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断他,“十八年,你都没有来对我说过这些,那么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
“你……在怪我没有早点来?”
“我知道你不会早来,”我迂了口气,缓缓地说:“因为你发过誓,答应了华焰不要来天山认女,而如今,你如此说,是深信自己马上要把天山铲平吗?”
“你……怎么知道?”
“我想华焰是不想让你这么做的,她拼命帮你壮大山庄只是想让你自保于天主教而已,而不是让你,成为生灵涂炭的始作俑者。 ”
邺永华听地一楞,摇头苦笑:“看来你是不想的了。”
“也许我是想的,”我说地平静,“我不是什么英雄,我也没有什么报复,我只是想安安稳稳地过平静的日子。”邺永华眼神一亮,“可是,”语峰一转,“要我抛弃整个天主教去向你讨一份真真假假的父爱,那么抱歉,我做不到。我不是什么圣人,可是我却最见不得人死,当天主教召唤我时,我不是你的女儿,我依旧是天山的朱颜。”
邺永华垂来头来,未几,抬上来的眼里又是精光闪动:“你不想被天下人唾骂也是应该的。等天主教破灭了,你也从此可以解脱,邺飞白,易扬……都由得你,我以前没有为你付出过什么,至于以后,起码,可以许你一个你想要的生活。”
“哥,事到如今,你又何必说得如此好听?”邺永言冷声道,“如果你真的只是想认女的话,何必非要出兵不可!”
“我发过誓……”
“是啊,发过誓。你对华焰保证过,不上天山来认女,而如今,”邺永言指指脚下,“却依然在天山啊!”
“我并没有违背誓言。”邺永华说地平静,却有一股很奇特的黯然。
邺永言挑眉:“是吗!说这话的时候你就不怕九泉之下的华焰死不明目?”
“与华焰无关!”
邺永言豪不在意:“华焰爱你,所以她愿意为了你抛弃了圣女的身份,为了你毫不惜己地动用《天降大典》,她不让你上山来也是顾念你的安全!”
“住口!”
“华焰心心念念想着你,为了爱你,地位,权利,甚至是生命都放弃了。她那么爱你,你难道还不明白什么是她想要的,什么是她不想要的吗?”
“够了!”的
“你,邺永华,你一直都是占有她的感情。用她才填埋自己的野心……”
“我说够了!”
“哥!你根本不配华焰的爱!”
“如果华焰真的有半分爱我,那么事情就不会是弄成今天这个地步!”邺永华大声说。他深深吸了口气,把眼中的激动又按压回去,“从头到尾,华焰心里根本就没有我的位置。”
我和邺永言都定住了,看着邺永华慢慢被悲伤覆盖的面容说不出话来。
“华焰……爱的是苏沩。”
言毕,再无声息。四下无声,清风撼绿枝,淡云点苍穹。
“你骗人!如此,那华焰为何不回天山!” 许久,邺永言突发的尖锐的声音打破寂静。
“我没有,华焰以死相逼让我立誓,有生之年定破天主教,再去寻女。否则,华颜,我的妻室,死无葬身之地。”
“你胡说!华焰是天主教的圣女,怎么可能反而要破天主教!”
“……永言,我知道你对华焰的心思,只是当我从斯南村把她接回来后,华焰,早就不是当初的样子了……”
“你……”邺永言脸色惨白。
“朱颜,”邺永华看似平和,不知为何,居然让人觉得他万分绝望,“你的母亲,就是这么安排的,拿你来当筹码,要我攻打天主教,然后,再来带你走。”
“为什么?”我心里有无数个疑团。
“她是爱你的,虽然她并不想要你,但是你总是她的孩子。无论何时,无论何处,她都希望你能过地轻松快活,没有枷锁负担。即使……是天主教的圣女。”
邺永华声音低沉,字字沉重,拨开岁月的云雾,往事,完全是别样的颜色。
当那个时候,天山上还有这样的两个人,华焰和苏沩。
所有的开始,就是邺永华一身是血得地倒在天山脚下。
华焰救了邺永华,帮邺永华发兵报了家仇,日日下山看望这个传奇般的浪客。苏沩没说什么,华焰很是纳闷,故意跑地更勤了,苏沩却还是毫不在乎。华焰开始赌气了,和那个浪客花前月下起来,苏沩还是没有表示。华焰气地伤心,来浪客这里抱酒一醉,醉里迷梦间,床第交好时,声声唤着,却是苏沩的名字。的
肚子日渐大了起来,华焰羞愧难当,整日闭不出户不见来人。可躲得了别人,却终究躲不开天主教的大天师。
但是苏沩并不在乎,因为苏沩,更本不爱她。苏沩爱的,只是权利而已。
听得苏沩亲口说出来,华焰伤心欲绝,愤然离开,却因为太过悲痛而半路早产。诞下一女,却被天主教徒带走。
被阎王劫救走后,天下间依然传闻四起,有个婴儿竟然被苏沩立做储圣女,而华焰,竟然成了跳崖身亡。
苏沩根本没想找她回来,苏沩只要权利就好了。天下人都在唏嘘短叹苏沩是个情痴,那么高悬圣明牌,养女天颜殿的事情虽然在事理之外,却在情理之中,苏沩这个史无前例的做法竟然被天下人所支持。圣女位空,天主教天师独大,苏沩真的做到了掌控天下,独占河山。而华焰,不过是一块再无用处的垫脚石。
苏沩从未爱过华焰。但是华焰一直爱着苏沩。
而在明白自己于苏沩,非但是不爱,更是芳心被利用,华焰,又怎么能说服自己继续去爱那个冷血的人?
爱不得,恨丛生。
邺永化从斯南镇接回的再不是华焰。
一手创立竣邺山庄,一手提拔一批威武战士,华焰没日没夜地拖着自己孱弱的身子驱动《天降大典》。邺永华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夜夜不得安眠,眺望着天山的方向,眼神决绝,那么刻骨地恨,那么刻骨地爱。
忽然有一天,阎王劫说那个养在天山上的女孩是自己的骨肉。虽然也曾有过这样的猜想,却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该是个怎么的小精灵呢?和以前的华焰一样古灵精怪,明媚调皮?还是个娴静温婉,秀气大方的闺秀?她会不会怕黑,喜不喜欢吃甜?养在天颜殿不知是否孤单,有没有想念父母?待立的圣女又如何,那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啊,和自己所爱的人的女儿!
华焰的心不在这里,可是,她和自己的女儿却在。就在天山……
而后,华焰在邺永华面前,吞下了索命根。
“你……你这是干什么!”
“阎王劫的索命根!”
“你……你……你先别动,阎王劫就在庄内,我去找他……他肯定有办法的……”
华焰一把拉住邺永华不让他走:“答应我,不要上天山!”她的眼睛格外的亮。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
“答应我!”华焰手拽地更紧了,丝毫没有妥协的样子。
“为什么!那是我的女儿!”
“天下的女婴那么多,苏沩别的不立,为什么偏偏立她!苏沩放任山庄这些年不断壮大却不理不采又是为了什么!就是因为她是你的女儿!”
邺永华面色惨白:“就算是被要挟,也要见一面!”
“见?你以为你见了之后还能活着回来吗!你不能……”华焰面色忽然变得像白纸一样,神色痛苦,索命根发作了。
“你……你怎么样……等着,我去叫人……”
“答应我,除非可是和天主教抗衡,不然绝对不去认女!”华焰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好,好,我答应!你放手吧。”的
“我要你发个誓!”华焰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如当初看见她的时候。
“我发誓,我发誓,进军天主教之日才是我与女儿相见之时,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不,否则,”华焰一字一句地说,“你的发妻死无葬身之地!”
…………
华焰中毒被拖延太久,加之本来就是积劳成疾,就连阎王劫也回天乏术。
邺永华受在妻子床塌前悲痛不已,忽然听得妻子断断续续地说道:
“……权利,权利,你就这么爱权利……”
“……我偏不给你,偏不让你称心如意……”
“……等毁了天主教,毁了天山,你就明白了……”
“……我恨你,我恨你……你越想得到,我越要毁掉……”
而后,就是长久的昏迷。
是夜,华焰似乎有了点清醒,她说:“水……水……”
邺永华忙把水倒好端来,正要喂她喝,却听得她又悠悠地说:“我……先去……等你了……”一丝笑容绽放在华焰苍白的脸上,长久未见的笑容,不掺一丝杂质,没有一缕俗念,干干净净,明明朗朗,恍然回到当年在天山脚下的样子。
邺永华愣愣地站到床边,直到天明,看着那抹笑容,忽然泪流满面。
华焰为之展颜的,华焰为之守侯的,从来都不是自己……
很久以前,天山上有这样两个人,一个叫华焰,一个叫苏沩。
时光荏苒,传言早就不是真实的样子,岁月的尘埃下,只剩下邺永华,一个人背负着所有的真实,依然留守着对华焰的承诺。
“进军天主教之日才是我与女儿相见之时。”
作者有话要说:
神啊,长评.....
拼着不睡觉,某君在长评的巨大鼓励下义无返顾地码字.
非常感谢四月轻寒亲圆了某君一个长评梦.
亲给的建议也很中肯,女主的确比较被动,这也是心性使然,如果女主是个喜欢争来夺去的人那么故事也就没这么复杂了.
至于感情戏,某君一直认为,爱有多深,并不是靠嘴皮子的,海枯石烂的承诺或许比不上一双对视的眼神,没有捅破的窗户纸下,亲们是否看见,有多少爱恨深不见底.
第48章
作者有话要说:
某君顶着大不违前来更新,心中念着,长评,长评,这东西有了一回就想要第二回.这倒成了某君更新的动力了.
盼着更新的大人,尽管拿长评来贿赂某君吧........
“邺庄主,”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请原谅,无论你的动机是什么,我都不能跟你走。”
邺永华黯然无语。
“我见过天主教的圣明军,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热血男儿,义无返顾地选择忠于我,而我,怎么可能背叛十万人的信任?更何况,”我停了停,续而道:“恕我直言,那一声父亲,我实在没办法叫出口来,这其实和让我叫华焰母亲是一样的。”无论是已我的立场,还是这个圣女本身的立场,这对被爱恨联系在一起的怨偶都不配称其为父母。
邺永华抬起头来,看着我说:“何必非要头撞南墙?”
我摇摇头:“就像邺庄主你不能负华焰一样,我也不能负天主教!”
邺永华一愣,忽而眼神一闪:“莫非又是天师……”
我一呆。却听得他微微叹气:“那飞白又如何……那也是个固执的孩子……”
我心里一堵,突然想起他让我跟他走时那双闪亮的眼睛:“他……毫不知情?”
邺永华点点头,“我从小看他长大,这孩子一向内敛……我原也没想到他会真的如此,你若也有心,倒也不如寻个归宿也是好的。”
“我却是一介女流没错,”我微微叹息,“可是邺庄主也不用拿儿女情长与我讨价还价,我想……我已经跟他说了清楚了。”
那个断然的转身,转开了,再也无法相交的角度。
一直很想问他,朝暮公子,是否愿意为我变成天长地久,想着想着,却见朝暮公子变成了意气风发的少庄主。
我看到玉锁的时候就已明白,他也在挣扎,他也在犹豫,他也在痛苦。两个人的拉锯,两个人的创伤。也许真的有个东西叫做“造化”,有个人物叫做“老天”。站在对岸遥相望,却只道:我在长江头,君在长江尾……
当他百转千回,放下所有,报起为之逆天的决心对我说:“跟我走吧。”我看见他眼里翻滚的勇气,他的,为之逆天的勇气。前前后后,柳暗花明。突破所有世俗和阻碍,他该有多大的勇气,才能放下对山庄的义,对千湄的情,对天下的道,对我许下个平淡的生活。
也许我们两人真的可以找到个世外桃源,真的,我寻寻觅觅,终于找到这样一个人,陪我煮一锅红豆,慢慢地熬……
当时的他,还不知道,他们庄内的十五万带甲庄丁已然过了宝瓶口,磨刀而来。而我却知道,两人的爱情,无力支撑摇摇晃晃的河山。
当我转身,理智胜过情感。
幕落……
“你当真不肯离开?”
我坚定地摇摇头!
“若是我非带你走呢!”邺永华眼神又凌厉起来,竣邺庄主,毕竟是有敢作敢为的气魄在的。
“庄主有本事,当然可以把我强虏了回去,”我也硬起声音来,毫不示弱,“但朱颜绝非自愿,邺庄主莫忘赏朱颜一方牢笼!不然我想方设法,定也是要回天山的!”
邺永华出手如闪电,一把握住我的手腕:“等天山灭了!便哪也不用回了!”
我心下一惊,这邺永华莫非真要来硬的?
“哥……你放开她。”
闻声转头,却见邺永言苍白的脸庞。他之前用来挟持我的匕首仍然握在手上,不过,刀刃正对着自己的颈动脉。
“永言!!”邺永华厉声道。
“让她回天山。”邺永言的声音依然儒雅,一如平常。
“永言,你这是为何!我们一家人不日就可团聚了!”
“哥……你知道我爱华焰。”邺永言说得坦然,“有这一层理由我才义无返顾地加入天主教,十余年尽心尽力,不曾有半点玩忽职守。天山才是华焰的家,也是朱颜的家。当初我把圣女抱回天山的时候我对自己发誓,我会保护她,她是华焰的孩子……”
“永言!你在胡说些什么!”
“哥……你又你的承诺,而我也有,放圣女回山。“邺永言依然镇定。
邺永华看着他,不说话,但是握着我的手却在缩紧,箍着我生疼。
邺永言看在眼里,突然手起刀落,邺永华想冲过去阻止,却万万来不及了。邺永言一刀卸下自己左臂,霎时间,血流如注,与此同时,他飞快后退,退到邺永华无法触及的地方。那把匕首又架在了邺永言的颈项,冷色的刀身是挂着一缕一缕的血痕,像一条条的毒蛇的信子。他脸色更加苍白,身体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半身鲜血,仿佛是从地狱里站出来一般。
“永言!!!”邺永华看了一眼脚边邺永言的断臂,失声大呼!我也惊地不该如何是好。
邺永言面色依然平静,声音如故:“让圣女回天山,如果……你还是我哥的话……”
邺永华面部扭曲,“……好……好……好……,我让她回去……你的伤口,再不包扎就来不及了……”邺永华说着就要上前来。
邺永言匕首一紧,颈项上多出条血痕来,“圣女请先回山。”他说得平静。
邺永华被他一镇,又立在原地。
我吸了口气,知道若非我平安离去,这邺永言就要这么一直血流下去,想着再不走邺永言真的要成|人干了,毫不含糊地转了身就走。
走了两步又顿了下来,回过头,看着邺永言:“礼护法……此间事一了,定免不了你去赏罚堂走上一遭……”邺永言浑身一震,抬头开着我,眼里突然婆娑起来:“是……谢……谢圣女。”
我点点头,快步先走,心里默默祈祷着。
但愿无事才好。
走出一里多点,道旁突然转出个小轿子来,轿旁的正是意旗的少旗主楼一芜,他看见我,长长吁了口气:“圣女。”双手交叉放于胸前,楼一芜行礼道,“天师特命我接圣女回殿。”
我点点头:“我坐轿先回,礼护法还在山脚……你去接应一下。”
楼一芜眼睛都不抬:“是。”他看我进了轿子,两个红衣抬了轿子,飞快而去。我挑开轿子中的小帘,看着楼一芜转身朝山下的方向而去这才转回来坐正。
惊魂甫定地坐在轿子中,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转着念头。心里突然又有一个大胆的假设。越想越怕,想地自己一身冷汗。
走了好一阵子,轿旁传来楼一芜的声音:“圣女。”
我撩起小帘,却看见只有楼一芜一个人面色不善,心中一落,“如何?”我颤声问道。
“礼护法……匕首当胸,已然气绝。”
我大脑一蒙,脱口而出:“邺永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