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未变色,一如的甘香醇美。
“妹妹,来!我们举杯为我们的国家庆祝!庆祝他们打败了向景隆,庆祝他们不日直指长兴城!”金蝉高举着酒杯,一脸的笑意盈盈。
“你刚刚往酒里放了什么?”织霞不敢端起玉杯,她明明看到了姐姐向酒里放了一粒药丸,她不确定那是什么药,她也不确定姐姐想干什么。
“不过是两颗离魂散!”金蝉盯着玉杯中微微晃动的液体,用一种最柔美的笑容凝视着织霞,“一点儿都不疼!喝下去之后,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魂归故里!”
“我不想死!”织霞的眼泪不由得涌了出来,她心心念念着和余悦重逢,眼前心愿就要实现,却又是这样的结果。
“人到头来总会有一死!”金蝉将玉杯放在唇边,笑道:“说不定这个时候,大哥已经喝下去了!妹妹,一点儿都不疼!真的!别怕!你看姐姐先喝!如果你看不到姐姐痛苦再喝下去!就像睡着了一样!”金蝉的眼光游弋过整座凤仪殿,终于没有了一丝留恋,头一仰,玉杯中的酒水空空如也。
就像她说的,没有一丝疼痛,她像一朵被风吹落的芙蓉花那样飘落下来,长发散了一地,衣裙委于尘埃,妖娆纤体一步步走入了冰冷,秀美的双眸再也不会睁开。
凤仪殿的宫门重重被撞开,桓逸及身后的羽林卫全都涌入了寝宫,眼前的场景却让他们目瞪口呆。
那位朝夕相伴了七年的女子就倒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了灵魂,没有了语笑嫣然。“她怎么了?金蝉怎么了?”神情凄怆的桓逸伸臂慢慢移向金蝉那早已冷却的手,没有了一丝的温度,他将金蝉抱在怀里,轻轻摇着她,希望她能睁开眼睛。
织霞呆坐在案边,眼光怔怔望着桓逸:“她死了!真的死了!再也不会醒过来!这次是真的!”她转身去拿案上的玉杯,手在不停的颤抖,忿恨向桓逸问道:“为什么你们男人争夺江山却让我们女人来做牺牲品?”她扶着花梨木案,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遥望被窗子阻隔了的天空,“悦哥哥,来世来生你一定要记得我!”闭上眼睛将玉杯送到唇边。
“不要!”宗泽手疾眼快的打落了织霞手中的玉杯,从碎裂的酒杯溅出的液体冒起了一丝白烟,在地上‘咝咝’作响。
急冲冲赶到的永禄承即被现场情形吓了一跳后,马上向还在抱着金蝉尸体的桓逸禀报道:“启恩宫里刚刚传来消息……说……说……!”他又望了望泪落满面的织霞,深吸了一口气道:“余国的太子余怿服毒自杀了!”
又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织霞喃喃叫了一声‘怿哥哥’后,身子一歪,就像从天际掉落的风筝一般,缓缓飘落下来,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剪征袍 渔阳鼙鼓动地来六
杀妖女!杀妖女!杀妖女!
一丛丛燃烧的火把闪耀在凤仪宫门外,向元帅父子被围的消息传来,文武百官及羽林、鹰扬等卫兵等纷纷不约而同将凤仪殿重重包围,要求大梁天子立刻杀掉余国的妖孽,以告慰战死将士的在天之灵。
寝宫内只有一盏孤灯,床帏内的织霞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还没有看清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就听到了外面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一直守在织霞身边的桓逸见她醒了过来,忙将她扶起依着美人靠,拨了拨她零乱的发丝,却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金蝉不在了,让他无比的伤心!他很想留下织霞的性命,可外面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着让他不知所措。
“姐姐走了!怿哥哥走了!就像一场恶梦一样!”织霞喃喃自语着,慢慢抓住了桓逸的衣袖,“你告诉我是不是在作梦!姐姐还活着!怿哥哥还活着!”
“织霞,朕已经将他们送到大佛寺安置了!等打退了……!”桓逸不知该用何种语言去向织霞形容余国的大军,柔声安慰道:“等战事结束,天下安定下来,朕再将金蝉安葬到皇家陵寝!将来和朕还能在地下相逢!”金蝉的死让他更受打击,想到那个语笑嫣然的女子,心还是很疼。
织霞听到姐姐的和余怿的尸骨已安置妥当,抬眼望着桓逸:“你是来杀我的对吗?”她的耳边都是窗外‘杀妖女’的阵阵呼声,她很害怕,她很无助,金蝉姐姐留下的毒酒没有了,她害怕羽林卫手中的锋利刀剑,她更怕就此死去再也见不到正在前线作战的悦哥哥。{}
“朕也不想这么做!可是……!”其实桓逸根本没有想过杀害织霞的,毕竟和她相伴了十年,毕竟和她共渡了十年最美好的时光,可他又不能拂逆群臣的意图,因为处在风雨飘摇中的大梁国还需要他们的支持,他也是左右两难。
“你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才二十四岁!我……!”织霞挣扎着爬起来,扶住桓逸的双臂,泪如雨下,“求求你不要杀我!姐姐已经死了!你放过我吧!我愿意伺候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她泪眼蒙蒙的望着大梁天子,等待他回答,片刻之后,织霞失望了。
桓逸并没有开口,一直在默不作声,他心中也是万分舍不得眼前的天下第一美女,事情已到了这种地步,他不得不对心爱的女子痛下杀手,因为他是梁国的皇帝,他要向臣子们做一个交代,他要给大梁国百姓一个说法,从而激起他们的斗志,一鼓作气作敌人赶出大梁国境。
织霞松开他的双臂,哭诉道:“看在十年来朝夕相处的情份上!不要杀我!”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双手颤抖的解着衣襟的丝带,泪如雨下道:“我愿意伺候你!愿意为你生……!”说到这里,她停了手中的动作,半祼着身子扑到桓逸的怀里,抽泣道:“陛下,你不能杀我!因为……因为……我好像怀孕了!”
“什么!”织霞的最后一句话,桓逸听得很清楚,他抓着织霞光洁的双臂,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你有了朕的骨血?”他的目光又瞬间移向了织霞那平坦的小腹。
“陛下,我过了月信的日子……身上还没有……这几天又觉得身体不舒服……什么都不想吃……一直恶心……可能是……!”织霞想到了金蝉怀有向云鹏骨血时的症状,信手拈来。她心中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死!她还要和余悦重逢,共渡白头,眼看着等了十年的心上人就要直指长兴城,团聚不远,她不能放过任何求生的机会。
桓逸大喜过望,知道了织霞腹中怀有龙种比打胜了余国更兴奋,他连声喊着:“永禄!永禄!命孙嬷嬷取彤史来!朕要过目!”
彤史,是记载宫闱生活的宫史,是宫廷之中的女官用一种彤管的红色毛笔,记录皇帝和后妃的起居生活,详细记录了后宫每位妃嫔的身体规律及皇帝临幸的准确日期,以便如实核对。
孙嬷嬷是掌握彤史之人,也是宫中地位比较高的女官,她跪在天子脚下,翻开记录织霞的那一页,细细禀道:“懿妃娘娘上次的月信是上月初二,今日已是初十,这一段时期内陛下共驾临凤仪殿十六次!”
桓逸算过了日子,向孙嬷嬷问道:“延迟了八天!懿妃是不是怀孕了?”
孙嬷嬷利落的回禀道:“懿妃娘娘的月信一向不准,大多都是推迟几天,所以老奴不敢确定!”
桓逸摆摆手,示意她退下,又命永禄传贺宜中过来把脉。
织霞靠着软枕,心中早已是忐忑不安,贺宜中是梁国最有名的御医,就算他不是最有名的御医,就算是最普通的一名大夫只要一搭脉就知道自己有没有怀孕,她暗暗求起了上天,只有能过这一关,能和余悦重逢,就算和心爱的人相守一天,她死而无憾。
桓逸瞥到了织霞那凄楚和不安的神色,立即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别怕!只要你有了朕的骨肉,他们一定不敢把你怎么样!”
织霞惊惶失措的点了点头,把天子搂得很紧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甘情愿的让他抱着。
桓逸正在好言劝慰着怀中的女子,却见贺宜中已经到了自己面前,示意他起身后道:“宜中,你诊一下……懿妃是不是怀孕了?”
贺宜中一如平常的面无表情,轻轻坐在榻边的软椅中,将右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依次放在织霞左手的手腕上,沉默了片刻,侧目寻问跪在一旁的孙嬷嬷道:“懿妃娘娘有什么样的征兆吗?”
孙嬷嬷把织霞的信期又说了一遍。
贺宜中用‘望闻问切’的望观察着织霞的脸色,又重新搭了一回脉后道:“脉来流利,如盘走珠,却是喜脉不错,臣恭喜陛下!”
桓逸也喜上眉梢:“懿妃真的怀孕了?有了朕的孩子?”
贺宜中微笑的点了点头,向禀道:“懿妃娘娘体质虚弱,还要服一些温脾安胎,益气升提的药物!更不能受到惊吓!”他无间意向窗外望了一下,似是很厌烦凤仪门外的高呼之声。
桓逸不仅能保住最心爱的女人,还意外的喜从天降,连忙向贺宜中吩咐道:“朕知道了!宜中啊!药就由爱卿亲自送来!别人朕不放心!”
“遵命!臣见去配药了!”贺宜中提着药箱缓退了下去,眼光却在偷偷瞥着织霞。
织霞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已经安全下来,至少现在安全了下来,可她不清楚这种安全能维持多久,更不清楚为什么贺宜中也帮她一起撒谎!想到刚刚去世的金蝉和余怿,心中的痛楚阵阵袭来,她不敢哭,却将桓逸搂得更紧了。
剪征袍 渔阳鼙鼓动地来七
夜静更深之时,围在凤仪殿宫门外的朝臣等还是没有退去,一鼓作气的喊了几个时辰后,已是口干舌燥,再也没了力气,只好一个个席地而坐排成一行行等候天子从凤仪殿出来。
这次事件的领头人蓝鸿也累得不轻,坐在花圃边吹着冷风,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儿,差不多谋算好了之后,才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
桓逸一直等到织霞吃过药,睡了之后才从寝宫内出来,马上令宗泽将凤仪殿重重保护起来,不准任何人打扰到懿妃和她腹中的孩子。
楚蔚早已在凤仪殿内苑等候天子多时,见到桓逸从宫门内出来,连忙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上奏,当然也把蓝鸿挑唆群臣来此闹事儿的一切禀告了天子。
桓逸对这个舅舅自是又气又恨,一出凤仪门却见文武百官跪了满满一地,正要发怒,却见蓝鸿大大咧咧的走上前来,一副用胜券在握的样子。
深紫华服的蓝鸿义愤填膺的跪在天子面前,理直气壮的禀道:“臣等一致请求陛下立即将妖女处死,以告慰阵亡将士的在天之灵!”
他的话音一落,众臣纷纷随声附和,要求杀掉妖女的呼声又一浪高过一浪。
桓逸的眼光扫过面前丛丛的火把,用平静的语调对蓝鸿讲道:“朕不能杀她!她有了朕的骨血,贺副掌院刚刚为她把过脉,确定了!”
“可是……!”蓝鸿也哑口无言,他一心想为仍被关在冷宫的女儿出气,却没想到妖女又能逃出生天。&
桓逸见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心中大为不快,更加恼恨这个处处挑事儿的舅舅:“怎么?国舅想让朕自手杀死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
“老臣……不是……这个意思……!”蓝鸿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点儿,登时心灰意懒,妖女有了皇帝的骨血,说什么他也不可能痛下杀手了,只好偷偷向身后的文武百官使眼色。
众文武你望望我,我瞅瞅你,谁也不敢上前我说一句,谁也不敢说让天子为了大梁江山着想忍痛割爱的话,毕竟虎毒还不食子呢!
赵光亭见天子要走,马上跪在他面前道:“懿妃娘娘既然有了陛下的孩子,身为大梁朝臣我们也不便我说什么!只是,请陛下火速想一个救向元帅的法子!向元帅和大梁的二十万大军已被围困了整整半月有余!臣担心……!余国的大军一路所向披靡已快到黄河了!请陛下派一得力大将到前线,阻止敌军!”是向景隆把他从荒僻的伊犁河弄回来的,自然对他们感恩戴德。
蓝鸿不等天子开口,又上前一步禀道:“陛下,犬子自天云山一役中了余国的圈套后,日思夜想着出这口恶气,请陛下恩准犬子带兵渡黄河阻击余国大军和解救向元帅父子!”
桓逸还是很信任蓝玉昆的,立即同意:“准奏!朕命他带十八万大军汇会同汝、陈两州之兵力,一定要将敌军阻在黄河以南,一定要将向元帅父子平安的救出来!”
“是!臣遵旨!”蓝鸿阴险的一笑,随即又瞥了站在天子身后的楚蔚一眼,一丝阴冷的目光闪过,奏道:“陛下,五后前楚思冉曾到余国彻查私造武器之事,办事不利才导致了今天的恶果,请陛下以渎职之罪将他重重处罚!”
他的话音刚落,当场的蓝鸿心腹纷纷义愤填膺的要求天子严惩楚思冉失职之过。[]
楚蔚忙跪下替我子说好话:“陛下,犬子一向为朝廷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怠慢,他也是受了余国人的欺骗!”
“得了吧!楚大人!”蓝鸿一脸的不屑,从衣袖内抽出一本厚厚的帐册,呈递给桓逸道:“陛下,这是楚思冉收受余烨贿赂的财物详单,是臣费了好多功夫才弄来的!这本帐册里还有他们父子建造凌霄宫时私自挪用官银的罪证,整整三百万两,请陛下严惩!”
桓逸压根没想到楚蔚父子竟不法到如此地步,接过蓝鸿的帐册大略翻了几页后,勃然大怒:“你身为宰相却知法犯法,该当何罪?还有楚思冉,竟然收受余国的贿赂,置我大梁国法于何地?”
楚蔚心中一惊,可面色仍不改:“陛下,蓝鸿他陷害老臣!建造凌霄宫时每用的一两银子都有帐可查,陛下调来帐目一看便知!”
蓝鸿一脸志在必得,得意洋洋道:“老夫陷害你?是你在帐目里做了手脚吧!”他又向禀奏道:“陛下,这本帐册是从蓝鸿原来的大管家手中所得!就因为管家知道他们父子秘密太多被杀人灭口,却被老夫报救,才知道了他们父子的种种作恶多端!”蓝鸿的眼光又转向楚蔚,“要不要请出洪管家出来作证呢?”
楚蔚怎么也没想到蓝鸿竟会来这一手,又见天子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扑通’一声跪在天子脚下,哭道:“老臣一时糊涂!老臣愿将三百万两百银原数归还!陛下开恩啊!看在老臣从年来为大梁国效力的份上!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陛下!”
一向自视甚高的楚蔚却有今天的下场,蓝鸿和他的心腹们自是得意,纷纷围在他的周身看笑话。
桓逸愤怒的将帐册扔到楚蔚面前,本来想严惩他,又想起多年来君臣如鱼得水般融洽的一幕,叹了口气道:“看在你知错能改,又几十年来为大梁国操劳的份儿上,准你告老还乡!但楚思冉……!”他要给蓝鸿等人一个交侍,只好拿楚思冉作伐子。
楚蔚打断天子的话,连连叩头道:“臣愿代犬子受罚!老臣只有这一个儿子!请陛下开恩啊!”
蓝鸿忿然而起,指着楚蔚道:“你还敢求情!陛下看在你年老糊涂的份儿已经饶了你!别想在得寸进尺!”他又转到桓逸面前道:“陛下,像楚思冉这种J佞之人一定不能饶恕,如果宽贷了他,又怎么对得起死在天云山战场的数万将士和被围在落叶谷的向元帅父子!”
众臣听到楚蔚措词激昂的话,又想到被围在落叶谷的擎天柱石向景隆,纷纷下跪要求天子重惩楚思冉。
桓逸向左右羽林卫吩咐道:“来人!立即将楚思冉锁到大理寺严加审讯!国有国法,家有家归!朕不能偏袒护任何人!”最后这两句话是说给楚蔚听的,毕竟楚思冉在炼制红铅丸时出过力,他也是仁至义尽了!
楚蔚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恭送天子远去,却不敢再为子求情。今天收益最大的就是蓝鸿,他捊着花白的胡须,细小的眼睛里满是得意之色,已经搬倒了楚蔚,现在蓝玉昆又兵权在握,如果见死不救向景隆父子,那么身为国舅的他在大梁国又恢复了在整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地位。
剪征袍 渔阳鼙鼓动地来八
深秋的袭卷着凤仪殿内苑的残枝败叶,大地一片萧瑟,离了群的孤雁悲哀的叫声弥响于天际,冷风乍起,空落落的凤仪殿更加凄凉,往日的繁华似锦也一去不回。