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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花开
作者:段玲珑
耳畔有音乐,却是缥缈的;我的脚步似乎有些凌乱,再细瞧,却是游移的……
走在这条细长的小路上,周围起了很大的雾,向前望不到头,向后已是一片空茫。 不知道是什么指引着我,不知道这路的尽头通向何方,心内无悲无喜,就如同这白茫的雾气,我只是一个比雾气更实在些的白影,不停的向前,没有眼泪、没有笑容,甚至连对陌生环境的恐惧都没有……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我不累,可终于开始寂寞。每个人都孤独的走在自己的人生路上,一生都在寻找那个可以和你相扶相倚的心灵慰藉,有的人找到了,有的人没有,有的人觉得自己找到了,最后却发现,一切只是一场笑话。我就是这样的……一场笑话。可现在,这笑话变得不那么好笑,因为我突然发现,哪怕花费半生找到这样的慰藉,到头来,还是得独自面对,面对死亡。就如现在,我一个人,走在这条羊肠小道上,走了不知多久,才惊觉自己不过是一介幽魂,不过是一个孤独的影子。
“你要去哪儿?”有声音问我,四处张望,这声音比这空茫的空间更加空洞。
“不知道。”我想哭,但是哭不出来,我的心脏死了,所以我空得难受。
那声音笑了,“那,就顺着它的指引吧。”话音刚落,周围明亮了些,有火把照亮沿路,还是一样望不到头的弯延小路,远处与这火光相融。火光?不,这分明是红花,花开灿烂、红如鲜血,却没有绿叶,红连成片,照亮了我脚下的幽冥之路。没有风,可它们轻轻扬扬摇摆,就好象在安抚亡者的灵魂,却在不经意间唤醒亡者生前的记忆……普通人家的孩子是几岁开始过集体生活的?3岁吗?3岁时,他们不得不上幼儿园了。
而我呢?我不记得,从我记事起,就没有家庭的概念;从我记事起,就是很多小伙伴挤在一张大床上睡觉,然后在一个大教室里开饭,吃完饭又在这个教室里上课,上完课还在这个教室里活动。外面的天空,有时是蓝色的,有时带些灰,有时有缓缓飘移的白云,有时是霞光四射的艳丽……有时,什么都看不见,甚至连小星都不会眨一下眼睛,因为阿姨熄灯了,顺手拉上了窗帘。从出生,我就生活在这个小院里,小院的角落堆着废弃的课桌椅,花坛里长着几株好象从没有变化的大丽花,长年开着不精神的花苞;小院的大门总是关着,偶尔打开是为了迎接新伙伴,很少送走老朋友;周围的高楼越来越密集,小院越来越破旧,房间永远这么多,可我身边的小伙伴却越来越多……一直到我离开这里,还是没弄清楚,为什么?为什么世间有那么多父母,经过漫长的十月怀胎,还有痛苦的生育煎熬,终于从自己身上掉下一块肉、生下一个宝宝,然后,裹块破布,衬着夜色,就扔在医院的回廊,或者是,孤儿院的大门口。我就是这样的……被扔在小院门口。小院是家孤儿园,和我一起成长的孩子,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无一例外,全是孤儿。孤儿的世界从来都是热闹的,但孤儿的内心却从来都是封闭的。我也一样,直到5岁才肯开口说话,说的第一句话是,“张荷,把你的桔子分一半儿给我。”然后,众人都吓呆了,因为他们以为我是哑巴;再然后,阿姨的适应能力非常强,她几步踏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衣领,“你不但霸道,而且撒谎,今天晚饭不用吃了,回宿舍好好想想。”我不想撒谎,我只是一直不想当着众人说话;我也不想抢她的桔子,只是我看见她偷偷拿了别人的水果……就好象现在,我不想辩解,静静回屋,靠在床边,窗外是渐黑的天空,火烧云的光彩暗了下去,我没哭,因为,孤儿的哭泣,是没有人来安慰的。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悄悄的、养精蓄锐的、满心期待的……等着长大。因为只有长大才能离开这里,只有长大才能不过挤在一张床上睡觉的集体生活。孤儿院的小伙伴,分成几种类型:一种是天生或者后天残疾的,他们很自卑,不但是孤儿,而且是残疾人,前途一片模糊;一种是普通人,长着很平凡的长相,扔在人堆里,不会有人注意,他们比较努力的学习各种谋生的技能,前途是可以预知的普通;还有一种,也很极端,他们很漂亮,也很聪明,让人一看,就觉得应该生在富裕人家,过一种高贵又矜持的生活……我是最后一种。这是幸还是不幸?
从懂事起,我开始不停猜测幻想爸妈的故事,我总觉得他们是有苦衷的,也许只是逼不得已,虽然我不认为其他孤儿的父母会善良到哪儿,但我总认为,我的父母,应该是不同的。到我12岁,孤儿院变得小了,世界却变得大了,我们换了院长,小院里多了很多新鲜事物,我们的桌椅换了、床褥新了,院子角落的杂物被清走了,花坛里的大丽花换成了蔷薇和金银花……天还是那个天,小院还是那个小院,但似乎又透着一些不同,我说不上来,但从那个时候开始,除了躲在暗处观察别人,我也会没心没肺的笑……笑声很爽朗,震飞了屋顶的鸽群。我们的新院长姓罗,她笑起来的时候非常慈蔼,眼镜背后的细长眼睛眯得更细了,嘴角的皱纹很深。我站在角落冲她笑,她的目光移过来,看到我时微微一愣,然后轻轻点了点头。那天夜里,我是哭着醒过来的,却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那个温柔的笑容……12岁的时候我突然懂得,原来除了伤心,喜悦和幸福也同样会让人流泪。很多年以后,我再回忆那个充满阳光的下午,才发现自己曾经多么孤独,多么渴望温暖,多么希望曾经的伤害都不曾发生。但命运总有奇怪的、不由你把握的转角,就好象我出生就被遗弃,就好象越是渴望幸福越是得到伤害,就好象我终于离开了这个世界,因为已经无法承受那些欺骗与脆弱。虽然我很喜欢新来的罗院长,但到了18岁,还是义无反顾的离开了这个小院。我觉得从出生就被关在这里,从出生就没离开过这个城市……鸽群飞走了,我也该飞走了。“嫣然,真的考虑好了?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帮我,孤儿院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阿姨”我唤她,“我想出去看看。”
罗院长深深看了我一眼,垂下眼睑淡淡一笑,“也好,是应该出去走走,反正孤儿院就在这儿不会搬家,要是外头没合适的事做,就回来帮我。”“嗯”我点了点头,“阿姨,那我走了。”转身提起自己的大包,里头是我这辈子所有的财产。
“嫣然”她在身后唤我,“我来那年,你刚12岁,不常笑,但嘴角一翘,连眼睛都在笑。所以,我给你换了这个名字,巧笑嫣然,要知道,总得你先笑了,人生才会对你笑。”她望着我,保持着既定的优雅和慈爱。来不及细想,我冲她微一点头,提着背包出了办公室。年轻是好事,但有时候太年轻就意味着必须付出很多代价之后,才会懂得这些话的深意。我比同龄人早熟,但我的早熟全是自己闭门造车臆想出来的,除了孤儿院里来来往往的孤儿,我从没接触过其他人,也没接触过这个社会、这个世界。站在车来人往的大街上,我没有方向,但激动得想哭,每个孤儿不是被人领养,就是长大后必须离开,这是我们的宿命,就好象寻常人家的小孩儿也必须离开父母,展开自己的人生。我的人生会在哪里?我在这个城市吗?与这条马路有什么关系?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间,是否有一个,会成为我的朋友,甚至,我的亲人?我想得笑了,深深呼吸了一口城市的并不清新的空气,一切刚刚开始,未来应该就在自己脚下……
孤儿院就好象一个全日制的学校,和普通学校的不同在于:除了必要的文化课,我们还学一些谋生技能,比如缝制衣裙、编织绣花,男生还会学修理家电。我从各个十字绣小店里接活,然后窝在我的小屋里努力的绣,挑灯夜战,一个月刚刚好能养活自己,然后再买几条漂亮的裙子,或者是几块碎花的布,然后自己缝缝整整、拼拼凑凑,就成了别致的、新的、手工的、独一无二的花裙。我住的小巷尽头,有一棵夜来香,我的窗户刚好对着夜来香的花枝,每天晚上,浓烈的香气薰走了蚊虫,从窗户望下去,白色的小花在夜色里静静绽放,不起眼的样貌,却是这样厚重的香味儿。我笑了笑,继续在灯下绣十字绣,湿热的天气、汗黏的脖颈、棉质的小背心、卡通图案的大短裤……平凡的生活有平凡的趣味,那个时候,我有一种源源不断的动力,虽然不知道未来如何,但很享受这样自食其力、清贫又努力的生活。我的生活很简单,但我过得很惬意,如果没有遭遇……爱情,也许,我会永远简单惬意下去。爱情和样貌有关系吗?这个问题我从没刻意思考过,但我身边,漂亮女孩儿往往比较早恋,哪怕是女多男少的孤儿院,漂亮女孩也永远是男生们追求的对象。我也一样,十多岁上,总感觉有追随着自己身影的目光,但孤儿院的男孩儿比女孩儿更自卑,因为他们不是有残缺,就是长得不好,条件马马糊糊的,通常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一个家庭收养……别处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到了我们这里,就变成“铁打的”女生,“流水的”男生。我一直装作不在意,我一直嘲笑世人的肤浅,我一直觉得女孩儿比男孩儿美丽得多……我一直,没有恋爱。 直到20岁那年,带着几大包零食回孤儿院看罗院长,她更老了,头发花白,笑起来不是原来的样子,但还是原来的感觉。“又带这么多吃的,每次总不肯空手。”
“这点东西,小院里的孩子们一人分一样也就没剩下的,多在哪儿?”我坐在花坛上,啃着一只面包,风吹乱了我的长发,罗院长轻轻将它们别到我的耳后,“还在绣十字绣?”“嗯,不过现在也做裙子,或者发饰什么的,我算了一下,过不了多久,应该够租一间店面,自己进货,自己雇人。这些年长了些见识,也有一些老顾客,做起来应该不难。”“嫣然,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罗院长说着站起身,一面提袋子一面对我说:“上次你给我做的裙子,太花了,还是拿回去吧,我也穿不着。”“阿姨”我腻着她,挽住她的手臂,脸贴在她真丝的衬衣上蹭来蹭去,就好象她就是妈妈。
“那条裙子,我刻意选的布料,黑底点着几朵红玫瑰,花在哪儿?正配您的气质。”
阳光洒落在小院里,那是我最简单快乐的一段时光,就好象不必去想未来,未来慢慢的呈现在你眼前,而且比你想像中美好顺利。我曾经自闭的灵魂慢慢苏醒,原来,是孤儿并不可怕,最重要的,也许就像罗院长说的:你笑着面对生活,生活也会笑着面对你。“院长”我们正说笑,门口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在那个午后,在那些空气里,流淌着一些不一般的东西。我寻声望去,他穿着米灰色的休闲西服,里头的彩色衬衣衬得整个人明朗了,可真是奇怪,就好象从始至终,我都没看清他的样子。他于我,从一开始,就只是一种感觉——让人心悸、让人魂牵的感觉。徐浩有很多身份:平常是某家小公司的执行经理,周末有时是徒步客,有时是孤儿院的义工,有时又是加班族。认识我以后,他有了另一个身份——嫣然的男朋友。我的小屋变得温暖了,淡粉色的壁纸上常常会有一对恋人相拥相吻的身影。
我以为我对爱情是排斥,我以为我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一见钟情的爱情,我以为我可以不依靠任何人,自己独自生活,我以为……一切都只是以为,当我们遇见,就无法避免沉沦。谁能解释这样的情衷?谁能告诉我,缘份为何如何奇妙?“那天你为什么要去孤儿院?”我问他,问了无数遍,笑好象蜜一般肆意流淌。
“那天你为什么要回孤儿院?”他回我,每次都是同样一句话,但我好象永远都听不够。
笑声变成合音,我的和他的,那么不同,又那么和谐。原来缘份,总是在不经意间撒下天罗地网,我甘心被他俘获;我甘心,被这爱情,冲昏了头脑。罗院长背地里调查了一下徐浩,我笑她凡事太过谨慎,她摇了摇头,不过倒是释然的叹道:“但凡孤儿,总是有些怪脾气,我就怕你太过孤僻,谁知你这丫头有福,事业上一帆风顺不说,现在爱情也颇顺利。嫣然……”说着她笑了,“懂得珍惜才是真的,徐浩挺好,年轻有为,又肯上进。阿姨等着吃你们的喜糖。”幸福来得太突然,也太顺利,我沉浸在柔情蜜意里,几乎忘了18岁以前自闭的岁月。笑容和甜蜜成了我唯一的表情,我没注意到阿姨有些担忧的眼神,在我转身离开后,她低声道:“但愿能永远顺利下去。”顺利的,并且是完美的,这一直这么认为,可这完美只存在于我的幻想中。22岁生日那年,我们约好了在孤儿院做一天义工,然后再去庆祝。……
我的生命终止在那天了,虽然是个意外,但我现在反而觉得,命运是没有意外的,一生既定,等着我去经历,等着我去痛苦,等着我去欢笑,等着我去爱恨痴缠。彼岸花开,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最无情坚硬的原来是佛祖,因为他们看透了人世苍桑变化,再悲再喜,也惊不起波澜,所以,彼岸花开,指引亡魂,偏偏指引不了自己,生生世世花叶无法相伴。……
一大早,穿上白色小吊带,婉延着蔷薇枝的长裙,还有平底细绳的休闲凉鞋,我的长发披在肩上,微微有些卷,淡淡补了唇彩,眼睛很有神,一看而知是沉浸在幸福里的小女人。背上斜挎包,冲镜中的自己咧嘴一笑,兴冲冲拉开门,我愣住了,门口站在一个女人。
“你好”她很大方,冲我扬了扬嘴角,很有距离感的笑,让人突然觉得压迫。
“你~”
“我找你”她打断我,错身进了屋。
“不好意思,我这会儿要出门。”拉着门把,我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就好象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命运之船正在掉头。
“我是徐浩的妻子。”她笑,残忍的看着我呆愣当场,不是不信,是根本不知道如何信?
舔了舔嘴角,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将墨镜除了下来,仔细打量我两眼,“别紧张,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前年就出国了,原先打算我先出去,然后再把他办出去,谁知一拖二拖,倒没当初心急了。”“我要走了……”有些淡淡的苦涩,真相一点点展现在我面前,不是我所熟悉的美好。
“我也要走了”她摇了摇头,高傲的回身,“记住,要男人动心很容易,可要一个男人用心,就不太容易。我知道徐浩不爱我,我也不太爱他,不过,我们都肯为对方用心,这,也许就是夫妻的缘份吧。”她什么时候走的,我已经忘了,门开着,楼道里时不时有人上下,屋里悄然无声,我已经没了思考的能力。
原来他有妻,原来他隐藏得这么好,甚至连罗院长都没查出什么异样;原来当我遇到他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我提起包,木然的出了门,还记得锁上门锁,还记得今天要去孤儿院……我没哭,因为太突然,原来,爱情如果来得太快,消失得也会很快。计程车在拥挤的公路上走走停停,这城市好象变成一个大的停车场,无论拐到哪儿,总找不到顺畅的出口。司机的耐心越来越差,从小声抱怨到骂骂咧咧,甚至忍不住摇下窗子伸出头去指点车辆行进。汽车喇叭声、嘈杂吵架声不绝于耳,我呆呆坐在车内,好象这些声音与我无关,刚才那幕不停的重演,却怎么也继续不下去。我不明白,这一幕的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2年相恋,几乎朝夕相处,从没发觉他有什么异常,如此的浓情蜜意居然也可以虚假?那究竟是我太简单,还是他太复杂?不敢再想下去,匆匆结了车钱,打开车门,穿过车海,木然往孤儿院走去。徐浩还没来,罗阿姨在办公室里整理着什么文件,我冲她惯常的笑,强打精神与她闲聊。人心总是自欺,哪怕真相放在眼前,有时也不愿相信。“嫣然,你和徐浩还好吧?”阿姨锁上她的文件柜,手里好象拿着一封信。
“好”我低着头,不知怎么说。
“那就好,还没打算结婚?你们在一起也2年了。”她笑着坐在我面前,我抬头,极快的瞄了她一眼,不知怎么有些心虚,倒好象是我结婚了,而他没有。泛泛一笑,不敢答话,我怕开口话没说出,眼泪先流。罗阿姨倒也不追问,半垂着眼睑,嘴角带笑,看着她手上那封信,半晌方缓缓道:“我来接管这家孤儿院的时候,整理你们的档案,当年你的襁褓里有一封信,是你妈妈的。”“啊?”我愣愣站起身,放在膝上的零碎东西洒了一地,我妈妈?我一直在想她,可我以为她只留下我的出生年月,再无其他只言片语。乍一听见这消息,耳朵嗡嗡作响,脑中一片空白。“坐下吧,嫣然。”罗阿姨冲我点了点头,“原本想着等你成年就交给你的,但那时候觉得你太单纯,也没接触过社会,怕你,怕你看了会对这个社会、对人心存下偏见。”“阿姨”我打断她,想说的话太多,一时竟无从开口,“我妈妈,她,她写了些什么?”我的声音带颤,声线有些虚泛。她笑着轻摇头,微一思量,把手中握紧的信递了过来,下意识伸手去接,她又不放了,“嫣然,记住阿姨说的,无论是社会也好,还是人心,都不可能全是好的,或者全是坏的,孤儿的想法做法容易偏激,但这个世上,从来没有绝对意义的公平。你记住,上帝总是为你关上门,又打开窗。”她在劝我,我却慌了,颤颤的接了过来,有数秒钟时间,没有勇气打开手上已经泛黄发碎的信封。
“看吧,我去外头瞧瞧孩子们,现在的孩子越来越皮实了。”罗阿姨故作轻松,拍了拍我的肩膀,朝屋外走去,顺手拉上了门。房间安静了下来,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缓缓抽出薄薄的信纸,看见我的母亲娟秀却又零乱的笔迹:好心人,请您收留这个女婴
……
看见这一句,我的泪就滑了下来,仿佛能看见妈妈趁着夜色,双目哭到红肿,万分不舍,将尚在襁褓中的我扔在孤儿院门口,几步一回头,回头即不忍。几次欲反悔,终于还是咬牙跺脚小跑着离开,远了,只到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我认识孩子她爸的时候,他刚刚离婚,我很爱他,他呢?应该也一样爱我吧。我在憧憬着结婚,然后是过不完的幸福生活,直到怀孕,直到怀孕,有人告诉我,他们复婚了。……
信里的话散乱无章,看到这里,我的思维更加散乱无章——妈妈怀孕了,爸爸变成别人的丈夫。这是多么讽刺的事,就好象电影,但比电影更真实,也更伤人。……
我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要不就是他疯了,他回来告诉我,给他一段时间,他需要这段婚姻成就一个事业。我苦笑,已经知道大势已去。可宝宝没错,何况那时候,宝宝已经六个月,有手有脚有心跳……我去了医院,但下不了狠心。宝宝,原谅妈妈,也原谅爸爸,他只是一个自私懦弱的男人,妈妈也一样,所以生了你,又把你抛弃。
好心人,请您收留我的宝宝,她一定会很漂亮、很孝顺、很乖、很懂事……
后面的字迹模糊了,是泪水溅湿了那张普通的,却又记载着我的身世的信纸。旧的发硬的泪痕是妈妈的吧?现在又滴上了新的泪珠,一滴滴溅在纸上,摔碎了、摔碎了柔软的心。扶着桌沿,跌坐在地上,我开始笑,笑了又哭,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一时为徐浩的欺骗伤心,一时感怀自己的身世,一时又好象看见妈妈绝望的表情……“嫣然,快起来”不知何时,罗阿姨进来扶我,努力想将我抱起,可我抓住她的手,“阿姨,我成了妈妈,我就是妈妈……”语无伦次,我们母女的命运如此相像,甚至让我无法怨恨将我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的母亲。“你说什么?”她没听明白,我又何尝不是?无法弄懂这惊人的相似命运背后暗藏着怎样的因果报应。
“院长”正悲伤得找不到出口,徐浩来了,他冲上前将我抱起,“嫣然,怎么了?”
我突然萌生出一丝希望,也许,也许早上只是一个梦,或者是一场恶作剧,又或者只是一个谎言。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直直盯着他似乎有些疲惫的眼睛,“你结婚了?”话才出口,屋里突然窒息般的寂静,徐浩的眼眸一暗,已经推翻了我所有的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