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听张飞将两件事说得轻松,不由皱起眉头劝说道:“三弟,我知道你一向嫉恶如仇。只是咱身后这些将士乃是抱着报国之心才从平原一路随我们来徐州的。汝用刑太严,恐伤义士之心啊。再说这些丹阳兵是陶使君借给咱们的,怎能因几句闲话就将人打至重伤。”
眼瞅着刘备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张飞知道自己这大哥又在患得患失了。于是他一扯缰绳冲着刘备正色道:“我知道大哥很感激那些自平原追随我们南下的将士。但大哥也不能否认这些人大多是在咱临出发前招募来的游勇。没有经过操练,也不清楚底细。说句难听的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些人平日里散漫惯了,都是好勇斗狠之徒。若无严酷的军法约束,不仅无法形成战力,甚至还可能威胁到大哥你的威望。至于那四千丹阳兵既然已入了大哥帐下那就是大哥的人。不趁此立威更待何时。”
刘备虽知张飞所言不虚,但自幼深受当世鸿儒卢值教诲的他,一时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张飞那种以暴制暴的江湖作风。于是他只得勉强点头道:“三弟,我知道你这是为我好。不过对士兵的责罚还是得适可而止的好。毕竟你每日鞭打犯错误的将士,打完之后又把这些人安排在身边,一点防备也没有,这样下去必然会惹祸上身。”
张飞明白刘备这是真心在为自己担心。故而张飞心里虽坚信必须得用非常手段才能帮助刘备在乱世立足,但在表面上他还是连连点头答应道:“大哥说得是。小弟下次一定注意。”
“嗨呀,待会儿你还能记得这事就成。”同样清楚张飞是虚心接受屡教不改的刘备无奈地摇了摇头。
被一语道破心事的张飞憨憨地笑了笑,继而将话题一转指着前方逐渐清晰的城郭问道:“大哥,那就是沛县了吧?”
“是啊。那就是高祖斩白蛇起兵之地。”刘备挥鞭指着沛县自豪地说道。虽然外界有不少人都在质疑他那中山靖王之后的身份。但刘备本人一直坚信自己流着皇家血统,身负着中兴汉室的重任。正如沛县并不是沛国却依算是刘邦的龙兴之地。
许是受到了刘备的影响,一直默不作声的二弟关羽亦撸着二尺长髯无限向往道:“文终侯、舞阳侯、威武侯、曹懿侯等王侯将相亦皆出此地。沛县无愧为千古龙飞之地啊!”
“好个千古龙飞之地!咱哥仨此番入驻沛县定能一飞冲天!”张飞言罢,直接一抽马鞭冲着不远处的沛县城墙张开双臂大喊道:“啊呀,不知这千古龙飞之地的娇娘们跃然纸上时会是怎样一番风情呐?沛县的小娘子们!张三爷来啦!”
刘备见张飞前脚说要一飞冲天,后脚又嚷嚷着要让美娇娘跃然纸上,不禁苦笑着叹气道:“唉~~~这个三弟啊……”
出身市井游侠的关羽倒是对张飞的这番做派并不在意。却见他呵呵笑道:“大哥放心。三弟那是风流不下流。”
“你啊总是护着他。小心到了沛县又要替他收拾风流债。”刘备没好气地说道。
关羽一想起之前张飞一路留下的风流韵事,一张枣红脸不由又深了几分。于是他赶紧转移了话题问道:“此番有了人马与驻地,大哥下一步打算怎么对付曹操?”
“曹操粮草不济近期就会撤兵。”刘备低头想了想决定道,“我等得抓紧时间在沛县收集粮草操练兵马以防曹操卷土重来。”
对于刘备的这番预测与决定关羽坚信不疑。如果说张飞的智慧来自市井故而奉行以暴制暴的霸道。那刘备的智慧便自圣人的教诲所以讲究仁义王道。正所谓王道终须霸道辅。关羽为能拥有同时兼备王道与霸道的义兄弟而深感骄傲。同时自负武勇天下无人能敌的他亦向刘备请命道:“大哥放心,羽定将这些个新兵操练出个模样来!”
刘备深知关羽平时沉默寡言,可一旦许诺那便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想到有两位义兄弟竭尽全力辅佐自己,刘备在感动之余觉得前方哪怕有再大的困难亦不足畏惧。于是他当即与关羽抱拳道:“好!咱们兄弟一心其力断金!”
话说就在刘关张三兄弟在沛县城外踌躇满志之时,他们眼下的明公陶谦却正在下邳城内承受着病痛的折磨。其实自打去年的彭城之战后已过花甲之年的陶谦身子骨便一日不如一日了。之前为了抵挡曹操的攻势陶谦还能勉强支撑着在郯城督战。而今刘备的援军一到陶谦的身体就想突然被抽去了某种支撑似地彻底垮了下来。
“父亲,药熬好了。”将药端到陶谦面前的是他的长子陶商。
却见病榻上的陶谦接过汤药随口问道:“刘备等人出发了吗?”
“昨日就出发了。现在许是已经到沛县了。”陶商如实地回答道。
“恩。”陶谦应了一声将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尽,跟着一边将碗递还给儿子一边嘱咐道:“商儿,从今日起你与应儿都给我留在府里专心读书,不管谁来找你们都别见,也别出府门。”
“是,父亲。”陶商低下头有点言不由衷地答应道。
陶谦见状沉吟了一下,突然叫住了正要转身陶商说道:“商儿,你是不是在想为父既然不准许你哥俩出仕,又为何要你们专心读书。”
“那是孩儿等才疏学浅不足以出仕。”陶商回过身恭敬地作答道。
“那些都是场面话就不用说了。”陶谦一摆手打断了儿子的话语,继而支起身子朝陶商招了招手道:“商儿你过来。”
陶商见父亲如此作为赶紧上前探问道:“父亲您不舒服吗?”
哪知陶谦却一把抓住了长子的手叹息道:“商儿,以你和你弟弟的才学若在太平之世出任一县之长乃至一郡之守皆无不可。然则你哥俩偏偏出生于这乱世之中,还偏偏摊上了老夫这么个牧守一方的爹爹。咳,是为父害了你们啊。”
“父亲,您这是……”陶商没想到父亲会突然同他说这些话。只是还未等他说完,陶谦便一抬手示意他不要打断。于是陶商只好带着忐忑的心情听父亲继续说下去。
“商儿你生性淳厚不懂欺诈之术,你弟弟应儿性格懦弱腼腆不善与人交往。这样的性格都是为人主公的大忌。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倘若老夫故去之后将徐州托付给你哥俩,那就是在害你们,就是在让陶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爹爹我只能把这徐州让给他人如此一来才能保下你哥俩的性命,才能留住陶家的血脉。”陶谦说道这里不禁有些梗咽了起来。
而陶商眼见父亲对他如此推心置腹更是早已热泪盈眶。却见他抹了一把眼泪自责道:“都怪孩儿们无能,不能为爹爹分忧。”
“不,你们现在这样很好,很好啊。”陶谦一边拍着儿子的背,一边发自肺腑地感叹道:“经过在徐州这些年的大起大落,爹爹我现在总算是想通了。人道是秦失其鹿群雄逐之。然则最终得鹿的也只有一家一姓而已。其他那些妄图逐鹿的诸侯不是身败名裂,就是家破人亡。既然明知自己争不过,早点退出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陶谦说到这儿突然一阵猛咳,唬得陶商赶紧上前为他撸胸口顺气。待到好不容易止咳之后,陶谦看着自己那双颤抖着的枯手,不禁在心中哀叹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不错,有那么一段时间陶谦确实做过一阵逐鹿中原的黄粱梦。记得那年五十四岁的他已经算是个老官僚了,可少年时那狂放不羁的习气依然不改。因此在接任徐州刺史之后,陶谦果断地启用臧霸、孙观等人为将,并平生第一次以主帅的身份出征。结果一战便大破黄巾贼。自那时起野心的种子便在他的心里扎下了根。之后陶谦先是在徐州境内屯田解决粮荒,后又与太平妖道阙宣入侵泰山郡以扩张地盘。然而他很快就发现阙宣暗中图谋自立为王的意图。于是陶谦当即快刀斩乱麻将阙宣斩于闹市,并启用佛教徒笮融在徐州境内推广佛教用以打击太平教对徐州百姓的影响。经过一番苦心经营徐州很快便成了“百姓殷盛,谷米封赡”的一方乐土,而陶谦的野心也随之进一步膨胀起来。当时关东诸侯分成两派,一派为公孙瓒、袁术、孙坚,一派是袁绍、曹操。自信满满地陶谦果断地加入了公孙瓒、袁术一派,结果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过那一次的失败并没有让陶谦放弃野心。毕竟相比南逃九江的袁术,陶谦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真正让陶谦认识到自己无能的是这次与曹操的对战。眼看着曹军吹枯拉朽般地将自己苦心经营起来的大军一一击溃,陶谦终于明白“逐鹿”这个游戏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玩的。
想到这里陶谦更坚定了心中的决意,于是他跟着便向陶商坦言道:“既然话已说到这份上,爹爹也不瞒你了。爹爹我打算找个时机将徐州让给刘备。所以才会送他兵马,并将其安排在高祖的龙兴之地。”
“将徐州让给刘备!?”陶商猛一抬头低声惊呼道:“可是刘备这次才带来几千兵马,若非爹爹又赠了他四千丹阳兵,恐怕他现在还在四处招兵买马呢。”
“呵呵,说你淳厚真是一点都没错。”陶谦洒然一笑道:“爹爹我只是说要将徐州让给刘备。至于那之后徐州守不守得住那是刘备的事了。儿啊,你要记住一旦爹爹让出这徐州牧之位,那此地的兴亡便与我等没有半点关系了。你和应儿只要回老家闭门做学问就好,千万不要出仕为官。记住,那些逐鹿的诸侯都是豺狼。”
陶商听罢父亲的,连忙躬身领命道:“孩儿谨遵父亲教诲。等父亲卸了州牧的重任,孩儿等便护送父亲回老家颐养天年。”
“好,好、好。有你们两个孝顺孩子在,爹爹我以后就不用再操心了。”陶谦抚摸着雪白的胡须点了点头示意陶商可以离开了。然而在陶商上门之后,陶谦却颓然地闭上眼睛苦笑道:“老夫还有时间颐养天年吗?”
\(^o^)/历史人物开始陆续登场!散花ing~~~由于本书参照三国志,可能部分人物形象与演义有差别。万望见谅~~~至于张飞的外貌请自动屏蔽掉李逵祖宗形象,换上火凤燎原里蒙面桃园画家张三爷O(∩_∩)O~~~柳丁掩面羞走ing~~~
第一卷 风起蓬莱 第十五节 主仆名分
如果说“逐鹿”一词对风烛残年的陶谦来说只是一场无望地黄粱梦。那在蔡吉的眼中“逐鹿”就是未来努力的方向。因为蔡吉还年轻,年轻就代表着有更多的机会允许犯错,年轻就代表着有更多的时间用来蛰伏。正如此刻的蔡吉虽被推举成了东莱太守,但整个太守府上下却将她当做泥塑木胎给供了起来,丝毫不给她插手东莱政务的机会。好在蔡吉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状况发生。心知目前无法同段奎较劲的她倒也乐得待在后院一边练练字骑骑马,一边静观局势伺机而动。
然而蔡吉的顺从姿态并没有令段奎等人完全放心。事实上就在她答应做太守后的第二天,段奎便送了个十六七岁的婢女过来。美其名曰是怕她这缺人手。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段奎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安插人手监视蔡吉。不过蔡吉本人倒是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这份特殊的礼物。在她看来自己既然参与进了段奎等人的计划之中,那接受对方派来的监视者便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更何况她之前还曾与管统单独会过面。就算段奎后来没提起过此事,也不代表那老儿心里没有过猜忌。不过蔡吉本人虽对段奎的小手段并不介意,但作为小府君贴身婢女的铃兰却不能无视这么个突然冒出的“彩雀姐姐”。
话说这一日,蔡吉见天气不错便邀上张清到校场练习马术,只留下铃兰与新来的彩雀在院内收拾房间。环视着蔡吉那简洁到无以复加的书房,彩雀不禁咋舌道:“小府君的书房可真像男子的房间啊。”
“小府君现在就是男子。”铃兰严肃地提醒了彩雀一句之后,便自顾自地开始整理起蔡吉的书案来。
“妹妹说得是。姐姐以后一定注意。”碰了个软钉子的彩雀并没有生气,反倒是凑到铃兰的身旁套近乎道:“妹妹是曲成县令送给小府君的吧。话说曲成县的段府君与咱家的段老还是族兄弟呢。”
哪知铃兰非但没有因段县令与段奎的关系而与彩雀亲近,相反她却回过身挺直了腰板训诫道:“在离开曲成县之前段府君曾亲自教导铃兰一入蔡府铃兰便是蔡家的人了。铃兰的主人只有小蔡府君一个。姐姐现在既然已是蔡家的奴婢,就请姐姐从现在开始忘记以前的主人,全心全意地侍奉好小蔡府君。”
铃兰这段铿锵有力的训诫堵得彩雀只好顺势迎合道:“妹妹说得是。姐姐发誓忠于小府君。”
眼见彩雀已然发誓要效忠蔡吉,铃兰的面色当即缓和了不少。不过许是看不惯彩雀的轻浮性格,因此铃兰只是冲她点了下头,之后便一言不发地继续干活了。
连续两个钉子碰下来,彩雀似乎也有了些收敛。只见她是拿起抹布一边擦拭窗台,一边对着窗外春意融融的景色感叹道:“话说小府君可真厉害啊。年未及笄就敢在城头上与曹将对峙。城里的百姓提起小府君那个不竖起大拇指夸赞一番。”
耳听彩雀夸赞蔡吉,铃兰的心里美滋滋地。再一想到蔡吉那日在府衙前的飒爽身姿,铃兰不禁脱口而出道:“那是当然。小府君的胆识可是连许多男子都及不上的。”
铃兰的一颦一笑皆被彩雀看在眼里。于是她跟着接口说:“是啊,小府君这两日整天闷在房内看书习字,那可是比一些大户人家的郎君们还要勤奋呢。现在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好事。不过骑马可是很危险的啊。”
“没关系,有张大哥李大哥守护,小府君不会有事的。”铃兰埋头擦着书案回应道。
“也是哟。”彩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跟着又用好奇地口吻追问道:“小府君好像很信任张督盗,走到哪儿都要他跟着。他是小府君的亲戚?”
张清在蔡吉出任太守之后也被任命为门下督负责太守府的警卫。此刻听彩雀这么一问,铃兰也没多想什么,直接摇头纠正道:“不,张大哥是蔡府的门客。一路历经千辛才将小府君护送到东莱。哪知老主公却已撒手人寰。于是张大哥便与其他蔡府家将一起奉小府君为主公。”
“原来如此。难怪小府君待张督盗不同与他人。还向他学骑马来着。”彩雀说到这儿突然丢下抹布,神秘兮兮地凑到铃兰身边问道:“妹妹你说咱小府君会不会对张督盗有意思啊?”
饶是铃兰对男女之事还不甚了解,但听彩雀说到这份上也不禁面红耳赤了起来。不过好在铃兰出身县令府懂得一个女子婚前的清誉比什么都重要。于是她当即收拾了一下惴惴不安的情绪,回头狠瞪了彩雀一眼道:“小府君守身如玉岂容你这贱婢在此乱嚼舌根子!”
彩雀没想到铃兰年纪不大气势倒不小。加之对方又说得有理有据,因此她只好尴尬地解释道:“妹妹别生气。姐姐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哪知铃兰却根本不理会彩雀的解释。却见她猛地抓起书案上的小刀抵住彩雀的喉咙警告道:“我不管你是谁派来的人,如果再让我看到或听你有任何诋毁小府君的举动。我一定杀了你!”
“咔…啊…”彩雀被铃兰突如其来的杀气吓得当场僵在了原地。可就在此时屋外忽然传来了蔡吉的呼喊声。
“铃兰,你在哪儿?”
铃兰一听蔡吉的声音当即把小刀放回了原位,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地起身答应道:“小府君,铃兰在这儿。”
而没了小刀威胁的彩雀直到此时才如同筛子一般瑟瑟发抖起来。不过铃兰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开门走到院子向蔡吉施礼道:“不知小府君有何吩咐。”
“啊,其实也没什么。刚才骑马被缰绳磨了手。我说没事,可张大哥硬要我回来让你把水泡挑了。”蔡吉说着便将一双已经起泡的手摊到了铃兰的面前。
“啊呀,都伤成这样了。怎么没事!”铃兰眼见蔡吉满手起泡通红,花容失色间赶紧将她拉到卧室处理水泡。
许是为了通风铃兰先前将卧室的窗户统统支了起来。而蔡吉也全然不介意地找了个可以看到整个庭院的位置坐下。也就在铃兰从药箱里取出一堆伤药和布条之时,蔡吉一眼瞥见对面匆匆跑出书房的彩雀,不由随口问道:“铃兰你同彩雀还合得来吗?”
“那丫头嘴太碎了。小府君可得防着点她。”铃兰气鼓鼓地说道。跟着她一手拿起缝衣针,一手轻轻捧起了蔡吉的右手,不禁心疼地皱起眉头道:“小府君忍着点。水泡挑了就不疼了。”
蔡吉回过头望着铃兰报以微笑道:“没事。你挑吧。”
于是乎,铃兰一咬牙快速挑破了蔡吉手掌上的水泡。在处理干净脓水之后,她小心翼翼地在患处擦上药并用干净的白布包好。然后捧起蔡吉的左手如法炮制。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蔡吉由衷地感谢道,“谢谢你,铃兰。”
“这些都是奴婢分内的事。”铃兰腼腆地笑道,“倒是小府君以后骑马可得小心了,女孩子家手粗了可不好。要不奴婢用皮子给小府君缝副手套骑马时戴吧。”
“不,我是说刚才在书房里的事。”蔡吉一语点破道。
铃兰先是一怔,继而有些惶恐地底下头小声问道:“小府君你都听到了?”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