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一二。 唐六少是二房庶子,姨娘是二夫人的陪嫁丫鬟,算的上有脸面,唐六少生的英俊潇洒,从小锦衣玉食养大,学的和唐二老爷一般德行,只会败家不会养家。唐老太爷对孙辈给予了厚望,最爱会读书上进的,六少从小聪慧,却耐不住性子,每每闹出幺蛾子,便躲在庄子里消停会,待老太爷消气以后再回去。
皮蛋被唐六少看上说是意外之外,实则情理之中,他图个新鲜,买个厨娘,这就算不得什么了。前世南风和柳青做了他的丫鬟,也是明年秋天的事。今生的她一点也不想和他扯上关系,唐家就是富贵笼,黄金窝,乡下姑娘进去就是死路一条。凭她的力量,报仇犹如登天,除了佛前祈祷想不出其他法子。
所以只能远离,她不往上凑,想必阅人无数偏爱性格温顺的唐六少看不上,以后路上遇见了也得泼辣一回。慢慢理清了思绪,心湖也平静了,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放慢。
桃妹终于追上南风,抚着肚子喊道:“你别跑那么快啊,我肚子的跑疼了。”
肚子都吃翻过来了,急走不疼才怪。南风怪自己把桃妹忘在一边了,轻轻在她鼓起的胃上摸了摸,说着:“以后吃完饭别跑那么急,小心把肠子都跑出来。”
“恶,别说了,我要吐了。”脑子尽现猪肉铺板上的肥大肠。桃妹眯着眼享受南风的伺候,笑道:“不过今天过的比过年还好啊,居然可以吃到清水楼的包子和点心。都是托你的福。”
南风想着,皮蛋方子卖钱的事,还是不要说出来了,更招致麻烦,银子当即还了肖融安。他眼珠都要掉地上了,怔了半响,道:“表妹还是拿回去吧,姨妈生产在即,就当是表哥的一点心意。”
意思是钱不急着还也没关系,南风是个实心人,私心想着肖融安已经帮了很多忙,却再也不能欠着银钱的。
“哥哥的伤以后还要劳烦表哥,治病救命的银子本就是我们该出的,还请表哥收下,不若以后两家不好走动。”
肖融安从怀里摸出那枚银杏叶簪放在石桌上,落出一个浅笑,“此物也该物归原主了,还望表妹不要推辞。”
他本是个话少表情少的人,平日瞧着也就是俊朗,此刻轻笑低语,如杨柳扶风,白云悠然,一股子恬淡的味道,生生把人看暖了去。这是南风看他的第一个表情罢。
南风推辞了一番,还是接受了,簪柄油光发亮,可见平时也诸多喜爱。
人情债,债好还,情难还,她打算把这份恩情还给月娥。
“南风,南风,你听我说话了吗?”桃妹摇着她的手臂不依道,两人熟悉以后,桃妹那身怯丢落了,疯的跟什么似的。
南风哪里知道她说的什么,胡乱点头。
桃妹噗嗤一笑,把肩上两个箩筐转的团团飞起,“我说你家表哥长的真好看,手指头白净的很。”她每日上水赶鸭做活,被荆棘水草划了许多伤痕,观之可怖。
风大燥寒,身子可不是起了一层白屑粉皮,手骨节略大了些,起着白白的纹路。
姑娘家私下说说哪家男子长的好看,哪家男子瞧着顺眼也是有的,桃妹说的眉飞色舞,却并无羞涩,大抵只当玩笑来讲的。
“他是月娥的表哥,两人已经订了亲,我不过是顺着叫罢了。”
桃妹一脸遗憾,喃喃道:“怎么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她来寻过南风几回,月娥的不欢喜摆在脸上。话冲口而出,才想起眼前的人是月娥的妹妹,当着人家妹妹说姐姐怀话,委实有些过。忙补上,“我不是说月娥是猪,你听岔了。”
南风要笑不笑,想着桃妹的性子有些急,心里想着什么就是什么,和以前的自己有几分相像。人情世故,寒暄客气一概不懂,人前说你率真,人后说你没教养,日子并不好过。
又道:“这话你在我面前开开玩笑就算了,我也不是那多嘴长舌的,只盼你以后说话在肚子里多打个转出口。”自己痴长她几岁,人言可畏的苦不想让她也受了。
桃妹心思单纯,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没心,却是一清二楚的。南风掏心话让她大受感动,抱着胳膊哇哇怪叫。
“还有一桩事,皮蛋方子是家里的祖宗传下来了,今日为了给哥哥治病我将卖了,我娘现是不清楚的,你若与人言了。我怕要脱层皮。”掌柜的肯定不会说自己的皮蛋是从小姑娘那里买的,桃妹不说,还是能隐瞒一阵的。
“我省的,死都不说。”桃妹捂着嘴巴道。
不一会儿,两人边走边聊,走到了村口的大柳树下,一个小小的身影炮仗一般冲过来,把南风吓懵了。
包的圆滚滚小家伙把鼻涕蹭在南风裤腿上,小嘴巴一啜一啜,红扑扑的脸蛋儿开了几道风干的纹路。“姐姐,姐姐。”
正是一岁多点的大宝,谢家离村口还有段路程,沿途要经过三个岔道,两道坡,一个水塘,大宝居然能一个人走了这么远。显然他是躲过家人,来村口等姐姐的。
南风心惊肉跳蹲□子,把大宝抱在怀里,在他屁股下招呼了下,村里那个水塘不知掉了多少小孩大人进去,大宝要是有个万一,她想都不敢想。
南风一向宝贝弟弟,平时手指甲都不肯弹一下,小家伙在家里左等姐姐不回,右等姐姐不来,悄悄溜出门来,在大柳树下等了好久,奔过来想给姐姐惊喜,却没想这对待。
大宝嚎了几声,也不掉金豆豆,直喊姐姐坏。
桃妹看见虎头虎脑的大宝可爱的紧,跟门上的年画娃娃一样,圈起他的小肉手,哄道:“大宝,你好厉害,一个人来等姐姐啊。”
大宝人小鬼聪明,也是认识桃妹的,也不哭了,掰着肉指头,奶声奶气道:“自己的来的,等姐姐。”
惊完了,涌上心头的还有无尽的欢喜,大宝心里还是很看重自己,也不枉费心血。她从篮子里掏出可爱的糖人儿,故意高举着道:“大宝,你出来有没有和家里大人说。”
大宝扑腾要抢糖人,嘀咕说着:“兔兔。”
这是和兔子是说过了,南风头疼了,训着弟弟道:“出门要和家里大人说。不然姐姐下次不给你买糖人儿。”
糖人儿才是最爱,大宝忙不迭点头,攀着姐姐的手臂抢了糖人就往嘴里塞,把小嘴撑起了小包子。
这才多大的人儿啊,鬼精灵的很,桃妹记得隔壁的一岁多的小胖还在娘怀里吸奶呢。一股脑从兜里拿出点心包子放在南风的篮子里,南风转身一看,箩筐消失在转角处。
这点子情份她都记得,南风极是亲近,两辈子加起来,才得个真正的好姐妹,柳青面善内J,惯会唬人。葛细细算是说的上话,交心却难。
家里乱成一团,正翻着角落找大宝呢,黄氏看着女儿牵着儿子回来了,心里一腔怒火化为蒲扇掌就要过来,大宝是无齿小儿尚不知事,南风的年纪都能嫁人了。
“娘,大宝乖着呢,您别气,小心肚子里弟弟。”南风笑咪咪道。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黄氏也是一时急怕了,并不是真要打女儿。手扬在半空中,讪讪缩回去,被人叫回来的谢长生见状把她按回去,口里道:“回来了就好了,南风说的对,你紧着肚里的崽。”
月娥鬓发凌乱顶着蜘蛛残网愤恨看着院里的人,南风赶集半天没回来,她实在嫌大宝难管,把门关着,偷偷溜了出去,回来一看,哪里还有人。谢长生劈头盖脸把她骂了一顿,让人好没脸,一家人又从床下屋角到处找,只想着孩子腿短走不了多远。她在汗流浃背受苦受难,小祖宗被南风死丫头抱回来了。
谢长生虽宠月娥,敌不过中年得子,他把儿子抱在怀里,心肝宝贝肉唤个不停,捏着小雀雀,心满意足道:“南风别站在门口了,赶紧回来吃饭。”
院门大敞,堂屋里饭菜没动过,冷冰冰的摆在桌上,为了找大宝,也顾不上吃。
在谢长生的催促声中,月娥鼓着一肚子火下灶房,热了饭菜。
饭后,黄氏神秘兮兮表示有话要同女儿说,彼时南风正把清水楼的点心寻着地放儿。抬头见黄氏的肚子大如扣锅,满脸希夷。她是后悔要打女儿了吧,饭桌上破天荒给自己夹菜。
南风突然有点受宠若惊。
18
“囡囡,娘不是想打你,大宝不懂事,娘心里急,你别放在心上。”难的黄氏说软话,此番真是急怕了。
南风没吱声,扶着黄氏在铺旧布垫子的椅上坐了,长火钳往那火盆灰里搅了搅,露出几块火红的炭,空气中飘起烟尘味。今年天气算的上好了,上月落了一场鹅毛大雪,这个月焰焰晴好,就是屋子里有些干冷。因怕黄氏着凉,又从篓里捡了两块炭投了。心里寻思待娘生产,屋里里定要熏热,月子里也不能少了炭,农家的炭都是柴火烧完捂在坛子里,并不想大户人家买者好炭用。 要不去隔壁借两篓来。可见南风是个细心,她都把娘生产前前后后的事料理好了,便是寻常人家的婆婆也没这份心。
黄氏说了好话,自觉面子又回来了,歉疚之心矮了去。摆着一副教训人的模样道:“囡囡,不是娘说你,过年也十五了,家里不好的,嫁了都抱孩子了。娘瞧着你还是小儿心性,不打扮也不收拾,学学月娥,多在自己身上用心思。”
南风素来做事勤快,兼又想的周到,黄氏寻不得半点错处,只是她训人习惯了,总觉得闺女是别家的好,少不得每天唠叨着。南风知道是娘是这性子,倒也不计较,只有一条,有不满怨愤在家里说说就好,别动不动就拿外人给人闲嘴,最后败坏了名声。
说到服饰打扮,月娥喜穿红着翠,簪花贴钿,明艳动人,南风穿的素雅,端是清丽。黄氏是苦过来的,最喜大红大紫显的喜气。南风穿的素,也是因为她的衣衫不多,黄氏穿的旧衣,月娥不要的破裳,年节时买的几匹料子,被修修改改,绣花着草,倒也别致。
“娘,衣衫够穿就是了,再者每天做活,脏了好料子。”南风劝道。
黄氏想着还有一月过年了,两个孩子出落的如花似玉,索性买了两匹好料子,紧着闺女穿。大抵天底下的娘都有打扮女儿的爱好。
瞟了一眼南风身上臃肿冬衣,悄声道:“你来月事了么,月娥去年就来了。”
十四岁的少女还在窜个头,胸口的小包子有涨大的迹象,月事还没影。
南风只做娇羞状,不语。
这就是没来了,黄氏心里有了数,笑道:“你大约是来的迟些,不妨事。前头跟的说明婶子家的老三,明婶子跟我说是极为中意你的。”
话题急转而下,转到亲事上来,她脑子一空,只见黄氏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说什么。
嫁给薛广集,这件事居然成了,这不是在做梦吧。
“娘,”她舔了舔干涩的嘴皮,声音里有不易让人察觉的颤抖,“娘,你没听岔吧,明婶子同意了,我只是一个爹都没有的人,哪有这般好福气。”
黄氏美滋滋拍了女儿一下,激动道:“福气,福气,你知道什么是福气,娘活了大半辈子,这才真正觉得是福气。薛家现在是明婶子做主,婚姻之事历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薛三郎就是中了状元也得听老子娘的。你懂什么,听娘的安排就是。”
“娘,声音小点,还是没影儿的事呢。”毕竟是媒婆没上门,哪能大声嚷嚷呢。黄氏一激动就大嗓门,多少年改不了。
“娘知道分寸,这事就自家人知道,不说就是了。”黄氏想着柳二家的没福气,瞧,先头还看不起南风,敢情是秀才娘子的命。
南风心里头甜蜜,下午脸上都漾着笑。
都说少女怀春不假,南风也是憧憬过嫁人,嫁个老实的庄稼汉,他吃苦耐劳,自己勤俭持家,伺候公婆,生儿育女,这便是女人的一生。做人婢女,吃穿都不错,看人脸色过活,男人不过把人当个玩物。嫁人做妻,地位自是不同。
与薛广集有一面之缘,他看起来美的不似凡人,在明婶口里,是又会读书又孝顺顶顶好儿子,后年考中秀才,能嫁给他,真像娘说的,修了几辈子的福气。若是做了秀才娘子,就不要像现在在土里刨食了,好衣衫也不能穿。
南风悠悠,美梦成酣。
梦里也是明月夜,稀星天,院门秋桂飘香。薛广集穿着月白衫子,手握书卷,朗朗念叨:南风知我心,吹梦到西周。她抱着儿子看着自家相公,说不出的满足。
这个梦极美极甜,是笑醒的,空寂的夜里,传来似怨似慕的呜咽声,南风抱着被子,脸上雪白,小心翼翼的探着里间的枕头,只摸到几根头发丝。
月娥呢,南风吓了一跳,床上根本没人!她喉咙发紧,心突突狂跳,血全往脑门冲,不敢动弹,也不敢出声。
抖抖索索等了好一会儿,哭声渐渐没了,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咚咚咚,踏在南风的心口,出气也不敢。
窗外月光如水,只见头发胡乱盖了半边脸,戚容泪目,怀里抱着黑乎乎的物事,不是月娥是谁!
大半夜的不睡觉乱哭,真的是会吓死人。南风不冷不热说着:“大半夜不睡觉做什么呢,小心得了风寒。”说罢用被子把自个卷成了画卷儿。
月娥尖声道:“贱货,滚下来,不准睡我的床。”
南风最讨厌人说贱了,这下也跟猫踩了尾巴似的,翻身起来,骂道:“疯婆子,大半夜的被鬼俯身了吧,你不睡我还要睡,冻死你活该。”
黑暗中月娥双眼灼灼,恨不得烧了,她极为轻蔑道:“不要脸的贱人,大的不要脸,小的也不要。”
骂人吵架,骂道家中长辈就不应该了,南风平生最恨人骂贱,也最恨人骂人父母。谢月娥显然犯了忌讳,南风平时总是让着她,现下泥菩萨也有三分脾气。
赤脚“咚咚”踩在泥巴地上,把月娥拧上床,蒙上被子,隔棉花厚被狠狠揍了两拳!下手是重了些,冬天的厚被如鉄块,消去了大半力道。
待消了气,南风后怕起来,怕她去告状,不情不愿掀开被子一看,蜷成一团泪如雨下。
真是又可怜又可恨!
南风不想同她折腾,自己捂被子睡了,不想后背遭了打,硬邦邦的木头砸的生疼。挥开继续作恶的手,压着她道:“你到底发哪门子疯!”
这声是吼出来的,惊醒了厨房偷油的耗子,好在夜半睡的沉,无人察觉。
“牛南风,你不要脸,勾引汉子。”月娥恨恨道。
南风一惊!这罪名可大了,二惊,看清那个打人东西是牌位,娘咧,居然是谢周氏的牌位。是不是被什么鬼东西沾身了,行事如此诡异。
“少往我身上泼脏水,你一个黄花闺女说什么偷汉子。该不是鬼上身吧。”南风有心激一激。
月娥把牌位捂着胸口,轻轻抚摸,哀声道:“自己做的好事,不要我点破,我娘若在世,若还在世,哪容得你来欺负我。”
自己做的好事,做了什么好事,难道是她怪自己和肖融安走的近了,也是,他们本就定了亲,怕自己横插一脚罢。南风虽觉得自己无妥的行为,但是月娥却不依不饶。这事是说不得,越没影的事,越说不得。
“我不管你发什么疯,总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会如你所愿,睡觉吧,如果你明天想看村口神婆跳大神,我愿意去请。”南风火大的很,一腔好心情被人浇灭的一干二净,谢月娥每天好吃好喝供着,偏还找事,她羡慕的不行,如果有天能
想睡到什么时辰醒就睡到什么时辰,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用看人脸色,想吃什么自己做,那便好了。
翌日早晨,黄氏还在嘀咕,晚上怎么响声不断,怕是灶屋遭了耗子。月娥眼圈微红,脂粉新上,一看就是哭过的样子,只道是晚上做了噩梦,哭醒了。
冬月初五是谢周氏的忌日,黄氏嫁过来几年,对这事都很上心,一大早就要南风拿出纸钱线香三牲的祭品,谢长生带着大宝和月娥上山祭拜去了。南风也不敢怠慢,在家招呼客人,原来是大周氏上门了。
南风记忆中的大周氏是个很端庄贤淑的妇人,肖家在镇上有杂货铺子,三个儿子都很有出息。黄氏和她有说有笑,寒暄了一阵主客分坐。南风泡了一壶红枣白糖茶端了上去,大周氏笑着接过,道:“南风真是越发水灵了,大妹子真是会□人。想必月娥也是极好的。”
鬓发如云插着鎏金如意簪,白肤胜雪夹着细细的纹路,一身墨绿色的袄子衬得端庄娴雅,即便年纪大了些,也称得上美人。南风想着,难怪肖融安的样貌不俗。看她喝茶竟是种享受。
“这丫头当不得亲家这么夸,她若有月娥的十分之一好,我都心满意足的。”黄氏平时说话尖声大气,在大周氏面前也温柔小意起来,有些人天生就是气场,能让周围人受她影响。
南风在小板凳上陪坐听着大人说话,突瞧见大周氏手上的白瓷杯口缺了一指甲块,是大宝上次不小心磕着了,她倒茶时也没留意,这下可失礼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妃完结了农女以后都日更。收藏作者专栏新文早知道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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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氏顺着南风目光望去,似笑非笑道:“亲家待客真周到,这茶不但泡了枣儿,连茶杯也顶顶特别。”
还是周氏明白媳妇的性子,用手指盖住了那块缺口,笑道:“真真猴精儿,这是我大儿媳妇,生了大郎,二郎。今个带她来认认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