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不明白。 我知道她不喜欢往穿戴上花钱,人也很谨慎的。”莫莉就说了这么些,再说她也怕辛西娅闹下了什幺乱子。
“我看她肯定把钱放在什么地方。我总觉得,你要是没有奢侈习惯,生活标准高不过收入,一年到头时就肯定有一笔钱可以存起来。我不是常这样说吗,吉布森先生?”
“也许吧。”
“那好,这条道理也可以用在辛西娅身上。因此我要问问,她的钱哪里去了?”
莫莉见这是冲着她问话,便说:“我说不上。她可能把钱送给了哪一个缺钱的人。”
吉布森先生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事情很清楚,她既没有买衣服的钱,也没有去伦敦做客的钱,还不叫别人在这事儿上多问问。她什么事都爱搞得神秘,我讨厌她这样。话说同来,我还是觉得她很有必要和她父亲家的人保持关系,或者说保持友谊,或者说保持个随便什么的。我可以给她十英镑,要是这个数不够,那要么你帮她凑够,要么她就将就些,少买点穿戴装饰。”
“我相信从没有像你这么好心可爱、慷慨大度的人了,吉布森先生,”他的妻子说道,“想想看。你还是个继父!却对我那没父亲的可怜姑娘这么好!不过.莫莉,我亲爱的,我觉得你会承认你有我这个继母也是非常幸运的。难道不是吗,宝贝?辛西娅去伦敦后,我们俩就好好地谈个痛快!真说不准我会不会和你处得比她更好,尽管她是我的亲生女儿。你看她,就像亲爱的爸爸说的那样,啥事儿都爱搞得神秘,说得太对了。要说我有痛恨的事儿,那就是隐瞒或有所保留,一丁点儿我也恨。十英镑!啊,那就完全把她武装起来了,买两件衣裳,一顶新帽子,还不知能不能花完呢!亲爱的吉布森先生,你多么慷慨大度呀!”
只听见报纸后面气哼哼地发出一声响,特别像骂人话“呸!”
“我可以去告诉她吗?”莫莉说着站起来。
“可以,去吧,宝贝。告诉她拒绝就太不仗义了,再告诉她你父亲希望她去。还要告诉她,这样的好机会不久就会扩大,惠及家里其他人,不好好利用是不对的。我相信他们要是请我——他们理应请我的——我不再说先请我后请辛西娅,因为我决不能只顾自己,我真正是世界上最宽容的人,受人怠慢也能原谅。不过等他们请我时,他们肯定要请我的,我决不会满足于我一个人去,我一定要这里暗示暗示,那里暗示暗示,诱导他们给你寄来请柬。在伦敦住一两个月会对你大有益处的,莫莉。”
莫莉不等这番话说完就走了,吉布森先生又埋头看他的报。但吉布森太太还是自言自语地将这番话说完,说得自个儿心满意足。说来说去,让家里有人应邀去做客总归比拒绝不去的好,虽说要去的可能不是她;再说干脆不去的话,也就没机会就这事各处炫耀一番了。既然吉布森先生对辛西娅这么好,她以后也要对莫莉好,把她盛装打扮起来,邀请些年轻小伙子来家里聚会,为莫莉做各种事情。其实,她所设想的事情,都是莫莉父女不喜欢的。她和她父亲只希望一件事,那就是无拘无束地谈话,自由自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用不着老提心吊胆地怕她嫉妒。她设想的那些事情就等于设置障碍,害得父女俩不能痛快相处。
第三十九章秘密泄露
莫莉发现辛西娅在客厅里,站在弓形窗边,望着窗外的花园。莫莉来到她跟前,把她吓了一跳。
“噢,莫莉,”她说道,超她伸出胳膊,“我总是高兴和你在一起!”
如果说莫莉对辛西娅的忠心曾无意间有过动摇的话,像刚才这种突发的疼爱之情往往使她回心转意。刚才在楼下她还为辛西娅惋惜,她要是少些保留,别有这么多秘密,该多好啊;可是这会儿觉得对她那么希望简直就像背叛,她就是她,哪能叫她变一个人呢。除了辛西娅之外,再没有人具有哥尔德斯密斯所讲的那种力量了,他写道:
他对朋友挥之即去,如猎人把猎狗撒开,
因为他知道,一声唿哨就能把它们召回。
“你知道不,我想你听了我要告诉你的话会很高兴,”莫莉说,“我想你是真的很喜欢去伦敦的,对吧?”
“对,但是喜欢也没用,”辛西娅说道,“别说这事儿了,莫莉,事情已经定了。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反正我不能去。”
“只不过是钱的事儿罢了,亲爱的。爸爸热心支持你。他要你去,认为你应该和亲戚常来往。他还要给你十英镑。”
“他多好心啊!”辛西娅说,可是我不能领受。我要是早几年认识你该有多好,那样的话我就不是今天的我了。”
“这有什么关系!我们就喜欢现在的你,不要你变个样子。你要是不领受,就会伤爸爸的心。你为什么犹豫不决?你觉得罗杰知道了会不高兴?”
“罗杰!不,我根本没考虑他!他为什么会不高兴?我去去又回来,他甚至连知道都不知道呢。”
“那么你去了”莫莉说。
辛西娅想了一两分钟。“对,去了,”她总算说要去,“我敢说去恐怕不是明智之举,但去了会玩得痛快,所以我就去。吉布森先生在哪儿?我要去谢谢他。啊,他多好啊!莫莉,你是个幸运姑娘!”
“我?”莫莉说道,一听她这么说倒惊得一愣。她一直觉得那么多事情全乱了套,几乎再也不会好转了。
“他在那边!”辛西娅说道,“我听见他在门厅里说话!”她飞身下楼,双手拉住吉布森先生的胳膊,兴冲冲地谢了他,态度那么好.那么爱他,致使他过去喜欢她的那种个人感情又回来了此,暂且忘了他不赞成她的原因。
“好啦,好啦!”他说道,“这就行了,我亲爱的!你和亲戚来往,这是对的。这事再没什么可多说的。”
“我真觉得你父亲是我认识的最有魅力的男子,”辛西娅一回到莫莉身边便说,“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老是怕失去他的好感,只要觉得他对我不高兴,我就分外急。现在让我们好好考虑考虑这趟伦敦之行。会很愉快的,对吧?十英镑对我来说绰绰有余,我会好好地花,再说从某些方面来看,能走出霍林福德真是福气。”
“是吗?”莫莉说道,不大高兴。
“噢,是的!瞧你.我又不是说离开你是福气,离开你什么都可能是,单单不是福气。可话说回来,乡下的小镇毕竟是乡下的小镇,伦敦总归是伦敦。我这套话你听了不必笑,我向来同情帕利西先生——”说着用法语唱道:
帕利西先生死了,
失去了生命;
就在死前一刻钟里,
他还活着。
她唱得那幺欢快活泼,把莫莉搞胡涂了。她经常叫莫莉迷惑,这一回转忧为喜这么快,半个钟头之前.她还闷闷不乐地作出决定,拒绝接受做客的邀请。突然间,她一把搂住莫莉的腰,带着她满屋里跳起华尔兹舞来,眼看要碰上那些各种各样的小桌子了。桌上摆的都是〃objetsd'art”(吉布森太太爱这么叫),满满地摆了一客厅。然而她索来灵巧.一个个躲了过去。终于她俩双双站住不动了,惊奇地看着吉布森太太的惊奇神情,只见她站在门口,眼看着旋风般的舞步在她眼前飞转。
“我发誓,我只希望你们别疯了,你们两个!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就因为我要去伦敦了高兴的,妈妈。”辛西娅一本正经地回答。
“一个订了婚的年轻小姐,一见要玩个痛快,便这么疯了,这算不算正常我实在没把握。想当年我年轻时,恋人不在时我们最大的快乐就是想念他们。”
“我以为那样的话会给你带来痛苦,因为你不得不老记着他们不在身边,一想起来就难过。现在,实话告诉你把,刚才那一阵儿我完全忘了罗杰。我希望这不算大过错。奥斯本看样子急不可耐地想念罗杰,不光自个儿想,连我那份儿也给替了。你看他昨天病得多厉害!”
“对,”莫莉说,“我还以为除了我任何人都没注意到呢。我真是吓坏了。”
“唉,”吉布森太太说,“我担心这个年轻人活不久了——我非常担心。”说着似有不之感地摇头。
“啊,他要是死了会出什么事呀?”莫莉叫道,一屁股坐下,原来她想起了那个陌生而又神秘的妻子,从未露过面,从没有说起过她的存在——而且罗杰又不在!
“这个嘛,当然是伤心事,我们大家都会痛心可惜的,这一点毫无疑问。我向来喜欢奥斯本。事实上,在罗杰成了我们自家人之前,我似乎更喜欢奥斯本。不过亲爱的莫莉,我们可不能忘了活着的人。”(原来莫莉正为她刚才想到的事发愁,一心酸不由得泪水盈眶。)“我敢肯定,我们的宝贝好罗杰无论如何会竭尽全力补上奥斯本的位置,他完婚之事也就不必再拖了。”
“不要把这和奥斯本的死活扯在一起,妈妈,”辛西娅急忙说道。
“怎么啦,我亲爱的,这么考虑是很自然的嘛。为可怜的罗杰着想,你该明白,谁也不希望来一个十分漫长的订婚。再说,我只不过是回答莫莉的问题罢了。人有什么想法,就会不由自主地道出来。人总是要死的,你知道——有老了死的,也有年轻时死的。”
“我要是疑心罗杰也会道出同样的想法,”辛西娅说,我就再也不理他了。”
“瞧你说得好像他会这么想似的!”莫莉说道,这一回轮到她激动了,“你知道他不会那么想。你不该这么怀疑他,辛西娅——不应该,就是怀疑片刻也不应该。”
“要我说,我看不出这么说有多大害处,”吉布森太太不高兴地说,“一个年轻人看样子病得厉害,牵动了我们的心——我的确为这事难过。可是有病往往导致死亡。这一点你们肯定和我一致,那么说出来又有何妨?莫莉不是问他死了会出什么事吗?我来试着回答这问题。我和任何人一样,对死人的事既不喜欢嘴上说,也不喜欢心里想。但我要是不能正确对待人死后引起的变化,我就认为自己意志不坚强。我真的认为我们这么做是对的,不是《圣经》里就是《祈祷书》中有这样的教导。”
“你看我死了会出什么事,妈妈?”辛西娅问道。
“你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丫头,实在没见过,”吉布森太太真伤心了,“我要能把我的感应能力传给你几分该多好,我感应力太强了,反而不好。咱们再不要说奥斯本的脸色了,十有八九只不过是暂时的过度劳累,要不是为罗杰操心,就是闹点消化不良的小毛病。我曾经把他害病的原因归结得比较严重,真是愚蠢,亲爱的爸爸要是知道了我为病人找原因会不高兴的。搞医的不喜欢别人就人身健康瞎猜,他们认为那是侵犯了他们的专门领域,很有可能,我相信。现在让我们考虑你的衣服吧,辛西娅。我弄不明白你的钱都怎么花了,也没见花在像模像样的东西上。”
“妈妈!我的话也许很不中听,但我必须告诉莫莉和你,还有每一个人,爽爽快快直说了吧,我只拿我应得的那份钱,不希望,也从没要求过多得一点,所以我不打算回答有关我钱怎么用了的任何问题。”她说得并不缺乏对别人的尊重,但她说得相当果断,暂时把她母亲镇住了。若在平时,事后只有吉布森太太和莫莉二人了,吉布森太太便开始猜测,想弄明白辛西娅的钱可能花在什么上,穿过一心的树林和山谷,各种胡乱猜测都试了,知道累得猜不动了才罢。这种激动人心的运动今天倒放弃不搞了。眼下她手头有比较实际的事要办,不便分心。母女俩生来都是做衣服和女帽的天才,设计和趣味上那么多的复杂问题一会儿便都解决了,于是他们三个着手干起来,“把旧的收拾得如同新的一样好看。”
辛西娅和老乡神的关系自从她去年秋天拜访了哈姆利庄以来,一直那样不冷不热。那一次老乡神热情礼貌地接待了她们,过后又把这次来访整个思索了一遍,对辛西娅很欣赏,他自己都不好意思承认这么喜欢她。
“她是个漂亮的姑娘,这没问题,”他想道“而且风度也很优雅,喜欢向老人学习,这是个好迹象。可是不知怎么的,我不喜欢她母亲。 然而她还是她母亲,姑娘是她的女儿。不过,她对她母亲说了一两次话,我看我家范妮要是上帝高兴还让活着的话,就不会是她那样对母亲说话。对,那样同母亲说话时不对,也许我有点旧脑筋,但我喜欢说话有规矩,可话说回来,她还是迷住了我,可以这么说。我和她到园子里去散步,小径太窄,走不下三个人,小莫莉只好跟在我们后面,像四条腿的小狗一般。辛西娅专心致志地听我说话,从没回过头去同莫莉说哪怕一个字。我不是说她们俩不投缘,我是在赞扬罗杰的这个心上人。一个姑娘对我这么恭敬,从我嘴里出来的每个词儿她都认真听,表现真不错,我对这样的姑娘还要横挑鼻子竖挑眼,那就太不仗义了。好吧!两年后谁知道变成个什么样!罗杰这小子啥也不给我讲,我就和他一样来个深不可测,先装着看不见这事儿,等他回来后亲口告诉我。”
辛西娅每次收到罗杰的信后,就给老乡绅写去个便条,老乡绅收到后总是很开心的,她的这种殷勤正渐渐融化着老乡绅想硬起来的心肠。尽管如此,老乡绅还是控制着自己,只给她写最简短的答谢。他的话言简意深,但措辞正规。辛西娅对这些答谢话倒不怎么多想,她只管做带来这些答谢的好事情就行了。可是她母亲却要仔细分析,认真考虑一番。她认为她自己心里断定的肯定没有偏差,这样书来信往是老式法子,他,他的家,他家的家具,都需要一定的振作和翻新。这没问题办得到,只等——她还是不喜欢把这句不吉利的话明确说完,虽说她总是安慰自己“说说又何妨”。
回头再说老乡绅。如今他有事可忙了,身体又恢复到从前状况,从前的高兴劲儿也好像恢复了。假如奥斯本迁就着他一点,就很有可能父子俩重归于好。可是奥斯本不是真的有病,便
是养成了个病恹恹的习惯,没有做恢复元气的努力。要是他父亲劝他出去走走——更有甚者,有一两次他父亲强忍着放下架子,请奥斯本陪他出去——奥斯本便走到窗前,找点风不对、天气不好的借口,以此为由呆在家里埋头看书。要出去,也总是在家宅朝阳的一边晃悠,那样子老乡绅一见就觉得他萎靡不振,不像个男子汉。然而一旦有个离家外出的机会——这一段他外出得特别勤——他立刻就来了劲,兴奋得很;天上密布的浓云,阴冷的东风,潮湿的空气,都算不了什么。老乡绅又不知道造成他这般急着要走的真实原因——那是秘密,便暗自思忖奥斯本要走是讨厌哈姆利庄,讨厌陪着他父亲的这份苦闷无聊。
“当初实在是错了,”老乡绅心想,“我现在才明白。我从来不善于交朋友,总以为那些牛津剑桥之流自负清高,看不起我,把我当乡巴佬,我就先发制人,一个也不交。可是两个儿子上了拉格比和剑桥后,我就应该让他们结交自己的朋友,哪怕他们交下的朋友看不起我。也就看不起我罢了,再坏能到哪儿去?如今我本来不多的几个朋友也都去世的去世了,不来往的不来往了,这情形放在年轻人身上,我看就闷得慌。可是再闷也别像他这样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我是眼看定型的人了,可他这样有时候叫我伤心透了——伤心透了。想当初他多喜欢他的爸爸呀!我要是能把排水工程搞成了,我就给他一笔钱,让他去伦敦,喜欢去哪儿就去哪儿。也许这样会好一些。也许这样会彻底堕落,但也有可能这样会叫他回心转意,想着家里的老父亲——但愿他能这样,但愿!”
假如老乡绅没有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候对奥斯本泄露了罗杰和辛西娅订了婚的秘密,奥斯本就有可能在他们父子俩漫长而又孤寂的相处期间想说个话儿时,把他结婚了的事告诉他父
亲。那是一个下雨的星期天下午,父子俩坐在空荡荡的大客厅里。奥斯本上午就没有去教堂,老乡绅去了,现在正努力读布莱尔的一段讲道词。他俩早已进过正餐,星期天总是吃得早。也许是饭吃得早,也许是读讲道词,也许是下了一天的闷雨,叫他觉得这个下午长得过不完似的。他星期天的行动有一定的规矩,没有写成条文罢了。吃凉肉,读讲道词,到晚祷之后才可吸烟,尽可能不考虑田里的情况和庄稼的长势,尽可能穿上最好的衣服一本正经地坐在家中,早晚共去两次教堂,诵经的声音要高过领诵的牧师。今天雨下个不停,他下午再没去教堂,可是,唉,连美美睡了的午觉也算上,还是过了那么漫长的时间后他才看见他家干活的人们沿着田问小径拖着脚往回走,撑起了一溜伞!这最后半个钟头里他一直站在窗前,双手插在衣袋中,他的嘴好几次缩起来要陷人打口哨的传统恶习中,可是好几次又控制住,赶快严肃起来——最后十之八九以打呵欠告终。他斜眼看看奥斯本,奥斯本坐在壁炉近旁埋头看书。可怜的老乡绅就像是儿童故事中的小男孩,要各种鸟兽都来陪他玩,结果每一次都被婉言拒绝,说它们很忙,没工夫婆婆妈妈地寻开心。这位父亲希望儿子放下手里的书,同他说话。天老这么下雨,沉闷无聊,谈会儿话也好打发时间嘛!可是奥斯本.背对着他父亲站在一旁的窗前,这一切根本没看见,还看他的书。刚才他父亲说今天下午雨下得厉害,他表示同意.却没有顺着这个话题接着谈;本来按过话题,谈起各种各样的老套话,并不是件困难事。看来得来点有刺激的惊惊他,老乡绅这么想。正想着便想到了罗杰和辛西娅的恋爱事,于是再不思量.随即开口:
“奥斯本!你可知道这桩——罗杰的这桩恋爱事?”
很成功。奥斯本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书,朝父亲转过身来。
“罗杰!一桩恋爱事!不,我从没听说这事情——我简直不能相信——就是说,我猜是爱上——”
说到这里他打住了,原来他心想他没权利暴露自己的猜测,他猜到恋爱的对象是辛西娅·柯克帕特里克。
“对,是他在恋爱。你能猜到爱谁吗?不是我特别喜欢的人——不是一桩我中意的婚姻——但人还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我看一开始还是我不对。”
“这是——”
“用不着捉迷藏了。我已经走得远了,倒不如全告诉你算了。这是柯克帕特里克小姐,吉布森再婚妻子的女儿。不过你记看,这不是正式的订婚。”
“我很高兴——希望罗杰回来后她喜欢他——”
“喜欢——对她来说,这是一门求之不得的好婚姻,怎能不菩欢。只要罗杰回来后不变心,我断定她只会大喜过望。
“真奇怪,罗杰怎么从没告诉过我,”奥斯本说道。有点伤心,说着自个儿沉思起来。
“他也没告诉我,”老乡绅说,“是吉布森来了这儿一趟,清清楚楚地泄了密,像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我一直对他说,我不能允许你们两个孩子中任何一个娶他的任何一个女儿为妻。我承认我那样说主要是担心你——现在是罗杰,也够糟糕的,说不定到头来一场空。这事假如是你的话,我就与吉布森绝交,牵扯到谁就和谁绝交,决不让事情发展下去。我对吉布森也这么说了。”
“对不起打断你的话,但我要爽爽快快地说清楚,我有自己选择妻子的权利,不服从任何人的干预,”奥斯本火爆爆地说。
“那你就自个儿养活妻子,没人干预,就这样了。反正从我这儿你别想得到一便士,我的孩子,除非你的婚事不但自个儿满意,也叫我高兴着点。我对你就这么点要求。人长得美不美我不挑剔,也不在乎,聪明与否,会不会弹琴,如此等等都不在乎。只要罗杰娶了这个姑娘,咱们家就不愁钢琴声。你娶的人比你大点我也不介意,但她必须出身名门,陪嫁的钱越多越对咱这块老地方有好处。”
“我再说一遍,父亲,我自己给自己选择妻子,不承认任何人有权命令我。”
“那好,那好!”老乡绅说着来了气,“这件事上我要是做不了父亲,那你也别做儿子。我决定了的事,你偏和我对着干,那就小心遭报应,就这话。不过别让我们伤和气,今天是星期天下午,动怒不好,这是一,此外嘛,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奥斯本已经又捧起书,装出的样子,自己生闷气。他父亲要求他听他说,他也没有把书放下。
“我刚说来着,我和吉布森头一次说起这事时就说你们四个之间啥事也没有,万一有事,他会让我知道。所以不久他就来对我说了这事。”
“说了什么事——我不明白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
奥斯本的腔调老乡绅很不喜欢,他回答时已经气冲冲的了。
“说这件事,真是的——说我正告诉你的事——说罗杰去向那姑娘求婚,就在他走的那一天,离开这儿后,在霍林福德镇上等安培尔号驿车的当儿。你有时候叫人觉得相当蠢,奥斯本。”
“我只能说这些情况对我来说全是新情况,我敢保证体从没对我说过。”
“好吧,我说过与否没关系。我肯定说过罗杰爱上树克帕特里克小姐了,难舍难分了。就凭这点你也可以明白余下的全部事情。”
“可能吧,”奥斯本客气地说,“可不可以问一声,这位在我看来是个好姑娘的柯克帕特里克小姐答应了罗杰的爱情没有?”
“答应得相当痛快,我敢肯定,”老乡绅绷着脸说道.“哈姆利家的当家人不是天天都钓得着的。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奥斯本,留在婚姻市场上的就是你了,我要重振这个古老家族。这一点上别跟我对着干,你要是不听,我真的会伤透心的。”
“父亲,别这么说,”奥斯本说,“任何事只要能办到我都听你的,除了——”
“除了我已决定要你做的那件事?”
“好啦,好啦,这事暂且不谈。我结婚也不是说结就结。我现在身体不行,不适宜搞社交活动,不适宜会见年轻姑娘,凡此种种都不能搞。就算我有机会搞社交,身体也不允许。”
“你会很快有机会的。一两年后会增加些收入.上帝保佑。至于你的身体,请问,你一天到晚守着炉子,像怕毒药一样躲着不喝货真价实的好啤酒,又靠什幺强壮身体呢?”
“那东西对我来说就是毒药,”奥斯本懒懒地说,翻弄手上的书,好像要结束谈话,重新一般。老乡绅看见了翻书的动作,明白是何意思。
“好吧,”他说道,“我要去和威尔谈谈可怜的老马黑贝丝的情况。关心一个不会说话的畜生,看它哪里疼痛,也真够难的。”
然而他父亲走了后奥斯本并没有重新拿起书来读。他把书放在身边的桌子上,朝后靠在椅子中,一只手遮住双眼。他现在身体不好,影响得他对很多事情都心灰意懒,可是对最要命的那件事他却不得不想。自己的婚事瞒了父亲这么久,现在要挑明比刚开始就挑明要难得多了。罗杰又不在,他怎么能把事情向一个像老乡绅这么一说就炸的人解释清楚?抗不住诱惑,偷偷结了婚,随之而来的幸福.可叹啊!接着又是痛苦,叫他怎么说得出口?奥斯本自寻麻烦,当初受苦,现在遭罪,实在不得安生。他觉得走投无路,只有靠强有力的手段才能摆脱困境,而要奋斗他又觉得力不从心。他心里沉甸甸的,又埋头看他的书。样样事情都挡他的道,他性格又不坚强,克服不了挡道的困难。他听了父亲讲的情况后,采取的唯一一步公开的行动便是知情后遇上头一个好天气时骑马前往霍林福德,去见辛西娅和吉布森一家。他有好长时间没去那里了,阴雨连天加上心乏身困叫他去不成。他发现他们。家都在为辛西娅的伦敦之行做准备,说的也全是这事儿。辛西娅本人根本不像是喜事在身的样子,他小心地一再暗示他为他兄弟的喜事有多高兴,辛西娅都没反应。说来也是,订婚的事已过了这么长时间,辛西娅根本没察觉对奥斯本来说这还是最近的新闻,他初听后的激动心情还没过去呢。辛西娅微微偏着头,正在考虑一只蝴蝶结的效果如何,这时奥斯本低声说起来,边说边往她跟前凑,“辛西娅——我现在可以叫你辛西娅了,行吗?——我听了这消息非常高兴。我是刚刚听
到的,但我很高兴。”
“你说的是什么消息?”她早疑心到了,但她一想到她的秘密
一个传一个,传来传去终究不成为秘密了,便心下气恼。然而辛西娅只要愿意,什么时候有气都能隐忍不发。“你为什么现在要叫我辛西娅?”她笑着往下说,“这个讨厌的名儿以前早从你嘴里滑出来过,你知道吗?”
他一心亲切贺喜,她却不当回事对待,这叫兴冲冲而来的奥斯本很不痛快,几分钟里他不发一言。后来辛西娅做完了蝴蝶结,朝他转过身来,低声快快地说起来,急着要趁她母亲和莫莉说话的当儿把她的话说完。
“我想我猜得出你刚才为什么作那番动人的小讲演。可是你知道不知道这事你压根儿不该知道?再说,事情还没发展到一本正经要——要——要订婚的地步。他不愿意正式订婚。现在我不能再说了,你也不许再说。请记住,你本应该不知道才好。这是我自个儿的秘密,我特别希望别说了出去。我不喜欢这事叫人议论纷纷。唉,真是小洞漏大水啊!”
说完她回头和另外两个谈起来,大家就说些一般事儿。奥斯本贺喜不成,大失所望。他原以为一个害相思病的姑娘吐露心事时该是欣喜若狂,有知心朋友倾听共鸣该高兴才对。他对
辛西娅了解太浅。她越怀疑要叫她表露感情,她越不肯表露,她的感情一般来说是控制在意志之下的。他费了老大劲儿来看她,这会儿仰身靠在椅子上,又乏又丧气。
“你这可怜的年轻人,”吉布森太太说道,温柔体贴地走上前来,“瞧你累的!上些花露水润润额头。这样的春季天气也把我整住了。我想意大利人管这叫‘privera’吧。不过对体质弱的人来说。这种天气就很讨厌了,不光刮风下雨的,而且气温也变化不定。恼得我不住地叹气,也怪我太敏感了。亲爱的卡姆纳夫人过去老爱说我像个温度计。你听说她病得不轻的事了吗?”
“没听说,”奥斯本说道,他也不怎么关心。
“噢,病得不轻,现在好些了。不过我惦着她,也备受折磨。去又去不成,得呆在这儿尽我的责任,远得不到消息,也不知下一次来信会带来什么新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