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隆帝端坐上首,俯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这江山,只怕要由他们中的一个来承担,由此念及明日就到京的现任太子,无限嘘吁,也只是暗中感叹——若论才华,太子比不上木桢;若论决断,又比不上木绎。可他是嫡子,从小跟在自己身边长大,未免娇宠些,一直以为有了历练就会有所成长,谁知道这一历练,倒把地位都历练没了。“平身吧。”声音还是一贯平稳,只是如果你细听,不难发现这平稳背后的疲倦。
“谢父皇。”两人异口同声,这是他们打学会说话就学会的礼仪,只有在这种时候,他们是心照不宣的,其它日子,都各有算计、各有谋划。“老四,你先说说,这仗打不打?怎么打?打了以后已该如何?”
“父皇,此仗必然要打,否则倒让那贱妇轻看了我堂堂睿朝。”
“贱妇?”永隆帝冷笑,“她可是前朝唯一的血脉,若倒退数十年,那身份不知该如何尊贵。”
“识时务者为俊杰,戬睿分离太长,黎民皆盼天下一统,唯有她固执己见,不顾苍生流泪流血,可见配不上自己的血统。”说话的是当朝五皇子,崇亲王爷萧王桢。他一抬眸,目光敏锐,轻易就说出了永隆帝真实的心声。“五弟此话不错,只是这仗要怎么打,须得认真思量,若是强打强攻,想来不过数天,反军就会被扑灭,只是同治洲初初设洲,人心不稳,如此一来,势必伤及同根情意,就怕反军易扑、人心难稳,这接下来的事,才是大事。”木绎接过话头,仔细一看,两兄弟倒有几分想像,可木桢的眼神里常常有几分玩世不恭,隐藏了自己真实的野心;木绎则不同,他是尖锐的,不肯落人之后,永远都站在最前面。永隆帝抬眼一瞟,将二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他不是不明白,可现在,还不到最后关头,这江山,交给他们任何一个都可以放心,可说到谁更适合,那是另外一回事,他学聪明了,这次,太子的位置不由他来定,就由这江山来定。“老四说得对,既有如此见解,可有何良方了结此事?”半晌,永隆帝缓缓开口,带几分赞许,还有几分期望。
“父皇,儿臣愿执帅印前往同治洲平息叛乱。”木绎朗声请命,单膝跪地,英俊的脸上全是年少冲动与自信。
“你?”
“对,儿臣是当朝四皇子,如若领军,名正言顺,如此以来,也可看出朝廷对同治洲相待甚厚,与众不同。请父皇准了儿臣,儿臣定不辱命,即刻整装带军前往。”永隆帝没立刻答话,他也在思量,这算不算上策?若论文治武功,木绎自然不错,可动辄出动皇子任将军,就算万无一失,也让世人小觑。末了,他转向木桢,“如你所说,反军易扑,人心难稳,这接下来又该如何处置,老五,说说你的想法?”“回父皇,若论文章,儿臣比不上四哥;若论武功,儿臣更差四哥十万八千里。这带兵打仗的事,儿臣倒真不如四哥。”“哦?难得见你如此谦逊,这样说来,你也赞同你四哥的主意?”永隆帝扬声道,不待木桢接话,又随口问,“凤烨的身子骨恢复得差不多了吧?”“父皇~”
“若是好了,就让她长住京中吧,城郊虽清静,到底不比城里诸事便易。”
木绎与木桢下意识对望一眼,都不知怎么又说到这个上头。
“谢父皇惦记,儿臣自会转告凤烨。”木桢跪地谢恩,暗自揣磨着永隆帝的心思。凤烨是戬国景云帝亲封的镇国公主,如今国不在了,这名号还在人心里,难不成父皇想要借凤烨的特殊身份平息此事?可这棋太险,他不容许他的妻子再有半分差池,终于还是抬头镇定道:“儿臣倒有一计,就怕父皇不准。”“准与不准那是另一回事,你既有计,说出来听听无妨。”
微一沉吟,木桢缓缓道:“若论同治洲,自古以来与睿朝皆是同源同宗,前朝崩塌,戬睿分离,景云帝虽励精图治,奈何大势已去,终究难以支撑。以儿臣看来,太子此次执掌同治洲有几点不妥。”“五弟,父皇让你说说对策,讲这些做什么?眼下最重要收复人心。”
“四哥说得对,反军事小,人心事大。若不论论根源,只怕人心难收。”木桢说着看向永隆帝,见他微一颌首,这才继续道:“一者,同治洲分离数十年,黎民既盼天下一统,又想寻常日子能维持原状,太子急于教化同治洲蛮民,操之过急,引起民怨;二者,同治洲向来以丝绸闻名于世,百姓衣食、洲内经济,多靠丝绸支撑,太子急于充实国库,逼农太甚,以致蚕农不堪重负;三者,戬国景云帝励精图治,深得人心,虽信义无道,百姓皆知,但到底是景云帝之子,单凭这点血脉,也让人心怀恭敬之情。太子急于树威,将陈姓男族皆斩于世,引起民愤,这才让一女流之辈逞机起兵,终造成眼下的局面。如今同治洲守军虽与反军对峙,难分胜负,但民心无偏无倚,没有倾向,于睿朝不利,以儿臣愚见,此时四哥率军不甚妥当。”“那五弟还有何人选,倒比做哥哥的还稳当,说出来听听。”木绎接口,脸上有丝轻蔑,纵观朝中文武,说到带兵打仗,还没有谁有他这样的胆略心计。木桢微扬嘴角,冲木绎道:“若说此人,四哥也识得。只是怕兄长惜才,不忍放他去。”
“老五,如此关头,莫再打谜语,说吧。”永隆帝摆了摆手,心下倒有些明了。
“父皇,四哥麾下有一员骁将,若由此人征讨反军,儿臣以为事半功倍。”
“你是说……”
“儿臣荐车骑将军钟骁。”木桢一字一句,无比坚定,除了此人,实在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钟骁?”永隆帝喃喃低念着这个名字,他印象里的钟骁,的确是个良将人才,可说到底他究竟是戬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派他出征,自然要加封一等,这样一来,是否妥当?“钟言洌虽是戬国威武王爷,但其心早死、其意早决,暗中嘱托钟骁一定要为戬睿一统献智献策。戬国覆灭,钟骁功不可没,父皇当知这是个可遇不可求的人才,更难得钟家在同治洲颇有威望,钟骁又心向睿朝,若由他征讨反军,定然不费伤亡,既灭了反军气焰,又得同治洲百姓人心,两全其美,何乐不为?”“五弟,这算盘打得好,可下一任同治洲王爷呢?难不成也由他来担当?”
“外姓王爷并不稀奇,这全看父皇的意思,若能放心,儿臣认为此人甚妥。”
永隆帝从龙椅中缓缓站起,来回踱了几遍,也有些争扎——木桢说得自然不错,可木绎虑的也有些道理。外姓王爷不过是朝廷拉拢人心的手段,大多并没实权,若让这车骑将军一跃而成皇亲贵戚,不怕能力不够,就怕能力太强。“父皇,儿臣还知道戬国仪悦公主素来倾心钟将军为人,多年来欲求而不得,此番若由钟骁挂帅出征,只怕不费一兵一卒,就可平息;他日若由钟骁执掌同治洲,不但得了民心,且戬国唯一一支血脉也不会再轻易兴兵作乱。”“依五弟的意思,还要留着这仪悦的性命?”木绎挑高音调,斜睨了一眼木桢,“这犯上作乱,可是死罪,若再饶了好她,那也太宽大了吧?”木桢并不作答,微微一笑,向永隆帝道:“父皇,若要依此计行事,则睿朝宽大待人、大国气象尽现,既得民心,又得天下,就算他日有人图谋不轨,到时国势更强,民心所向,又有何惧?至于这仪悦,杀她容易,留着也只不过召示世人我睿朝广阔胸襟,难再成气候。”半晌,永隆帝没说话,殿内寂寂无声,直到殿外守候的太监隔门请示,“皇上,太子已到京外肖舆城,丛大人派使前来,想问问是继续进京?还是原地等候旨意?”永隆帝一顿,看向地上的两个儿子,沉声道:“宣车骑将军钟骁入宫觐见。”
外头的太监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领命而去。
“老四,这次你就留在京里享享清闲吧,这征讨之事就由你麾下战将前往。”
“遵旨。”木绎一面应着,一面思量木桢的用心——这钟骁是自己的良将,纵然有功,也在自己名下,那此举动机何在?“至于太子……”永隆帝沉吟着,想起历年来的宠爱,想起皇后的眼泪,心下也有一丝柔软,可这江山哪里容得柔软?行错一步,全盘皆输,他输不起,输不起这片大好河山。“老五,你去一趟肖舆,将太子押解回京再行定夺。”“是,父皇。”不动声色的,俯在地上的木桢露出旁人无法查觉的淡笑。神情隐着兴奋与自得。
“下去吧,各自行事,莫再耽误。”永隆帝挥了挥手,有些疲倦,走至窗前负手一立,待看见窗外巍峨的宫殿,寻些层层叠叠的飞檐,那些精致大气的花园……这是他的天下,这天下,必须如此繁华下去。站在窗前的背影恢复了以往的沉着与力量。至高位者,胸襟广阔,容得下天下,容不下私情。这才是皇帝——高处不胜寒,寒者又何惧?这年的冬天特别长,大事小事全都发生在这寒冷的三、四个月,让人觉得过了很长时间,还是过不完前面横着的各种突发事件。年底时,永隆帝封钟骁为天命将军,征讨反军,即刻出发,不得有误。千想万想,都没想到这个人选会是钟骁;可千挑万挑,倒只有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乍一听见这消息,有一瞬光阴,我的脑中一片空白,仪悦反了,钟骁去镇压。上辈子不知什么缘份,这辈子注定让他们对峙?“这就是爹的良策?”我问一旁的木桢,他在喝茶,丫头在整理他的行装,因为他要去将太子押解回京。
“除了他,还有谁更合适?”木桢并没正面作答,他看着那茶碗,眼神有些深遂。
“这又是个一石二鸟的计谋。”我冷笑,心下阵阵发凉,“看来你从不肯做赔本买卖。”
“你担心他?”木桢挑眉,神色间有丝不郁。
“担心?爹也知道钟骁此去必胜无疑,我还担心什么?”
“那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于国于家有利,于民于他有利,几全其美的事可不常见。”
“只怕于你也有利吧?”我接口,真相总是残酷,他的城府有时深到我觉得恐惧排斥。
“此话怎讲?”木桢倒沉得住气,嘴边噙起一丝淡笑,似乎被我看穿是件乐事。
“他虽在四皇子麾下,此计到底是你提出来的,若是平息反军得力,那同治洲王爷一职,也少不了会把他考虑进去。他虽是戬国前将军,到底也系良才,明君不会不用,用了,这功就计在你头上。”说着一顿,见木桢没有反应,继续道:“况且也算将他遣出京城,今后……”“嫣然。”木桢打断我,微微带些怒气,“有些话,没依据还是别乱说的好。区区一个钟骁罢了,本王还没放在眼里。”“你从来,都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你眼里有的,不过是这花花江山。”我有些哽咽、有些委屈,有些害怕将来,害怕面对这样强势的木桢,似乎一切都不能确定,一切都在他的算计当中。“嫣~”腾的一声,木桢从椅中站起,我已急转出屋,不愿听他多言。
外头没下雪,天气干燥寒冷,乍一从温暖的内室出来,冷得人直打寒颤,可这样也好 ,这样的天气让人沉静,所有不适与委屈都消散在冷空气里,顺着回廊,沿路的丫环小厮忙不迭行礼,我没注意他们,我看向这院子,头一次这么认真的打量紫菡苑。这是个三进的四合院,房屋层层有序,布局严谨。每个小院中都种有不同的植物,我们居住的后院连着一个小池塘,此时已是冰封时节,池边芦苇干枯、池中荷叶早清。可若是盛夏,这小院别有一番风情,石缸里种着睡莲、池塘中育着紫菡,乃是珍稀名贵花种,这京城,只有数家皇亲才有几株。鱼儿在池底欢游,蜻蜒在池面点水……如今什么都没有,唯余一片萧瑟。轻轻叹了一声,转过那回廊,也不知要去哪儿,也不想出这院子,也不想看见其他人,也不想看见木桢。入了皇家,就如同进了一个金丝笼,就算将笼敞开,你也未必想飞出去。因为连带外面的天空也属于这片江山,要如何逃,才能逃出这样的羁绊?这是身份带给你的束缚,无法摆脱。摒退了跟上来的使唤丫头,一个人静静待在池边,院内的梧桐上结着一个秋千,我来的时候就有,看样子却是全新的。秋千是每个少女的一个梦想,仿佛通过它,可以荡出一番欢愉的心情,又或者,当秋千高高扬起时,可以看见自己内心深处最真挚的期盼。梧桐树叶落尽了,坐在秋千上看向高处,乌青的枝干向青灰色的天空伸展,仿佛已经融在那片天里,其实永远隔着很远的距离。倚在秋千绳上,双脚轻轻摇动秋千,心绪也跟着轻晃——往事如同不连贯的单音符,偶尔跳出心间,是一个个固定的场景。不得不说,我怀念懵懂的少女时光,虽然一直没遇上那个让我心动的男人,可始终有钟骁相伴,他的感情如同温水,悄悄将你包围,不热不冷,不紧不松,让你不知不觉沉浸其间,忘却世间烦恼。也许我不适合爱情,或者说不适合这尘世间的爱情,太过激烈的东西不易长久,太过完美的男人总是要求太多。我可以退让,也可以改变,但天长日久,是否有些东西也会因此变化?比如我们之间的关系,比如有朝一日他若得掌天下,我是否能胜任后宫嫔妃之职?不得不怀疑我们是否适合?每当情意转浓,总会无缘无故争吵,每次争吵过后,又重新收拾心情,打理残局,有时会更好,但大多数时候,我们都会觉得太累。互相牵扯着,又不能分开,又不能更新亲密。如此循环,我几乎已经看到未来,只是常常不愿面对。“咪咪,过来。”不知从哪儿窜出一只家猫,身上有深浅不一的黄|色条纹,脖圈处一圈白毛,趴在离我不远处,弱弱的叫了声,“喵~”它不理我,兀自趴在地上舔毛,明亮的眼睛如同两颗水晶葡萄,大而有神,长长的尾巴收在身体一侧,时而舔舔脚掌,时而舔舔胸口,不妨没坐稳,摔了个四脚朝天。我忍不住笑了,可它仍然旁若无人,既然摔了,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自己与自己玩耍,抬起身子抓身后的尾巴,手掌又厚又圆,偶尔“喵”的一声,颇为可爱。“咪咪,你不冷吗?”我问它,刚欲下秋千去抱,身后却被人抱住。
不由一愣,直到发现清冷的空气中隐隐带着我熟悉的淡淡檀香。
“你永远对它们更温柔。”木桢在我耳后低语,带着些无奈,带着些自嘲,“原来我做什么你都不满意。”
“它们永远比你单纯。”我接口,那猫看见有人来,嗖一下就窜上了房梁,躲在那上面俯看我们,我们才是它眼中的小丑——莫名悲伤,莫名争夺。“那我下辈子变成一只猫如何?”
“我可不想变成耗子,被玩死在你手心里。”我笑,话才出口,又不由怔忡,原来我和他,就好象猫和老鼠,原本就不该相爱,就算爱了,天性也会让我们永远无法相处。木桢查觉到我的呆窒,扶住我的肩头,将我转向他,“嫣然,你听着,无论我是谁,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我的,和这……”说时一顿,轻声却坚定道:“和这江山一样,缺一不可。”“如果有一天,你只能得到一样呢?”
“江山与美人有什么矛盾吗?为什么只能取其一?”他有些狂傲,如同一切尽在他手中。
无奈苦笑,“江山与美人没什么矛盾,可至高者从来也是寂寞者,高处不胜寒,这是不变的定律。”
“我说也有例外,看你肯不肯给我机会来证明。”
“木桢,我累了。”相对于他的强势,我永远属于弱者,有时弱者会被强者带强,有时在强者面前,弱者会越来越弱。我也许是后者,只是他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木桢微一蹩眉,紧紧握住我的肩头,“我的天下,只有你配做皇后。”
“皇后?你想生生把我憋死。”
“你低估自己了,也小看了你的丈夫。”他接口,还是那样自负,“若天下与美人只能选一样,我带你归隐;若天下能与美人皆得,我带你俯看这锦秀河山。”“木~”
“可是没有前者,我们注定是后者。”木桢并不想听我说,在他心里,早就描画好了将来,那个将来里有我、有他的江山,可他是否想过,那个将来里,也会有其他很多美人,也会有其他很多斗争,也会有其他很多无奈?这些都不是他考虑的,我面前的木桢,还是一个志向高远的年轻男子,因为年轻,所以把什么都想得很完美。我也曾年轻过,那是在上辈子,虽然艰难,心里却永远升腾着希望。也许正因为年轻,总觉得世界会因自己而变,末了,却发现这只是一个可笑的童话——什么都不会改变,除了你自己;什么都不会改变,除了那些你希望长久的东西。“回吧,我替你收拾东西,丫环们虽细心,到底不懂事,别收拾拉了什么路上麻烦。”扯扯他的衣袖,转身欲走。木桢突然用力拉住我,促不及防跌进他怀里,没来得及思考,他已俯身吻住我……记忆里,这样温柔缠绵的吻似乎已经是很久远以前的事,这期间,隔着太多变故,隔着太多争执。我们都被琐事所绊,几乎让我忘了他是怎样的温柔,又是怎样的……霸道。那吻如同急雨,落在我腮边、嘴角、眉间,最后长久的驻足于双唇之间,反复吸吮、反复辗转,似乎想证明什么,又似乎只是他情感的表现。本能推了他一把,没有离开,反而吻得更紧了,他的舌闯入我的牙关,追逐着我的,不容我躲避,不容我不回应。
这样寒冷的天气,我的舌尖微凉,他的却那样灼热,生生将我们两人燃烧。吻到无法喘息,吻到意乱情迷,他不肯放开我,双手紧紧抓住我的头发,发髻散了、发簪落了,可我们都没在意。我紧紧抱住他的腰背,想让欲望淹没世事的繁杂。他的后背那样宽厚有力,我倚在他怀中,无力却又不会倒下——因为他给我支撑,如同一座山,让人坚定踏实。“嫣然,爱我。”木桢在我耳边低喃,短短几个字充满了情欲,让人不由脸红心跳。
“我好象永远都得不到你。”他继续道,声音里掺杂着痛苦。
毫无预警,我的泪滑了下来,说到底,我又何尝不如此?我们这般纠缠着挣扎,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不许你哭。”他吻去我脸上的泪痕,嘴唇在我眉眼处辗转,我的眼皮快速的跳动,如同内心的徘徊。刚一眯开眼,余光瞟见院门处似乎站着个人影,不由低呼,“有人。”可他从不在乎,在这座府第,唯有他,才是真正的主人。我忙着推他,又忙着细看,院门口的人影似有查觉,转身走了,长长的裙摆一晃,就没了踪迹,隐约是个年轻女性。“木桢,刚才有人……”话没说完,他已将我抱起,微摇头道:“管他有人没人,你只是我的。”说着已三步两步抱着我回房。那些曲折的回廊,那些变化的风景,那些路过的下人,那些道道的院门……我走起来那么长,他抱着我,那么短,似乎只是眨眼功夫,我们就回到温暖如春的内室,床幔放下了,屋门关上了,所有人都自动消失了。这个世界只剩下一对男女,贪恋彼此的身体,贪恋彼此的灵魂,互相安慰着,互相亲吻。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说,“我爱你。”可当我睁眼,看见他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我所熟悉和不熟悉的一切,那句话生生被咽了进去,换作一声长久的叹息。“我爱了你这么久,你居然一直视而不见。”他仿佛听见我的心声,细蜜的吻落在脖颈处,轻轻啃咬我的脖窝,我笑了,因为痒,左右躲闪不开,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抬头就往他肩膀上咬了下去。开始时只是玩笑,可他不动,任由我越咬越重。就好象和自己赌气,心一横,深深下嘴,直到有丝淡淡的血腥充斥鼻间,我哭了,推开他道:“你为什么不躲?”“这样你能记住我,也算是件好事。”他又笑了,我们的表情总是相反的,这次,他看着我哭,不劝不说,只是拂着我长发,吻去我眼中的泪滴。直到我累了,直到我哭不出来了,直到我问他,“木桢,我们该怎么办?”
“嫣然,相信我,一切都在计划内,包括我们的未来。”他一字一句,无比认真。我呆呆看着他,恨自己的懦弱与胆怯,半晌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