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一定会替你姨姨报仇,娘说到做到。如违此誓,天……”
我的毒誓未完,无双便捂着我的嘴,“我不想听到娘的毒誓。娘说过,有些事天意不可违,娘尽心就好。”
我抱紧无双,这个孩子说话如此老成,要知道他才五岁啊。
是不是我经历的一切,间接影响了这个孩子?
可怜还没到无双的生辰,夏菊便去了。
过去的几年,总是夏菊在张罗这些琐事。
看着夏菊的遗容,我的眼泪,终于无声滑落。
“盛夏,想哭就哭吧,在夏菊的跟前,无需忍着。”
独孤离将人全部喝退,来到我身边,将我和无双抱在怀中。
我的眼泪,流得更欢畅,哽咽着道:“我终于想起昨晚上我做什么梦了……”
“是不是和夏菊有关?”独孤离搂着我的肩膀,轻声问道。
“我看到那扑天盖地的菊花向我扑来,我拼命地拨开,就看到夏菊远远地看着我,站在天上,对我挥手……”回忆起梦中的情形,我形如木偶。
“那你看到了夏菊的神情么?”独孤离又问我道。
我轻轻点头,“看到了,她面带笑容对我告别……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也知道,夏菊这么好的人一定是上天堂,可,可是,我不能没有她,无双也不能没有她……”
“傻丫头。人总有一死,不过是个先后过程罢了。想当初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几次徘徊在生死边缘,最后都因为你挺了过来。正因为曾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又一遭,所以我更能体会初秋的感受。即便如此,最后初秋的感受,还是抵不过你的伤心——”
听独孤离这么说着,好似有什么东西自我脑海一闪而过,快得令我抓不住。
危机四伏(6)
“盛夏,怎么了?”独孤离的声音唤醒我的思绪。
我回神,胡乱擦干眼泪,直起身子,目光坚定地道:“现在还不是脆弱的时候,我们当务之急是解开夏菊的死因之谜。”
“说说你的想法,其实我也想到了一些事情,就不知与你所想可有出入。”
独孤离这话,令我产生兴趣。
我记得,毒医老怪交给我的所有医书,独孤离都看过。
他过目不忘,我要背好几日,他看一眼便记得。
也就是说,毒医老怪所有的医术和毒术,都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现在我倒想听听你的见解,你先说。”我对独孤离道。
“菊花之所以凋谢枯萎还花色妍丽,和夏菊气绝身亡后两个时辰后尸身还能保持鲜活,其实是同一个道理。因为菊花的花径、花及叶本身并无不妥,而是有人将一种名为西域睡荷的毒药洒在种植黄菊的那块泥土里。西域睡荷植入土中,毒性自泥土散发出来,上面栽种的植物自然就是毒物,触碰之人初始并无任何异样。但只要中毒之人睡下之后,有人在房中放一盆火凤凰,便能引发西域睡荷最霸道的毒素,浸入中毒者的五脏六腑。西域睡荷与火凤凰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中者必死不疑!”
说话间,独孤离将藏于暗处的一盆花瓣火红如血的盆栽拿出,远远地放着。
“你和无双都进入了花丛,不可避免地沾到了一些毒性。不过隔了一日,西域睡荷的毒性减弱,你们两个并无性命之虞。在回到此处时,我看你和无双都服下了你自制的解药,便知无大碍。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独孤离拉着我走离那棵火凤凰,怕我有不测。
“西域睡荷及火凤凰两者并不是霸道的毒物,但合在一起,便无药可解,杀人于无形。中毒者查不出中毒的迹象,银针亦试不出有何不妥。唯一验证真像的方法,便是剖开夏菊的身子,查看她的五脏内腑——”
我看向夏菊,轻叹道:“这一点,这里的忤作定是想都没想过此种验尸方法罢?”
毕竟在这个时代,剖尸闻所未闻。
忤作知道银针试毒,却没人知道尸体解剖还可以查出许多证据。
“剖尸?!”独孤离目露惊诧之色,问道。
“嗯,剖尸能证明我们的猜测是否属实,可是……”
我不能动夏菊的身子,万万不能。
“现在只是我们的猜测。若不证实,我们便无法确定事实的真像。”
独孤离看出我的犹豫。
不能确知真像,便无法确定下一回花逐流是不是会用同样的方法对我身边的人下手。
若我们妄加判断西域睡荷及火凤凰便是真像的全部,却又判断错误,这就能令花逐流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形之下取我们的性命。
所以,万万不能冒险,更不能马虎了事。
何况,我们的时间本无多。花逐流说,全凭他的心情,或许明日就会对我们下手。
“我不能动夏菊,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师傅的医书既然曾提到西域睡荷及火凤凰,那师傅一定知道中此毒还有何症状。只要我们再仔细检察,一定会看出不妥。”我斩钉截铁地道。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夏菊死后还得不到安宁,对她不敬。
独孤离看出我的决心,也不再逼我,他尊重我的选择,也尊重往生的夏菊。
我找到毒医老怪留给我的医书,其实里面的内容我已背得滚瓜烂熟,又怕自己有遗漏,便又找出来再看一遍。
上面并没有交待中此毒的迹象为何,只有聊聊几句,一笔带过。
……二者结合,似毒非毒。中者轻则沉睡数日,重则入往生门。神色安祥,无中毒迹象,身体无异样……
“身体并无异样”?
我重复这句话,总觉有点不妥。
还有,“似毒非毒”?
这两句是不是有什么玄机呢?
可惜我并不是学法医,只懂得一些普通的知识,可这些道理,都是相通的。
只要仔细寻找,一定能找到不妥。
“盛夏,用膳了。”不知何时独孤离将膳食带到。
我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才知已入夜。
中午不曾用膳,晚上还是没有一点食欲。
独孤离将筷子递到我手中,强硬地道:“无论如何都要吃一些东西。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查找真像。”
我不再执拗,拿起碗筷便小口小口地吃将起来。
“盛夏,饭菜合你胃口么?”对面传来独孤离的声音。
想也不想我便回道:“很好吃,御厨的手艺又有了进步。”
坐我对面的独孤离没有说话,我疑惑地看向他,只见他闷头吃白饭。
而无双则看着我,双瞳隐含着泪水。
见我看他,他便也埋头苦吃,狼吞虎咽的样子。
我看着眼前看似美味的佳肴,不确定地问道:“是不是这些菜没有滋味?”
“当然不是,用膳吧。”独孤离若无其事地回道,往我碗里挟菜。
“你骗我!独孤,我失去味觉不要紧,无双还是孩子,他怎么能跟着你疯,吃这些没有任何味道的菜肴?”
我心痛地夺去无双的碗筷,鼻子泛酸。
“娘,不关独孤离的事,是我自己要陪娘吃这些。娘哪天好了,我也就陪娘品味酸甜苦辣。若姨姨知道娘受打击之下又失了味觉,定会生娘的气,娘要赶紧好起来……娘不哭,是无双不好……”这般说着,无双却又扑倒在我怀中放声大哭。
计中计(1)
我的眼泪也没能忍住,就这么抱着无双肆无忌惮地哭起来。
听到我们的哭声,本来在玩的晴好也放声大哭。
独孤离只是默默地陪着我们,将我们几个拥在怀中,轻叹道:“若不是生在帝王家,我便可以带着你们包括夏菊去隐居,夏菊也就不会出事。难道如老翁所说,一切皆是命么?”
“独孤,老翁是不是曾经对你说过什么?”我钻出他的怀抱,问道。
“先不说这些,以后你想知道,我会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包括那一夜的事。不是不愿说,而是,不知如何启齿。我怕说出来,你又会钻牛角尖……不说了,先处理花逐流要紧。”独孤离轻捏我的鼻尖儿,假装轻松地道。
我用力地点头。
人活在世上,总有这样或那样不得不活或不得不苦的理由,只要问心无愧便可。何况,我相信独孤离的爱,这能让我们渡过所有的困难。
“似毒非毒”,我将这个词拆开。
非毒,是因为中了这两种毒,没有中毒的迹象。似毒,因为能在悄无声息间要了人的性命。
“躯体无异样”是何解?若按字面上的意思来解,躯体无异样。躯体便是人的身子,那不包括人的五脏六腑,是不是也不包括五官,指甲……
走到夏菊的身子前,我翻开她的眼眸,那里似被火烧,瞳孔有着妖红……
在此之前我检查过夏菊的眼眸,当时并无异样,过了一段时间,还是出现了症状。
“独孤,我知道了。”我呆坐在杌凳之上,失魂落魄地道。
独孤离握着我的手,“说说看。”
“似毒非毒,因为没有中毒的迹象,夏菊是被烧心而亡!她并不如表面上看来那般去得安祥,临终前她还受到焚心之苦!”
我疲倦地闭上双眼,握紧双拳,“花逐流好狠!居然对夏菊这样的好人下此毒手。若不能替夏菊报仇,我枉为夏菊的姐姐!”
“盛夏,你不要太自责,这样不只对揪出凶手没有好处,对你的身子也没好处。夏菊去了,还有无双晴好,他们两兄妹都需要你的保护。为了他们,你都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独孤离以很大的力道握着我的手,仿佛这般能够给我力量。
“嗯,我知道,为了他们,还有你,我要振作,将花逐流一党逐个击破!”
我深吸一口气,勉强提起精神。
我和独孤离又商量了一会儿,才着手开始布局。
我们第一批找的人,自然就是红衣和点翠她们,她们是亲信。
首先要检查她们的身份,并要确定没有被人乔装易容。
这件事,由我亲自验证。
待确定她们没有任何问题,才给她们每人分派解药,预防被人下毒。
再有就是,每个人见到彼此的第一眼,都要以暗号确定彼此的身份。
不是读出来,而是写下,如此这般是防范有人偷听窃取暗号。
写下暗号知道是自己人,便再将写下的暗号毁去。
虽然复杂了一些,却是现在这个重要关头最重要的方法之一。
发现不妥,无需打草惊蛇。
若有十成的把握,可以下手,当场击毙。
若没有十成的把握,禀告我和独孤离,我们自然有办法将其诛杀。
有了第一批人,再找第二批人对照身份。
对方要找的对象,其实都要有一定的地位,就像是保护放置夏菊这间屋子的假曹吏,否则混进去也派不上用场。
这么一来,范围便缩小了很多。
才将红衣和点翠她们布置妥当,不到半个时辰,红衣便急匆匆来向我们复命。
说有两个死士易容成青衣和绿衣,一对暗号,便试出不妥,当场抓获。她们还想问话,
那两个死士却自杀,当场死亡。
这之后,点翠在槐园找到了昏厥的青衣和绿衣,没有性命之虞,还算幸运。
刚到丑时,又有人向我们告密,有两死士企图蒙混被识破。
没有打草惊蛇,直待独孤离亲自出马,才一举将人拿下。
在独孤离的残酷折磨下,死士说出了所有的事,但他们知道的并不多,起码没有那个左护法知道的多。
独孤离去到哪里,我自然就跟到哪里。
这种关键时刻,我不能拉后腿。若我不小心落在花逐流的手上,我们就变得很被动。所以我要寸步不离独孤离的身边,他才能放心地保护我们母子三个。
整晚下去,几乎没有安睡片刻。
我们来回奔走,却收获颇丰,捕杀死士三十名。
花逐流的手下经过一晚上,便被我们铲除了大半,可我们丝毫不能松懈。剩下的那些人,应该才是最难对付的。
包括花逐流,还有七人潜伏在这孤影王朝的皇宫。
“盛夏,你睡一会儿,我会保护你。”我坐在床沿看着无双晴好安睡的容颜,径自发呆,独孤离走过来道。
“我不困,你睡一会儿吧。”我握着独孤离的手。
他下意识地与我十指紧扣,看着我们交握的十指,我有些恍惚,“我们这样,像是老夫老妻。谁能知道,我们自认识以来,聚少离多,甜蜜的时光屈指可数呢?”
此刻我们还能这样手牵手,却不知下一刻的我们,又将是怎样。
此后再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感到意外。
“以后我们还有漫长的人生要走,待渡过了眼前的难关,以后我们能幸福一辈子。”
独孤离将我抱在他怀中,他的视线,顿在安放夏菊的冰床。
计中计(2)
独孤离命人连夜在冰窖将冰块取出,制成一张冰床,安放夏菊。只要我们将眼前的事情都处理好,便能让夏菊入土为安。
“我很期待那幸福的一辈子。”我看着远处的夏菊,不知她的魂魄是否走远。或许,她就在天上看着我们也不一定。
要知道我也曾灵魂出窍,我还是从另一个时代来到这个时代。谁说这个世间没有奇迹?
也许这样想,我便能让自己更好过些罢?
这样倚靠在独孤离宽厚的肩膀,我渐渐有了睡意。待睁眼,我发现自己躺在床榻,却不见了独孤离的身影。
我着急地下了床榻,大声道:“独孤,你在哪里?”
我话音刚落,独孤离便冲了进来,我跑向他扑进他的怀中道:“我以为你丢下我自己跑了。”
“傻瓜,方才我对侍卫们交待一些细节的事。你们都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要离开,当然是把你们叫醒一起去。”
独孤离轻轻将我拥抱,我安心地倚在他的怀中,不再焦虑。
“对了,花逐流那边有没有动静?我们将他的人收拾了大半,他一定会想办法反击,我们要做好准备应对才好。”
睡了一会儿,思绪清晰,我的头脑开始运转。
“我和你想一块去了。方才我也想到接下来花逐流就会反击,可是会以怎样的方式进行,难以预料。”独孤离沉吟片刻,道。
听到独孤离这话,我钻出他的怀抱,去到夏菊的跟前,看着她安睡的容颜道:“你看到夏菊,就会知道花逐流下一步想做什么。”
花逐流的想法,很好琢磨,他无非是不想看到我和独孤离快活,无非,就是想得到我。
“你是说,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便是对无双晴好下手?”
独孤离问完,又补充,“盛夏,就算拼了我的性命,我也不会让两个孩子有事。”
“我不要你拼命,只要你们都安好无恙。与其在这里等他反击,不如引蛇出洞,你以为呢?”我转身看向独孤离,一字一顿地道。
“我不准你冒险!”独孤离立刻看出我的企图,不假思索地道。
“我不是去冒险。你方才说了,有你在,不会让我们出事。可等在这里,花逐流便掌握了主动权。但由我们主动出击,收网,便是我们占据主动,控制全局。这是最好的方法,我给你一点时间考虑,你想通了再告诉我答案。
我转身,继续守着夏菊。
我应该为她守夜,昨晚却光顾着东奔西走,没能守候在她身旁。
把这白天当黑夜,只要尽心,夏菊会知道的。
时间过去,到了傍晚时分,独孤离终于想通。
“盛夏,你把你的想法说说看,我们务必要想一个能保护你安全的办法引蛇出洞!”独孤离沉着俊颜,声音压抑。
“没有这样的办法……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见独孤离沉不住气想发脾气,赶紧制止了他,“即便如此,你也不会让我有事。你方才说会拼了命保护我们,更何况是保护我?若我有事,你也不会独活,我们生死相随,如此不是很好么?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再瞻前顾后,我们朝既定的目标前行便可。”
独孤离深深地看我,好半晌他终于点头,下了决心,“好,听你的。没有十全十保护你安全的方法,但我们尽量要做到让你离危险远一些。”
“嗯,我知道。”
我和独孤离便开始商议一个较安全的方法来实施我们的计划。
这晚,异常地平静,不再有人来马蚤扰我们替夏菊守夜。直到天色微晓,皇宫还一片宁静。
我就要走出这间夏菊在的屋子,独孤离却不舍地拉着我,“盛夏,还是别去了。”
“你怎么能出尔反尔?若我真的出事,你就从了初秋……”
我本是开玩笑,可再提到季初秋时,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我记得上回也有过这种情形,后来事情太多,便没有再去细想问题出在哪里。
“我的心里只有你,她是我的贵妃,那也只是形式上的罢了。盛夏,下回不准你再拿这种事开玩笑!”
独孤离却当了真,认真严肃地批评我,像个老学究。
“对了,初秋她有武功,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可知道?”我终于抓到一点线索,疑惑地问道。
“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初秋虽有武功,却很少用,我几乎不曾见她使用武功。怎么,她会武功这事有问题么?”
独孤离猜不透我问这问题的目的。
我摇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