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要赌赌我的运气。
我戴着面纱往大殿门口而去,腿脚没有哆嗦,心里没有紧张。
最前面的侍卫看了我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轻易走离了夏宫。
待走离了夏宫范围,我才揭开面纱,调转方向,往回廊而去。
我的动作一定要快,否则……
待走到回廊附近,第一个冒进我脑子里的想法便是,时不予我!
我的运气,只好一半,没有好得彻底。
匆忙间,我又缩回了转角处,撒腿就跑。
那里已传来一人的问话声:“什么人藏在那里,给朕出来!!”
跑了老远,我仍感觉独孤离的声音响在我耳畔。
我没命地往前飞奔,待看到御花园,我便那里飞奔而去,迅速找到一座假山藏在后面。
此时有纷乱的脚步声陆续传来,我蹲在地上,背靠在巨石之上轻轻喘气。
我下意识地抚向腹部,方才我跑得急,居然没有腹痛的感觉。
这个宝宝,到底是坚强的孩子……
有人走到假山旁,而后脚步声又隐去,我暗松一口气。
“启禀皇上,并没有可疑人士!”
声音离得较远,似在御花园的入口处。
“加强守卫,若发现可疑,立刻向朕禀告!”
独孤离的声音渐渐遥远,而后众侍卫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远。
我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直到一刻钟过后,才悄悄直起身子,探头观望。御花园一片安静,没有任何人。
正想走出去,我又听到纷乱的脚步声传来。
我的心一凉,隐约猜到是夏宫出了叉子。也许有人发现我不见踪影,惊动了独孤离。
“来人,将御花园仔仔细细地搜查,务必将娘娘找到!夏宫的红衣疏忽职守,已被收押,随时可能处斩,本官不希望下一个到你们!若在今日酉时之前不能找到娘娘,你们所有人都要陪葬,这是皇上下的旨令!”
我摊坐在地上,方才那个侍卫统领的话,是独孤离特意命人说给我听的吧?
他知道我在意红衣,便以这种方式告诉我,我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现在的我,根本无处可逃。
众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有人见到我坐在地上,对我行礼道:“卑职见过夏妃娘娘,娘娘吉祥!”
我抬眼看向那些怔站在一旁的侍卫,他们的神情,皆带着不敢置信。
若无其事地自地上站起,我笑道:“方才我跑了一小会儿,见有些疲累,就这样坐下歇息。没事了,我回夏宫,你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拍去衣裙上的泥尘,我抬头,便见独孤离远远站在御花园的入口处,看着我这个方向。
我始终走不出他的控制,不知道他是不是很得意。
“你可知道,因为你的任性,红衣的小命将保不住?!!”
依然是那么远的距离,独孤离的声音飘飘渺渺地传进我的耳中。
“保护自己的孩子叫做任性,我第一天才知道。不关红衣的事,她的运气不好,遇到了我这样的一个主子。除了设计她,我找不到其他的方法。你若真要动她,无妨,我陪她便是!”
我一边说着,一边往独孤离走去。
独孤离转身往前行去,他冰冷的声音自前面传来,“她是朕的七衣之首,朕不会要她的小命,但活罪难逃!”
我一步步往前走,直至御花园的出口。
独孤离一步步往龙清宫的方向而去,头也不回。
我和他,不同路,虽然龙清宫与夏宫的距离不远,却是不同的方向。
待走到交叉路口,又是我目送着独孤离的背影离去。
我不喜欢这样,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的眷恋。
从今往后,换我先走!
最后再看一眼已经走得很远的独孤离,我毫不犹豫地往夏宫而去。
身后有众多侍卫护送我往夏宫而去,一直送到大殿入口处,他们才退下。
“娘娘!!”我才回去,三衣便齐齐对我行礼。
“你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别这副鬼样子。红衣会没事的,受一些皮肉之苦就会回夏宫,是我连累了她。”我轻声道,自顾自地进了寝房。
在夏宫,我能去的地方,只有那个小小的空间,在我不想面对众人时,那里就是我装鸵鸟的最好处所。
“孩子,娘对不起你,娘尽力了。”
我轻抚着腹部,眼泪哗啦啦直往下掉。
原来不是我坚强,而是我知道,自己不能不坚强。
不到最后一刻,我都要保住孩子。
可我知道,这回自己保不住他。
若是无双知道我保不住他的弟妹,会不会怪我这个娘亲没用?
我拉着被褥,将头整个盖住,放声大哭。
“盛夏,你还好么?”
不知哭了多长时间,久到我的眼泪似已流干,双眼干涩胀痛,有一道声音在内室响起。
我胡乱擦了擦脸,掀开被褥道:“初秋,你怎么来了?”
堕胎,恨
我起身,坐在床榻,看向季初秋站在室内。
她以悲悯的眼神看我,我的视线,则顿在她手中的那碗黑糊糊的药汁之上。
“我奉命而来,给你送药!”
季初秋扬起手中的那碗药汁,苦笑道。
我怔傻地看着,喃喃道:“知道自己保不住他,我才想逃跑。若我什么都不做,我怕这孩子会怪我。可我逃了,加快了他离开我的速度。”
“这就是命,由不得你不信。你只要知道,这个孩子与你缘分太浅,这样你就不会那么苦了。”
季初秋端着药走向我,一步步靠近。
我以为自己有了心理准备,待看到季初秋离我那么近时,我惶恐至极,往后退,直到抵住床背.
瞪大眸子,我看向季初秋,朝她吼道:“初秋,为什么是你给我送药?为什么要让我恨你,你就不能反抗他一次么?我是你姐姐,难道你忍心这般对我?!!”
“忍心,因为我一直嫉恨你。今日,终于让我等到机会,将我的痛苦都还给你。盛夏,这就是报应!你得到多少,就会失去多少!他捧你上天,亦能摔你下地狱。那种感觉,我曾体会过的,如今到你尝试,你是不是也深有体会?!!”季初秋对我笑道。
依旧轻轻柔柔的声音,仿若对我说着今日天气晴好,我们在聊着风花雪月的事。
“我不喝,你拿开这东西,我不喝!!”
我伸手想要将药碗打翻,却被季初秋制住了我的双手。
“由不得你不喝。这是他赐给你的药,你不喝,也得喝!!你该感到荣幸,这碗药,是他方才亲自替你熬制,我在一旁看着,心里好不痛快!”
季初秋说着,脸上掀出淡淡的笑容,“若我有孩子,他不想要,进而赐我一碗药,我会感激他一辈子。你像我这么想就对了,盛夏,你应该感谢他!!”
季初秋将药递到我唇边,柔声道:“盛夏,把它给喝了。如此,你对他的最后一点爱意也能消失怠尽。这样很好,是不是?既然你不想爱,那就恨。若连恨也不想继续,那便,放下……”
冷眼看着季初秋,我一字一顿地问道:“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你说是报应,那你相不相信,有一天命运之魔有一日也会眷顾你?”
季初秋怔住,回视着我。
我见状,伸手便拍向那碗药。
季初秋却早知我有此一着,她大力抓握着我的手,笑得轻淡,“你想不想知道谢妃那日临进冷宫时对我说了什么?”
季初秋起身,将药碗搁置在梳妆台前,又道:“她说,独孤爱的人是你,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实。她还说,之所以恨你我,是因为你明知道被我利用,你还甘愿被我摆布,我们季氏姐妹,是她的劫数。谢妃说我只是在作垂死挣扎,因为我分明恨着你,却还假装不恨的模样。她还说,我季初秋,比不上季盛夏,因为在心性上,我输你盛夏一截。”
季初秋飘然转身,她看向我,冷笑,“盛夏,凭什么是我输给你?琴棋书画,我无所不能。纯真这东西,以前我也有的,只是我将它给掩藏了。谢妃对我说这些,不要紧,因为我不在意她。最最不该的人,是独孤。他明知我在意他,却在谢妃之后警告我,我动任何人都可以,就是不要再利用你,算计你!他还告诉我,初秋永远都只能是初秋,不可能是盛夏。因为他爱的人……”
“别说了……”
我打断了季初秋的长篇大论。
下了床榻,我走到梳妆台前,拾起药碗,将药一饮而尽!
“爱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在权势,名利还有算计之后,什么也不剩……”
我撑扶着梳妆台,看着镜中惨白的那张脸。
我要牢牢记住今天的季盛夏,记住她今天尝到的苦果,记住这一日,是她孩子的忌日。
“是啊,这就是后宫,这就是后宫的爱情,没有人能够全身而退!”我轻喃道,镜中映着的那张惨白容颜在摇晃,不断地摇晃……
季初秋上前搀扶我,我将她的手挥开。
跌跌撞撞地摸到床榻,我躺下,感觉腹痛如绞。
若是能再痛一些,我是不是就能够重生?
“初秋,走吧,你的任务达成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我直直地看着帐顶,不知是问季初秋,还是在问自己。
“就是想陪陪你。”季初秋坐在床沿不动,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我努力睁眼,疼痛感愈发地强烈,牵扯着我的神经末梢。
“说起来你跟我的恩怨,磬竹难书,那些我都记不住。我只记得那日独孤突然吻了你的情形,他明知我就在不远处,就那样看着你们,却还故意做给我看……”
季初秋的声音,飘渺不定,我听不真切。
“也许那个时候,我已经在恨你了……”
伴随着那“恨你”二字,一阵锥心的疼痛漫延开来。
我睁大眼,眼前白茫茫一片……
偶尔清醒,偶尔昏沉,日子在我的睡睡醒醒中度过。
只知这一役,我差点丢了性命,似乎是滑胎的后遗症,人们所说的血崩。
有几次我以为自己快不行,最后却挺了过来。
似乎有一道声音在告诉我,不能死,因为我还没有见到无双。
我要活着出宫,去找无双。
身心俱残
“娘娘——”
我才睁眼,便听到红衣的声音响在我耳畔。
我看向她,笑了笑,“还好,这回我知道自己死不了了。”
这具身子折腾了多回,还是死不去,可以知道我的命有多硬。
红衣的眼泪却漱漱地滑落,哽咽着道:“奴婢以为,以为娘娘再也不会醒了。”
见我怔傻地看她,红衣这才回神道:“奴婢这就准备膳食,娘娘要赶紧补身子才能好起来。”
说罢,红衣便忙活了起来。
我低头看向腹部,下意识地伸手抚向那里,什么都没有,空空的……
那里不再有生命,我知道。
“盛夏,你终于醒了?你睡了大半个月,还好终是醒了。”
有人惊喜地道,声音由远至今,伴随着她轻快的脚步声,季初秋快速到了我跟前。
我抬头看她一眼,背转了身子,不想看到这个人的脸。
“娘娘不愿见到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还是请回吧!”
红衣冷声道,对季初秋没有摆好脸色。
“那等她身子好了些我再来看她。”
季初秋没有执拗,说完便对我道:“盛夏,下回我再来看你,你好好养身子。
待确定季初秋走远,我才转身看向红衣,笑道:“我饿了,想用膳。”
红衣忙不迭地点头,命人传膳上来。
进膳后,有了一点力气,接着我再睡下。
又过了一些日子,身子逐渐好转,我回复神清气爽,就是胸口有些烦闷,压抑着什么,令我无法畅快呼吸。
时间逝去,天气转冷,感觉寒冬已然来临。
夏宫回复了冷清,驻守在夏宫外的侍卫不知何时已然撤离。
夏宫除了我、四衣和小林子,再无他人。
大病了一场,虽然极力想要将元气补回,却还是有些畏寒。
“娘娘,娘娘,快来看啊,下雪了……”
有人的声音由远至近,我惊喜地看向来人,脱口而出道:“夏菊,你怎么来了……”
那团火红的身影近了,原来不是夏菊,是红衣。
“娘娘想夏菊了?”
红衣蹲在我跟前,眨着明媚的大眼问我道。
我笑着点头,“当年在季府时,也是这个季节。夏菊知道我喜欢下雪的日子,下雪了,她定会招呼我去看雪。”
下了床榻,我朝怔住的红衣道:“走吧,去赏雪。在北地,冬季下雪是常事,在南方下雪,却是祸事……”
说到这里,我的笑容隐没。
我发现,红衣也愁容满面。
在这里,我无法快乐。
突然好想看到夏菊,看到无双,若跟他们在一起,我能不能变正常?
若我无法展露笑颜,注定我此生要郁郁而终了。
我走出夏宫,走到空旷的宫殿前,看着雪花铺天盖地从上空洒落。
红衣快速跟上来,在我身后披了一件极厚的裘衣,将我紧紧裹住,柔声道:“这种冰天雪地的日子,娘娘更要穿得严实一些,这才不会得风寒。”
我点头,静静地走在雪中,往前迈进。
下意识地又去到回廊的方向,仔细观察那里没人,我才敢踏入。
一路拾阶而上,我状似不经意地看向河塘的方向,有些失望。
因为池塘结了冰,以我现在这残破的身子下水,不知能不能活着走出皇宫。
想必,还要等两月才能出去吧。那时,春天已经来临了。
一直往前走,走到回廊的尽头,我往另一个方向回到宫道。
迎面而来的男人,令我措手不及。
我下意识地想要转身,他却大踏步向前,转瞬便拦着了我的去路,轻佻地道:“见到我,你忙着走,难道我是妖魔鬼怪不成?!”
我板着脸,侧身就要走过,他又挡着我的前路,这回索性握着我的手道:“盛夏,这些日子你可有想我?我日日夜夜想着你,想着温香软……”
“花大人请自重!这是皇宫,不是你的相府!”
我冷声打断了花逐流的话,正眼看他。
眼前的男人,依旧邪肆倜傥……
应该说,花逐流越来越邪肆,他的眉眼皆透露着这样的气息,没有一丝正气,他再不是那个能带给我温暖感觉的花逐流。
不知从何时开始,所有人都变了,包括眼前的花逐流。
花逐流似这才看到我的脸,不悦地蹙眉道:“季盛夏,你怎么瘦成了这个鬼样子?”
“花大人见到娘娘应行宫廷之礼!!”
红衣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上前插了一句。
花逐流却不将红衣放在眼中,径自又问我道:“盛夏,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就是病了一场,现在好了。”
我不再生气,因为犯不着跟这样的人生气。
“为什么没人告之我这件事?不是说很快好了么?怎会病得如此严重?”
花逐流眸中的邪肆敛去,凌厉地扫向红衣。
“娘娘滑胎后血崩,几近丧命。”红衣不甘不愿地代我回答。
看得出,红衣也不喜欢花逐流。
“说清楚了,可以放我们离开吧。”
我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花逐流仍在怔愣之中。而后,突然离去,迅疾如电。
看到花逐流去得莫明,我并没有深想。
这只是小插曲,那只是一个陌生人,不值我挂心。
这之后,我很少出夏宫,即便下雪了,要赏雪,我也就索性站在窗前观赏雪景。
这一年的冬季,下了不少雪。
狠揍初秋
那回无意中遇到花逐流的事,很快被我抛诸脑后。
季初秋偶有来看我,絮絮叨叨一些后宫的琐事,无非就是独孤离又宠幸了谁,最受宠的那个妃嫔,依然是那个雪贵妃。
每当下雪的时候,独孤离一定是陪在雪贵妃的身旁,陪她赏雪。
初始我会命红衣赶季初秋,却没什么成效,于是就这样,就让她在我跟前絮絮叨叨。
她说她的,我睡我的,因为不想和她多说一句话。
这之后,过了一个热闹又冷清的年。
说热闹,是因为夏宫的六人坐在一起打火锅,倒也热闹自在,这个提议,自然是我提出的。
说冷清,是因为想起夏菊和无双。
不太敢多想,因为怕自己会忍不住,在没有万全的准备之下逃离皇宫。
没有特别要紧的事,留在皇宫也无不妥,起码衣食住行无忧。
一日,季初秋又来到夏宫,直直地看着我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