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基,等到立后时却已经不是她了,但这身袍子她却从来没有打算还回去,当然她也没想过有一天会拿出来穿一穿。
叶霜城也经常在柜子里见过这件袍子,金银双色绣钱,碧海泊丝织成,就算在暗室里也有微光,但姚思敏从来没有穿过,这次不但慎而重之地带来了,还打算穿着去朝拜。
“思敏,他是皇帝,不再是阿昊,.就算一切早有定数,你也千万不要太冲动。”叶霜城看着在晨光里缓缓穿上千凤瑶光袍,转身时一脸温婉的笑,一如这二十余年来的每一个清晨一样。叶霜城心中一动,过去拉着姚思敏的手,脸上却还是有些担心。
姚思敏低着看了一眼自己的袍.子,又抬起头看着叶霜城:“不会有事的,你准备好东西,等我回来咱们一块儿去接那不让人省心的丫头。”
叶霜城点头,姚思敏就轻轻转.身,回眸时的浅笑让叶霜城看得痴了。
姚思敏一路上走进宫里,谁也不敢拦,不是认得那.件衣裳,而是定国夫人四个字,比什么通行证都有效。
太仪殿里,皇帝高高在上的听着朝臣们的奏报,时.不时的回应两句。朝臣们大都不怎么敢报事儿,这些天谁都感觉到了朝里的气氛不一样,连皇帝曾经最赞赏的七王爷都进了禁军大牢,他们也是心有戚戚。
皇帝到底有什么打算,谁都在猜,可谁也猜不着,.个个都希望有个火头子,去把这事儿给点着了,可谁也不是傻蛋,这时候上去点火,就是拿自个儿的九族开玩笑。
“定国夫人求见……”
姚思敏在外头.听着太监喊,立马瞪了一眼:“本夫人不是来求见的,就报定国夫人到。”
报名的太监心里这个寒啊,却又不敢反驳,只好又喊了一声:“定国夫人到……”
姚思敏这才整了整衣裳,仪态高贵地一步步走进太仪殿,众朝臣们都拧过头去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面无表情,连忙又低下了头。
打头的老臣们一见姚思敏身上的衣裳连忙拜伏在地,不明真相的朝臣们也就跟着老臣们一块儿跪了,不管怎么样,老臣们跪了,他们也没站着的理儿。
皇帝在龙椅上头眯眼看了看,姚思敏身上的袍子让他倒抽一口凉气儿:“朕不曾宣,亦不曾相诏,定国夫人当太仪殿是自家花园吗,想来就来。”
整个太仪殿内,只有姚思敏一个人站着,姚思敏看了一眼,摸了摸身上的袍子,心说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这身衣裳:“皇上,臣妾只想问几句话,问到了答案,就算皇上请臣妾来,臣妾也不想来。”
朝臣们把头伏得更低了,有不怕死的还微微扫着点余光看皇帝的表情,很遗憾,皇帝什么更表情也没有,淡定得让人觉得危险。
“朕看在这身衣裳的份上,且容你放肆一回,问……”皇帝一手支在扶手上,一手拍着紫檀如意,重重一声响在太仪殿里回荡,这空荡荡的声音却让人觉得更加有威慑力。
姚思敏冷哼一声,抬头看着皇帝道:“我朝有律,若位及一等公,夫祸不及妻,父祸不及女,皇上可还记得。”
皇帝愣了愣神儿,似乎是记不起律令里还有这么一条,又伸出手指,要开始找朝臣们问话了,有了前不久的经验,朝臣们早已经暗暗移好了地儿,务必让皇帝指不着,可总会有那么个倒霉催的被点着:“爱卿可记得律令里,有没有这么一条?”
被点到的朝臣呃呃两声……当朝律令,一共有几十部,要是放一起,得整个太仪殿才放得下,谁能记得住那就是神仙,答是还是答否呢,朝臣摸了摸肚子,只觉得后脑勺凉嗖嗖的:“回皇上,微臣有罪,微臣实在记不清律令里有没有这么一条。”
皇帝哦了一声,又随手点了几个臣子,臣子们都冷汗渗渗地回不知道,宁可因为被皇帝认定是庸才而改官易职,也不要因为答错了而掉脑袋,朝臣们虽然没互通消息,但心里都已经打好了主意。
皇帝问了几个人都不知道,就怒了,右手一拍紫檀如意应声而碎,众臣们心里一寒,头埋到了地面儿上,谁也不敢再抬头了。
有个大胆的老臣,揣测了一番,仗着年长侍候了皇帝一辈子,于是大着胆子回了一句:“皇上,不如去律房里请律令?”
“司刑……”皇帝冷哼一声。
掌律令的司刑大人赶紧应了声儿,抹着汗地探出脑袋来回了一句:“回皇上,如果有必定在《公卿》一卷。”
皇帝看了身边的太监一眼,太监连忙快步如飞地带着人去把律令搬来。
律令《公卿》卷只有不到一万字,倒是好查得很,搬来以后,由司刑大人和一干文官在一旁翻找,一名文官拿着手里的书卷,眼睛瞪得老大,手指最后一行小字,差点就咆哮出来:“……皇上,真……真有。”
皇帝让太监拿来看,最后一行果然还真有,皇帝不由得一愣,满脑袋汗。他为帝一朝,位及一等公,却因夫祸而及妻及子的还真有那么一、两桩。
司刑更是心脏都承受不住压力了,已经倒在了地上,怔怔地看着地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凡到了三公九卿的都是特别大的案子,司刑大人就是想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皇帝看了司刑大人一眼,摇摇头,其实是在可怜他,司刑却看见皇帝摇头,想撞死在柱子上的心都有了:“皇上,臣有罪,臣有罪……”
绝的是这行小字是在《公卿》卷的《补遗》卷里,补遗一般是做注释用,是在律令有缺失不及的时候,才会用到,先后五帝当朝却从来没听说几时用到过……
“爱卿起来吧,谁也没罪。”皇帝看着那行小字,真是震惊啊,看来以后要把各卷的补遗都翻出来让人细细看看,要不然以后这样的错还得出。
皇帝忽然看向姚思敏,这么多人都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
姚思敏挑挑眉,仿佛知道皇帝心里在想什么,扫视了周围一眼才说道:“先景仁帝盛敬孝惠皇后,孝惠皇后有一兄,长年惹些鸡毛蒜皮的事,孝惠皇后归天时,独独不放心其兄,怕因其兄而抄家灭族,先景仁帝于是加补此条,并将孝惠皇后的兄长加封为一等公。”
姚思敏停了停,看到那些人一脸终于想苗头的样子,不由得心里暗笑,又接着说道:“没想到,孝惠皇后的兄长经此一事,却反而省悟,此后诸恶不为,诸善皆行。想来各位大人都记起来了,对,就是和政辅国公。”
皇帝和众臣们都恍然大悟,皇帝又悄没声息地想起,孝惠皇后是他的皇阿嬷,也同时是姚家出的第一位皇后,之所以一时没想起来,就是因为辅国公死前谢了世袭的爵位,那事儿还是他爹文宣帝敢登基时经手……
“皇上,蕃王为世袭一等公,所以臣妾今天是来要回自己女儿的。”
姚思敏这话一出,朝臣们当时就差点群爆了,转了半天,就是为自己的女儿,却差点把满朝的臣子们都给吓死了。
皇帝望天,很想上去掐姚思敏的脖子,心说确实闹得大,太大了……
“既然是律令,又是先景仁帝的圣命,朕自不敢违,来啊……传命下去,着宗正府立刻放各王妃回府。”皇帝咂巴着嘴想了想,他这位爷爷还真是有意思,不及妻不及女……这叶惊玄那丫头万一是生个儿子呢,不还得把那刚出生的奶娃娃给关起来。
呸……皇帝自己在心里啐了一声,如果那时候还没搞定,他这皇帝就白当了。
“皇上,刑不上三公,可臣妾却闻说昨日皇上对永徽王动了刑,皇上此举有违祖宗礼法,有违律令……”姚思敏平静地说着这句话,心说不信你不暴怒,要再不怒,那就说明她的功底太弱了。
姚思敏太了解皇帝了,皇帝听了这句话,就这么被引爆了,大大地炸在太仪殿里,吓得众朝臣的小心肝儿,都快掉出嗓子眼儿了:“放肆,太仪殿上,朕容你三番两字陈辞,你便处处刁横。却需记住,老七不但是朕的臣子,也是朕的儿子,父施子以家法,祖宗礼法管不得,律令也管不得。”
姚思敏还想说些什么,皇帝却实在不能再让她说下去,他真怕自己一个恼怒,当朝做下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来,那时候就真是回天乏力:“来人啊,把定国夫人哄出宫去,从今以后无旨无诏不许入宫。”
侍卫们要来扯姚思敏,姚思敏怒瞪一眼:“大胆,本夫人身穿千凤瑶光袍,刑不加身,百官需拜,岂是你们能碰得的。”
皇帝眼直了,无语了,早知道找姚思敏演戏不安全,他这表姐怕是演出滋味儿来了,她从小就爱耍着人团团转,那样才觉得好玩。
幸好姚思敏也没想再闹下去,回头看着皇帝哼地一声:“以后,就算有旨有诏,本夫人也不进宫!”
说完洋洋洒洒地穿着衣裳离开,皇帝气结,毕竟是皇帝,被当着朝臣的面这么打了脸,就算是姚思敏也……皇帝想到这就蔫了,若干年前这个“也”后面就是一声叹息了……
朝臣们看了姚思敏,又回看皇帝的神色,眼珠子差点全摔成泥,这旨抗的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定国夫人……果然牛气啊!再看一眼皇帝脸都青了,朝臣们心说:圣上哪,那也是您和先皇、先祖宠出来了,怨不得谁啊!
第一六四章 这男人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姚思敏出了宫回了府里,才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先笑翻了,也顾不得丫头们疑惑的眼神,一边笑着一边回了屋里。
朝上的事儿不用姚思敏说,姚老爷子也自有办法知道,姚老爷子也总算服了自己这女儿,这么一小条补遗就算是当年他参于第二次的编修,也照样是不清楚。
叶霜城的心情却多少有那么一丝线低落,他的夫人啊,不管过了多少年,都被某个男人深深地放在心尖儿上,于是让他永远有种随时要失去的危机感:“思敏,我们去接惊玄吧。”
“嗯,爹,我们先去把丫头接回来,唉……这怀着孩子呢,在那儿待了几天也不知道有没有受委屈。”姚思敏今天这一出,也不无泄愤的意思,皇帝的儿子怎么了,那还是她女婿呢,那二十大板子下去,她也是要心疼的。
姚老爷子点点头,夫妻俩就扶着出了门。
叶惊玄这会儿在宗正府里得了消息,说是请王妃们回府,她抓着珍珠问了一句:“王爷呢,王爷在哪里?”
珍珠摇摇头:“娘娘,几位王爷.现在都不能回,娘娘们还是先请回吧。”
叶惊玄正愣着神,姚思敏和叶霜.城就到了,姚思敏一把将叶惊玄抱在怀里,嘴里喃喃着:“惊玄,我的傻姑娘,让娘瞧瞧,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谁慢待了你?”
叶惊玄摇摇头,看着姚思敏很.淡定的回道:“娘,我很好,我是一品诰命呢,谁能给我委屈受,谁又慢慢待了我。”
叶惊玄经过这两天,终于明白,如果要做顾重楼的.妻子,不是一味的仰着他,而是要和他站到一起。终于也明白了一首诗: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但她以前,一直在借高枝炫耀自己,并且栖在那高.枝上看着别人去争、去斗,自觉得清高而又干净,其实不过是借着姚思敏和顾重楼给的身份,在那做作的矜持着。
方雁飞和徐罗衣的动作,她真的没发现吗,不,当.然不是,她只是像看小丑一样看着她们争来夺去,也看着顾重楼为她着急难过,那样,她才有存在感……
顾至臻就真的.那么忘不了吗,不,也不是,因为那个人骗过她,她要用爱的名义让这个人生生世世不安……
原来,她竟然是个那么阴暗的人,依凭着他们给的爱与珍惜,放任自己去做个旁观者,却时时都在搅局。
忽然之间泪流满面,一直都是顾重楼,她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当她想看跳梁小丑,他就由着,当她任性,他却纵容:“娘,我是你的女儿,不会让人轻看了去。”
姚思敏忽然发现,自己这个女儿,与从前不同了:“对,我定国公府嫁出去的姑娘,怎么能轻易服输,若是天给了苦,就把天捅破,要是地给的不平,那就把地踩平,但这捅天、踩地就不用亲手去做了。”
叶霜城在一旁听得直咂舌,四下看了看,幸是没别人在,叶霜城看着一旁已经傻了眼的惠海王妃笑道:“王妃可还好?”
惠海王妃嗯的一声反应了过来,连忙给叶霜城行礼:“见过定国公。”
“你的家人都不在京城吧,你一个人若是没地方去,不如随惊玄一块到姚府歇歇吧,你和惊玄也正好有个伴。姚府里多少还有老爷子在镇着场,乱不起来的。”叶霜城看着惠海王妃,就跟自个儿女儿一样的年龄,但是一个新人都没有,倒也动了恻隐之心。而且……这可不光是恻隐之心的事儿,叶霜城眯眯一笑,商人驱利,怎么有利怎么干呗。
叶惊玄听了叶霜城的话也在一旁劝道:“嫂嫂,现在王府里只怕一团乱呢,嫂嫂就当是陪陪我吧,咱们一道上外公那儿住,谁也不敢上门来欺负咱们。”
姚思敏也劝道:“是啊,你就跟我们一块儿走吧,省得一个人待在府里胡思乱想。”
惠海王妃看了看三人,绞着帕子点了点头:“那就叨扰了,谢过定国公、定国夫人。”
“没的事儿,咱们本就是一家子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多生分。”
回了姚府,叶惊玄拉着姚思敏,她要问问顾重楼的情形,到底怎么样了:“娘,你有没有见过重楼?”
“没有,不过你放心,那可是他自个儿的儿子,真能下得去二十大板子?打是肯定打了……你别急,宫里的事儿你不清楚。那还不是他让打成什么样就成什么样儿的,要人骨伤肉烂也成,要人三天就好全了也成。二十大板子,当年我还挨过十板子呢,不照样没事。”姚思敏撇着嘴,想起这出又愤愤了。
“娘,我能不能去见他?”叶惊玄现在就想见着人,一天一夜不见人了,而且还在禁军大牢里,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呢。
“呃……这个,怕是很难了,我今天刚去朝上把话撂死了,恐怕你也很难进得宫去。而且眼下让你去,不正说他还心软着,那她们玩什么花招!”姚思敏想起早上去朝堂那幕又兴奋起来,多少年了,她就没这么痛快过。
“娘,你又到朝上去了?”叶惊玄真是让姚思敏弄出心脏病来了,她这娘真是BH无敌啊!
姚思敏拍拍叶惊玄的脑袋:“别担心,我没事,我要不去你能出来,你当宗正府是酒楼啊!”
叶惊玄叹息一声,不能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呢,不过没关系,她也会打起精神来面对这一切。爱一个人,就要爱成树的模样,而绝对不是做依附的藤蔓。
“对了,你过两天说不定还是得进去,放心吧,会如愿让你和老七风雨相守,要不然戏就没法继续下去了。”姚思敏眨巴眼,心说,齐妃你这会儿正在做什么呢!
齐妃还能做什么,在芳辰宫里摔着东西呢。
“怎么还有这么一条,为什么还会有这一条,这丫头这这么出去了,她害死了我的老九,绝对不能这么放过她。”齐妃坚定地认为,是顾得楼和叶惊玄一起害死了顾至臻,要是叶惊玄就这么和顾至臻相守生活,她迟早还是得接受。可没想到,转眼就嫁了顾重楼,齐妃就愈发恨姚思敏和叶惊玄两母女了。
“娘娘,您小声些,坐下消消气儿,娘娘,奴婢劝您一句,不要再纠缠下去了,只会让您越陷越深,会把您自个儿折进去的。”
齐妃喝着茶,总算也稍稍平复了一些,外面就忽然来报,说是博海王到了,齐妃看着满地的碎瓷片,不愿意让儿子瞧见:“让博海王去侧殿候着,就说本宫正在更衣。”
收拾好了满殿的东西,齐妃才让丫头放顾云峥进来:“老二,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吃过午饭了没有,我让嬷嬷给你摆午饭吧!”
顾云峥却请了安以后就一言不发,把齐妃看得直发毛:“怎么了你今天这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娘,儿子请你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九弟真是病故,与七弟夫妇没有关系。”顾云峥看着齐妃,如果不是自己的亲娘,他绝对不可能这么平缓的声调。
“什么叫与他们没有关系,老九怎么死的,委委屈屈的病死在徽城一个小别院里。老九那孩子志大才高,咱们不说治世安民,却至少是朝之基柱,却就这么走了,顾云峥……你这做哥哥的,怎么就这么狠心啊!
顾云峥叹息一声,眼睛扫向殿内别处,午后的阳光一点点落在窗边的几案上,曾经这样的午后,他是和那个娇灿的女子一块儿写写画画的,虽然她什么都不擅长,什么都是半吊子,可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却总是那么愉悦。
而如今,他却站在一片阴沉里,用那些阴暗的手段去图谋,曾经他也以为这一切没有错,可如今细细想想却还是错了,错得太多了就无法回头……
叶惊玄在宗正府待的那一天一夜,最不安心的反而是他,因为他清楚,这其间有多少是他娘在其中掺和。再听到顾重楼被皇帝斥责为“事君不忠,事父不孝”,就明白这回只怕皇帝是要动真格的了。
但是他承诺过,要让她以后一世无忧,就绝对不能让顾重楼出差错,顾重楼要过得好好的,要替他去陪着她,要替他疼宠她……虽然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她或许早已经不稀罕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