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梅,梅梅。婆婆在里间喊,然后把头挤在门外。进来啊,进来给我搓个背,后背够不着来着。
婆婆说完头又闪回去了,像沉没在大海的一个果皮。
半响,胡梅梅都没动一下,进?还是不进?好像在等待一个人来为她做出选择。她不想做这样的选择题,然而不选择也是一种选择。男同学在不断发来的信中安慰她,鼓励她:乳房不是生活的全部,女人的乳房和子宫一样,都可称做附件,所谓附件就是可有可无的意思,生育完了子宫就可以不需要了,哺育过后乳房也可以不需要了,它们的作用就是实现了其使用价值,至于审美价值,就要根据每个人的评判标准了。
她缓缓地站起来,再慢慢地解开衣扣,一件一件,像要进行一场蜕变,一场重生,一场涅槃。
胡梅梅迈了进去,这扇门并没想象的那么沉重,水雾弥漫了整个空间,几具身体像挂在莲蓬头下的粉蒸肉,看着并不太清晰,每个人都在搓洗着自己的肌肤,迷恋各自的身体。是的,谁会看她,谁又会注视她。就连她自己都不会多看自己的乳房,也不敢看自己的乳房。你觉得它有多重要就有多重要,你觉得它一钱不值就是一钱不值。胡梅梅又想起了男同学的话,谁说不是呢?
婆婆弓起背,肥肉往两边坠去。胡梅梅蘸着水搓着,胳膊的来回运动间,胸前孤单晃荡起来。她突然又感到难过,甚至后悔走进这个浴池。水汽里别人的完整乳房像雾天的车灯一样,又穿刺着她的眼睛。她觉得每个人都在搓洗赏玩着自己的乳房,像赏玩手中的一粒珍珠。搓洗久了,观赏久了,目光便在人群中穿梭,最后落在别人的胸前,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和别人进行比较。
胡梅梅很快完成搓背任务,她要尽快离开这里。她觉得男同学总是在劝慰和鼓舞她,像在给一个泄气的皮球充气一样,她觉得自己快要瘪了,需要这样的帮助。可是,此时,她突然感到在这个浴室里,皮球更加迅速漏气,充气的速度总是赶不上泄气的速度,她要趁气没有漏光之前,弹跳着出去。
胡会计,胡会计。身后忽然有人叫她。
胡梅梅一惊,竟是小宋。在浴室里遇到熟人本身就是一件尴尬的事,好比平时光鲜靓丽的外表掩饰了各自家庭状况,忽有一天,友人来访,家徒四壁,囊中羞涩。两个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落在对方的身上,似乎寻找一点令自己扬眉吐气的东西。小宋的个头高于胡梅梅,所以在形态上就显得居高临下。她说,胡会计。然后迟疑了半秒,这半秒里不知她想到了什么,总之她的目光被粘在了胡梅梅的一对残乳上。
她的喉咙处发出低低的一坨声音。你也来洗澡的啊。小宋说道,显然这句话是那半秒思索的不成功产物。
我也在这家浴室洗澡的,平时没看到你来吗?小宋继续说着,目光一直绕在胡梅梅胸前。
我快洗好了。胡梅梅答非所问,言下之意就是她要先走一步了。
(。。)
说实话,小宋的乳房并不漂亮,甚至有些丑陋,平整的土地上,只有两个黑大的*,像初夏摔落在地上的黑色桑葚。胡梅梅感到一阵恶心,这种恶心并不是因为小宋的乳房,而是她躲躲闪闪的目光。女人的乳房真是奇怪,上帝给每一个女人一对健康的或大或小的乳房,但当你不好好使用它,不认真保护它,它就会变得低劣,甚至没收。如果小宋的乳房为劣品的话,小张的将是赝品,而自己,则是销毁品。
胡梅梅迅速穿好衣服跑出浴室,婆婆还没洗好,似乎要把落下的那么多次的时间一起补上。远处升起几束烟花,天空忽明忽暗。女人的乳房似乎也跟这烟花一样,灿烂过后,只剩美好记忆。
胡会计,我其实是有话跟你说的。小宋的声音让胡梅梅吓了一跳。她转过身,小宋正倚在门前的路灯柱上,胡梅梅觉得今晚有些异样,这种异样就像花要开了,孕妇要分娩了,时机成熟了,挡也挡不住。
我觉得自己挺猥琐的,你刚来的时候,我跟小张走得很近,故意疏远你,你也不跟我计较,你说我是不是挺不是东西的。小宋走近胡梅梅。
胡梅梅不知如何回答,嘴角勉强牵出一丝微笑。她觉得那是很遥远的事情,遥远得就仿佛没发生过一样。
小张走后,我一直想跟你说一些事情,我的事情,我的丈夫,那个狗屁丈夫,你是不知道的,我们是有感情的,那是没钱的时候,后来他变了,因为他有钱了。他跟一个小服务员,一个乡下女孩,被我逮到了,你说恶心吧。小宋吸了下鼻子,继续断断续续地叙述。我一生气就离了,我带了儿子,我赌着气,我不想再要男人,我看见男人就恶心,看见男人就想起那个小服务员的事。我丈夫等了我几年,希望我给他个机会复婚,我死活不原谅,我跨不过那个坎。后来他也不等了,跟那个小服务员结婚了。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那年我得了宫颈癌,子宫切除了。
胡梅梅吃惊地看着小宋,青春痘在她脸上欣欣向荣。她没想到她的子宫被切除,那也算是女人的附件,一个在外表,一个在体内。路灯突然暗了下去,在小宋脸上打出一片荫影,黑暗拉近了人的距离,这个夜晚似乎注定要变得特殊和不寻常。
没有男人我也挺过来了,我好像在跟谁赌气,我也没必要要跟谁赌气。小宋声音低了下去,像自言自语。小张开过情趣用品店,家里还积了一点货,她送给我一个,我也用了,你不相信吧?
胡梅梅一愣,没在意小宋的话题已进行了转移。
我用快一年了,那玩意比男人可靠。小宋直起身体,脑袋跟身后的树干一样高高昂着。
胡梅梅忽然想起很多个早晨,小宋或神情恍惚,或神情激荡,她不知道这跟那个有没有直接的关系,她一直觉得小宋是一个很遥远的人物,情趣用品是一个很遥远的东西,现在这个遥远的人物用起了遥远的东西,似乎合乎情理。
梅梅,你不要拒绝这些,觉得它那么遥远。小宋像洞察其心思一样,继续说道。我不跟你说那么多,你自己会明白。
小宋的话又戛然而止。明白什么?明白一个附件被切除,明白她和许光荣的床事总跨不过一个坎。
不知是路灯逐渐黯淡,还是黑夜越来越浓,黑色在她俩之间晕开,她看不清小宋的脸,不知道这张脸上此刻记载了不幸,还是洋溢了欢愉,小宋仍旧悠悠地说着话,内容跟那个东西有关,她说她为什么要和胡梅梅说这些,因为她们都是不幸的人,不幸人的不幸都是写在脸上的。她的声音像黑夜里流淌的一渠水,闪着白亮亮的光芒,慢慢流向自己,流向自己的痛处,让胡梅梅觉得这世上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拥有一些不幸,都在这些不幸里寻觅或多或少的幸福。这也许就是人生吧,充满恐惧、厌烦、忧郁和绝望,然后再在这些境地里,寻找或制造出可供自己取暖的光明。
那晚洗澡回到家,许光荣已经躺床上了,就着微弱的床灯光线翻阅一份杂志。这盏灯是结婚时添置的,橘黄的光在床头形成一个罩,不偏不倚地把两个人环抱在里面。像一盏信号,灯旋亮了,必定是要温存的一晚了。然而胡梅梅手术至今,一年时间,灯都没被旋开过,它成了装饰,又像自己幸存的那只乳房,带着恶意的嘲讽。
胡梅梅钻进被窝,竟然有说不出的激动和紧张,这种紧张把她裹得越来越密,甚至舌头和牙齿都哆嗦起来。手术后,他们有过几次床事,像两个人共同攀登一座高峰,总是在临近峰顶的时候摔落下来。
一切都进展得比较顺利,他们开始携手而行,温度不高不低,灯光不明不暗,像电视剧掐到点上,安静地播出。没有广告,没有前奏,也没有声音,胡梅梅睁开眼睛,在许光荣带给她的律动里看着那盏灯,它的光线那么柔和,那么胆怯,小心翼翼地缩成一团。
许光荣微微闭着眼睛,表情有些复杂,像在品尝一款饮料,或甘,或苦。他想起小时候田里常种有一种蔬菜,叫“瓠子”,要是在生长过程中不小心将它的藤弄破了,或折断了,结出的果实都将是苦的。然而种植的人从不甘心,总希望某一次摘下的会在意料之外。他觉得胡梅梅就是那棵瓠子,一处的藤被折断了,然后浑身流淌着苦汁。苦味蔓延在八十平米的小屋里,蔓延在他和她之间。对于床事,在许光荣看来,或在他俩看来,似乎已不是生理的需求,而是一种验证,对爱意是否存在的验证。他像走进实验室的小技术员,小心谨慎地进行试验。
墙体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隔壁公婆的呼噜声悠悠扬扬地传来,一高一低,一长一短,抑扬顿挫,一派和谐。许光荣突然觉这个声音很熟悉,像带有某种气味儿,又把他带回那个苏北农村,像小时候的盛夏,他躺在竹床上看,屋外父母在午睡,呼噜声渐渐响起,像水被烧开了,声音愈发明亮。如同现在一样,此消彼长,带着温暖的热气弥散在小屋里。他常常放下手中的书,沉浸于此。在他看来,这就是惬意,就是安详,就是白头偕老。胡梅梅的乳房切除后,他们两人像掉进了不同深渊里,无法相望,更无法同行。那颗乳房就这样鬼魅地带走了属于他们的欢乐。他们住在同一间屋里,睡在同一张床上,即使身体交合在一起,都无法体味那种惬意。
他突然想起了江娜娜,这个时候。
也只是瞬间的一闪,许光荣便感到心情和体下一阵激灵。他想起了她的乳房,饱满得像两只皮球漂浮在水面上。这段时间他和江娜娜隔三岔五地会在泳池里相遇,像约好一样,许光荣请她喝过一次茶,坐在茶室的一隅,静静地听她说话,声音很干净,很柔软,也像带着某种气息儿。一个下午,他便觉得被这种气息包围了,浸透了。一抹夕阳从窗帘一角泄进来,均匀地涂满她的半张脸。突然,许光荣心中有些激荡,甚至一刹那,觉得这个女人就是老天安排在他生命中的。他只想抱住她,那个瞬间,没有丝毫肮脏的念头,只想这么抱着,贴在她柔软的胸脯上,然后大哭一场。
他继续机械地抽动着,灯影似乎在摇晃,暖气呼呼地吹向窗帘,如同水波不兴,涟漪轻起。许光荣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泳池,水轻轻拍打他的肌肤,他仿佛看见江娜娜正从对岸向他游来,她的泳衣划破了水面,水花像血一样溅开来。然后他便看见了她的一对乳房,孤伶伶地飘荡在水面上,他奋力游过去,双腿死劲踩水,把手努力伸去,还没够着,便觉得体下一股热流倾巢而出,浑身顿时瘫软。
许光荣*了。
许光荣和胡梅梅彼此望着,沉默了片刻,似乎忘了想要询问或回答的问题。这是手术后为数不多的床事中的第一次*,好像该了,又好像不该。胡梅梅一言不发地起身去了卫生间,许光荣则躺在床上,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跟江娜娜更近了,这种近让他无比温暖,又无比心痛,他撇过脸,泪水从眼角溢出来。
这个晚上安静得要命,公公婆婆的呼噜声不知何时停止了,知趣地搁浅在某一个音符上,屋内又寂静下来。窗外有月光,不太明亮,天空泛着混混沌沌的紫色。胡梅梅坐在马桶上,用手第一次*了。小宋说,不要觉得它很遥远。是的,并不遥远,近得就如同被自己握在手里,那个飞跃了一切,忘乎了一切的感觉,真真切切地被她握在手里了。书包网。。
(7)
春节不邀而至,在一片荫雨中,烟花沉闷地开在黑夜里,雨儯г苾u。
在婆家走亲访友完了之后,再回娘家。江娜娜坐在李一波驾驶的车上,车是借的王大亮的,黑色雅阁。雨没有消停的意思,车窗上氤氲了水汽,音乐被旋开,轻轻地遮掩了两人沉默的尴尬。这样的场景似曾有过,江娜娜也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李一波开着车,有音乐,但心情璀璨。那是结婚那天,李一波刚拿到驾照,迫不及待地换下司机,一路驰骋。那天两人也没有说话,但一切都包含在交替的眼神里。女人江娜娜觉得自己很幸福,觉得白头偕老,海枯石烂,天长地久之类的祝福之词一定会坚守在他们身旁。但仅仅两三年时间,竟有了这么多变化,这种变化看不见,摸不着,但它却在一隅逐渐腐烂和锈蚀。
车驶进小村,雨也将停。雨丝像苟延残喘的人,细细弱弱。远处,两个老人早已站在路边,一边翘望,一边跟邻居搭讪。人们的目光如同雨水一样流淌在这辆黑色轿车上,丝丝琳琳。在村人看来,这是多么神气和幸福的事啊,汽车,城里,衣锦还乡……但车内,又是另一番景象,李一波的手机轻轻振动了一下,及其微弱的,犹如诚惶诚恐。但江娜娜还是感受到了,这种振动细细微微,但在心里胜似地动天摇。
午餐自然是丰盛的。家人们欢聚一堂,家禽们汇聚一桌。母亲把鸡鸭鹅的胳膊腿的夹在女婿碗中,父亲则是翻出一瓶珍藏多年的酒,给女婿斟上。
(。。)
李一波忙抬起手来,说,哦,不喝,不喝。
酒瓶停在空中。来一杯吧,大过年的,就算陪我。父亲呵呵笑着。
哦,我不想喝。李一波依旧拒绝,声音不冷不热。
你就陪我爸喝一杯吧。江娜娜小声说道,眼睛直盯着他。
我不想喝。李一波回答得异常干脆,然后低头扒饭。
气氛突然僵了,母亲接过酒瓶,打起圆场。酒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喝就不喝吧。
整个饭局鸦雀无声,只有母亲和江娜娜之间几个若有若无的眼神,跳跃在碗口筷尖。
少顷,李一波的手机响了,也是那种无声地振动,只是一直连续着,显然不是短信。李一波丢下碗筷,出门去接电话。这几个月来,李一波的手机一直被调成振动,像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突然被掐了喉。常常在半夜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凌晨的时候,手机就在无边的寂静中抖擞起来。那种时候,李一波不会看它,当然也不看她。像没听到,或根本不在意一样。
一个漫长的电话,也是一个漫长的等待。李一波接完回来,饭局已结束了,母亲连忙张罗给李一波热热饭菜。
不用了,我饱了,不想吃了。李一波淡淡地说着。
然后再是一对眼神的交替,母亲和江娜娜对视了一眼,沉默不语地开始收拾碗筷。父亲起身去了屋后,李一波则走向卧室,像河水一样分流开去。
傍晚的时候,江娜娜与李一波有了一次小小的争执,在李一波休息的卧室里,两人的声音不大也不小,言语不轻也不重,像一枚小爆竹在屋子里压抑地燃放着,半响,才归于寂灭。
江娜娜说,你中午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李一波绕口令似的反问。
喝酒的事。江娜娜言简意赅地问。
我不想喝。李一波更是简洁明了地答。
你以前怎么就喝?今天偏偏不喝,再说我爸劝你喝一杯,你面子真大啊。
我不想喝,不乐意喝,今天。李一波强调了“今天”俩字。
你跟王大亮他们就乐意喝,跟我爸就不乐意喝是吧?江娜娜反击道。
我喝不喝酒跟是不是王大亮没关系。李一波反驳。
那跟谁有关系啊?江娜娜穷追不舍地问。
你是什么狗屁逻辑啊!李一波有些暴躁。
那你是什么狗屁脾气啊。江娜娜也不放过。
然后两人相继摔门而出,正撞上憷在门口的母亲。屋外已开始飘雪,静悄悄的,雪花*地旋转着,极不情愿地落在地上。江娜娜站在院墙外,鼻子酸涩。突然手机响了一声,一则信息,许光荣的,只是两句极其普通的节日祝福,“新春愉快,合家欢乐”。突然之间,江娜娜的眼睛就湿了,她觉得“欢乐”一词是多么的遥远和陌生,好像这久违的雪花一样,你满心期待地伸出手去,它却在你的手心化为虚无。
吃晚饭时,李一波就先走了。他说,王大亮有急事要车,得给人家还回去。但江娜娜没有相信,她觉得李一波的离开应该跟那个电话或短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李一波上车时,江娜娜没有说太多话,只是在父母眼前象征性地送出门外。车启动,她便返身回屋。她能想象得出车灯扫过渐白的路面,然后一头栽进黑暗中。她向着家的方向走来,他则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像一个坐标轴上的两个点,朝着正负两个方向背道而驰。
雪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便止了。眼前银装素裹,天空干净澄明,只是寒冷包围了一切。江娜娜和母亲蜷在屋子里,看似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母亲从橱里取出衣服,一件件地熨烫,叠整,熨斗呼哧呼哧地冒着热气,把两人的对话都熨得轻柔。江娜娜觉得这一切好熟悉,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她也喜欢做这样的事情,享受把每一件衣服重新熨烫的快乐。哦。她小声地惊叫,那次,对的,哦。那次,从那次之后,她再也没有做过这些。也是从那次开始,从穿上把胸脯衬托得鲜翠欲滴的衣服开始,从发现胸脯里的小地雷开始,她的快乐就飘渺得无影无踪了。
母亲突然问道,你跟一波怎么了?
哦。江娜娜愣了一下,然后含含糊糊地回答,没怎么。
的确,她也说不上究竟是怎么了,像四季转变,寒冷忽来,好比原本生长在田里两株相邻的大白菜,一同沐浴阳光,吮吸甘露,现在却被收割在不同的腌缸里。
你们吵架了?母亲继续问着。
没有。江娜娜不假思索地回答。对于吵架似乎都变成一种久违的陌生,仿佛两个筋疲力尽的人,已无力争吵。
总得为个事啊。母亲轻轻叹口气。这个种了一辈子庄稼的瘦小老人,总是能精准地发现事情的端倪,像察看土地是否缺肥,庄稼有否生虫一样。
你们这样多久了?母亲抬起头看江娜娜,目光犹如穿过雪地,带着寒意,落在女儿身上的时候,却又百般温暖。
江娜娜低着头,这样有多久了?仿佛很长时间了。她自语道。在婚姻里,出现的一切问题都是以两个人为单位的,他们这样究竟有多久了?她不想去计算这种日子。
她把目光投向窗外,白雪覆盖了一切,金子美玲有一首诗:上层的雪/很冷吧/冰冷的月亮照着它。/下层的雪/很重吧/上百的人压着它。/中间的雪/很孤单吧/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此刻她竟感到寒意袭在心间,自己就是困在中间的那层雪,看不见天看不见地,看不见过往,也看不见来日。
沉默片刻,母亲突然问道,你和一波什么时候要小孩?
哦,江娜娜有些吃惊,她想起结婚时李一波说过先玩几年。
早晚都要生,早点要一个吧,你们现在这样也许跟这也有关系。母亲淡淡地说着,又像是庄稼人诊视植物良莠一样。有了小孩,就不一样了,两人都有了牵连,都有共同的奔头,关系自然就会好了。
现在这样,还能要吗?江娜娜撇着嘴。没小孩有没小孩的好,即使吵得离了婚,也不至于拖?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