话中,罗杰得知莫莉是睡觉去了。
“说实在的,查尔斯,既然她归你管.我认为你就不该让瓦特森先生对她没完没了地罗唆。我也只是在身体最强壮的时候才受得了他的罗唆。”
为什么莫莉归查尔斯爵士管?为什么?接着罗杰想起了许多细微情节,证明他脑子里产生的猜想可能是对的。他就寝时,惶惑而又懊恼。他觉得,如果他们真是订婚了的话,那这种订婚就过于轻率,而且两人很不协调。星期六他们的运气好了一些,他们在这座大厦里最公开的地方——在过厅的沙发上单独谈了很久。当时莫莉刚散步回来,依照哈里特小姐的吩咐坐在那里休息休息再上楼。罗杰走过过厅,看见了她,向她走来。他站在她的前方,装作观赏一旁的大理石鱼盆里的金鱼。
“我很不走运,”他说,“昨天晚上我想到你跟前去,但是办不到,你一直忙着和瓦特森先生谈话,后来查尔斯爵士又来了,以势必服从的气派把你领走。你认识他很久了吗?”
这不是他对莫莉提到查尔斯爵士时原打算要说的话,但是他不由自主地脱口说了出来。
“不!不久。我来这里之前,也就是星期二以前,我从来没见过他。星期二我想到楼下来,哈里特小姐叫他注意别让我累着了。你知道,我还没有完全恢复。他是哈里特小姐的表兄,她要他干什么他都干。”
“噢!他长得不算英俊,但我相信他是个非常重感情的人。”
“是的!我想是的。不过他沉默寡言,我很难判断。”
“他人品非常好,全国闻名,”罗杰说。这时他才愿意如实地赞扬他。
“我得上楼去了,”她说,“我在这里只坐一两分钟,哈里特小姐只叫我坐这么久。”
“再呆一会儿,”他说,“实际上这是最令人愉快的地方,这盆睡莲使人即使不凉爽在身,也会凉爽在心,再说,我觉得又有很久没见你了,我父亲还有话叫我告诉你,他非常生你的气。”
“生我的气!”莫莉惊讶地说。
“是的!他听说你到这里来换空气,而没有去我们那里——去我家庄上,很生气。他埋怨说,你不该忘掉老朋友。”
莫莉听了完全信以为真,一开始没去注意他脸上的微笑。
“噢!实在对不起!”她说,“请你把事情的经过转告他。就在家里决定不让我去——”下边她本想说的是“去参加辛西娅的婚礼”,但突然停了下来,满脸通红,改为“去伦敦的那天,哈里特小姐到我家来了。不到一分钟她便把一切安排好了,说服了妈妈、爸爸。她说怎么办就得怎么办,的确无法抗拒。”
“我认为,你要是不想叫我父亲有意见,就得亲自去对他解释。你离开托尔斯庄园后,为什么就不能接着到我家庄上去?”
这么从容镇静地从这座庄园到那座庄园,像王室?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