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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说…

题记

那么这就是我。

终于有一天有一个时辰,你得以走出惶惑,在户外,在夏的热风中整理你散乱

的心。

一个女人说,安谧的精神像一朵云彩从天上落下来。如果这朵云彩能在某处停

留的话,那就是停在你独自的这个宁静的黄昏中。

然后是教堂的钟声。鸣响着宗教。没有悲哀。因我们心静如水。我们已将献出

的爱当作了从心中拂过的阵阵轻风。而往事,只是天地间匆匆掠过的岁月的回响。

重要的是,你一定得照亮你自己的灵魂。

更重要的是,你应该知道你对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们意味了什么。

那么这就是我……《一本打开的书》。

1994年7月6日

有一个雪的夜晚

有一件事情我能做。他说,他能够帮助我实现梦想。

那是一个下雪的黄昏。飘飘落落的寂静沉下来。雪的夜晚就悄然而至了。没有

声响。他拉紧我的手。那一刻我们正走在梦一般的红墙下。雪堆积着。我对他讲起

那一段关于红墙的憧憬。那是一段时光一个小姑娘的梦想。

我没有想过红墙下该是这么个严冬这么个白雪的路。我原以为那是个凄寂的晚

秋。天空飘落着小雨,而红墙边的小路上铺满了枯萎的落叶。我把我失落的梦想,

把破碎、无声的脚步踏上去。我沿着红墙的静谧把生命的亡失写下去。我以为路没

有尽头。但醒来之后才知是一场诗一般的梦。

怎么会是你?

你使梦想变得真实。当我听见我自己讲述这个故事时,才看清身边真实的你。

你那么高大,像可以依靠的一块坚硬的石。

你说失落的东西总可以寻找。哪怕找不到。我告诉你,梦就像此刻纷纷飘落的

白雪,转瞬就会化为水滴,所以我从没有实现过那个梦,即或黄昏将永远滑入深夜。

而红墙下的雪是实在的。我们确实在走着这条路。然后他叫我别出声,他说,你该

听到你自己的脚步声。

现实与梦想中的宁静是一样的。

我把我的手伸进了他温暖的臂腕中,就像当初的那个许诺。那么轻,那么轻的

脚步声。我的和他的。还有迷濛起来的伤心的往事。我忘了我们曾经怎样相遇。我

更不知我们是不是彼此相爱。所以我们都不说这个话题。我们让过去的存在远离,

而只听宁静的心在白雪上跳动。他就在这里。他守护着我。我甘心情愿从亡失的岁

月中拾起这一颗破碎的心。他擦拭掉鲜血和灰尘。他帮助我穿越如烟的往事。他抓

紧我冰凉的手指。他带领我走哪怕没有尽头的长路,这就是他已经和正在做的事。

谁说白雪不是陆地?

我们当然听到了。当雪的夜晚真正沉落,我们听到宇宙正奋力凝聚起一片苍茫

的白,而天空,像有熊熊的火焰在燃烧,他说,他将永远不会忘记那凝重的红。

天空在流血,像我流血的身躯。

你就是那个男友吗?你就是那个永远吗?有时候,信任就像是一道既无法接近

亦无法想象的光环。因为,我们都走过了太长的路,我们累了,并已不再年轻。

我们究竟在寻求什么。我们都不说。我们像无言的落雪的夜晚,像庄重而沉静

的红墙,我们忘记一切。

后来他让我走上红墙的墙基。那墙基婉蜒而漫长,向l,而最终断落在一个很高

的终点。我用我冰凉的手去触摸那墙的真实。我相信了那确实是真实的,但却满心

忧伤。梦在接近着真实的时候就像是一场痛苦的蝉蜕。我问他你是否知道破碎的滋

味?伤残之后,心的碎片会纷纷坠落。他用两条坚硬的手臂把我从那个很高的墙基

上接下来。他接我走出那无助的孤单。已经很久了。当我的两只脚从悬空的地方轻

轻降落,最后踏在坚实而松软的土地上。

就在那个瞬间我无意间触到了他的脸触到了他满脸的胡子。我们僵滞了。停顿

在一个不期的亲切中,我不愿这种温暖再度弃我而去。我突然被他紧抱。我告诉他

我害怕孤独中的漂泊。然后他继续拉紧我,向前走。他说他早就想把一个孩子管起

来。

我们听到了森林中的风声。雪不再停留,被风卷起,缠绕着林中干枯的枝权。

黑色的树枝美丽优雅地伸向夜空伸向深红色的无极。好像有一种声音在鸣响着。轻

轻的踏击。我说我多想把那颗心贴上去,但我不知未来。我用我的手挡住我的脸。

我说其实林中吹拂的寒冷的风并不诉说痛苦,而是,它证明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失望。

然后我们默默无语。然后,他问我,你为什么要独自哭?

后来我记起那是在一片静谧的池畔。我们寻找着丢失的时间,我们在一团团枯

萎的野花中匆匆相遇。他说从此纠缠起一种想念。他说想念多长忧伤多长,而未来,

是一个看不见的遥远的远方。我用两只手捧住了他的脸。我在黑暗中看清了他深沉

的绝望。我说,如果我愿意被守护被扶助,如果我愿意交付一颗负伤的心呢?从此。

红墙的尽头便是那池冻结的水。冰冷的誓言悬浮在飘落的白雪中。他答应带着

我走那宁静的小路。他牵住我的手时才是个真正的时辰。我们穿越池水向着一片神

秘的领地。山顶上是午夜中一座落寞的白塔。我想不清为什么要同他编织这午夜的

故事。但确实是他,我们走过的路上,已留下四行掩不掉的脚印。寻找一个梦要费

尽千辛万苦。他说我们只有登上白塔,才能证明一种信仰。我问他,爱是不是一个

奢侈的话题?他说在需要的时候,你必须牵住我的手。

四野安静得像要死去。没有人,没有鸟也没有昆虫的低吟。看不穿的远方被雪

中的枯枝遮掩着。天空依旧红得像血在流失。我们登上白塔。我们位立。我们沉默。

我们只全心感受这个时辰所带来的全部意味。

这是我们的,没有人能猜出的谜底。

没有远方,甚至没有你我,而只有心在交付着,彼此相知。而且彼此融入着。

后来你这样对我说,就这样。雪飘落着。从午夜,到凌晨。

我不再想把梦想变为现实,既然,我们已经创造了这个雪的夜晚。创造比梦想

更加完美。伸手可触的,是肌肤,是低而浓重的天空,是血色的暗红。

此刻他就在我身边。我并不知他何时会起身离去。我抓住瞬间的真实贴紧他。

我问他,要找到你为什么要那么久的岁月要那么历尽艰辛?他把他的目光移开了。

他说他不愿把爱情凝固在一个停顿的瞬间。既然是,命运已经悄悄启开了帷幕,你

我怎么还能逃脱?

岁月有时就像漫上来的海水,一片淹没了一片,而白雪也是一层又覆盖了一层。

当生命已融入了那个岁月的时候,你怎样才能再找到那从前的梦想?任何的真实都

会如梦般遗落,并成为那记忆的碎片。你抓住了什么?消褪了的?还是遥远的?如

此地,在不知不觉之间,雪停了,星灭了,天空泛起了早晨的亮光,黯淡了浓重的

红,然后,昨天的故事完结了。

冰河上传过来遥远的、空洞而深沉的响声。已经看不到红墙了。但那个下雪的

夜晚永在。

通向天国

我对他说,如果我们原本是有罪的,天国的门还会对我们打开么?

以怎样的宽恕?而人类的宽恕属于一种本质的行为呢,还是仅仅为某种形式的

技巧?

我满怀着惊惧。那时他已抵达欧洲大地,在一个太阳很少而夜又很长的国度中。

他写来信说,太阳在东方。

我对他说,我们心心相印地向前走,本意就是为了去接近那道太阳般光耀的门。

没有人情愿下地狱,哪怕他罪孽深重负着累累的生之歉疚。但人类恐惧的弱点,便

是从此呆在那不见天日的黑色的永恒中。不再有太阳。也不再能目睹那多彩的四季。

而四季是永远的。我这样对他说。四季不会因为谁的生命终结而停止它美丽的

轮回。我终于收到了他从那遥远国度寄来的墓地与教堂的照片。青青的草坪,葱郁

的树冠。那照片更证明了自然的永恒。

墓地的静谧溢出来。

教堂的钟声响起来。

我写信对他说,我很在乎他寄来照片的事情本身,在乎教堂必定与墓地相连的

意义。我记得我读过的一本关于死亡的书。那书中说,宗教的一项重要功能即是教

导那些将死者,死并不可怕,死无非是生的一种延续一种新的方式罢了;而生命说

穿了,其实不过就是为那最终降临的死亡所做的准备而已。于是在宗教中,死亡成

为了美丽的事情。而死亡所通达的,则是一处更加迷人的所在……辉煌的天堂。而

什么是天堂?我们生存着的人谁曾见过?但我们祈盼。那是种幸福的幻觉。那是天

国之门开启后闪光的景象,是有成群的美丽天使掀动着洁白翅膀的快乐的极地。而

在我身边的一个九岁小姑娘的头脑里,天堂便是在天地间弥漫了潮湿而温暖的大雾

的时刻,那是雾霭一层层升腾着飘浮着的一种无可言喻的快感。

所以天堂一定是美好的。

所以死亡也很可能是美好的。

而天堂与死亡间的联接又是什么呢?

墓。

他也这样说。

我一直一直喜欢墓。喜欢各种各样的墓园墓地。我一直相信着墓是通向天国的

一处要塞。于是,墓之于我永远是那样地充满着谜,充满着梦幻的色彩。墓地中总

有明丽的青草和灿烂的鲜花。所以,我几乎在我的所有中都曾写到墓地。我想

从对墓地的描述中寻找到生命的启示,或者是有关天国的信念。

我这样企望着。还因为生命中有了他。他已去国遥远。伸手已无法触摸,但那

信念依在。

我知道他会以他全部的心灵去感应我的世界。我知道也唯有他能懂得我对那墓

地所怀抱的一种切肤的希望与真诚。我坚信无论天涯海角他愿同我历尽艰辛去寻觅

那精神的故园。于是,他才可能身居异域,做出的第一件事便去寻找当地城中的墓

地。然后他写来信说,当他一个人行进在宁静的沓无人迹的墓地中,他才更深地觉

出了置身于我的感觉中。一切。毕生的。他说了他些唯有分离才可以说出的话。一

切。毕生的。如此地宁静如此地充满了温馨。那是个阴郁的灰蒙蒙的冬日的早晨。

那天的天空中依然没有太阳。但漫坡的草毫不懈怠地青绿,条条小路整洁而婉蜒。

他说他就独自一人在那些石碑间和墓园外尖顶教堂的背景中寻找着感应的响应。然

后,他就寄来了那些照片,那些西方的墓地和教堂,那些东方的凄寂与思念。

画面中没有他,而他无处不在。那1990年冬天一段永不会消逝的记忆。

小的时候,我家就住在一条穿越城市的小河边上。

我一千次把这段岁月讲给他。在那小河的对面,就是那座已被废弃了的荒凉的

法国公墓。很多的拱型的墓被很多的苍绿的松树掩映着。很多的白色的石椅和很多

的夏季的蓝色小花儿。无数法国人在这里安息,或是作为跋涉天国的始点。而城北

那座法国大教堂离此地尽管遥远,但依然隐约可见那三个入天的穹顶。没有忧伤也

没有凄厉。一切被岁月所荡涤。我们总要穿过那墓地去上学。孩子们总是在那里滞

留。一切至今记忆犹新。我从没有看见过那些深埋地下的法国人的蓝血白骨。或许

那些漂泊的怀恋着故乡的蓝眼睛,只有到了夜晚,才会在松树林中飘荡。所以白昼

没有忧伤和恐惧。所以太阳永远安慰着摇曳的灵魂。

我一千次这样对他说,因为那花园般的森林般的墓地给了我无限童年的欢乐,

我才在心目中流淌着对这极地的亲近。我说然后我就慢慢地长大了,开始懂了原来

生命中也有无所不在的恐惧。我怕黑暗。怕不见天日的深穴,怕厚实的土层,怕上

天会索去我全部尘世的欢乐与痛苦。怕,人会死去。

然后在一个寂寞的黄昏,我的异常慈爱的祖母溢然辞世。我才知晓原来亲人的

死亡并不可怕。我紧抱着她沉甸甸的骨灰送她回故乡,千里迢迢,直到远远地看见

了那片祖坟和祖坟上那几株股俄的枯树。 也是冬季,我们将那深穴挖下去。当有人

说把老人家的骨灰放下去吧,我倏忽间泪流满面。那是种怎样的牵扯,丝丝缕缕地

不断。我想留下祖母。留下她继续和我们在一起。我们跪下来,朝着东方。就在那

一刻,我觉出了寒冷,觉出了我和祖母彼此的孤单。在未来漫长的日子里,不知道

谁来陪伴她。

我们珊珊离去。一步一口头,依恋着那座用新土培起的坟堆。

在那愿原陇婉如梦如幻般的枯树丛中,最后地久天长。没有碑石。寄望乡间的

坟莹去安息、超度祖母的亡灵,将她带到她曾编织过的快乐的天国。

唯有这样,我们才能减却哀伤。

他在信中说,你看到了吗?在那些铺满了绿草的墓穴中,每天每天都有鲜花。

白色的缎带捆扎了那全部的思念,昨日的供奉还未枯萎,今天的敬献便又在堆积。

所以他说,死亡怎么会不美丽。

他在那么遥远的诗一般宁静的墓园中。他说他并没有碰见那些献上鲜花的亲人

们。那些欧洲人。但是,他仍然希望我能从那照片上的鲜花里,看到那一份亲情,

那一份并不遥远的寄托。他一个东方人。他一个中国人。他说他以一颗人类相通的

心,体验了一种最纯洁最高尚的情感。

曾是个过去了的春季。有飘浮的春天的游丝。我们驱车去看一片南方的大湖。

丘陵中骤然间耸起一座坟山。那么壮观的、成千上万的石碑如梯田般盘旋着林立。

而在山脚,便是凿刻墓碑的工地。身边的女友把这一切指给我。她说她的母亲就安

息在这座坟山上。黯然和忧伤便顿时笼罩了我们的惊叹月p时她的母亲刚去世不久,

她说清明时她就沿着石砌的山路去祭扫。山婉蜒崎岖,一直伸向云端,一阶又一阶,

在白云绦绕的隐约处悄然消失。我想象那就是她母亲的路,是她母亲的亡灵通达天

国的金梯。我便这样对身旁女友说了,我说你母亲一定带了你的全部爱恋与愿望向

着一个美好的地方飞升而去。我说生者对死者如此想念,满心的郁结才可慢慢释然。

从此不忘那壮观的坟山。那东方的图腾与典礼。

他便带了这些去欧洲。他走的时候,我们甚至不知道以后还是不是再能相见?

或者连思念的深刻也不再重要?它比起那死亡或者不过是颗瞬间即逝的流星?那么

有价值的东西又是什么呢?流星闪过,夜使依然是夜而黑暗也依然是黑暗。于是终

局到来,我们继续摸索着向前,去寻找宽恕,寻找通向极地的大门。那才是真正的

目的和真正的永恒。所有的枯枝败叶所有疼痛的往事都将匆匆逝去。我们将不再恐

惧,因为我们可能正在接近那一重深沉的无欲与温暖。

所以我喜欢感觉着这温暖去写墓地。我愿意我的所有的中都有关于墓地的

内容。我这样坚持着,坚持着关于死亡的美丽和墓地的温存的信念,我把信写给了

远在欧洲的他。

我说长篇《天堂里的罪人》终于完稿。整整两个月。今早还剩下最后的章

节,是关于墓地的。一个很纯洁很快乐的男孩儿死了。墓地上总有鲜花,有远处飘

来的教堂的钟声,富于节奏的声响穿越了所有的时空。我想使墓地宁静而超然。那

是无论谁都要前往的终极之地,唯有这里才能是人类另一种真正平和的境界的开端。

如愿地将这部长篇写完,不知道这对你是不是还重要……

那以后的几天里,我日夜期待着他能尽早地读到我的这封信中的这一段。直到

在一个不期的黄昏,电话中突然传来他那遥远的声音。他说他已经收读了我的信,

长篇竣工,当然重要,则何以要去感受教堂与墓地……

依然天涯海角。

依然地久天长。

依然光阴流逝。

后来,有一天他终于读到了那部《天堂的罪人》。他一直读到的结尾。他

说欲罢不能令人神往。无论生生死死,至此都已归于平和。博大的人类与上帝的宽

恕。

的结尾是:那缓缓西移的美丽而凝重的夕阳。那么宁静的一种温暖。很柔

和的春天的傍晚的风。她想她该回家了。

春天的夜晚缓缓地降临,墓地无声地沉入黑暗。

明月初升。在峡谷间。她扭转头,看见了那隐隐的教堂的尖顶正伸向那片黑色

的无极,而墓碑则在月光的照耀下闪动着感人的光亮。

她知道一切的纷争都将在此结束。

这里不再有仇恨、圈套和杀戮,也将会洗净所有尘世的罪恶。而给予和收获的,

都是终极的爱。

她觉得她可能真正长大了。

”她觉得这墓地已成为照耀她心灵的一束火炬。她想,这里才真正通向那幸福

的永恒,通向那毫不遥远的美丽。而她,已经宁静坦然地回归故园般地叩响了天国

的大门……

午夜钟声

我将我的宁静留在了寂寥的午夜中。

那时候,他正出门远行,将爱与苦痛扯远。我在每一个时刻盼望着。我知道在

我不能入睡的深夜正是那个遥远国度的清晨。在惶惶的心的灵犀中,那么遥远的一

个颤抖,一声叹息,又将灵魂拉近。于是,在午夜的沉寂中,我感应了他的太阳正

在升起,我听到了那将他震撼的一阵钟的长鸣。

后来他写来长信,描述那一次钟鸣。他说当这里的一个人逝去,那钟便低沉哀

伤地响起来。他说那个早晨,他被钟声唤醒。他穿过门前的草坪,便看到了缓缓而

去的送葬的队伍。他说那一天,太阳刚刚升起,便被浓云遮掩。而钟声是穿过细密

的雨丝飘过来的,所以听上去遥远而朦胧,充满无可挽救的忧伤。

他说,钟声是为一切离世的生命送行。

他还说,唯有钟声能穿越遥远穿越那永远的悲悼。

于是,我在心的悸动中,将梦留在了午夜,我终于看清了那默默地送葬的队伍,

正朝着远离尖顶教堂的墓地而去。瞒珊的脚步,黑色的服饰,蓝色幽暗的眼睛。棕

色的棺木上雕着凝重的花纹,没有哭声,眼泪被掩藏在苦痛和思念中,只有人们手

中的那一枝枝美丽的鲜花将与那逝者相伴。我还看见他随了那队伍而去。他驻足在

那深深的墓穴前,也把他手中的那朵红色的玫瑰丢进去。他说,你看这就是西方人

的仪式,他们用沉默寄托自己的悲伤,送别亲人远行。

然后他谈到了东方。他问我是不是还记得,那乡间的浩荡的葬礼:旗幡、歌一

般的长哭,还有震耳欲聋的鞭炮。因为,尽管天空中有太阳,大地上有四季,但深

的墓穴中凄清无限,对生者,那是个最最不堪的境地。所以,生者排命地将声响与

热闹塞给已经安息的亲人,让那尘世的喧嚣永恒。他说,这两种仪式尽管相去甚远,

但却都在表达着一种最美好的心愿,而我们则都被感动了。

那么,我们呢?

那午夜的钟的长鸣竟使我越来越多地想到我自己。我不知道我该在一种怎样的

仪式中走向永远。我记起了我平生所真正参加的唯一的葬礼。那是一位我无比崇敬

的女人,我记得,她被我们送进土中的时候,是何等凄凉。在一个久远的冬季,她

骤然间溘然长逝。她将最温暖的爱遗留下来,然后,让我们送她返回生养她的故土。

没有钟声,没有鲜花,也没有青青的绿草。她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但没有人为她订

制神圣的十字架。她下葬的地方不是墓地,而只是一片辽远而又空旷的荒原。遍野

的衰草被北方的朔风抽打着。面对那孤单的微微隆起的坟冢,我们的眼泪被冻结在

冰冷的脸颊上。然后我们朝着东方缓缓地跪了下来,那时候,太阳正在升起,那么

通红的美丽。而我则一直坚信的是,就在那一刻,漫坡的枯草转绿,缤纷的鲜花开

放,而天边传来太阳里那永恒的钟声。那一刻我还知道,逝去的那个善良的值得尊

敬的女人永恒了。她已将她平凡的毕生,演出了一场辉煌。而我们这些留在尘世的

亲人在赴死的时候,也能在那默默的仪式中拥有那永恒的光辉吗?

我在另一个夜晚给他写信。我说感谢你的午夜钟声,我终于得知了死亡的美丽。

我说,目睹很多很多的葬礼就这样在岁月中穿过,直到我们自己也将抵达终结的那

一天,而那一天定然是美好而神圣的,我们都会宁静地等待。

我叙说着,耳畔再次鸣响起午夜的钟声。

不再忧伤

忘记了那歌。在那个严酷的冬季。只留下穿心透肺,他寄自远方的信里这样说。

那是种想丢弃而丢弃不掉的苦痛。那苦痛日夜徘徊着并将凄寂的空间全占满。没有

人能够慰藉,即使我明明看见了那关切而温和的目光。

清晨醒来的时候,有太阳而没有他。我说不清这是种怎样的深渊,我正慢慢地

被陷入。而如果,他从不曾给你一美丽的希望,还有,将爱变为一种永远的精神和

信念,或者,当作生命里的一种必需。但,一个暮秋的黄昏在清冷的大地上,他还

是登上了飞往美洲的航班。我没有去送行,在远而又远的家的窗前感应那巨大的轰

鸣。衰草被汹涌的气浪所冲压,那最后的牵扯,然后,飞机被拉起,驶向陌生的闪

着火红光彩的地平线,驶向另一片陆地。

我留下来。

看冬季到来时墙上藤蔓的最后一片落叶。那叶很红。坚持在狂风的怒吼中。撕

裂着温暖。将吻留在胸膛的时候,我闭上眼睛。我们相约不悲伤。但归期遥遥。也

许没有归期,那是种不敢乞望的未来。慢慢地我才意识到,真的苦痛正在袭来,一

层又一层浸润着灵魂,而我要面对的,则是在孤单和凄清中度过一个个不堪的晚上。

接下来,便是穿肝透肺的想念。

一位欧洲的女友写来信,她问我为什么是满纸的忧伤。然而我沉默。我不再说

我从此只把信念留给我自己。

很快他的信从那陌生的国土上寄来。他的遭劲的笔体和那些生硬的英文字母。

他问我为什么不写信来,他说他期待着归期,现在就想走,他已经想家了。他坚持

着,在异国他乡。那里的幽暗的古堡。广场上那一片片飘泊的棕红的叶,还有那一

群群宁静的白鸽。最后的秋季,枯枝向阔远的蓝天伸去,掀动着的水鸟的翅膀,漫

坡的绿草,而湖边是金色的芦苇和暖的太阳……但,为什么没有你。

没有你便没有完美。

分别将欲望阻截,哪怕,那远方的信尽管穿越长途还依然残留着他热切的体温。

然后,在很深的冬季中下起了漫天的大雪。那雪飞舞着,将我家门前的小路遮盖。

我在静的深夜听雪花飘落。我的心与灵魂都抽紧着,而天亮的时候,依然是有明朗

的太阳而没有他。

思念已使我们都感到了恐慌,或许,你应当在美洲留下来?

他说不不,当然不。他说离开你才知道离不开你。他说还没有兑现带你到圆明

园去呢,他还说我们不是曾相约去看香山的红叶吗?他说他喜欢我们之间有美好的

愿望,他说也许就单单是为了你的愿望,所以,他许诺。我读着他的信时满心忧伤。

那泪淌着,我不知道,我没有想到我会哭。但我知道我应当相信他,相信他的所有

的梦想和许诺。但,有时候这相信又会转瞬即逝。像天空的流星只留下一道美丽的

弧光。替代的是怀疑,是漫漫长长的煎熬,是度不过去的一潭心灵的深渊。

总之,我经历着那个最最漫长最最严酷也是最最黑暗的冬季。那冬季是以往与

未来无论怎样的艰辛也无法与之相比的,那是个我从未经历过的也永不想再经历的

痛楚的季节,那是段不堪回首的生命的旅程。

就这样我盼望和等待着,每一天都在为我们描绘着相见时的情景。我也几乎是

每一天都能接到他的电话和他的信,他告诉我他预订了机票,他办理了各类回国的

手续,直到,他最后从机场打来电话。他说再过半小时,飞机就要起飞了。他说纵

使有重重障碍,高山和大河,但我们终于度过来了。

我知道我终于成为了这个世界中最最幸福的女人。

结果第二年的春季,当北方的严冬过去,柳枝变得柔软,我们如约将缓缓的脚

步,踏遍了圆明园那黄昏的草地。在此之前我从未去过那个被废弃的宫廷的旧园,

但我对那些被毁了的建筑却始终怀有一种向往和一种圣地般的崇拜。没有去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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