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 第一次听人说起一个人如何如何,不该妄下评论。我觉得,说不定这位容大人本身是极有才华的。啊,说不定他确实是个草包。所以我用一个字来表达我已经知道了这个人,但我却不想去评判。”
一起走了十多天的路,姞月自认对苏清的性格把握得八九不离十了。他与她所定义的书生不同,他似乎更愿意接受别人的解释,然后一点一点地化成自己的推理和结论。这种人在现代……大约很适合去当法官侦探等动脑职务。
所以,现在姞月与苏清讨论某一个问题的时候,姞月习惯于率先发言,并长篇大论。因为苏清实在是一个好听众,他为人的细腻之处体现在各个方面,倾听只是其中之一。
——要是让姞月知道了苏清为什么习惯听别人先发言,就不晓得她还会不会觉得苏清是个好听众。
姞月说完了就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同时又看向苏清,征求他的意见。
听过她的话,苏清微笑道:“姞月姑娘的想法,总是与我相同。”
姞月被苏清变相的夸奖(……这能算是夸奖吗?还“变相”的……)给弄得很不好意思,放下茶杯匆匆扒完饭,说了声要先回屋,就上楼钻进了自己的屋里。
她现在需要好好的想想日后出路,而她跟着苏清进京的这段日子,好像还没整理出任何头绪来。
和美男在一起呆着,果然容易变笨。
姞月坐在床上扒拉着一堆衣服,边使劲将苏清的音容笑貌摒除在脑外,边全速思考着该用什么办法发家致富——不,或许也只是找一个能养家糊口的方法。
可她却一直在“设想——否定——再设想”的过程中来回打转。她想了无数方法,不乏什么开个饭店、开个衣坊、开个酒吧等等,但好像都行不通。以前看穿越前辈们对营销知识那叫一个手到擒来,为什么到了自己,就不行了呢?
差距就在这里产生。
姞月开始怀疑自己穿越女主的宝座能否坐稳……
其实姞月只是想得太多,反而局限了自己的思路。如果她能少想一点儿,直接吊死在苏清这棵歪脖子树上,她就不用苦恼什么生存问题了。
平日里,苏清和姞月的相处多半是在路上,一旦进了客栈,他们反倒很少见面。因为各自住在不同的房间里,又都忙着各自的事情,一般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碰头。再加上姞月有意识地要为苏清这个考生创造温习的安静环境,也甚少去麻烦他什么。
所以每次苏清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儿她都不知道。
由于上回苏清“一不小心”踩了那个大汉一脚,惹出无限是非,从那之后,他就没再在晚上出过门。因为姞月不让,苏清就得遵守——要想扮演好一个唯唯诺诺的软弱书生,其实也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情。
而姞月为防止他晚上再不吭不响地跑出去惹了事,从那也开始了时不时的抽查。抽查项目包括“在不在屋里呆着”、“有没有读书学习”、“是不是早早休息”等等。现在的姞月已经将最初的目标圆满完成——她终于成了苏清的“老妈子”。
不过,看苏清好像还挺乐在其中的。
可是那些想找苏清的人就比较头疼了。
依然在晚上,聚贤楼。掌柜的正坐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算着账务。
书生们早就散了场,各个回屋去温习功课了。热闹过后的大厅,除了一地瓜子皮和一桌空茶壶,就只剩掌柜的算盘声。
一个面容清正雅致的男子摇着扇子施施然地走近了聚贤楼。他的个头在男人群里不算很高,但脚下却如生风一般,前半刻看他还在门外,后半刻他就已经走进楼里了。
“掌柜的,请问这里是不是住了个叫苏清的书生?”
男子春风和煦的声音仿佛能渗透人心,吹得八面玲珑的掌柜也暖洋洋起来。放下手里正算着的账务,他捡起了自认最和善的语气:“您要找的可是封北的那位苏清公子?”
“正是。”男子的惊讶只是片刻,然后就玩味地笑了笑:苏清真是走到哪里都能被人注目,连问个不认识的人都能迅速回答。
“请跟我来。”掌柜也不问这个男子的身份,竟然就直接要把人请上楼去。
“等等。”男子笑了笑,摊开手掌,将一枚玉佩递给了掌柜的,“我不是来找人的,而是来送东西的。请掌柜的帮忙把这枚玉佩送给他,谢谢。”
说完,男子转身就要离开。
“哎?公子请留步!”掌柜喊住了男子,“您不留个名儿?”
男子回头,悠然一笑道:“不必,你只要把玉佩给他就行。至于我叫什么……这并不重要。”
当掌柜亲自将玉佩送到二楼的苏清房间时,苏清似笑非笑地接了玉佩,托在手里掂了掂,对他说道:“有劳。”然后就当着掌柜的面关上了门。
“……人长的倒是怪好看,就是一笑起来怪}得慌。”掌柜摸摸胳膊上一见“苏清之笑”就起舞作乐的鸡皮疙瘩们,摇头叹息,“还是刚才那位公子长相正常些。?
屋里,苏清摩挲着玉佩,稍微一想,就笑着将那玉佩使劲地砸在了地上。玉佩碎裂,中间一道裂开得极不正常的纹路,证明了苏清的猜想是正确的。
“居然还用这种老办法……啧,幸好这里的掌柜比较笨,没看出来玉佩里有文章。”
苏清拈起玉佩碎屑中的一张小纸条,纸条上一排小小的字,淡得都看不见。他又想了想,拖过来桌上摆着的蜡烛台,就着烛火烤了一下那张纸条,清晰的字迹马上显露无遗:前二三城外。
“前二三城外……”苏清念了一遍,心中有了底儿。
开考前的两天,三更,城外——只不知这是说的对方接头,还是主考官交出试题的时间和地点。
苏清沉吟一下,做出了打算。然后就将纸条烧掉,又收拾好地上的玉屑,不再看书,直接躺到床上蒙头睡觉去了。
王爷情结
还有三天就要开考。
这天上午,苏清外出,据说是要去找在京城的友人。
姞月闲来无事,又实在是想不出“就业”的门道,适逢楼下讨论不休的声音传了上来。既然在屋里会被模模糊糊的声音吵得心烦,那还不如直接到楼下去听听他们在嚷嚷些什么。
打定主意后,姞月大方地下了楼,坐在聚贤楼大厅里,摆弄着茶杯听那些书生针对目前科举的议论。
这些天,她已经被人侧目不止一次,可她安之若素的态度,令那些侧目她的书生也暗地里有些佩服。加之大安朝本身就不很保守,并不限制女子坐在聚贤楼听考生谈论。所以现下即使姞月被认为是苏清的丫头而不该入座,却也无人关注了。
那边书生们聊得起劲,可惜这边姞月一句话都听不进。科举考试她是明白,但书生们热火朝天正说着什么官员对什么样的文章有好感,她就不怎么想听了。
走遍大江南北,“投缘最重要”这话真是在哪里都颠扑不破。
一如高考,如果某个考生在答题时写了句不常见的名人名言,偏偏正巧碰到一个十分欣赏这句名言的阅卷老师。那么无形中,作文分数就能上去一些。可能只是一分两分,但仅仅是这一两分,就完全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姞月觉得这种主观判断对某些考生其实是不公平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阅历,更有每个人的主张。要是考生之间的差别大,这倒还好说,毕竟人的学识到了一定水平,自然还是能分辨出绝对的好坏。可要是考生们的文采本来就差别不大,非定个高低的话,恐怕还是那个更得阅卷者心的考生会极大地受益。
这就不是只靠个人努力就能获胜的事情了——因为考生无法去完全理解阅卷者的心态。往往考生自认为是亮点,而在阅卷者看来却是不折不扣的雷点。
那么,与其在考前讨论这些漫无边际的东西,倒不如想想怎么才能击中阅卷者的红心。
姞月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街道上来往的人,无聊地在脑中想着自己的事儿。还不等她拾掇好杂乱无章的思绪,远远地就走过来一个显眼的男子。
说他显眼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多么好看——其实姞月拿他和苏清一比较,就能发现这个男子的长相平庸,根本没法与苏清那时刻都保持着“高人一等”的容貌相媲美。可她就是在街上的一大群人中率先注意到了他,这就是“长得显眼”。
气质使然?
姞月在心里点头:这确实是气质的缘故。这个男子即使穿上了麻布片,也还是会贵气十足的吧!
待男子走得更近些,姞月发现他居然冲自己轻轻地点了点头。
咦?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了气场如此之强大的人物?姞月怀疑地搜索起熟人的面孔。 不可能的啊,毕竟自己穿越来之后,就一直只呆在何家村,交友圈也局限在那一个小小的村子里,怎么说都不可能会在京城遇到熟人吧?而且这般过目不忘的人,见过了就不该会没印象。
就在姞月还苦苦思考着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与什么人接触过的时候,男子已经进了聚贤楼,引发起一场轰动了。
“礼王!是礼王爷!”有人惊呼。
“没想到真的能在这里遇到礼王!不枉费我天天守在这里同大家一处探讨学问啊!”亦有不少人在如此感慨。
楼下的马蚤动已经无法用“乱”来形容了,几乎每个书生都在翘首以盼,希望礼王能坐在靠近自己的位置。凡是到京城来的考生,大都知道聚贤楼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礼王常会出现的地方。
姞月住在聚贤楼的这几天,也听了不少这位礼王的传奇故事。像是什么三岁能诗五岁能文七岁能武之类的,都传得神乎其神。但他的这些事迹并不是引发这等马蚤动的原因,真正让书生们兴奋的是他作为一个有才华又有身份的人,肯真身出现在考前的聚贤楼与民同欢,这极大地鼓舞了学子们的士气。
“不就是为了激起考生们的忠君爱国之情么?他贵为王爷,也还愿意做出平易近人的样子,算是了不起的了。”姞月当时听了这位王爷的种种“爱才”表现后,满不在乎地对苏清如此说道。
而苏清只是笑了笑,也没说别的。
姞月挑着眉毛,正想要看看这位王爷是不是又要来“礼贤下士”的,却不料他竟脚下不停地走到了自己身边,笑眯眯地问道:“姑娘的桌上还有别人么?”
一阵沉默后,书生们哗然:又是这个丫头!
这厢,姞月已经感受不到万众瞩目是什么个滋味了,因为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个真理:果然我就是穿越女主,果然这里就是穿越地盘……王爷这个必不可少的角色终于出场了!
“没有别人。”姞月淡定地伸手一指对面的座位,“请坐。”
这位浑身贵气的礼王对他自己造成的种种轰动熟视无睹,优雅地一撩袖子,坐在了姞月正对面,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叫庆离——想必姑娘已经得知,我就是刚刚受封的礼王。”
姞月依然淡定:“礼王爷,你好。”
书生们又是一片哗然:这个女人连请安礼都不会!见到王爷居然一动都不动,就那么坐着……啊!她还让王爷亲自倒水?
——不知道在场有没有被气晕过去的书生。
这边,庆离正拎着茶壶为自己面前的杯子里注水。他身后跟着的几个随从都恭敬地立在一边,似乎没有庆离的命令就不会妄自晃动一下。
姞月摸不清来者何意。
只听这位王爷问道:“姑娘可是姞月?请不要有任何怀疑,我只是单纯的好奇,所以就来见见姑娘。”实情是,庆离早就知道聚贤楼大厅里有个敢与主人同座的丫头叫姞月了。而且这个姞月,还就是那个被苏清带了一路的“姞月”。
姞月本人则在呆呆地想着:好奇?天下人何其多,怎么就好奇到我的头上了?
庆离继续说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与苏清略有交情,但还从没听说他身边出现过女子的身影。这次他回京,竟然带了姑娘你……呵呵,我正是因此好奇。”
回京?姞月敏感地抓住了“回”这个字眼,讶异道:“他不是封北来京赶考的书生么?为什么会认识京城的王爷?”
庆离一愣:“他说他是封北人?”接着又自言自语:“他居然敢说自己是封北的考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由于庆离的声音很小,所以姞月没听见他后面的话,但仅仅是前面的那一句疑问,就足以让她心中的疑惑加深了:“是的,他是自称封北考生。难道他不是……”
庆离聪明地圆过去了这个话题:“苏清么……我和他是在当年他进京赶考的时候认识的,这些年一直都保持着书信往来。这次主要是他到了京城参加考试,却没去我家住着,让我有些不放心——姑娘这一路跟着也该知道,他的长相实在有些不好办……”
姞月接受了他的解释,刚才那点儿疑虑被庆离成功打消。她轻松地笑了笑,说道:“确实不好办。我在途中都帮他收拾过一次了呢!”
和这位王爷说话的确没压力,他似乎不知架子为何物,外界对他“平易近人”的评价很是准确。简单的几句话下来,姞月就将对庆离的一些偏见抛开了:原来不是所有的王爷都喜欢端着臭架子摆着烂脸子。
对话告一段落后,姞月这才发现书生们已经不再大声讨论考试考官之类的事情,转而开始三五成群地探讨人生哲学等等。
偶像来了,就要展示出才华。
姞月很能理解他们的心态。
“姞月姑娘不知家在何处?此番到京城来,听说是要寻个差事的?”庆离见姞月慢慢放下了心防,便不着痕迹地开始打探虚实。
一说到这个,姞月也有些烦心了:“唉,可惜到现在都没个方向。”
她心里则想着,这个王爷,该不会是苏清去搬来的救兵吧?要不他一早就出门找“友人”是干什么去的?忽然又想起昨天两人的对话。当时好像苏清是问了问自己有没有想好该怎么办,而自己的回答是“一筹莫展”。呵呵,苏清很地道啊!还帮忙找人了呢!
没错,王爷一出马,还有什么做不成的事情?
姞月越想越觉得高兴,但她还是小心地没有露出来,只又添了句:“实在是父母走得早,我不得已才要出来闯荡,若是能有个去处,我也不会……”
适当的停顿让庆离也顿生怜惜之情:“姑娘家出门寻些事做,确不容易。这也难怪苏清会给我这么一封信,让我来为姑娘帮忙想想办法了。”
果然是苏清!姞月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这回想干些什么都有着落了,忧的是自己平白无故地欠了苏清这许多的人情。
想到这里,姞月刚要说些什么,庆离就先她一步开了口:“我听苏清说,姞月姑娘对管账很有一套,令他佩服不已。那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屈尊到府上当个账房管事?”
说到姞月的管账……这是因为她心算能力比较强,当初上高中的时候,她曾经在地区心算比赛上拿过名次,自是比一般人心算的速度要快些。在这重文论而轻算术的地方,有这般本事的人并不多,因此姞月就是瘸子当中的将军了。
苏清之所以能认识到姞月的算术本领,是在一路上算钱算出来的。每次有需要付钱的时候,姞月总是能迅速报出数目,比那拨算盘的掌柜还要快。几次下来,苏清也就清楚了姞月有这么一个本事。
姞月面露喜色:“真的可以?啊……可是别人会不会说闲话……我是一个女子,却去当账房管事,会不会对王爷府上有不好的影响?”
庆离笑道:“无妨——顾丞相家里也是请了一位女账房,女子总是心细一些,管账却是最好不过的。我府里的那位账房先生因要照顾老母,一直想要辞去。正愁无人接手,可巧姑娘就来了不是?”
这个大安朝,真是个不保守的地方啊!
姞月转着眼珠高兴地想着,满口应下:“那就多谢王爷了!”
两人气氛融洽(?)地又谈了一会儿关于账务的问题,一个匆匆赶来的仆人在庆离耳边说了句什么,庆离立即面色一换,对姞月说道:“姞月姑娘,不好意思了,府上刚到了位贵客,正要找我有事——我先告辞。”
姞月点头,心情大好地说道:“王爷慢走。过几天我会按王爷的提点到府上去找管事的。”
庆离身为雇主竟然还感激不尽地对姞月道谢:“那真是多谢姑娘肯去府上帮忙了。”
而旁边那些听说姞月居然还是个算账高手的书生们,也开始不由得要用一种很是新奇又敬佩的目光去看她了。
说到这个问题,就不得不提一下大安朝的一个奇特现象。在这里,账房先生似乎很少能找到。别说其他,就连这家聚贤楼,都没有个管账的。姞月曾在进京的路上亲眼目睹到,几乎每家客栈的掌柜都站在外面愁眉苦脸地拨打着算盘。姞月见识过一两次那蹩脚的打算盘之后,好奇下就问苏清为什么他们不找个账房。
结果苏清怪异地看着她,说道:“这种地方是请不起账房先生的啊!”
后来她才知道,管账先生之于大安朝,那就是稀有国宝。
所以姞月一度想去当账房来着,但苦于没有那个时机。她觉得,没有人敢用一个女子当账房。不想在今天,庆离王爷亲自找上门了。
多亏苏清从中帮忙。
姞月第无数次在心里感激着苏某人。
而被姞月感激着的苏某人,现在在哪里呢?
礼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