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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着一个最值得我挚爱的男人同去,我把这个愿望看得很神圣,我等了很多年,

直到他有一天向我走来。那么宽阔的水面上掠过宽阔的风。他是来帮助我实现我的

全部梦想的那个男人,他总是异乎寻常地在爱的旅途上使我大吃一惊。而此刻,他

就在我的身边,将我揽在他的胸前,他说人类本应当为爱而做出努力并付出代价,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我们正走进那迷宫般的倒塌而堆积的汉白玉廊柱群。那破碎而

美丽的斑纹,那浸泡在白色水池中的荒凉的废墟。他说他走遍美洲大地,还从未见

到过如此被毁灭的壮观的景象。庞贝城的末日是因为那个古城无法抵御来自大自然

的巨大的震力,而这里呢,则是人类将自己的果实活活断送的典范。但,一切白色

的雕缕的花纹依旧。坚持着文明与最浪漫的梦想。他还说,当历史被镶嵌进那高高

耸入落日的斑驳的廊柱上,你知道大自然证明了什么吗?

你和我。天空和大地。还有不可摧毁的爱情。

然后春去秋来。逝去的花期,潺潺的山间的流水。那一首不谢的歌。四季永远,

从不管心的忧伤。然后,又是满街的落叶堆积,一阵一阵的冷风吹过。他说他已经

十五年没去过香山了,所以我们一直等待着枫叶火红的时辰。我们在宁静中等待。

我们不再慌乱。我所接受的是一份生命,是我在需要支撑的时候,能抓住他伸出来

的那只手。

然后将又是冬季。那个姗姗而来的不再忧伤的暖冬。

坟墓雕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变得越来越喜欢关于坟墓的描述。一位远在欧洲的朋

友寄过来很多关于坟墓的照片。那些庄严的肃穆,那些用大理石或是青铜雕塑出来

的诗意和悼亡。还有美丽的束着白色丝带的鲜花。那个朋友说,在欧洲,人们把坟

墓雕刻称做葬礼艺术(funerary),他们是想通过艺术把死亡装饰得比生存更美丽。

我不知自己心的深处,是不是已怀了那种对死的恐惧。但总之随着年龄的增长,

我已越来越多地想到这个问题。我在我的很多作品中提到了死,提到了墓地。我想

接近那个本质,而无论死和墓地,事实上又都是我所从未经历过的。我想可能正因

为如此,我才描述;我想,我可能是想通过描述,去探寻和解释我所从未经历过的

那个人类最终极的归宿。

因为我们来到了世间。既然你有了生,你便必然要走向死。于是,我们只得翻

越漫漫尘世,倾听无尽的心灵祈祷。然后,我们在弥留的时辰才终于相信:死,其

实是意味着另一种生。这便是为了消除恐惧,宗教所给予我们的慰藉。因为在上帝

那里,有一块叫做天堂的地方;而人的肉体尽管消亡,但他的灵魂却可以不死。由

此,人便可以不再俱怕自然的死亡,因为人类是有来世的。而倘若真的有天堂那样

美丽的地方来承受来世的话,那么来世怎么会比现世更坏更可怕呢?于是,宗教以

欺骗的方式帮助我们完成了垂死者的情绪上的展望。哪怕是欺骗,所有脆弱的人都

不会拒绝,因为只有那样,我们才能欣然地以灵魂永生的信仰,去赴那一生只有一

次能够接近的极地,并且不再感伤。“遗憾的是,我们抵达之后,却再也不能讲

述。

因为不能讲述,因为事实上我们每一个人在活着的时候都不可能真正看见那极

地的情景,所以我们充满疑惑。我一直非常感谢欧洲的那个朋友,我知道唯有他深

谙我的心灵,并尽一切可能地把那些funerary的照片拍下来,寄给我。

结果我看见了在欧洲,很多的坟墓雕刻所呈现的,其实就是那些我们所寄予无

限期望的,又是真正堪称辉煌的天堂景象。我不知那些雕刻家们,是不是真的看到

过天堂,但那雕塑却逼真极了,并且完美。纯洁的天使掀动翩然的翅膀,为的是指

引死者在天堂的花园中再生。那是种宗教般的真正的飞升感,向上的,向着巨大的

苍穹的,而在那遥远的天堂的腹地,又常常刻有游戏的孩子。他们脸上那天真的微

笑,则又给予了我们世人一种无忧无虑的轻松。快乐的孩子暗示了也许唯有死。才

能使生者彻底逃离生存的悲哀与困扰,而在那个宁静的深处,日夜与那些没有自私

与狡诈,也没有丑恶和罪孽的孩子们相伴。

朋友寄来的另一组照片,则以极现实的手法,描绘了死者与生者的告别。那是

种终结前的残酷:或者丈夫与妻子,或者母亲与儿子……那一定是种世间最绝望的

伤痛与凄凉,当一个亲人,当一个你平日几乎分分秒秒都与之相触的肉体突然消失,

化为乌有,你能够承受那形只影单,没有人可以再依靠,也没有人可以再相伴的绝

世的悲哀吗?于是,艺术家把你的那伤痛的瞬间凝固在了大理石的浮雕上。或者为

了铭记,也或者为了忘却。而我的朋友却说,那才是一种送别。

还有另外的一些图案,他们把死者雕在坟墓的顶端。他们不喜欢炫耀死者的业

绩,或者,让他们挺立着,仪态万千,而是,把他们塑造成宁静的沉睡。我想,这

些艺术家的意思可能是:假如生是一场梦,那么死就是比这场梦还要长的另一场梦。

如此,把死,结束在一场安然而恬淡的长梦中,那该是种怎样的诗意和浪漫。于是

死便不再那么神秘,因为我们活着的时候,谁都做过梦并且记得那个梦。梦并不可

怕,当清晨到来,我们便可看到天空的太阳。而既然死是长睡,那么,我们就该相

信,迟早会有大梦方醒的那一天。

所以,这种种的欧洲人的坟墓雕刻已告诉我们:死,确是在通向一个更加美丽

的国度。于是,倘我们的亲人真的死去,我们切不可把伤痛当做人生的末日。长哭

过后当然须满怀热望,坚信那亲人定在天堂与我们同在。而倘若轮到了我们去死,

我们自然也不必惊慌。我们丢下了亲人丢下了儿女,任由他们在苍茫的大地上孤单

挣扎。但另一种观念却告诉我们,相信不久,我们便定会与亲人在另一块云朵中相

会。

我把这些想法写成信,寄给远在欧洲的那个朋友作为报答。我对他说,他寄来

的那所有funerary的照片,真理般给予了我关于死亡的启示和指引。它们让我慢慢

对死亡有了准备,并越来越清晰地觉出来,来生是可以预期的。因为,我们已相信

死是美丽的,那么我们活着的人,又何以要拒绝美丽、拒绝那个更加迷人的国度呢?

后来,我的这个朋友对我说,他已经理解了我为什么总要在我的中制造死

亡。他说你总是残忍地让他们死去,是因为:你惧怕,你自私,你正在越来越强烈

地渴望知道,在生与死之间,究竟什么是可怕障碍,什么是诗般的深情,什么是永

远的怀念,什么是生命的渴望,什么是死亡的……凄凉。你想由此而得到人类归宿

性的悲壮的艺术,你是个永远充满幻想的女人;但,关于死的那本质,你将永远也

无法接近。

我知道他是对的。

和他在雨中

秋天的雨很苦很悲凉。挟带着冷的风。他们坐在房中,听窗外风和雨的交响。

树上的叶匆匆由绿转黄,被猛烈的风袭击着,一直坚持到它们终于无奈地飘落。然

后雨点打在地上的枯叶间,发出迷濛而凄切的响声。秋是个伤感的凋零的季节。他

们就那样对坐着,在那个下午,倾听着窗外。

房间里并不寒冷。严冬是一丝丝浸润过来的。不知不觉间的变换将四季呈现。

他去泡了一杯绿茶。那清新的香。但茶还没有喝,杯子就凉了,于是他觉出了寒意。

他从衣柜的深处拿出来一件毛衣递给她。他无意间触到了她的手,他问她为什么这

么凉?”

其实呆在房间里并不能感觉风雨的残酷。他们只能看到窗外树上的叶在不停地

落下去,落下去,被风裹携着并带着枯萎、凝固的血和伤心的泪。像被卷走的恶梦。

大街上没有车辆,偶尔的路人也是紧裹着雨衣,来去匆匆,看不见他们的神情,他

们是有必定要办的事情才会在这风雨中奔波的。她离开窗口,对他说,这种天气能

呆在家里,真好。

他点燃了一支香烟。那烟丝丝缕缕,很快弥漫了温暖的房间。她喜欢他有时候

抽一支烟,喜欢能被这朦胧的烟雾笼罩着。

雨下了整整一天。已是黄昏。雨依然不停,但风息了,枯的叶也不再落得那样

急切和惨痛,只是寒冷依旧。

她看着他。她竟然忽然间不敢相信那就是真实的他。他曾经去国遥远。但是他

回来了。他就在她的对面,伸手可以触摸。她不愿说他是为着坚守怎样的信念才回

到她的身边,那是段对谁都苦痛的往事。但他最后还是离开了那个美丽、安闲、舒

适和富足的国度,将一个男人的坚毅带回来。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他说他就是他。

她走近他,让他亲吻她的脸颊,他站起来,他说我们到外边走走。

下着雨?

因为下着雨。

然后他们锁上房门,走下楼。天空中只剩下最后的光亮。雨依旧淅淅沥沥。他

们踏进雨中,有寒意骤然袭来。她抱紧了肩膀,他用坚实的手臂把她揽在怀中。那

么美好的一种感觉将她环绕着。

这就是那个秋雨中的黄昏。他们漫无国的地向前,将大地上一片片浸透着雨水

的枯黄的叶踩出凄切的响声。还有濛濛的衰草。她随着他。任由他带她到海角天涯。

黑夜无声降临,她完全失去了方向感。而他则说,就跟着我,你甚至可以放心大胆

地闭上眼睛。

于是闭上眼睛。其实就是闭上眼睛跟着他踏上这一段生命之旅的。在一次不期

的旅途中,他们不再遥远,冲决了将近十年的相识但却陌生的堤坝,将水流在了一

起,将心灵与生命融合。那是种切肤的感情。他们彼此相像,所需要的,永远是对

方所给予的。他们体验了生命的默契与感应,像与四季合一,就这样相依着,开始

一步步艰辛地向前走。

总有不谢的花季,总有歌声,直到那一年他要走。那是种无奈的选择,但决不

是诱惑。他要到国外去,为了结束一段往事。但往事凄迷,是最浓浓淡淡的牵扯。

他留下来许诺,伴随她寒冷孤单的日子。也有这冷的苦涩的秋雨,也有这黄昏离去

黑夜降临的冷酷。很多很多的夜晚,将思念编织成美丽的花环,那花环滴落着凄艳

的眼泪。

在那个明媚的春天。终于到来惊心动魄的瞬间。

将一个男人的头颅紧搂在怀中,她确切得知自己已踩到了脚下的陆地。

不再孤独与漂泊。

就这样才能同他在雨中。那缓缓的步履。他说无论天气如何恶劣,但只要我们

怀着一种平静走进去,就能感受到我们所应当得到的是什么。

就这样在雨中。她抓紧着他的有力的手。天上没有星星。街上也没有行人。唯

有他们深怀着相依与温暖,穿越了那雨中的黄昏和暗夜。

望尽天涯路

九零年的深秋是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如果不是真的经历过,她对那一段生命的

荒凉简直无法想象。那时候他正忙着到欧洲去,他在奔波中几乎顾不上她的感觉。

那是一种绝望而无助的感觉,那感觉很沉重使她满怀忧伤并把她的心与灵魂撕碎。

因为又一个深秋到来。因为心已变得平静宁和因为他已经回来。又走在清冷的

秋的宽阔的大街上,遍地落叶堆积,她才能够坦然回想起那令人断肠的日子。又是

很蓝很高的天,那浓浓淡淡丝丝缕缕的白云。在那巨大的宇宙下边,一旦想到此刻

他正在家中等待,心中便觉得无比踏实。因为曾有过没有踏实感的时刻,因为那满

心的柔情曾无以寄托。因为无论天空怎样晴朗而高远她曾都被那阴影笼罩着。

曾经,因为在即而造成的恐慌到处追逐着她。她奔跑着,匆忙为他的远行做各

种准备,但依然逃不脱那惊惧的心灵。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稍稍有了点思维的缝隙,

她就立刻会想到,他要走了,她的这个亲人要走了。记得在最后的日子里,他们和

前来送别的朋友一道去郊游。那一次大家都玩得开心极了,忘记了忧伤,她和他也

开心,但就在开心的刹那,她还是想到了他要走,要离开,不知道那时间要多久,

从此再不能伸出手就能触到他……然后最后的夜晚到来。甚至在最后的夜晚,他们

还在整理行装,顾不上悲伤,甚至都顾不上述说。直到他最后将她按在胸前,任那

伤痛的眼泪流淌。

这种明知他将远行又坚持着凄凉爱情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两个月。在两个月的六

十天里,她天天不能宁静,忧郁沉闷,动不动就想流泪。她想如果是亲人,何以还

会有别离。那所有的离愁别绪,那所有的芳草凄凄,肠断白频洲。她这样坚持着,

将心压抑得沉重。她的心情很坏,甚至总是同他争吵。后来她知道,离别是一种最

残忍的行动,它使她日夜被惊恐、紧张和焦虑纠缠着。如果再这样被折磨下去,她

的精神就真崩溃了。

我说你走吧,快点走,马上就走。

是的,假如她不爱他假如她不是爱得这么镂骨铭心……

而终于到了那个分手的时刻。更没有人理解她为什么不到机场去送他。他们这

样坚持着。也许是为了能尽早地结束这被追赶被笼罩而又无法逃脱的伤痛的感觉。

深的秋季将他送走。

不用说他走后的那许多不堪回首的日子。那日子依然很沉重,所有的鲜花全都

枯萎了。湖上结了厚厚的冰。大雪纷飞的不尽的黄昏,那将手脚冻透的寒冷,还有

绝望中的无穷思念。在分别的日子里,尽管她总是能接到他的电话和信,但却始终

不敢相信他会返回。而这种怀疑竟慢慢地渗透进血液,致使她所有的关于他们的想

法都暗无天日。没有希望和前程而言,天边也没有那片绿洲,她日夜把自己封闭在

一个很凝滞的黑暗中,苦着并且折磨着自己,她形容枯槁,真以为生命已到了尽头。

她甚至以为自己事实上已经死了。他不是她生命中的支撑,而当这支撑远她而去,

生命也就自然徒有虚名了。她已心力交瘁精疲力竭,不管那博大的自然界和博大的

宇宙就在她的身边,不管那周围的人群在生生不息地奔流。她不能将自己从那苍茫

的深渊中拯救出来,就这样被思念被无望被他的许诺和誓言纠缠着,直到他的忠诚

逼使他在急切中返回。

天高云淡。

他成为了那个伟大的恋人。

他做到了很多人在那样的诱惑中想做而却做不到的事情。

他帮助她结束了所有因分离而造成的苦痛与黑暗日子。他在欧洲的机场打来电

话,他在途经的曼谷、香港打来电话,他在深圳刚出海关打来电话。他们相约在他

将抵达的航空港相见,但还没有等她起身,他就突然而至,像天使一般降落在她的

眼前……

然后又一个深秋来临了,依然是遍地落叶堆积,有很冷的秋风。那可怕的季节

曾给她的生命留下了如此深而苦痛的烙印,所以她想把往事忘却。但忘也忘不掉,

抹也抹不去,于是每逢秋至,她总会在高的蓝天和静的白云中,不期地想起那段被

惶恐追赶的日子.依然地伤痛,但有一点已本质不同:他留了下来。

纸牌

在神秘的灯光下在那个神秘的以往。

海水漫上了白色的沙滩,有轻轻的叹息,沙被打湿了,海岸发出低沉的抽泣。

没有阳光,我牵住你被浪吹起的衣襟,触摸着那思绪,便无声沿着神秘的白沙,

走向那被海浪轻抚的、破旧而古老的渔船。

连灯光也没有,看不见椰林,黑暗像个博大的永恒,而这里,原本就是片荒凉

的海滩。走不到的遥远,锚驻守着,被烂漫的仙人掌群包围,而轻轻的浪无声拍击,

驱赶着凄寂,淹没了白沙和以往,只有,在这静静沙滩静静行走静静的你和我。就

那么被轻轻推着,在黑暗的旷远中,看到了明灭的海上的灯塔。

灯塔的亮光,就蓦地炸开了宁静。

有人在破碎的闪烁中,就铺开了那神秘的纸牌,这时候神开始怎样示着你?

归去。

让白沙漂浮起一个久远的梦。

浪波像大海上飞来的一只凄厉的鸟。海岸上那棵唯一的椰树挺拔而高,把那一

树的骄矜的叶,飘洒在蓝而清澈的天空。深红的泳装,像血或一滴鲜红的眼泪,哭

泣而不发出声响,让疼痛就停留在仙人掌尖利的芒刺中。

我们思念。

在神秘的灯下神秘的黑夜神秘而颤抖的空气中。我们创造了什么,又期待着什

么,在不该再说爱情的时候,畏惧了?

有人抽出纸牌,把你当做羔羊,时空突然间凝聚,让纸牌上冷漠的图案揭示你

内心的隐秘。你让陌生的动力陌生地在你心中流淌,于是,空间里像有了严厉的声

音问着你,爱还是恨?还是永恒?还是你那个看不见的未来?迷濛的空气像风中的

雾,消失了的视线,你惧怕了,听到胸膛里疼痛的惨叫,像在可供你忏悔的神父前,

你开始在无限的宁静中诉说。

那么远的一片海。

而你终于抵达。

预言像咒符般闪烁,你觉出了冥冥中的力量,一个人的生命究有多长,忧伤究

竟有多长?那黑色的纱衣款款披下,就平息了躁动和热情,你已经不寒而栗,在一

片荒凉凄冷的沙岸上,而你相信的,其实不仅是一张毫无生命的纸牌。

宿命像个古老的传说,使人坚韧,也录载着罪恶和苦难。

多么奇妙,你们竟玩儿着关于纸牌的游戏,从深夜到黎明。

那么长,平缓而宁静,你曾经一千次拒绝咒符拒绝预言,拒绝星相和命

定,而当你偶然面对一张纸牌,竟变得如此手无寸铁。

走进寂静的黑暗中,像掉进一个永恒的谜,被仙人掌的刺扎伤了双脚,暗夜里,

你却看不见那殷殷而红的血珠。投入进去,你说你从未见过这么蓝而透明的大海,

你听着那深沉动人的声音缓缓低语,像身旁游动着一股温暖的风。浪推上来的,是

明明灭灭的闪光,而她则找寻着灯塔的光亮,向着远方,你们捕捉光的诱惑。而一

任又一层轻轻的浪,去淹没所有的欲望和思念。

黑暗当然是个永恒,而如果没有纸牌的启示呢?你敢爱你真心喜爱的那个姑娘?

你终于折服于纸牌像个真正虔诚的教徒。男人崇尚信念,而不过是一幅纸牌,

沙哭泣的时候,从来不发出乞求。从此命运沿着它必然的轨迹,没有原因,但你却

终于逃不出那个图案,逃不出周而复始的那个始终。

多么神秘,很多很多的眼泪,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不再迟疑,在初升的大阳里,你带上了她,向那个永恒的光明跑去。既然是她

飘荡起闪亮的裙据,既然是她像一幅明丽的画儿。你带领着她,向前。既然是有了

纸牌有了预言,既然是你们谁也甩不掉那张命定的图案,那么你就带上了她,向着

太阳,在光明中留一个动人的永恒。

那光亮。

太阳刚刚初升,你们跑进初升的太阳里。你粗暴搂紧她削瘦的肩膀,让她把迟

疑的目光转向你。那么温暖的一个瞬间,你把她从海上渔船的梦中惊醒,总是大海,

那时候,正有年轻的渔夫,把那只破旧的渔船,从蓝色的海上拖回沙岸。沙岸是家,

而谁说大海不是陆地?她探寻古老的踪迹,她从船头拿起了那顶用柳叶编成的斗笠。

一个多么神秘的以往,就向着迷濛的远方。我们走不到那个黑暗的尽头,而渔船则

是个古老的故事。那张神秘纸牌的声音冥冥在宇宙和心的深处回荡。在海上,在

天空,在以往,在明天,谁也听不懂的语言,只有灯塔为夜行的船遥遥照射。你看

见她忧伤地拿起那顶渔夫的破旧的斗笠,你看见了太阳的痕迹,海上的风雨,辛酸

的往事和出海人的誓言。你看见她慢慢转向你,很久,最后她终于对你说,太阳最

终会滤掉一切。

你就那么惊破了她,惊破了一个不再年轻的梦想。你告诉她那颗祖母绿的永恒

颜色,她便跟随你奔跑,像一片无声的海,永远拍击着母亲般的沙岸。

总是大海。

她用冰凉而长的手指,轻轻触摸你裸露的胸膛,肌肤上像游过永远的关切,你

让她同你一道躺在平缓而温暖的白沙上。没有人迹,宇宙像单为你们安排,她倾尽

无穷思爱,让陌生而又熟悉的感动,慢慢渗透进你躁动不安的灵魂。一切都平息了,

悄悄完成了纸牌的安排,你们抬起头看到了那棵唯一的椰树,它好像已不再年轻,

而你把她流泪的脸,贴紧在你激荡着血流的胸膛上。

一切如童话和梦境般,你们踏上归途。而纸牌,则像个穿着黑衣的神秘妇巫,

在远海的深处掀动激荡与温情。慢慢遥远了,明灭的灯塔,明灭着旧日和以往,就

像个不曾有过的故事。谁也不懂谁也不会想到,那个不再年轻的梦想,美丽得就像

个天堂里悬挂的太阳。

如此你唱起了那只歌。

如此你们默默地上路。

如此你蓝色的黑色的红色的追逐就停留在了你永恒的思念中,从此没有遗憾,

当你告别以往,就像失去了一个毕生的朋友。留不住的影遥遥飘浮着,你于是把那

幅神秘的纸牌丢进曾给你恐惧的大海上。纸牌像飞散的一千只美丽的蝴蝶,飘洒着,

预言着,然后纷纷沉落,被透明而蓝的大海吞噬。你看见那一张你命定的黑色的图

案就那样扬扬洒洒地沉入浅海,没有哭泣,也没有怨言和留恋,只静躺在那一片海

底的沙石上。透过蓝色,透过空间,一万尺以下你还是看到了那一张。你只看到了

那一张,哪怕沉落哪怕淹没。

如此,那个神话般的神秘的以往就永远留在了大海里。海水荡来荡去,又匆匆

冲上沙岸,直到那个黄昏降临,你怀着毕生的启示启程。……在神秘的灯光下在那

个神秘的以往。

九零年冬

整整一个冬天。

我们陷在遥远的分别中,那是种必定的分别。或者永远,或者暂时。我们都不

知未来。未来无法预测。情感也变得漂泊不定。因为他要去美国。

很多很多的人想去美国。

很多很多的人去了美国。

很多很多的人不再返回。

而我们曾经相爱。爱可以有干万种终局。而那个冬季甚至连这终局的选择,都

已不由我们。我们只是任凭着一种惯性。只有一点是本质的:他要走……而他又是

我此生最好的朋友,也是亲人。

他走的时候是秋末。一个很寒冷又很凄凉的季节。树叶在飘落。举眼望见我家

窗对面矮墙的藤蔓上,只剩下了几片很红的叶子。它们在最后的冷风中坚持,坚持

着火一般的最后的温暖。

我们也坚持着。

他说他会回来。但我知道,他可能连自己也不知他是不是能回来。签证的时间

很长。他足可以站稳脚跟。他测量不出他对我的情感,但是他说他是爱我的,在一

个很深的深处。

他的航班起飞后,冬天就到来了。

一个我们共同的朋友,从很远的地方写来了信,他说尽管离愁别绪,但你该安

静下来,等待春天。

我一直觉得没有人能真正理解我。整整一个冬季。我每一天都在不期望中期望。

我期望得很苦。几乎每分每秒,都在被那痛苦和焦虑所缠绕。我甚至不能接受慰藉,

因为有些事情是无法得到慰藉的。我等他的电话等他的信。我几乎不敢出门,生怕

就在那个时候,他会把电话打来。那个冬天很漫长。后来,在深夜的时候,就开始

刮起很冷的呼啸的北风。我要穿上那些他临走前买来的很暖和的外衣。我要穿过冰

天雪地去上班,或是去做别的什么事情。我想没有人能知道这是种怎样苦熬的日子。

那是种生命本身的苦痛,是一种几乎熬不过去的苦痛,是一种绝望。那绝望充满了

力量,是因为,爱曾充满力量。这样,在睡不着的夜晚我躺在床上听窗外的风的吼

叫。我不知明早太阳是不是还会升起。这样,我守着电话,守着心底的信念。最长

的一次,我整整有十二天既没有接到他的电话也没有收到他的信。那信误在路上,

整整走了十二天。在十二天的漫长的日子里,我每一天都盼望着天亮后能看见太阳。

那个冬季白天比夜晚好过。

?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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