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面容枯灰,却神态安祥,仿佛只是睡着一般。
“因为,他追在你身后累了……”季初秋回头看独孤离,轻喃道。
我痴傻地看着独孤离的脸,又问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想知道答案……”
“没有答案,你无需多问。”
季初秋似知道我想问什么,不待我提出,便否决。
“我知道,秋菊是你,那晚你化身为秋菊,我便发现,原来多年前那个给我下药的秋菊,也是你。”
这个问题,本不重要,但现在,我很想知道。
我只想知道,那个黑衣人,是不是独孤离。
季初秋专注地看着独孤离枯败的容颜,不声不响,似对我知道是她装扮秋菊的事并不惊讶。
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是处之泰然的模样,不可谓不高。
“是又如何?那晚的秘密,我要带着它入土。”
季初秋轻瞟我一眼,露出怪异的笑容,“我更想知道,到底我哪里露出破绽,令你知道是我易容成秋菊?”
“很简单,你的气质出卖了你。你交握的双手,你行走时的端庄姿态,那是你季初秋特有的优雅,那不可能是秋菊。”
正是那晚我看出了这点破绽,秋菊原来是季初秋。
但我想,既要离开了,有些事再追究真像有何意义?
可我还是心有不甘,于是那晚我追问季初秋那晚的黑衣人到底是谁。
季初秋给我的答案,黑衣人不是独孤离。
到如今,她还是不愿将那晚的事说出来,到底是为什么?
“独孤总说你笨,实则,盛夏也有粗中带细的时候,能一眼看出破绽。”季初秋木然地回道,不似对我称赞。
“这个问题你不回答,好,那我换一个。你为何要对我下噬情蛊?是不是因为我忘记独孤,你便以为可将我赶走,我再威胁不到你?!”
我轻声问道,紧盯着季初秋的表情,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血蛊之谜(4)
虽然只有一点细小的变化,我仍看到季初秋脸上的动容。
这其中的原委,定不只是这么简单,看到季初秋的表情,我便知道不是自己多心。
“当然……”
季初秋神情闪烁,言词不肯定。
“你撒谎!”我打断季初秋的话。
季初秋轻瞟我一眼,恢复平静,回道:“盛夏,有人等不及了……”
季初秋话音刚落,便有人步进了内室,走至我跟前道:“盛夏,我给你的时间已够多,我们是时候回京了!”
我深深地看一眼季初秋,暂时不想再为难她,便默不作声地走出内室,去到白雪纷飞的大院。
门槛毒医老怪的尸首已被搬走,那里的血迹,渐被白雪覆盖,不留痕迹。
不理会跟在我身后的花逐流,我折到毒医老怪的房屋,翻箱倒柜,最后仍无所获。
最后,我坐在床沿,扫视着毒医老怪这间屋子的格局。
眼角的余光扫到花逐流想入室,我扬声道:“你最好想清楚再行动。这个房间全是毒物,它们认生,不是它们的主人,它们下手可不会留情!”
我的言词恫吓起了效果,花逐流果然不再入内,他站在门口道:“盛夏,因为你担搁的时间太多。你要知道,夏菊,无双还有晴好已在前面等着你……”
“独孤还未得到妥善的安置,我不能就这样离开。待到初秋将他安置妥当,我便随你而去。你若等不及,自己先行回京便可!”
我躺在毒医老怪的床榻,将花逐流的身影挡在视线之外。
“盛夏,你千万莫耍花样……”
“无双他们在你手上,试问我能做什么?”
我讽刺道,目光灼灼地看着帐顶,“花逐流,你离开,让我好生休息一会儿!”
“我去给你准备些食物,你要用膳才行。”
随着花逐流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好半晌我才动了动身子,将帐顶的那本小册子取了下来,放在手中翻看。
待到我大致将书册扫视一遍,正要合上的时候,一张便笺自书册中飘落。
看清里面的字迹,我拽紧了手中的便笺,怔了好半晌才回神,将它放回书册之中。
“盛夏,膳食准备妥当了,你出来取食!”
正在此时,外面又传来花逐流的声音。
“我不饿,也没胃口,你将膳食搁置在地上……”
我快速将书册藏好,躺回床榻,闭眼回道。
感觉到床前的光线被人遮住,我没有一点动容,径自背转身子,道:“我说过,我不饿。待我饿了,自会用膳。”
花逐流的能耐,果真不可小觑。
打知道是他背地里策划一切后,我便知道他的能耐非同一般。
就好比他此刻能毫发无损地步入毒医老怪这间满是毒物的屋子,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小看他人,只会自食苦果,这是我今日所上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堂课。
“人已死了,伤心又有何用?盼这天,我盼了许久。分明知道最后的结果你会恨我,可我喜欢这种结果。你只把我当朋友,对我没有爱意。既如此,那就让你恨我!从此以往,你的心里便住下了我!”
花逐流坐在床沿,轻抚我的长发,柔声道。
“若我说,我还是不恨你,对你没有任何感觉,你觉得你做这一切,有意义么?”我反问。
“当然有,我终于把独孤这个眼中钉拔了。自从他做了皇帝,理所当然地将我喜欢的女人占为己有,我便开始恨他!是你那日将他送至我跟前,对我说,你爱上了他。那以前藏起的恨意,突如潮水般向我涌来。自那一刻起,我便在心底发誓。这个世间,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而我,赢到了最后!无论你对我是何种感觉,起码到最后,是我得到了你。他独孤离,终斗不过我!”
花逐流语气兴奋,想必得意这场王者之争,他轻而易举地便将独孤离踩于足下。
我睁眼,入眼便看到帏账后挂着一幅山水画。
有一瞬地错愕,我握紧了拳头。
好半晌,我才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冷笑道:“说到底,你不过是恨独孤,恨我,所以才想尽办法将我们拆散。花逐流,你这不是爱,而是恨!”
身后的花逐流变得沉默,我倏地回头看他,紧拽着他的衣袍,一字一顿地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其实,只有你自己知道,你爱的,是你自己!你恨我,因为我不该爱上你最好的朋友。你恨独孤,因为他不该背叛你们多年的友谊!于是你用血的方式来证明,背叛你的人都得不到好下场!”
花逐流呆怔地看着我,好半晌,他眸中的焦距对准我的双瞳,喃喃道:“初始,我确实恨你,更恨他,恨你们两个。他曾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为了女人,他将我们多年的友谊视之如履。我恨你们,有何不对?若不是在意,我便不会如此痛苦。若不将这些痛苦还给你们,你们便不能感受到我的痛苦。我却不知道,原来,我最爱的是自己……”
将我的手拂开,花逐流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室内。
我一愣,下床追了出去。只见花逐流走在雪花之下,几个纵身,倏地不见。
折回室内,我将门关上,小心翼翼地掀开帏帐,再将那幅山水画取下。
我轻吁一口气,果然另有乾坤。
趁花逐流被我用言语激走,我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要做的事写下来。
血蛊之谜(5)
回到主卧室,季初秋还呆坐在床沿,傻傻地看着独孤离,似已灵魂出窍。季初秋爱得比我深,得到的却少之又少。
这个世间,像她这样的傻女人,配独孤离那样的傻男人,实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独孤离遇到我们季氏姐妹,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人既已死,就该下殓。只可惜,我要走了,不能再送他一程。”我悄无声息地步近季初秋,说道。
季初秋红肿的双眼看我,讽刺地道:“这么迫不及待地随花逐流走了?枉费独孤爱你一场,你却送他最后一程都做不到,岂不是可笑?!”
说话间,季初秋悄悄收下我递到她手中的信笺。她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说什么,又该做什么。
“你无需用言语激我。跟花逐流走,因为我最重要的人都在他的手上,我不得不走。独孤他已往生,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做。”
我将坐在床沿的季初秋推开,呆怔地看着独孤离毫无生气的脸庞,“以前的他,很美,比女人还美。我忘记了他后,他再度以独孤离的身分在我跟前出现,我情不自禁便加速了心跳。这爱情,一直都在,不论我们在哪里,相隔多远,是否忘了对方……”我说话有些辛苦,因为嘴里含了东西。唯有压低声音,怕藏在暗处的人听出不妥,
我的吻,落在他的唇间,轻轻吮吻,顺便将我嘴里的纸条渡入他的双唇,直到他的唇形回复如常,我才停在他的唇畔轻喃,“独孤,你要记得,盛夏爱你……”
此时有人一阵风似地冲进内室,将我提开,一把抢过我暗中交给季初秋的信笺,正是花逐流。
他咧开薄唇,唇角掀出讥诮的弧度,扬着手中的信笺,看着呆怔的我道:“盛夏,我就知道你在暗中密谋些什么。果然不出我所料,趁我不在,你便开始耍花样!”
我回复常态,“独孤已死,初秋与我手无缚鸡之力,你以为我们能做什么?花逐流,你太看得起我们季氏姐妹了!”
花逐流此时打开信笺,目露失望之色。
“不过是一封普通家书,你以为是什么?”季初秋夺过花逐流手中的信件,亦讽刺地道。
花逐流的利眼扫向独孤离,我的心跳加速,怕他看出不妥。只见他将独孤离的身子翻了翻,再察看床榻和枕间,没有不妥才收了手。
“我给你的时间已然够了。你没耍花样最好,若不然,我让他死无全尸!走,你即刻随我回京!”花逐流拽着我便往外而去。
“等等,我有三个要求,你若答应,我随你离开!”我牢牢站在原地,不愿动弹。
“若不然呢?”花逐流反问。
“若不然,你带我的尸首回去。他死了,我生无可恋!”
我的视线,胶着在床榻上的独孤离身上。
“你忘了,还有无双,还有晴好,还有夏菊……”
“我知道,因为有他们,我要好好地活着。我的三个要求,你必需答应,否则我宁愿死在这里,陪他!”我打断花逐流的话道,“第一,这座院子,要一直留着,这是他赠予我最好的礼物;第二,初秋留在这里陪独孤,你不能再打她的主意。我希望,有初秋陪着,他去了不至于太寂寞;第三,我希望明年他的忌日,我能够回来探望他!”
思量了一会儿,花逐流终于点头,回道:“这三个要求倒也不过分,可以答应!”花逐流上前来拽我的手,拉着我便往外走去。
我跌跌撞撞地跟在花逐流的身后,恋恋不舍地回头看向室内的独孤离,还有季初秋。
似知道我的想法,季初秋艰难地拖着独孤离下了床榻,抱着他坐在了门槛,让我可以多看一眼独孤离……
泪水迷朦了双眼,雪花遮挡了视线,为何我坚强了这么久,到最后还是没能忍住?
我不愿再前往,站在大雪纷飞的院落看着那个躺在季初秋怀中的男人,恋恋不舍。
毒医老怪说过,演绎《雪中莲》最出神入化的人,当属独孤离。长时间以来,我没机会听他演奏……
他走了,我也要走了,这世间,是否还会有奇迹?
甩开花逐流的手,我跑进室内,将那尘封已久的古筝再搬了出来,席地而坐,在雪地中,我仰望着高高在上的花逐流,“我想用这首曲子,送他,送自己一程。”
闭上眼,任由冰凉的雪花落在我的脸颊,鼻尖,唇畔……十指轻曲,动听的乐声便自指尖溢出,依然,是《雪中莲》。
不知是在演绎这首曲子,还是在怀缅往事,那些与独孤离有关的所有往事。
他冷漠的脸,飞扬的唇,妖冶的眼……
他叫我丑八怪时张狂的表情,他是月儿时拿我莫可奈何的样子,他替我更衣时的专注模样,他离开时落寞的背影,他步入落叶漫飞下、翩迁飞舞的惊鸿之姿……
一切的过往,似远而近,随着雪花落在我冰冷的指尖,铭刻在我心底。
这世间,有永恒,因为永恒,我要活着,证明那一份永恒。
在漫天雪花下,我被花逐流带出了那座我打算生活一辈子的大院。
我从花逐流的怀中探头,看向白雪纷飞的那座院子,及院落前的光秃的槐树,还有探出院子墙头、被白雪压垮的枝桠。
“盛夏,我带你回家了……”花逐流的声音响在我耳畔。
雪很大,模糊了我的视线。
院子,越来越远,将我们去时的脚印,尽数掩盖。
手指那座屹立在风雪中、离我越来越远的那座院子,我轻声回道:“我的家,在那里……”
凤舞天下(1)
我随花逐流回到了京城。
花逐流要我住进相府,我当时回他一句话:要我跟他,可以,除非有一日他做皇帝。
在此之前,我仍然是独孤离的夏妃。
即便独孤离不在,我也没想过要做其他男人的女人。
我记得,自己曾与花逐流拜堂成亲,也曾与上官凉在他的官员跟前拜堂。
唯有独孤离,他给了我一道圣旨,在我昏睡之时让我成为了他的夏妃。
说起来,我和独孤离并没有多少刻骨铭心的往事。
一开始,他喜欢的人,不是我。
他喜欢季初秋,因为季初秋,他对我恶言相向。甚至,他还曾想取我的性命。
那个时候他若狠心对我下手,这之后,便不会因为我丢了皇位,丢了性命。
看来他初始讨厌我,要取我性命,是对的。
我季盛夏之于独孤离而言,就是煞星……
恍惚中,我睁了眼,似又看到独孤离叫我丑八怪时恶劣张狂的模样。
也许我还看到,在梅花雪花下的那个他,眸中的伤情与愤怒……
“姐姐,醒了?没日没夜地睡,只会让自己更不开心。独孤公子不在,还有我,还有无双,还有小晴好……”
夏菊见我还在恍惚的状态,将我扶起,再把晴好递入我的怀中。
我看着怀中的小宝宝,她睁了眼,正看着我,往我怀里钻。
“那时的我,总说自己要生个女儿。真正生下来了,却对她不闻不问。夏菊,我是不是很没用,很没有责任感?”
我紧抱着晴好,眼眸干涩。
“你已颓废了太久,不能再这样下去。即便你不想见到花逐流,也不该以这种方法打发他……”
夏菊话未说完,便有人不请自入,走到我床榻前,高高在上地俯视我。
这回,我没有回避花逐流的视线。
以往总会刻意回避,可我想,时候差不多了。
戏不能太过,否则会被人瞧出端倪。
更何况,花逐流阴险狡诈非一般人能比拟。
时候一到,我就该适时反击,为自己争取一些东西。
“夏菊,我要洗漱。好些日子没晒太阳,身上发霉了。”
我将晴好递回给夏菊,自己则下了床榻,开始洗漱。
花逐流跟前跟后,视线不曾离开我的身上。
我似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找了件衣裙穿上,便步出了夏宫。
“奴婢见过夏妃娘娘,娘娘吉祥!”宫女们见到我,很自然地对我打招呼,而后又对我身后的花逐流道:“奴婢见过大人!”
我还没开口,花逐流便示意宫女们退去。
看在眼中,我不禁蹙眉,突然顿下脚步,沉声道:“本宫没准你们离开,你们竟敢自行离去,该当何罪?!!”
宫女们面面相觑,视线不自觉地瞟向花逐流,显然是要看花逐流的眼色行事。
“好大的胆子,居然在本宫面前,跟当朝一品丞相眉来眼去,扰乱宫帏。来人,将这些宫女押下去,杖责三十,扣罚此月月银!”我厉声喝道。
宫女们全部噤声,惊吓之余跪倒在我的脚下,连连磕头道:“请娘娘开恩,饶过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我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跪在我裙角下的宫女们,冷声道:“任何人做了错事,都要受罚,没人会例外。即便是本宫身边的花大人,他若做错事,也要受到?br />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