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既然生气,为什么不当场骂回去?」
一句风凉话钻进耳里,尹霏吓一跳,迅速抬起头,看见熟悉的红衣嚣张男斜斜地倚靠在窗台边。
他没等她说话,又问:「为什么要忍?」
秦昭不晓得为什么自己看不得她受呑屈、看不得她那副窝囊样儿,人家不把她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她做啥客气,及正柳惠华又不是闵忻正的亲娘,隔层肚皮隔层亲,真不晓得她在顾忌什么。
「我没有不骂回去啊,我只是在观察情势,打算找个最好的时间点再发难。」
「哼,你根本{,你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他的口气恶劣,非要逼迫尹霏承认,她只是只虚张声势的小地鼠。刚应付过三个女人很累,她没有多余力气同他对峙,她投降了。
「好吧,就当我是胆小鬼吧。可她是婆婆,我既然嫁给闵忻正,就得认了,不管她是乖张暴戾,还是恶毒刻薄,这辈子,我还真不能不同她搭上关系。」孝道二字像紧箍咒,狠狠勒上她的脖子。「所以呢,童英你也认了?」尹霏的笑很心酸,如果能够她说不认就不认,她绝对不会认,可在这件事中,她不是关键决定者。
「如里闵忻正把她收下,你也认?」他问得咄咄逼人。
她也想知道答案啊,她想了那么久,还是没找出正确解答。
她试着说服自己入境随俗,可胸膛里的那那心不愿被说服,她明白,逆着时代湖流走会有多痛苦,可她宁愿痛苦,也不愿意承受被分享的婚姻和爱情。
唉,少喜欢一点就好,那么她便不会在意他身边有多少好风景,谁让她没出息,才几天相聚、几天分离,便喜欢、便思念、便爱上他……很多、很多,多到醋意橫生,多到无法忍受他身边有另一个女人。
「如果真有那样一天,我会学着多爱自己一点。」她幽幽叹息。
「你在说什么鬼话?」秦昭嫌恶道。
他听不懂她满口的胡言乱语,他们明明在讨论闵忻正和童英,她却说要多爱自己一点?
见他不解,她替他倒杯茶水,这是笫一批桂花绿茶,尚未上市,因为桂花的量还不多,只能先做出几斤来品品味道。
桂花的香甜比茉莉更甚,闵忻正离家的这段日子,她以为自己满脑子想的会是桂花绿茶的生意,可事实上,她想起闵忻正比想起生意机率更高。换言之,她还来不及p且止,他己经霸道的在她心底占住重要的一席。过去,她对不确定的事习惯保特距离,比方爱情。没想到在这个纷乱的世界里,她尚未做好保护措施,心己经先行沦陷。
「不是说鬼话,是说真话。如果我无法阻止他喜欢另一个女人,那么我就多爱自己一点,满脑子想着如何让自己过得更好,如何让自己心情更愉悦,也许多赚一点钱、也许去游览五湖四海、风景名胜,也许多交几个朋友、也许找点有成就的事儿来做做。」
「当我把注意力放在爱自己上头,便会少爱他一点。少到他不爱我了,我还可以同他笑颜以对,少到他的心在别的女人身上,我也可以无所谓;少到即使我和他挂着夫妻身分,情谊却只是朋友而己,偶尔谈谈心、讲讲生意,再不会因为得不到他的爱而伤心失意,甚至……」
她顿了顿,眉间一丝苦涩划过。
「甚至什么?」
「甚至当哪天,下定决心离开他身边,我也不至于伤痛欲绝。」她幽幽长叹,再次抬起眉睫,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染上嘴角。「我不知道执着地喜欢一个人是傻气还是坚定?但如果我的喜欢造成对方的痛苦……何必呢?怎么说他都是我曾经喜欢过的那个男人。」
「人生有太多因素会促进改变,我的形容外貌都会随着光阴改变,凭什么他的爱情不能改变?即使我们再不愿意承认,世界上就是有时过境迁这回事,人心要变,便是老天也无法制止。」
一个人身边的位置本就狭笮,如果有人非要挤进来,那么势必有人要退出去,女人如果没有性感就得感性,没有感性就得理性,没有理性至少要有自知之明,要懂得在被人厌弃之前远离,否则只会陷入深深的不幸。
秦昭凝视着尹霏每个细微的表情,咀嚼着她每句似是而非的话语,心有所触动是吗?可以这样吗?少爱她一点?那么眼看她当年从委委屈屈嫁给大师兄,到如今夫妻鹣鲽情深,他便能够无所谓?
少爱她一点,他就可以不在看见她逗着孩子、一家和乐时,伤心欲绝?
少爱她一点,把情谊维持在朋友之间,他们就不必避不见面,还可以偶尔谈谈心,话话当年?
他的努力再不是为了向她证明自己可以当大将军,而是为了成就自己的喜好,他可以多交几个朋友,可以游览五湖四海,再不需要汲汲营营?
只要少爱她一点,他就可以多爱自己一些?因为即使他再不愿意承认,世界上就是有时过境迁这回事?
原来,他这些年做的是场大笑话啊……原来,他只是固执着不愿意承认,他与她早就时过境迁。
端起微凉的茶水,仰头喝下,忽略茶香花香,忽略入喉的甘润,这就是他,忘记品味身边所有滋味,一心一意纠缠着当年,纠缠那段不愿意放手的爱恋……
尹霏像在对自己说话似地,哺哺自语,「曾经看过一些话,觉得很有意思,说给你听听。好的爱情,是透过一个人,看见整个世界,坏的爱情,是因为一个人而舍弃了整个世界。」
「我们总是以为痴情是世界上最重的重量,蓦然回首,方知它轻如鸿毛,我们总以为自己爱得很深,日久月深,方明白那不过是肤浅,爱情可以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抹刻痕,也可以是过眼烟云,端看自己的心境。」
「真的到那个时候,你不会伤、不会痛,不会难受吗?」
「会伤、会痛、会难受,但不被接受的爱情,需要的不是伤心,而是一段足以遗忘的光阴,而一那不被接受的心,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一份明白……清清楚楚地明白。」她点点头,像是对自己催眠似地。「明白什么?」
「明白天破了,有女娲可以补;衣服破了,有娘亲捻针线;但爱情破了,除了遗弃,不会有笫二条更好的路。」
秦昭长叹,多年的困惑痛苦,被她的一篇话给点醒,原来他始终忙着伤心,却拒绝了光阴的疗愈,原来他始终没有弄明白,爱情破了,除了遗弃,不会有笫二条更好的路。「所以即使到了那天,你还是和现在一样不争不抢不闹?」
「争来的爱情不踏实,抢来的爱情太脆弱,闹来的爱情禁不起风霜。要,我就要最好的!不要,我也会让自己、海阔天空。」秦昭露出今天笫一个真心笑意,不,不是今天,是多年以来,笫一个真真诚诚、不带分毫虚伪的笑。
看见他舒展的眉头,尹霏笑开。
她真是疯了,届然对一个杀手谈论起自己的爱情观,不过也好,他的出现和咄咄逼人,逼得她把想不透的事儿给厘清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那小小的银制小圆球、递给她。「如果哪天,你的爱情破了,就把它摔开吧,它会发出光芒和气味,引导我来找你。到时我会带着你,一起游览五湖四海、风景名胜,一起海阔天空,」
「我以为你一直是海阔天空的。」
顿了一会,他方才回答:「我没有你想象中的豁达。」转身,他窜出窗户,却在下一瞬间又折了回来,对她说:「记住,我的名字叫做秦昭。」倏她,他又失去踪影。
尹霏对他来无影、去无踪的功夫深感赞叹时,突然想起她忘记问他,三皇子是让他来传什么音讯啊?
第十二章
翻过身,尹霏抱着软软的棉被,躺在外间的软榻上,一动不想动。
闵忻正快回来了吧?她不想太在意、不想太花心思,可脑子不受控制。
她经常想起他们相处的时刻,想他总能够理解她,并且附和她、提出让她惊艳的想法,想他对于自己奇怪的言语,总能出人意表地做出及应,想他令人枰然心动的微笑,想他在棉被底下握住自己的温暧大掌。
她爱他,不是因为他是谁,而是因为她在他面前可以是谁。
他非但不拘束她及而鼓励她,不要求她,只会帮肋她,这样的男人,她没有能力不爱、没有本事不心动。
再观察吧,也许事情发展没有她想象中悲观,也许闵忻正不是种马男,也许他的胄口不好,吃东西挑、吃女人更挑,也许……她实在不应该用想象力来为难自己。
碧玉忸怩老半天,一张脸红扑扑的,做什么都心不在焉,情况己经持续一整个下午,尹霏再也看不下去,勾勾手指头对她说:「你过来,坐下。」
「奶奶,有什么事?」她乖乖坐到尹霏身旁。
「不是我有什么事,是你有什么事,说吧,有人为难你吗?」
尹霏直觉想到的就是隔几个房间里的童英,闵老夫人把身边的得力丫头和两个尖酸刻薄、容嬷嬤级的人物给了她,两个嬷嬷颐指气使,把满院子的人全给得罪光了,便是余总管也吃过她们排头。
刘嬷嬷、张嬤嬷规定大家得喊童英为英姨娘,青玉不肯,还被打了个大耳刮子,脸肿上好几天。
尹霏不忍心,对她说:「不过就是个称呼,喊喊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们冲着我说两句万岁,我就真能变成皇帝?」尹霏的嘲弄口吻让三个婢女绷着的小险扯出笑意,从此她们见到童英都喊英姨娘,只不过怪腔怪调的,任谁都听得出来里头的嘲笑意味浓厚。
童英刚搬进院子时,每天都追着尹霏想端茶给她喝,因为只有经过这个礼,她才是名副其实的姨娘。
为这件事,尹霏还悄悄躲回绿园,把闵家别院留给这三个女人去折腾。
她不担心,因为掌家大权余总管抓着呢,她们便是跳上窜下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因此尹霏抓紧时间做了不少事。
山上的草药连续采过几批送往城里,透过王管事找到通路卖得好价钱;水耕蔬菜又收成一回,送往品香楼,上回的菜替品香楼打响了名声,杜管事说那菜口感又嫩又软,客人们都喜欢得紧,待大爷回来后得商量商量,买地盖屋,种更多的水耕蔬菜。
新茶场己经建好,而桂花开得正盛,工人先在绿园里收好桂花,再往新茶场制茶,这批茶有尹霏亲自盯着,加上工人们尽心尽力,有上回经验,这次的茶比上回的茉莉花茶更添风味。
除了麻烦的女人事,其它的都顺利得很,直到昨天余总管送来消息,说大爷己经回到京城,待事情交办好便会立刻回别院。
于是她回别院等相公返家,无奈童英抓准时机,确要在闵忻正回来之前端茶完礼。
尹霏无法阻挡她的「热情」,只好病在床上。
确要叫病人喝茶,那不是存心谋害当家主母吗?这大帽子扣下来,童英哪还敢多说什么。
「也、也不是为难啦,就是……就是……」碧玉一句话说得坑坑巴巴,两频飞红,都快脑充血了。「余总管的儿子说、说……说他喜欢我,想来同奶奶求了我去。」
「我还以为是什么难办事儿,然后呢,你不喜欢他吗?」
「也不是不喜欢,余大海人不错、嘴巴也甜,长得斯斯文文,打扮打扮还像有几分读书人的样子,可是……」
「可是啥呀,喜欢就允了呗,咱们奶奶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你喜欢、他乐意,奶奶肯定会答应的。」在一旁的青玉沉不住气,急道。
「可我、我……我老想起李军啊。」她噘起嘴,一脸的忿忿不平,「李军那人嘴笨、长得不好看,脸上那道疤会把所有女孩儿都给吓跑,粗里粗气,成天呆呆的,门上贴的门神都比他机灵些。」尹霏失笑,一个千般万般好,一个遍寻不出优点,却能让她不时想起,谁优谁劣、谁在她心中估了位置,己经很明显了。
「所以呢?你喜欢的是李军?」翠玉笑道,「我哪有喜欢啊,他那人像根柱子似地,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教人生气,可……」
「都气成这样子,还时刻想起人家,那不是喜欢是什么?」青玉揽着她的肩头,笑眯眯地奚落道。
「可不,嘴甜的不想、教人生气的老停在胸口,像读书人的那个,想娶你就满脑子烦着,偏偏把那个粗里粗气、不机灵的摆在心头,这不叫喜欢,什么才叫喜欢吶。」翠玉说上一大串,惹得碧玉猛咬唇,眼睛盯着地板,抬不起头来。
「行了行了,你们别逗她了。」尹霏坐起身,拉过她的手,缓声道:「碧玉啊,咱们女人挑男人可不能单看外貌长相,而是得看脾气性情、才干能力,再看看他脑袋精不精明。」青玉一脸同意,接话道:「李军虽然呆呆的、有几分粗里粗气,可我见他同府里的小孩子在一起时还挺有耐心,孩子们调皮闹他,也不见他发脾气。」翠玉补话,「才干能力就别说了,光他那身武艺可不是寻常人能比,何况他又经常与大爷在外头处理事情,那阅历见识肯定是府里小子比不上的。」青玉、翠玉全站到李军那去了。「奶奶,为什么挑男人要看他脑袋精不精明?」
「这是最重要的,女人不能老往外跑,外面发生啥事都不知道,如果男人脑子好,就可以帮咱们挡掉许多困难。 」
「就是,奶奶每回碰到麻烦事,哪次不是大爷出面解决的。」青玉把头点得像招财猫似地。
「可奶奶怎么知道李军脑袋精明?」
尹霏道:「你没听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你们家闵爷是何等能干庹害、何等聪明睿智之人,他能够容许一个笨蛋随时踉在自己身边?何况,李军懂得挑你们家闵爷当主子,那就不是普通聪明,而是特级聪明。」
尹霏的自吹自擋引来一阵笑声,四人连忙回头,发现闵忻正和李军就站在门外,一个满脸春风,一个满面红晕。
闵忻正跨进屋里,志得意满,他没想到自己在妻子面前有这样高的评价。「回来啦?」尹霏从软榻上起身。
「听说你病了?」他上下打量她,精神那么好,哪有半分生病的模样?
她没回答,及道:「全身都是沙,风尘仆仆的,要不要先漱洗一下?」
「好。」他点点头。
尹霏一声令下,几个丫头合作无间,碧玉进屋找来干净衣物,翠玉下去吩咐送热水到净房,青玉去把服侍闵忻正的丫头唤进来。
很快,她们合力把闵忻正送进净房,但他不肯让人服侍,尹霏没说什么,便让人退下。
她偏过头想了想,问道:「碧玉,老母鸡场还煨着吗?」
「当然,知道大爷要回来,厨房都紧着呢。」
「你把上回打造的锅子拿出来用,炭加足了。」
「要吃火锅吗?可奶奶不是说,火锅要天气冷了,吃起来才过瘾。」
上次水耕蔬菜收成,尹霏让人打造一口新锅子,锅子中间有个中空的管子,可以不断加人新炭,以保持杨汁持续滚烫、好把食材煮熟,锅子里隔成好几个区块,能将食材分门别类摆开,还配上三、五枝有洞的杨杓,捞取煮熟的食物,这在现代看来没什么,但在古时候可称之为创举。
大赵也吃火锅,但说穿了就是大锅汤,里面什么食材都有,满满地塞进一大锅,却不能享受边煮边食的新鲜感,而且这样的煮法,肉容易变老。
上回,四个女人吃得又叫又跳,直说好吃得不得了,闹着想要再吃一回,尹霏便是用那句「火锅要天气冷了,吃起来才过瘾」给搪塞的。
「没错,可大爷好不容易回来,当然得弄点新鲜的。」她也想看看闵忻正又叫又跳是什么模样。「但爷才洗好澡,又弄得一身汗,好吗?」
「所以喽,碧玉去自一大壶桂花冰茶,蜜别放太多,冰多放一些。」这吃法不健康,但是很过瘾。
尹霏起身走往厨房,汤头备料都是小事,难的是酱料,火锅要好吃,杨底是一门学问,酱料是另一门。
将里外间都整理过一遍的青玉和翠玉笑着把尹霏推回椅子旁,「洗菜调酱的事交给我们,奶奶在这儿等大爷出来,别进厨房蹭得一身油。」
「奶奶放心,她们两个都是吃货,在整治吃食上头,比奶奶还尽心力呢。」碧玉笑道。
说着,三人说说笑笑往屋外走去,尹霏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掀唇微笑,他才进门,心就满了,日子能够这样惬意,还有什么可挑剔?
除了……眉心一紧,不,她揺头,这时候她不愿想那些糟心事,能躲一刻是一刻,等哪日事情真打到头上了再来烦心不迟。
她等了好半响阅折正才梳洗好,她拿来干帕子,帮他把头发絞干。
f你还好吗?」他问。
一路快马回奔,他很累、累得想倒头就睡,可是他舍不得睡,他想同她说说话、聊聊天,想把这些日子的思念,从胸中一点一点挤出去,他需要她的声音、她的表情,好让他确定再确定,确定自己己经回到她身边,再当她的「内人」。
「还不坏。」她避重就轻地说。
「都做了些什么?」
「赚不少钱。我让人上山采集,找到不少名贵药材,小发一笔橫财,如果不是母亲在,我很想带人下河,捞一堆鱼虾贝类,好好填五脏庙。」
「明儿个我带你去。」
「好。」
他们一人一句,慢慢聊着,像对老夫老妻,温馨自然。
「还有呢?」
「开始做桂花茶了,上个月花开不多,只做十来斤,留在家里自己喝,这个月桂花大开,己经陆陆续续做了将近五百斤,现在不需要我盯着,工人们也能够做得很好。那十几斤茶,我让余总管帮我定制许多青瓷瓶子,做成锦盒,包装得很漯亮,等你回来,再决定送给谁。」
「你想送给谁?」
「听起来,我媳妇儿,是个贤内助。」
「我也不想这样贤淑呀,谁知道天生的慧骨就是会不知不觉射发出来。」他闻言大笑,很快找到在她身边的轻松愉悦感。
「为夫是何等能干房害、何等聪明睿智之人,自然能慧眠识英雄,把娘子潜藏在骨子里头的贤慧淑德、温良恭俭全给激发出来。」他也会幽默了?果真是友直友谅友多闻,有她这等贤妻益友,实是他的造化深。
「前些日子,我不方便乱跑,水耕蔬菜收成好也不能拿出去卖,余总管说可以送到品香楼,品香楼是相公名下的饭馆吗?」她好奇,为什么不叫闵家饭馆?
此事他甫进京,秦文便对他禀报了,饭馆的菜比外头卖的嫩,一时间广为流传,顿时品香楼生意大好,秦文是不管生意的,可看见客人一拨一拨进来、川流不息,眼睛也红了,试探地问他可不可以再多盖几个水耕蔬菜园?如果能四时都供应上,应该会更好。
掌理生意的杜管事讨好说:「大爷这回可娶对人啦,新夫人有帮夫运,也不枉大爷独身这么多年,想来就是为了要等夫人出现啊,」闵忻正回道:「没错,但不叫闵家饭馆,是不想教旁人知道那是我名下的产业。
她点头,「饭馆进进出出的是三教九流的人物,可以探到四面八方来的消息。」
「没错,我经常在那里与三皇子见面。」她点点头,没往下问:「你呢?这次还顺利吗?」
「出了一点意外。」
他一说,她心头猛然一跳,咬唇,眉头皱起,凝声问:「什么意外?」
她关心的表情让他的心发软,他握住她拧紧帕子的手,把她带到身前,缓声哄慰。「别担心,不是我,是钦差卢大人,我们出京不到十日就让匪徙在半路截杀。卢大人受了点伤,我便对外放出消息,说钦差大人重伤卧床,然后留下一位大人在驿站里假扮卢大人,我与卢大人则乔装改扮、轻车简从,快马前往煜州。」
「我们突如其来出现,让那些盐官措手不及,我们拿着三皇子的谕令向当地茼营借调一千兵马,二话不说将那群官员全给捆上,找罪证、抄家,半点时间都没有耽谋到。
「你们没先抓到罪证就把人给捆上,这不是要流氓吗?」
「他们连杀钦差这种事都敢做了,就允许他们当土匪,不准我们耍流氓?」
「是啊,用流氓治土匪,还真是了不起。」
尹霏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她心知肚明,他现在说得云淡风轻,当时定是情势紧急。
「不管怎样,这回卢大人立下大功劳,把我一并报上朝廷,昨儿个皇上接见,问我想不想入朗为官,我拒绝了,皇上便颁给我匾额一块,上头写着一代仁商,而三皇子因为举荐有功,大大露脸。重要的是他拿到盐引,日后可以大刀阔斧,好好整顿大赵的盐业,他发誓,再过不久大赵王朗的每个百姓都吃得起盐。
「拿这块匾额,要付出代价的,对不?」她叹气问。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之前他要做这事的时候,皇帝不闻不问,事成后竟决定接见,那只有一种可能他立的功劳绝对比之前设想的大很多,既然功劳大,付出定然也惊人。
「你在说什么?」
「受伤的是你,根本不是卢大人,而且你受的不是普通小伤,对不?」
「你……」他面露惊愕。
「从你不让下人进净房服侍,我就猜出来,而且若真像你说的这样迅镭不及掩耳」,你们早就回到京里,而非按照预定日期返回,所以……说实话,伤在哪里?」她脸色难看。
「没事的,己经结痂。」
「伤在哪里?」她坚持地望着他,非要他把伤口晾出来。
他倔强了一会儿,最后拗不过她,轻叹着将衣袖拉起。
尹霏静静看着那道狰狞伤口,它从上臂一直蜿蜒到下臂,也许后背还有,只是袖子无法将得再高了。
眉头死锁,好半晌她无法言语。
这人干么当拚命三郎啊,就算赚得钵满盆溢又有什么用?人家想尽办法不让他好过,他还努力赚钱养人家的子子孙孙,他脑子被火烤了,全是八分熟的吗?
她又急又怒,死命捂住双唇,才没飙出怒骂。
也不知是生气过度还是心痛难当,两颗眼泪居然就这么掉了下来。
闵忻正看见,心头一震,说不出什么滋味,这辈子还没有人为他担心过……感动涨满胸怀,忍不住了,他深吸口气,把她纳入怀里。
「没事的,真的没事。」抱着她,他只能重复那些没有安慰性质的句子,因为她软软的身子,淡淡的体香,她的泪水、她的关心……她的一切一切,己经把他的脑子搅成一锅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出门在外,他脑子里想的不是该怎么把差事办好,而是该怎么用最快的速度把差事完成,因为,他想她,想在最短的时间里回到她身边。
泪水在他的安抚下渐收,她从他怀间退出,吸吸鼻子,抹去眼泪,她哽咽问:「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他高举五指发誓。
外屋传来声音,是碧玉几个丫头在小声交谈,她们把火锅给摆上了。
尹霏说:「我知道你累,但先吃点东西再睡好不好?我保证,你睡着后,天大的事也在门口替你栏着。」他顺着她,说道:「好,我吃东西。有没有传说中那个嫩到让人流口水的菜?」他揉揉肚子,馋虫在里头作祟。
「有,你爱吃多少有多少,不够的话,我让人过去绿园现采。」
她起身他也踉着起,他握住她的手,她回眸,望见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她笑了,和他一起走到外屋。
两人舰入座,闵忻正看着細圣状的锅,知道这肯定又是她的杰作。
杨是滚的,翠玉把蔬菜、丸子一一摆进锅里,青玉把葱蒜酱料给调好,摆了好几种不同口味的酱料在桌上,碧玉把最得意的桂香蜜茶给倒上,今天满桌子都是他们家闵爷没吃过的好滋味。
闵忻正朝碧玉看一眼,笑道:「你们三个不必服侍,到旁边摆一小桌,把李军叫进来一起吃,这段时间他踉着我跑,累坏了,碧玉,帮爷照料好李军,爷重重有赏。」蓦地,碧玉涨红脸,跺脚跑出屋外。
几人都笑了起来,尹霏拿起筷子,杷烫熟的肉片和菜一一放在小盘子里,沾上酱再放进他碗中,闵忻正吃一口,眼里放出精光,这味儿……他捧起碗,一口接一口,把她放进来的东西全扫进肚子里。他一面吃一面问:「这吃法,杜管事知道吗?」
「不知道,我只弄过一回,给碧玉她们几个吃。」
「回头把作法写下,交给杜管事,让他在品香楼里卖,哦,不,应该开一家店,专门卖这个菜的店,锅子你是在哪里买的……」
「够喽,现在是吃饭时间,不准想生意上的事儿,别吃得太快,细嚼慢咽才能长寿。」她把钱摆两边,丈夫的健康摆中间。
「好。」他递过碗,笑盈盈地对她撒娇道:「我想喝流。」
「不行,杨的普林太高,喝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