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主?”锦甯皱了皱眉头:“本公子一不是这儿的县官,二只是个过路的,三与你这妇人也不是亲戚,替你做的哪门子主?”
朱夫人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珠子一转,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板砖大的金砖来,众人顿时哗然。她带着这么一大块金灿灿的板砖出门,也不嫌累的慌
“我家老爷说了,如果青天……不不,是这位小公子能为我儿做主,这只是定金……”妇人有些不舍的抹了一把那金砖,见她不为所动的样子,想起自家老爷的吩咐,狠了狠心又道:“事成之后,还有家传之宝相送”
“这金砖嘛,就不必了,本少爷不稀罕。”锦甯一本正经的道,那朱夫人一听似乎有门,脸上顿时有了两分喜色。却听她慢悠悠的说道:“至于那什么传家之宝……本少爷家里多的是叶岚,把这丑女人给我丢出去,碍了我的眼,害我没了用饭的兴致,你该当何罪?”
叶岚忙黑着脸拎了那妇人,只见一物从客栈里飞跃而出,却是摔在了泥地上,跌了个狗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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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64.不白之冤
终究不是要害人性命,叶岚下手也是有分寸的。那泥地虽然湿了些烂了些,总归比硬邦邦的石子铺就成的街道软和些。
又听耳旁尖叫了起来:“夫人”两条纤细的身影从面前跑过,却是一个青衫一个黄衫的小丫鬟花容失色的奔了出去,扶起了烂泥里的朱夫人。
黄衫的小丫鬟走的快些,脚下也稳,很快到了跟前,将人扶了起来,青衫的慢了些,跟上之后呼哧呼哧的直喘气,转头瞪了客栈里两眼,不知嘀咕了些什么,再之后便扶着人走了。
那朱夫人虽说不胖,也有些富态,黄衫的丫头倒是有一把力气呢……
满客栈的客人对着外头指指点点,嘻嘻哈哈。
气氛很是和乐,锦甯的眉头却蹙了起来,她敲了敲桌子,响动不大,可却都静了下来。她清了清喉咙,扫了那也是眼带笑意的掌柜一眼,喊道:“饭菜呢?”
掌柜的忙赶了倚在厨房门口看好戏的店小二去端菜来上。
摆在锦甯面前的菜色倒也丰富,足有七八道。虽然只是寻常人家用的,但色香味都挺齐全。锦甯就着用了一碗饭,待她吃完了,姚黄送了她回屋,才下来跟姚黄等几个小丫鬟一道坐下吃了起来。没有旁人的时候,锦甯都是让她们跟自己一块儿用的,出门在外,哪里有那么多讲究,魏紫她们倒也爽快,吃便吃了。只是动筷子的时候都会留神看她哪道多用了些,她们就少夹几筷子。
这会人多眼杂,没得贵公子跟小丫鬟一块儿用饭的道理。
侍卫们也各自坐下吃饭。
锦甯回房后,客栈里的气氛陡然松快许多。毕竟叶岚他们的气势再强,也影响不到没什么眼界的普通百姓。在他们眼里,虽然穿的比自己好上许多,但终究也只是奴仆。
他们还是良民呢
这天晚上正是靠近十五的时候,月亮趋近圆满,将夜色照的极亮。
客栈大多数厢房都是门窗大开,虽说蚊虫多,但这都夏天了,还是开着窗吹些凉风更舒服。客人好梦正酣,相隔不远的厢房里,能听见隔壁的鼾声四起。。
锦甯灭了油灯,端坐在椅子上等待,守在门外的魏紫姚黄听见了动静,却只是对看了一眼,继续默默的守着。大小姐说了,无论今夜她房里有什么响动,叫她们都不要打扰。
蓝老爷子说过,大小姐手下有一批无论身手还是办事都不下于他们的手下,叫他们不必大惊小怪。可这接连数日,都是她们姐妹守夜,却没察觉过一丝半点的苗头,还真有些怀疑。
哪有身为暗卫却接连好几天不跟自家主子联络的?就这么几天的日子,可能就会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了,身为主子,这些情况都必须时时明了,掌控于手中。
屋里传来嘴皮子咬动的声音,可任她们耳力再好,也听不清楚到底在说些什么。
魏紫有些懊恼,心中却是一凛。他们蓝家的暗卫被人称道那是积年累月的成果了,训练成这般,可并非一日之功。可分明,与蓝锦甯说话之人,比他们还要高明些。
想推开门缝偷偷看看,却还是按捺住了,又拦住了想拿手指戳破纸窗的姚黄,对她摇了摇头。
那是主子,她们那么做可以推说是本能,可到底还是不敬了。
锦甯望着面前的高大男子,微微一笑。
“缩骨功?”她歪着脑袋翕动嘴皮,却没半点声音透出来。从阿常那里学的传音入密,果然很是有用:“想不到你竟然练成了,夜魑。”那秦守备可没夜魑这么高大,只能说的上是粗壮。若非他还盯着那张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的人皮面具,她还真认不出来是他。
“是,”夜魑习惯了被夸奖,早就练的不会喜形于色,表露在外。他是第一批人中最为出众的一个,可是比起魔鬼教官阿常世子来,还是差的太远。有了高山仰止树立与前,于是再是如何的吹捧奉承,都不能让他眼高于顶,心中其实也是暗暗较着劲儿的。“只可惜还是没能瞒过主子。”
“已经很像了。”蓝锦甯不得不称赞此人,颇有演戏的天分。只是骨子里的嫉恶如仇只怕是改不了的,否则也不会打着纳妾的幌子拆了许多家ji院了。听说夜魑的母亲就是被他爹卖入了青楼,因此他对这地方有一股无法名状的恨意:“你一直都很优秀。”
夜魑有一种被母亲夸奖了之后小孩子似的骄傲心理,但只是一瞬,就摇头笑自己多想了。
“澧县好玩么?”锦甯歪着脑袋,看他。眼神温暖柔和的,仿佛在看着一个调皮的孩子。
夜魑囧了,他不是来玩的好不好?不过他也不会解释这种事情,没听主子说过么,解释就是掩饰。只是清咳了一声,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整了整脸,严肃道:“主子,这回麻烦了。”
锦甯不以为意的瞅瞅他,示意他说下去。
“那位朱夫人……喔,就是到客栈里求您来帮忙扳倒属下的那个女人,”夜魑有些愧疚的说着,要不是他太不小心,小姐也不会着了别人的道:“听说死在了回府的路上。”
锦甯挑了挑眉头:“怎么死的?”
“去验尸的仵作说,死因不明。追究起来,这位朱夫人从来锦衣玉食,没人动过她一根毫毛,只有今儿,被您踹了一脚,又被您的护卫丢到了门外边……”夜魑有些忿忿的转述着师爷的话,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可不是暗示他拿了这个把柄来找主子的麻烦?
夜魑心知蓝锦甯不是那一言不合便会害人性命的,想必出手也不会过重。那仵作也说了,尸身上是有几处淤青,但根本就不严重,分明就是有人陷害。
只是朱夫人回来时形容狼狈,旁人都远远避开,只有两个小丫鬟随身伺候……这是有理有说不清的,哪怕他心知肚明,根本与主子无关。
在外人看来,自然只有主子有那害人的动机,而且,动手的时候还叫诸多人瞧见了。
无妄之灾,所为何来?
蓝锦甯轻轻一笑,却是毫不在意:“她既要死在我手里,自然也只能死在我手里。”
坦白说,就是蓝锦甯真的存了杀了那妇人的心思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个普通富户人家家里的妇人,死了也就死了。身为郡主,弄死个把人也没什么,哪家权贵手里没捏着几条人命?
仗势欺人也好,无辜枉死也好,人家是平民,她是贵人,死了也白死。
不是为了让她背上人命官司,因为那无用。只图抹黑了她,让她被人唾弃。
名声这种东西,寻常人家的小姐自然是在乎的,可是她不同。
她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动气,只是可惜,这世界多了一抹无辜而亡的冤魂。
只怕那朱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她出门走这么一遭,却是一脚踏上了黄泉不归路。
“主子”夜魑轻叫了声,话语里没有担忧也没有烦恼,只是有些不解。
“无妨,你且回去安抚了那个姓朱的,再查查那位朱夫人的死因,看看致命要|岤里有没有什么银针暗器之类的东西。”锦甯顿了一下:“她身边有个丫鬟的身手很不错。”
夜魑心下有了计较,领命而去。锦甯打了个哈欠,上床歇息去了。赶路是很累的,所以她心情不是很好,而让她心情更糟糕的人,绝对不能放过。
不论是为了什么原因。
那朱老爷第二天果然又上了守备大人的家里,也是一把年纪有头有脸的大老爷们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自己的发妻死的有多么冤枉,要他一定将凶手绳之以法。
秦守备懒懒的躺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抚摸着自己有些凸起的小肚子,兼之打了个饱嗝。朱老爷凑得近,闻到了一股隔夜的酒气和酸臭味儿,不由退了两步。
“朱老爷,”秦守备坐起来,撑着自个的脑袋:“你一大早的不在新收的小妾屋里滚被窝,到我这儿嚎什么丧?本官是守备,可不是县官这等要人命的事情,老子管不了,你还是趁早去知州那里说说,说不定有人与你做主?”
朱老爷一阵愧疚,他昨夜是纳了妻子身旁的丫鬟做屋里人,妻子人老珠黄,本来就不大受宠,而她的丫鬟年方十七,正是如花骨朵般的年纪。昨儿人跑来自己怀里痛哭流涕,一口一个老爷要为夫人报仇,这样有情有义的丫鬟,难不成还留着便宜别人么?
到底是发妻,这么平白的没了,他找人要个说法也没什么错儿?县官不如现管,澧县您秦守备秦大人可是最大的,不找你找谁?
再说了,死个把人的小事,又不是知州家的亲戚,谁耐烦去管?
当即傻眼了,想着小妾说的话,顿时跪下哭道:“还请秦大人替小人做主。”
秦守备头疼,想着那天看见的牌子,揉了揉面颊,只得起身将人扶了起来,小声道:“朱老爷,不是本官不想帮你夫人肃清冤屈,只是,这事儿我管不得,也管不了。”
他指指头上房梁:“这世上,只有‘他’能管这事,你还是厚葬了你的老妻,趁早娶个二房”
正文 165.锦甯式败家
一早起来下了楼,叶岚等人察觉到客栈里的人对他们的态度闪躲起来。
掌柜的一张脸几乎埋在了账册簿子里,说话也甚是恭敬,比昨天夜里被军士围了客栈时还恭敬——那时这位心底里到底有一丝怨气,如今,却是半点都没有,还有一些畏惧。
叶岚皱了皱眉头,耳旁传来木质小楼梯被轻轻踩动的声响。
他回过头,见是昨儿守夜的魏紫姚黄,一晚没睡,两人的精神却还很好。到底不比一般的丫鬟,从前为了窃取一个消息,潜伏三五天不睡觉也是常有的事情。
冲她二人笑了笑,魏紫客气的拱了拱手,姚黄微微的红了下脸,叫了声:“叶大哥。”
“也不知是谁家的。”总有一些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来来回回,绵长不绝。
“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平日里连乞儿也要欺负,我看就是活该。”膀子肉长的挺结实的青年瓮声瓮气的说了句,迎面就是一个巴掌,正要怒视,又讪讪的:“爹……”
“不孝子,还有脸说别人,你爹我昨晚讨饭得来的铜板又送哪家赌坊去了?”这老头,身上半个补丁也不见,说自己是讨饭的,谁信啊?不过,说起来,他做的是讨债的活计,跟讨饭也没啥差别——欠债的是大爷,要债的是祖宗,夹在中间帮忙讨债的只能装孙子……
老头骂骂咧咧的扯着儿子的耳朵家去,继续讨饭的活计——他也是需要保镖滴,不然就凭这小身板去要钱,哪个肯给?
这么大一条汉子,却是个孝顺的。连夸带损了两句,目送爷俩矫健离去,身手不凡呐
众人嘻嘻笑笑,偷偷瞥了叶岚他们两眼,又收敛了神色。“恶人自有恶人磨呐”
是个猪都能察觉不对劲了,叶岚连抬头纹都露了出来。
锦甯神清气爽的起来,换了一身嫩黄的长衫。这般颜色一个男孩子穿着总会有些别扭,可她毕竟是女子,扮起少年来也稚嫩几分,看年纪倒是别昨儿更小了些,还有些骄纵的意味。
“掌柜的,有粥没?”带着几分慵懒霸道的明亮眼珠子一扫,几十双眼睛都缩了回去。
“有,有的。”掌柜的连忙应声,心底也是惊讶不已。昨儿还是和气好说话的小哥儿,今儿这声调可就有些盛气凌人了。也不及多想,忙吩咐小二:“让厨下备几碟小菜给小爷下粥”
“给爷弄碗燕窝粥漱口”小爷不依不挠,盯着那掌柜笑道。
掌柜的汗水都下来了,这小地方,上哪儿给您弄燕窝去啊?“小公子,这……小本经营,买不起那金贵东西”
“没让你掏棺材本呢”蓝锦甯嗤笑,这话说的不大中听,没事咒人死啊可她不是正在仗势欺人中么?看哪个敢说她一句不是?“姚黄,随便取一点给掌柜的。”
姚黄领会了锦甯的意思,上楼取了个包袱下来,丢给掌柜:“好好做”
掌柜擦着额头应下了,随手拎了拎,这怎么着也得有一两斤?就算是下品的,那也得好几千两银子啊……手里紧了紧,也不敢叫小二了,自个拎去厨房,没等回来,只听他家大厨一声惊呼:“这是上品官燕啊掌柜的,打哪来的这东西?这东西得千百两银子一两”
完了,那是好几万两银子了原本打算赔上客栈的掌柜开始算计自己一家人会被流放几千里……顺便瞪了大厨一眼,听他那话里的意思,好像是他从哪偷来的似地。
“赶紧做一碗燕窝粥,给那位小爷漱口”掌柜的狠狠的瞪着他,仿佛他不做就是他们全家的杀父仇人似的:“一点儿也不许克扣,剩下的都给人送回去。”
谁家的孩子这么败家?几万两银子的官燕拿来漱口……
大厨嘴巴虽说有点不带上锁的,可心里到底还是了事的,当即满口答应,然后对着燕窝又犯起了愁——不是不会做,只是这燕窝粥最讲究火候,万一真的做坏了,别说差事不保,这项上人头还有没有都是未知数呢
昨儿他就说了那个娘泡样的小公子不好伺候,偏他家掌柜还说人家和气……和气有个屁用
狠了狠心,还是做大不了赔上一条老命掌柜的虽然小气又抠门,其实人还是挺好的。上回他老婆摔伤了没钱看大夫,还是掌柜给垫的药钱。
小心翼翼取了一团,不足一两,把包袱系好,在那边直叹气。又喊帮厨的小工去后山取泉水——这么好的东西,用井水那是糟蹋了
这一去一回,就得小半个时辰,蓝锦甯耐心很足够,一坐便坐了一个时辰,等热腾腾的燕窝粥端上来,姚黄用勺子轻轻搅拌的凉了些,她才取用。
喝了一口,转脸吐在了魏紫拿着的盆里。
锦甯把那剩了大半的燕窝粥一推,满意的看着众人再不敢看她一眼。姚黄瞅了一眼,看向眼睛里闪着心痛和畏惧的掌柜,问道:“掌柜的,你家养狗了没?”隐约听见狗叫了。
掌柜心中一凛,那位小爷该不是想吃狗肉了?那条黑狗可是他养儿子似的养了多年,平日里守着这小客栈,逮了不少毛脚偷儿呢可又不敢说没有,只好道:“有,就养在后院。”
“拿去倒了给它吃。”姚黄随意的道。
锦甯极其满意的瞧了她一眼,掌柜的下巴就快要何不拢了,手一抖,差点没把毛笔给摔了。黑黑的浓墨滴下来,洁白的宣纸上落了个大大的黑点。
这几十两银子……给狗吃?作孽啊他那黑狗儿子,三不五时的赏块肉吃吃待遇都算好了。
掌柜的拿眼偷窥,终于还是有气无力的去了。他不会自己吃,毕竟人家说了,是给狗吃的。
人与狗争食,岂不是连狗都不如?掌柜的越走越慢,燕窝粥的香味窜进鼻尖,他却好像闻见毒药的味道似的伸直了手臂。
“狗儿子,今儿便宜你了,吃……”一边抖着手往狗食盆里倒,一边摸了摸心口。方才觉得不那么痛了,好歹还是进了自家狗的肚子,又不是自己糟蹋银子,心疼个什么劲。
锦甯慢条斯理的就着小菜,吃着白粥。
眼珠子掉了一地。
这位小爷,果然不能用常人的想法去忖度。金贵的燕窝粥真的只拿来漱口,那寻常的白粥却像什么好东西似的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